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专-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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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首含有自白性质的亲密的长诗中据弗莱氏意见,此诗是一五三一——一五三二年之作,但我认为是早年之作——在此很难完全引述的——米开朗琪罗在特别放纵的词藻中诉说他的爱情的悲苦:“一日不见你,我到处不得安宁。见了你时,仿佛是久饥的人逢到食物一般……当你向我微笑,或在街上对我行礼……我像火药一般燃烧起来……你和我说话,我脸红,我的声音也失态,我的欲念突然熄灭了。……”诗集卷三十六。
接着是哀呼痛苦的声音:
“啊!无穷的痛苦,当我想起我多么爱恋的人绝不爱我时,我的心碎了!怎么生活呢?……”诗集卷十三。另一首著名的情诗,由作曲家巴尔托洛梅奥·特罗姆邦奇诺于一五一八年前谱成音乐的,亦是同时期之作:“我的宝贝,如果我不能求你的援助,如果我没有了你,我如何能有生活的勇气?呻吟着,哭泣着,叹息着。我可怜的心跟踪着你,夫人,并且向你表显我不久将要面临到的死,和我所受的苦难。但离别永不能使我忘掉我对你的忠诚,我让我的心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已不复是我的了。”(诗集卷十一)下面几行,是他写在梅迪契家庙中的圣母像画稿旁边的:“太阳的光芒耀射着世界,而我却独自在阴暗中煎熬。人皆欢乐,而我,倒在地下,浸在痛苦中,呻吟,嚎哭。”诗集卷二十二。
米开朗琪罗的强有力的雕塑与绘画中间,爱的表现是缺如的;在其中他只诉说他的最英雄的思想。似乎把他心的弱点混入作品中间是一桩羞耻。他只把它付托给诗歌。是在这方面应当寻觅藏在犷野的外表之下的温柔与怯弱的心:“我爱:我为何生了出来?”诗集卷一百○九第三十五首。试把这些爱情与痛苦几乎是同义字的情诗,和肉感的、充满着青春之气的拉斐尔的十四行诗(写在《圣体争辩》图稿反面的)作一比较。西斯廷工程告成了,尤利乌斯二世死了,尤利乌斯二世死于一五一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正当西斯廷天顶画落成后三个半月。米开朗琪罗回到翡冷翠,回到他念念不忘的计划上去:尤利乌斯二世的坟墓。他签订了十七年中完工的契约。契约订于一五一三年三月六日。——这新计划较原来的计划更可惊,共计巨像三十二座。三年之中,他差不多完全致力于这件工作。在这时期内,米开朗琪罗似乎只接受一件工作——《米涅瓦基督》。在这个相当平静的时期——悲哀而清明的成熟时期,西斯廷时代的狂热镇静了,好似波涛汹涌的大海重归平复一般,——米开朗琪罗产生了最完美的作品,他的热情与意志的均衡实现得最完全的作品:《摩西》与现藏卢浮宫的《奴隶》。《摩西》是在预定计划内竖在尤利乌斯二世陵墓第一层上的六座巨像之一。直到一五四五年,米开朗琪罗还在做这件作品。《奴隶》共有二座,米开朗琪罗一五一三年之作,一五四六年时他赠与罗伯托·斯特罗齐,那是一个翡冷翠的共和党人,那时正逃亡在法国,《奴隶》即由他转赠给法兰西王弗朗西斯一世,今存卢浮宫。
可是这不过是一刹那而已;生命的狂潮几乎立刻重复掀起:他重新堕入黑夜。
新任教皇利奥十世,竭力要把米开朗琪罗从宣扬前任教皇的事业上转换过来,为他自己的宗族歌颂胜利。这对于他只是骄傲的问题,无所谓同情与好感;因为他的伊壁鸠鲁派的精神不会了解米开朗琪罗的忧郁的天才:他全部的恩宠都加诸拉斐尔一人身上。他对于米开朗琪罗并非没有温情的表示;但米开朗琪罗使他害怕。他觉得和他一起非常局促。皮翁博在写给米氏的信中说:“当教皇讲起你时,仿佛在讲他的一个兄弟;他差不多眼里满含着泪水。他和我说你们是一起教养长大的(米氏幼年在梅迪契学校中的事情已见前文叙述),而他不承认认识你、爱你,但你要知道你使一切的人害怕,甚至教皇也如此。”(一五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在利奥十世的宫廷中,人们时常把米开朗琪罗作为取笑的资料。他写给拉斐尔的保护人别纳大主教的一封信,措词失当,使他的敌人们引为大乐。皮翁博和米氏说:“在宫中人家只在谈论你的信;它使大家发笑。”(一五二○年七月三日书)但完成西斯廷的人物却是意大利的光荣;利奥十世要役使他。
他向米开朗琪罗提议建造翡冷翠的梅迪契家庙。米开朗琪罗因为要和拉斐尔争胜——拉斐尔利用他离开罗马的时期把自己造成了艺术上的君王的地位布拉曼特死于一五一四年。拉斐尔受命为重建圣彼得寺的总监——不由自主地听让这新的锁链锁住自己了。实在,他要担任这一件工作而不放弃以前的计划是不可能的,他永远在这矛盾中挣扎着。他努力令自己相信他可以同时进行尤利乌斯二世的陵墓与圣洛伦佐教堂——即梅迪契家庙。他打算把大部分工作交给一个助手去做,自己只塑几个主要的像。但由着他的习惯,他慢慢地放弃这计划,他不肯和别人分享荣誉。更甚于此的是,他还担忧教皇会收回成命呢;他求利奥十世把他系住在这新的锁链上。“我要把这个教堂的屋面,造成为全意大利的建筑与雕塑取法的镜子。教皇与大主教(尤利乌斯·特·梅迪契,即未来的教皇克雷芒七世)必须从速决定到底要不要我做,是或否。如果他们要我做,那么应当签订一张合同……梅塞尔·多梅尼科,关于他们的主意,请你给我一个切实的答复,这将是我的欢乐中最大的欢乐。”(一五一七年七月致多梅尼科·博宁塞尼书)一五一八年正月十九日,教皇与他签了约,米开朗琪罗应允在八年中交出作品。
当然他不能继续尤利乌斯二世的纪念建筑了。但最可悲的是连圣洛伦佐教堂也不能建立起来。拒绝和任何人合作犹以为未足,由着他的可怕的脾气,要一切由他自己动手的愿欲,他不留在翡冷翠做他的工作,反而跑到卡拉雷地方去监督斫石工作。他遇着种种困难,梅迪契族人要用最近被翡冷翠收买的皮耶特拉桑塔石厂的出品。因为米开朗琪罗主张用卡拉雷的白石,故他被教皇诬指为得贿;一五一八年二月二日,大主教尤利乌斯·特·梅迪契致书米开朗琪罗,有云:“我们疑惑你莫非为了私人的利益袒护卡拉雷石厂而不愿用皮耶特拉桑塔的白石……我们告诉你,不必任何解释,圣下的旨意要完全采用皮耶特拉桑塔的石块,任何其他的都不要……如果你不这么做,将是故意违反圣下与我们的意愿,我们将极有理由地对你表示严重的愤怒……因此,把这种固执从头脑里驱逐出去吧。”为要服从教皇的意志,米开朗琪罗又受卡拉雷人的责难,他们和航海工人联络起来;以至他找不到一条船肯替他在日纳与比萨中间运输白石。“我一直跑到日纳地方去寻觅船只……卡拉雷人买通了所有的船主人……我不得不往比萨去。……”(见一五一八年四月二日米开朗琪罗致乌尔比诺书)“我在比萨租的船永远没有来。我想人家又把我作弄了:这是我一切事情上的命运!喔,我离开卡拉雷的那一天那一时刻真应诅咒啊!这是我的失败的原因……”(一五一八年四月十八日书)他逼得在远亘的山中和荒确难行的平原上造起路来。当地的人又不肯拿出钱来帮助筑路费。工人一些也不会工作,这石厂是新的,工人亦是新的。米开朗琪罗呻吟着:“我在要开掘山道把艺术带到此地的时候,简直在干和令死者复活同样为难的工作。”一五一八年四月十八日书。——几个月之后:“山坡十分峭险,而工人们都是蠢极的;得忍耐着!应得要克服高山,教育人民……”(一五一八年九月致斐里加耶书)然而他挣扎着:“我所应允的,我将冒着一切患难而实践;我将做一番全意大利从未做过的事业,如果神助我。”
多少的力,多少的热情,多少的天才枉费了!一五一八年九月杪,他在塞拉韦扎地方,因为劳作过度,烦虑太甚而病了。他知道在这苦工生活中健康衰退了,梦想枯竭了。他日夜为了热望终有一日可以开始工作而焦虑,又因为不能实现而悲痛。他受着他所不能令人满意的工作压榨。指《米涅瓦基督》与尤利乌斯二世的陵墓。
“我不耐烦得要死,因为我的恶运不能使我为所欲为……我痛苦得要死,我做了骗子般的勾当,虽然不是由于我自己的过失……”一五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致阿真大主教书。——四个仅仅动工的巨像,预备安放在尤利乌斯二世墓上的《奴隶》似乎是这一期的作品。
回到翡冷翠,在等待白石运到的时期中,他万分自苦;但阿尔诺河干涸着,满载石块的船只不能进口。
终于石块来了:这一次,他开始了么?——不,他回到石厂去。他固执着在没有把所有的白石堆聚起来成一座山头——如以前尤利乌斯二世的陵墓那次一般——之前他不动工。他把开始的日期一直捱延着;也许他怕开始。他不是在应允的时候太夸口了么?在这巨大的建筑工程中,他不太冒险么?这绝非他的内行;他将到哪里去学呢?此刻,他是进既不能,退亦不可了。
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还不能保障运输白石的安全。在运往翡冷翠的六支巨柱式的白石中,四支在路上裂断了,一支即在翡冷翠当地。他受了他的工人们的欺骗。
末了,教皇与梅迪契大主教眼见多少宝贵的光阴白白费掉在石厂与泥泞的路上,感着不耐烦起来。一五二○年三月十日,教皇一道敕谕把一五一八年命米开朗琪罗建造圣洛伦佐教堂的契约取消了。米开朗琪罗只在派来代替他的许多工人到达皮耶特拉桑塔地方的时候才知道消息。他深深地受了一个残酷的打击。
“我不和大主教计算我在此费掉的三年光阴,”他说,“我不和他计算我为了这圣洛伦佐作品而破产。我不和他计算人家对我的侮辱:一下子委任我做,一下子又不要我做这件工作,我不懂为什么缘故!我不和他计算我所损失的开支的一切……而现在,这件事情可以结束如下:教皇利奥把已经斫好石块的山头收回去,我手中是他给我的五百金币,还有是人家还我的自由!”一五二○年书信。
但米开朗琪罗所应指摘的不是他的保护人们而是他自己,他很明白这个。最大的痛苦即是为此。他和自己争斗。自一五一五至一五二○年中间,在他的力量的丰满时期,洋溢着天才的顶点,他做了些什么?——黯然无色的《米涅瓦基督》,——一件没有米开朗琪罗的成分的米开朗琪罗作品!宜姑挥邪阉瓿伞C卓淑髀薨淹瓿烧庾较竦墓ぷ鹘桓陡辣康难诙团担阉盗恕#晃宥荒昃旁铝掌の滩┲旅卓淑髀奘椋┞蘼淼牡袼芗腋ダ锲牒野阉掭萘恕U庖磺杏腔疾⒚蛔柚姑卓淑髀拊谝淹阉フ鄄豢暗墓ぷ魃细由闲碌墓ぷ鳌R晃逡痪拍晔露眨淅浯溲г呵┚吖吕率溃蟀蚜粼诶哪傻牡∫盼镌嘶佤淅浯洌约禾嵋椤拔袷サ氖私ㄔ煲桓黾湍钕瘛薄?
自一五一五至一五二○年中间,在这伟大的文艺复兴的最后几年中,在一切灾祸尚未摧毁意大利的美丽的青春之时,拉斐尔画了Loges室、火室以及各式各种的杰作,建造Madame别墅,主持圣彼得寺的建筑事宜,领导着古物发掘的工作,筹备庆祝节会,建立纪念物,统治艺术界,创办了一所极发达的学校;而后他在胜利的勋功伟业中逝世了。一五二○年四月六日。
他的幻灭的悲苦,枉费时日的绝望,意志的破裂,在他后来的作品中完全反映着:如梅迪契的坟墓,与尤利乌斯二世纪念碑上的新雕像。指《胜利》。
自由的米开朗琪罗,终身只在从一个羁绊转换到另一个羁绊,从一个主人换到另一个主人中消磨过去。大主教尤利乌斯·特·梅迪契,不久成为教皇克雷芒七世,自一五二○至一五三四年间主宰着他。
人们对于克雷芒七世曾表示严厉的态度。当然,和所有的教皇一样,他要把艺术和艺术家作为夸扬他的宗族的工具。但米开朗琪罗不应该对他如何怨望。没有一个教皇曾这样爱他。没有一个教皇曾对他的工作保有这么持久的热情。一五二六年,米开朗琪罗必得每星期写信给他。没有一个教皇曾比他更了解他的意志的薄弱,和他那样时时鼓励他振作,阻止他枉费精力。即在翡冷翠革命与米开朗琪罗反叛之后,克雷芒对他的态度也并没改变。皮翁博在致米开朗琪罗的信中写道:“他崇拜你所做的一切;他把他所有的爱来爱你的作品。他讲起你时那么慈祥恺恻,一个父亲也不会对他的儿子有如此的好感。”(一五三一年四月二十九日)“如果你愿到罗马来,你要做什么便可做什么,大公或王……你在这教皇治下有你的名分,你可以作主人,你可以随心所欲。”(一五三一年十二月五日)但要医治侵蚀这颗伟大的心的烦躁、狂乱、悲观,与致命般的哀愁,却并非是他权力范围以内的事。一个主人慈祥有何用处?他毕竟是主人啊!拔曳探袒剩泵卓淑髀匏担暗馐遣坏靡训摹!奔卓淑髀拗轮抖履嵌嗍椤#ㄒ晃逅陌四辏┥傩淼娜倜鸵欢览龅淖髌酚炙愕檬裁矗空夂退蜗氲木辰缇嗬氲媚敲丛叮……而衰老来了。在他周围,一切阴沉下来。文艺复兴快要死灭了。罗马将被野蛮民族来侵略蹂躏。一个悲哀的神的阴影慢慢地压住了意大利的思想。米开朗琪罗感到悲剧的时间的将临;他被悲怆的苦痛闷塞着。
把米开朗琪罗从他焦头烂额的艰难中拯拔出来之后,克雷芒七世决意把他的天才导入另一条路上去,为他自己所可以就近监督的。他委托他主持梅迪契家庙与坟墓的建筑。工程在一五二一年三月便开始了,但到尤利乌斯·特·梅迪契大主教登极为教皇时起才积极进行。这是一五二三年十一月十九日的事,从此是教皇克雷芒七世了。最初的计划包含四座坟墓:“高贵”的洛伦佐的,他的兄弟朱利阿诺的,他的儿子的和他的孙子的。一五二四年,克雷芒七世又决定加入利奥十世的棺椁和他自己的。同时,米氏被任主持圣洛伦佐图书馆的建筑事宜。他要他专心服务。他甚至劝他加入教派,这里是指方济各教派。(见一五二四年正月二日法图奇以教皇名义给米开朗琪罗书)致送他一笔教会俸金。米开朗琪罗拒绝了;但克雷芒七世仍是按月致送他薪给,比他所要求的多出三倍,又赠与他一所邻近圣洛伦佐的屋子。
一切似乎很顺利,教堂的工程也积极进行,忽然米开朗琪罗放弃了他的住所,拒绝克雷芒致送他的月俸。一五二四年三月。他又灰心了。尤利乌斯二世的承继人对他放弃已经承应的作品这件事不肯原谅;他们恐吓他要控告他,他们提出他的人格问题。诉讼的念头把米开朗琪罗吓倒了;他的良心承认他的敌人们有理,责备他自己爽约:他觉得在尚未偿还他所花去的尤利乌斯二世的钱之前,他决不能接受克雷芒七世的金钱。
“我不复工作了,我不再生活了。”他写着。一五二五年四月十九日米开朗琪罗致教皇管事乔凡尼·斯皮纳书。他恳求教皇替他向尤利乌斯二世的承继人们疏通,帮助他偿还他们的钱:“我将卖掉一切,我将尽我一切的力量来偿还他们。”
或者,他求教皇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