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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生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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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彩电冰箱洗衣机高压锅拿出来卖!有电风扇缝纫机旧电脑旧麻将拿出来卖!”
  于是远远近近有呼应:
  “耗儿药耗儿药耗儿吃了跑不脱!买得着划得着免得耗儿钻脑壳!”
  “正宗专业卤鸡蛋,五角钱一个,味道之不摆——”
  “五香麻辣粪虾,吃得嘻嘻哈哈!”
  每天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吆喝,你咋整?你莫法整。柳东想他要是当了市长他就把这些人统统叉出成都城,但是当市长和开洒水车一样,肯定都不是普通人。
  “哥,你真到了砸锅卖铁的份儿了?”
  “你说啥?你羞辱我。”
  “那你今天早上为啥问我要钱?”
  “我那是借。”
  “从我记事起你就没有向我借过钱。”
  “那你是到现在还不记事!上个月我买半个西瓜差八毛钱就是跟你借的。拿去!”柳东掏出一块钱。“这是你的本,还有利!简直把你耍涨得胡说八道了!砸锅卖铁?我砸锅卖铁了吗?”
  柳东这半辈子只对柳西发火。他们说得好:砂锅破了瓦块儿在,那么,哥哥穷了辈分在。这一类的语言还可以有很多,国家破了山河在,美女死了照片在,金牌没了银牌在,银牌没了铜牌在,牌都没了扑克在,那么,工资丢了家具在,家具卖了房子在,房子烧了柳东在,柳东死了柳西在,只有地球毁了才通不在,这样恶嘲着自己,柳东心里又沉甸甸的了。
  “哥,你肯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你倒是开声腔啊,日破天了也才球大个眼,你愁啥?”
  柳东确实愁,愁得两只眼珠子上都是皱纹,很像一对皲了皮的老核桃。他说过他明天还钱。但是钱呢?




大生活5(1)



  丁爷往厂长的办公桌上拍出一万块钱。厂长愣愣地看丁爷。丁爷说,你就假装是公安局给咱把案破了把钱送回来了,或者假装是哪个傻瓜拾金不昧了,横竖别对柳东说是丁爷就成。厂长说,丁爷,你要是抱个十万二十万的来,还能救这个厂,丁爷,这个厂我们是办不动了,铲了地皮向银行贷的款,连地皮都快吃完了,哎,早说呢,办什么汽修厂,办个帽厂才是真的,你看你,我,柳东,还有老苏,邱大姐,一厂的帽儿爷!丁爷,真要再把地皮吃完了,那当初投资的股东们就血本无归了,趁现在把地皮盘出去,还了银行的贷款大家的本钱剔骨褪毛还能回来几个,再往下撑,球大爷才撑得起。
  这意思就是说没人撑得起了。因为全世界都没有姓球的,再古怪再恶劣再毒辣的姓都有,就是不敢有人姓球。成都人爱说,球大爷才晓得,比方你问他世界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他就会说,球大爷才晓得。那就是没有人晓得了。
  厂长一席话儿说得丁爷难过地低下了头。
  晚上邱大姐来柳东家,嘀嘀咕咕说很多散碎的话,归纳一下,她白天在会上那个讲话作废,柳东要还钱的话她那份不急,她一个人,咸也能过淡也能过。邱大姐并且还拎来半只西瓜,怕柳东着急上火,这是败火的。邱大姐走后好一阵,柳东还感动着,多么质朴的劳动人民呀。然后是厂长来了,拎一瓶江津白酒和几包下酒菜。几杯酒下喉,很能翻肠搅肚地折腾一些心里话出来,平日里舍不得说或者羞于出口的那些心里话。
  “柳东,你也别太那个,这些年你为厂子做的贡献,要按建厂时那些奖励条款,我欠你的更多。你丢的那些钱,算个弯鸡公。”
  厂长接着往下说,你我好兄弟,好见好散,你我算是厂里最有本事的人,咱把厂子卖了,还了贷款和大家的集资款,还剩些银子,我想全分给大家,但不包括你我,我呢,厂子垮了该负全责,你呢,毕竟是丢了钱,你我全是有过错的一方,在分银子时把自己叉出去,这样能服众。咱们不是还有几百双“好女士”、“好先生”的皮鞋吗?你我把它扛了算了。
  扛就扛吧,人长肩膀是干啥的?乌龟长肩膀是为了往里缩头,人长肩膀那就得扛事,要不和乌龟有啥区别。柳东这样想了也这样说了。从前有个鞋厂老板经年在厂里修他的破“长安”,说好半年一结账,还没等到结账呢那鞋厂就垮杆了,老板给他们几百双皮鞋抵账。这些皮鞋死活是卖不出去,因为全都是残次产品。
  “柳东,我做这样的处置,你不会多我的心吧?”
  “你这是羞辱我。”
  这些皮鞋后来全给了柳东。厂长早就为自己准备了后路,到另一家稍大些的汽修厂当副厂长去了,顺便把过去厂里的客户像当年杨子荣献联络图似的献给了别人。他才不会堕落到摆地摊儿卖破鞋的份儿上呢。
  柳东再去厂子的时候那里已然成了工地,施工墙上一行大字:绿蜻蜓幼儿园。园长是个老南瓜。柳东把那种色老珠黄的女人,通称老南瓜,这却很透出些真知灼见,南瓜虽说越老越不值钱但是越来越甜噻。
  柳东跟着老南瓜在工地上到处转,老南瓜说你累不累呀,柳东就假装憨厚地笑起来。
  “我们厂里有个邱大姐,人之老好,都叫她老喜鹊,喳喳哇哇一叫,肯定有好事,之灵验。”
  “喳喳哇哇叫的那是乌鸦。”
  “那就叽叽喳喳嘛。邱大姐自己孤身一人,所以很喜欢孩子。绿蜻蜓要是有这么个老大姐,之不摆。”
  “我倒是看上你了,幼儿园正缺一个看大门的。”
  “那你看丁爷如何?老家伙之传奇之有原则性,本·拉登来了他都敢叫他登记。”
  “丁爷不行。”
  “那我们只说邱大姐。”
  “邱大姐我早就决定留下了,还干她的会计,你来不来,当门神?”
  柳东心想我要当门神我天天都叫你登记我烦死你,嘴上不敢说而已。他为邱大姐高兴又为丁爷犯了愁。这世上偏有柳东这样很另类的人,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的稀饭滚烫还满世界帮别人吹稀饭。从前这样的人很多,自己连窝头都吃不饱成天惦记着解放那些把龙虾鱼翅吃得都快绝种的人。柳东算是这类人的孑遗?这类人可怜还是可爱?
  柳东去了洪雨的小饭馆,边喝酒边研究自己的掌心。其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店内无客,洪雨在柳东对面坐下。你在干啥柳东?柳东说我在给自己看手相,千条线万条线的,居然没有一条是关于发财的。
  洪雨的眼睛像很深的井,井水有波纹,波纹上晃动着细碎的幽幽的光。柳东被这微光晃得不自在了。
  “洪雨,说件正事,咱这小饭馆里有没有丁爷的差事?”
  “你自己呢?”
  “你在羞辱我!就凭我这么好的身体这么好的脑瓜这么好的技术,还怕没事做?丁爷却不行,老倭瓜了。”
  洪雨的眼睛像井,漾出幽幽的微光。她是个很心细的人,心细到能把握住茫茫人世间稍纵即逝的一丝丝善良。她起身走了,回头对柳东说,你叫丁爷来吧,我试试,先说好了,就是试试。
  柳东坐到很晚,好在是个星期天,食客寥寥。他正准备走时高明带着小蜂回来了,一起的还有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小蜂拿一根电视上的那种球竿,戴的是电视上的帽子穿的是电视上的鞋,浑身上下纯白的短打扮。小蜂对柳东说他们去打高尔夫了。洪雨从灶间出来问小蜂吃饭没有,小蜂说吃的“谭氏官府菜”,一顿饭造掉两千多。洪雨很生气地看高明一眼,问小蜂作业做没有,小蜂的眉飞色舞顷刻间就踏实下来,阴沉沉说,我最烦写作文,之烦!高叔叔,劳你驾再帮我整一篇,你上次写的那篇作文之绝,老师居然着吓得不敢打分。高明指指那年轻男子,那都是这个司机叔叔的手笔。小蜂不相信,就凭他?高明笑说你小看人了吧,人家可是名牌大学的本科生。




大生活5(2)



  高明的大林肯停在门外。
  进攻一个小饭馆的老南瓜,何必如此张扬?又是高尔夫又是谭府菜,用原子弹炸苍蝇呢吧?柳东很鄙夷地看高明,偏偏高明就向他走来,好人似的伸出手,你就是柳师傅吧?小蜂常提起你。柳东的手不由自主伸过去,脸烧成火盆。高明说,我其实最烦那些大餐厅,还是这儿的芹菜好吃,柳师傅,我们一起喝一杯如何?
  柳师傅这时的脑瓜嗡嗡营营一阵乱响,很像一万只苍蝇飞起飞落,有他妈这样高屋建瓴地欺负人的吗?高明为自己倒啤酒,又是那样只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玻璃杯,家伙确实长得很整齐很沉着。
  柳东恨自己恨得腮帮子发酸,你平日里的伶牙俐齿都哪儿去了?恰又是这时候柳西来了。
  “哥,洪姐,招呼了。洪姐,算算我帐上还有多少银子。哎,门口那个车,好像殡仪馆运死人的,谁死了?”柳西斜眼看高明。
  高明的脸缓缓沉了,沉到底了,玻璃杯在两只手指间转来转去,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这位兄弟喝啤酒还是白酒?”
  “我这人滴酒不沾,所以从不说醉话不干醉事更不打醉拳。小蜂,哦呀呀你看你老人家这身行头,是捡了钱包还是抢了银行了?洪姐,那个红油素面来半斤,我今天牙疼,就吃炒芹菜了。噢对,洪姐,该叫你嫂子了吧?”
  柳东觉得柳西有些过了:“想吃面条自己回去煮,在这儿搅和啥?”
  柳西就很委屈了:“哥,今天是我生日。”
  柳东心想:我的天!
  柳西把跟前的椅子转一百八十度跨上去像骑马一样,驾!驾!往柳东跟前跳,吁!然后把右手食指往嘴里一含,啜吧啜吧,哥,你看我像不像小时候?那时候我们穷,当然现在也穷,但是我特别喜欢过生日,哥,我过生日的时候,要什么你给什么。
  是啊是啊我亲爱的小柳西,那年你跟小蜂一般大,那天早上我起床后看见枕边有张字条:“哥哥,我今天过生日,我想吃两个肉包子,一个肉包子一根油条也可以。”当然,肉包子和油条都有,还管够,最后,还有一只“红双喜”的乒乓球。孩子们在学校排队打乒乓球的时候,柳西常被人从队列中剥出来,站在外面边发瓜边吃手,因为他从不带乒乓球。
  “哥,我今天过生日,只问你要一样,你给不给?”
  “当然给,当然。”
  “我要一个嫂子。”
  高明耷拉下沉重的眼皮,终于,他费力地抬起眼皮,对司机说,走,我们走。洪雨悄无声息地把他送到门边。小蜂撵过去说,高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打靶?高明说,唔,唔。
  车上,高明问司机:“刚才那个小流氓,再见面的时候,你能认出他来吗?”司机点头。高明说:“很好。”很松懈地往后背一靠,看窗外掠过的楼宇。“我小时候,比他还穷,他是涉水过来的,我也没坐什么直升机。他现在还在水里,那是他活该。身上臭,是臭自己,嘴巴臭,那就是臭了别人了。告诉老安,下手重点儿,懂我的意思吗?”




大生活6(1)



  现在柳东要为自己找工作了,见了汽修厂的大门他就往里闯。那个厂里停了一台破夏利,车门完全瘪了,人家要考柳东的板金工技术,看他能不能把车门敲还原。柳东把车门卸下来,正在敲打的时候过来个管事的人,喂,喂,胖师兄,你以为你在修理手扶拖拉机嗦?这样不由分说就把柳东叉出去了。还有一家车厂,比较有些规模,但是守门的老头高矮要柳东填写会客单,问他找谁,柳东不敢说自己是来找工作,怕更不让进。
  “我说,老师傅,这儿又不是中南海国务院,阿猫阿狗的你等它自由来去嘛。”
  “胡说八道!国务院有国务院的规矩,我们这儿有我们这儿的章程。你去看看那个门卫守则,来客一律登记,一律!认字不?”
  “大爷,你一定好酒量。”
  “咦,你咋知道?”
  柳东伸出一根指头问他是几,他说是一,顷刻间柳东又伸出一根指头说明明是二嘛,那老头就拼命眨眼睛。你干脆回家看孙子算了,连一二都分不清你守什么门嘛。柳东这么想的,没敢说。
  “大爷,你不会姓丁吧?”
  “咦,你咋知道我姓丁?”
  柳东笑了。他一笑,就更显忠厚。他为老头敬烟捧火,勾兑了一会感情就说白了,说我是来找工作的,我修车快十年了,尤其精通发动机,机体缸盖曲轴凸轮轴油嘴油泵,熟得不是一般化,技术之过硬之不摆,那老头就打电话喊来他们管技术的副厂长,这人柳东却认识,原来也是柳东他们厂的工友,因为偷了一台方向机总成被柳东们叉出厂去了。当时他苦苦哀求大家给他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没有给他机会。柳东说这破厂撑到今天容易吗?我们容你,天理不容你!没有一人原谅他替他说话,人在困苦中吃个什么?吃个铁石心肠吃个心狠心硬。他那时的家境一塌稀里糊涂,老婆下了岗,老爹患了骨癌,他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却没有一人原谅他。就在不久前厂里失火,是他奋不顾身冲进火海,硬把一台电子调漆仪的主机抱出来,大家绝口不提这事,忘了。你们狼心狗肺啊你们狼心狗肺!他嗷嗷地哭着出了厂门。
  狼心狗肺。假如你是一匹饿狼或一只野狗,你会认为这并不是一句骂人的话。
  人家现在是管技术的副厂长了,柳东现在是撞在人家枪口上了,人家现在是用猫看耗子的那种眼光看柳东。眼看人家是举起棍子来了,挨一下才跑的就是最资格的傻瓜。柳东于是拂袖而去。
  下午的日头很毒,火锅似的又麻又辣又烫,还油腻。
  院子里乱七八糟一地皮鞋,柳东一双双擦着,妄图把它们擦出些卖相来。一个居委会的老太太,来通知柳东去派出所取人。取谁?柳西。
  柳西抱住头蹲在地上,任柳东拳打脚踢巴掌扇,一声不吭。柳西比柳东小十多岁,基本上就是在柳东的拳打脚踢中长大的。柳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喝水,围着柳西转圈子,琢磨着下一步从哪里入手。其实柳西被领回家时已经被捶得不成人样了。柳东甩甩膀子,从哪里寻摸来一截竹竿儿,日儿地向柳西抽去。
  “柳西,我不管是马先惹牛还是牛先惹马,你出手了你就不对!你忘了你上回是如何给我保证的?我今天劈死你!”
  竹竿折了柳西站起来:“哥,你打累没有?你听我解释不?”
  “跪下,给我跪下!”柳东冲到院子里寻回一把火钳。“你跪不跪?”
  “哥,你再捶我我就毛球了。”
  居然反了。柳东举起火钳未及出手就被柳西三两把夺了,然后照柳东劈面一拳,这一拳又准又狠,柳东退后好几步贴在墙上,眼前金花飞迸天旋地转。他顺着墙往下滑坐到地上,呆愣愣地看柳西,鼻子里流出血来。
  “哥,你没事嘛?”
  柳东很吃力地起身,走进里屋,取出爸妈的遗像。他抹一把鼻血把自己抹成个五花脸:“不给我跪,你给爸妈跪下。柳西啊柳西,妈是为了生你,活生生累死的。你狗日上辈子遭旧社会吓死了来投胎的,以为外面还是旧社会,缩头乌龟一样整死不肯拱出来,折腾了两天两夜,你活了妈死了。你六岁那年,爸也死球。算了,讲道理我也不会,大道理小道理连我自己都搞球不明白,你要还认我是你哥,今天,你给爸妈起个毒誓!”
  “哥,今天这事儿确实不怪我,他们四五个人,红不说白不说的,莫名其妙上来就给我端起。”
  “你才是莫名其妙!人家是疯子,大街上那么多人,他咋没有给别人端起,咹?派出所咋没有把他们弹进去把你弹进去了,咹?妈哟嘞你在哄鬼!”
  柳西不再说话了。连哥哥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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