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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当代-2003年第4期-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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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冷了。晚自习大家很少去教室,蓝水皮到张心雨宿舍的时候多起来。两人的关系也进展到非同一般的地步。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看电影,总之除了晚上睡觉和上厕所,所有的课余时间,两个人几乎都在一起。 
  元旦刚过,突然下了一场大雪。蓝水皮所在的大学虽然在北方,但是,也很少见像这样大的雪。蓝水皮打电话给李伟,和一帮弟兄们去公园踏雪。一群诗人在雪地上又打又闹,玩得很开心。 
  蓝水皮看见不远的亭子里有一个人,站着看他们这群疯子在雪地里撒野。蓝水皮觉得有点眼熟,跑过去一看,那人竟是刘丽梅。 
  蓝水皮说,嗨,一个人在那傻站着干嘛,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刘丽梅说,我不玩。我在这看雪景呐。 
  蓝水皮说,不玩,你一会就得冻成个雪人,我们可往你身上扔雪啦。说完,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团成一个雪团,远远地扔过去,正打在刘丽梅的身上。 
  刘丽梅说,这么坏呀你。 
  蓝水皮说,快过来吧,要不然还扔。说着,团起一个雪团,又往刘丽梅身上扔去。 
  这回刘丽梅可不饶他,从亭子里跑出来,抓起地上的雪追打蓝水皮。蓝水皮跑回哥们儿队伍当中,几个人玩到了一起。 
  蓝水皮说,看呀,那松树上全是雪,咱们都站到树底下,再摇松树,体味一下那种大雪轰然而下的感觉。大家就一起跑到松树底下,几个人用力一摇,树上的雪铺天盖地落下来,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每个人都成了雪人,分辨不出谁是谁。蓝水皮用手抹掉脸上的雪,抓住他身边的一个人,也用手抹去脸上的雪,想看看是谁,对方没有挣扎,蓝水皮两只手上去,把对方脸上的雪抹净,一看,却是刘丽梅。两只大眼睛迷迷蒙蒙地盯着他看。 
  蓝水皮的手在她脸上没有拿开,就那么捧着。两只眼睛也看着她。 
  这时,大家都各自把脸上的雪抹净了,几个诗人看见的却是这么一幅景象。李伟一使眼色,哥几个两边用力,把蓝水皮和刘丽梅的头往一起贴。蓝水皮和刘丽梅拼命分开,可是没有用,脸挨在了一起,嘴也挨在了一起。蓝水皮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感到刘丽梅的嘴唇凉凉的,粘在了他的嘴上。 
  李伟和哥几个见恶作剧成功,扔下蓝水皮和刘丽梅,大笑着跑远了。 
  两人慌忙分开,蓝水皮不好意思地说,这帮家伙,乱开玩笑。 
  刘丽梅说,你这帮朋友,怎么这样呢?怪不得人家管你们诗人叫疯子。 
  蓝水皮不好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刘丽梅说,你去跟他们玩吧,我要回去了。 
  蓝水皮说,好吧,我送你。刘丽梅没有推辞。两个人踏着雪,也不说话,一路走回学校。到了刘丽梅的宿舍门口,蓝水皮说,再见吧,我就不进去了。 
  刘丽梅回过头说,再见。说完,向蓝水皮伸出手,蓝水皮赶紧把手伸过去。手细细的,长长的,凉凉的,蓝水皮觉得这种凉一直凉到肺里,五脏六腑都很舒畅。 
  刘丽梅进了宿舍楼,蓝水皮看着她走了很远,一直到看不见了,也没心思回公园找李伟和那帮弟兄,在雪地上走了一会儿,忽然有了灵感,急忙跑到教室,写了一篇文章,叫《手的记忆》。 
  修长的手。 
  像长长的铁轨。凉爽、光滑。 
  像水。握在手中,也被它所握。 
  轻微的颤栗。慢慢渗出的汗。紧张的心跳。屏住的呼吸。 
  手能记住的,是她的手,她的身体,她皮肤的话语。 
  两双手,握住了两具肉体。滴滴答答,欲望从指尖开始,对两扇心扉轻轻叩击。 
  手,有时就是你。是你的全部感觉,全部身体。 
  也许,这是惟一被我的一只手接触过的你身体的一部分。 
  你的手是你身体的桥。 
  一座吊桥。 
  你把它放下来。体验我的身体。体验我的手放在上面的感觉。 
  马上你又把它收回去。 
  尽管你还是微笑着。可是你就是一座城池,没有吊桥的帮助,我所有进攻的愿望,都只能偃旗息鼓。 
  你的眼睛是你的云梯。 
  可谁知道我爬到什么地方你又会把它抽走。 
  我是一个被动的入侵者。因为进攻,有时就意味着毁坏。 
  所以我期待着你自己打开城门。 
  至少,放下一座吊桥。让我的情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直到你的心里。 
  然而事实是,情感的大军已在整装待发,吊桥却还是高高吊起。 
  大约爱情城池的被攻击,也是人生的幸福。而你,更愿意心灵的城门遭受利箭的穿射。 
  就像西方的丘比特,拿着一副弓箭到处去射别人的心。人人却都欢迎他。 
  可我不是神箭手。 
  我的手,拉不开毁灭的弓。 
  我只有伸出手去,也像一座吊桥,去靠近你的身体。 
  去握你的手。 
  修长的手。让手记忆你的汗、你身体的味道、你颤栗的手指所传达出的心灵的秘密。 
  握住你的手,就等于握住了你的身体。 
  蓝水皮写完了,见天色还早,就骑上自行车,到省文联主办的《北风》杂志,找杂志的诗歌编辑,他的朋友龙新民。龙新民正百无聊赖地在那儿看报纸,见蓝水皮来了,很高兴,站起来照蓝水皮的肩膀就是一拳,说,你小子,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是不是又在泡姑娘?蓝水皮说,你这家伙,没正经的。也不问问我给中国诗坛又制造了什么精品,给咱们省的诗人争光添彩什么的。 
  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那篇《手的记忆》递给龙新民。 
  龙新民一目十行地看了,说,你还不认账,这不是泡姑娘的罪证? 
  蓝水皮说,你别管那么多,先说写得怎么样吧。 
  龙新民说,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蓝水皮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想听真话啦。 
  龙新民说,好,那我可就得罪朋友啦。你这篇东西吧,是你个人内心深处的一种情感的表达,是你的个人体验,作为情感的交流,应该说是写得不错。对于你喜欢的那个人来说,可能还是一种超过所有物质的礼物,可是,越个人化的,越是小的,虽然可贵,却不能唤起大众的整体心理认同。从艺术的角度来说,只能算上中等水平。 
  蓝水皮说,你的评价对我来说已经感到有些意外了,我认为你说的很对,可是这种个人化,这种小,正是我所追求的。感动一个人比感动一千个人要有意义。我相信很多人跟我会有同样的感觉,如果他们在生活中都有这样的感受,我的作品就会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引起共鸣。 
  龙新民说,你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这样吧,一篇太少了,你弄一组来,我给你发一下,也许真的会如你所言,能拨动一部分人的心弦。 
  蓝水皮说,谢谢哥们,怎么办?今天我先请你吃一顿? 
  龙新民说,你少拉拢腐蚀我,你一个穷学生,顶多请我吃一碗面,还是我请你吧。 
   
  蓝水皮和刘丽梅以及张心雨 
   
  一连几天,蓝水皮没有去找张心雨,也没去上课。他跑到李伟那儿,和李伟挤一张床,在李伟那儿住了下来。晚上睡,白天李伟去上课,他躲在宿舍里还睡。 
  李伟说,嗨,哥们,怎么了,让人煮了?怎么这么消沉?不就是那点事儿吗,把张心雨甩了不就完了吗。 
  蓝水皮说,你说的倒容易,我最先看上的是张心雨,可后来我发现我爱的不是她,但是我们又在一起谈了那么长时间,我怎么跟她说,再说,别人会怎么看我? 
  李伟说,管它那么多,你要选择你的真爱。你只能爱一个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如果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那活着有什么意义? 
  蓝水皮说,不行,你的方法太简单,我先在你这想几天再说吧。 
  想了几天,蓝水皮也没想出个头绪,老在李伟这儿躲着也不是事儿。他坐上公共汽车回了学校。可是,回去又能怎么样呢?继续跟张心雨在一起,还是同她说再见? 
  蓝水皮自己也没有答案。 
  那就只有继续躲着张心雨。 
  回到宿舍,蓝水皮就听屋里的弟兄说张心雨来找过他好多次。还磨磨叨叨地问知不知道蓝水皮到哪儿去了。看样子很着急。 
  蓝水皮听了,心里很不好受,觉得有一股东西从胃里往上涌,浑身不舒服。就一个人到操场上,在那儿转了几圈。过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些,他琢磨着怎么也得去看看张心雨,不管怎么说,张心雨对他是有感情的,那么关心他,他要是回来了还躲着,让人家替他担心,那他还算是个人吗? 
  蓝水皮去女生宿舍找张心雨,没想到在宿舍楼的楼道里遇见了刘丽梅。蓝水皮刚要和她说话,刘丽梅一低头,从他身边过去了。蓝水皮很没趣,也低着头一路走到三楼。 
  305;蓝水皮像熟悉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熟悉这个房间号码。他曾经无数次热血沸腾地走进这个房间。 
  他的手指也熟悉这个房间里的一个人。 
  蓝水皮像以往那样,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他听见里面一阵忙乱的穿拖鞋的声音。门迅速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他熟悉的面孔。 
  是张心雨。 
  一见是蓝水皮,张心雨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还没等蓝水皮反应过来,门又“砰”地一声打开了。张心雨扑到蓝水皮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蓝水皮的脖子哽哽咽咽地哭起来。 
  蓝水皮觉得心里一热,也差点儿流下了眼泪。 
  拥抱了大约有一分钟,蓝水皮松开张心雨,才发现张心雨上身只穿着一件露着肚脐的短背心,他拍拍张心雨的背,说,咱们上屋里吧。 
  张心雨这时也有点不好意思,羞红了脸,用手擦了擦眼睛,笑了,说,都是你这个坏蛋,死到哪儿去了,也不告诉人家一声,让人家替你担心。 
  蓝水皮连连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批评我吧。 
  张心雨把蓝水皮拉到自己的床上,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接着,把蚊帐落下来,在里面盯着蓝水皮看。 
  蓝水皮说,你这样看人干嘛?张心雨也不回答,捧起蓝水皮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带着哭腔轻轻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知不知道我想死你了? 
  蓝水皮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下子溢出来。他突然抱住张心雨,把嘴唇猛地压在张心雨柔软的唇上。两个人在蚊帐里紧紧地抱在一起。 
  蓝水皮和张心雨都没有想到,刘丽梅就坐在他们对面的那张床上看着他俩。 
  没几天,就传出消息说刘丽梅和学校的外教史密斯谈上了恋爱。有人看见他们手牵着手在学校的湖边走。 
  史密斯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很吸引学校的女孩子。 
  蓝水皮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感到很意外,细想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凭刘丽梅的条件,找史密斯他爸都绰绰有余,何况史密斯? 
  后来,蓝水皮和张心雨出去散步的时候,有时也能遇见刘丽梅和史密斯。张心雨和刘丽梅远远地打个招呼,然后各走各的路。刘丽梅从不和蓝水皮说话,好像两个人从不认识。弄得蓝水皮的心里很不好受。但每每他还要赔个笑脸,可是,还没等他的笑容完全绽放,刘丽梅已经把脸转开了。蓝水皮就在心里骂自己是个贱坯子。 
  跟张心雨走一会儿,就觉得兴味索然,对张心雨说,咱们回去吧。弄得张心雨也莫名其妙。 
  再散步的时候,蓝水皮也总是心不在焉。心里盼着能遇见刘丽梅,可是遇见了又总是很不愉快。张心雨跟他说话,他也是问东答西。气得张心雨老拧他的胳膊。 
  一天早晨,蓝水皮去张心雨的宿舍找她一起去吃早餐,敲了半天,张心雨才出来开门。蓝水皮说,怎么还在睡懒觉呀? 
  张心雨说,睡什么懒觉,刘丽梅昨晚一晚上没回来,闹得我们都没睡好觉。 
  蓝水皮说,不回来睡觉能怎么着,没事。 
  张心雨说,你知道什么,她这两天就情绪不对。好像要出什么事。 
  蓝水皮说,不至于吧,哪能有那么严重?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在打鼓。 
  晚上,刘丽梅的事就在校园里传开了。说学校组织女生体检,发现刘丽梅的肚子里有了孩子。校医院的医生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却死也不说。 
  校医把这事通知了学校,学校准备开除刘丽梅。正在这时,刘丽梅却不见了。 
  第二天中午,蓝水皮看到刘丽梅的尸体从学校的人工湖里捞出来的一刹那,就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根弦突然崩断了。他自己没了大脑,没了思维,没了情感,甚至没了四肢,没了自己的肉体。 
  一种悲伤的东西从脚底冲上来,顺喉咙喷涌而出。 
  蓝水皮放声大哭,悲痛欲绝。弄得所有的人都愣了。 
  由于事情来的突然,刘丽梅的家属还没赶到,蓝水皮自动担负起了料理刘丽梅后事的重任。 
  给刘丽梅擦脸,收拾东西,联系殡仪馆。 
  然后是接待刘丽梅的家人。他对刘丽梅的态度,弄得刘丽梅的家人都糊涂了。 
  谁也猜不出他和刘丽梅的关系。 
  校园内一时谣言四起。 
  蓝水皮忙于刘丽梅的后事,无暇去管那么多,但是张心雨却被这些风言风语弄得七窍生烟。 
  刘丽梅火化的第二天,张心雨在蓝水皮的宿舍找到了他。见张心雨来了,蓝水皮强堆起笑脸,说:“你来了?”说着就给张心雨找水杯倒水。 
  张心雨说:谁喝你的水。你今天给我好好说说,你和刘丽梅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水皮说:我们俩能怎么回事呀,这你还不清楚么? 
  张心雨说:我要是清楚我还问你?你俩要是没关系,你为啥对她那么好呢? 
  蓝水皮叹了口气,说:连你都这么看,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张心雨带着哭腔说:你让我不这么看怎么看?你没听见校园里的传言吗?大家都说刘丽梅的事肯定和你有关系,要不然你为啥会那么伤心呢? 
  蓝水皮说:你走吧,这事我和你解释不清。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和刘丽梅的事没有一点关系。我之所以要那样做,是觉得她死的可惜。再说,她的家人不在这儿,总得有人为她做那些工作。人都死了,大家还想怎么样呢? 
  张心雨说:你的意思是刘丽梅是我们大家逼死的?难道就你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别人都是冷血动物?那怎么没人说刘丽梅和别人有关系呢? 
  蓝水皮对张心雨摆了摆手,说:你先走吧,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说。 
  张心雨捂着脸,哭着走了。 
  蓝水皮的心像掉进了冰窖里。 
  下午,系团委书记要蓝水皮到他的办公室去。蓝水皮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这个平时满脸堆笑的家伙找他干嘛。 
  团委书记见蓝水皮进来,脸上的笑容又挂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对蓝水皮说:这几天很累吧。 
  蓝水皮说:不累,谢谢领导关心。 
  团委书记又是哈哈一笑。拍着蓝水皮的肩膀说:小蓝呀,到底是个诗人,说话这么风趣。咱们都是朋友嘛,哪来的领导? 
  接着,话锋一转,说:我今天找你来还真不是来聊天的,系里让我了解一下你和经济系那个死了的女生刘丽梅的关系。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说什么,只是了解情况,也没别的意思。 
  蓝水皮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是认识而已,她和我女朋友张心雨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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