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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最后的玩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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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丽也不行?” 
  “她?我要是没了钱,她头一个人间蒸发。”张吉利嗤了一下鼻子。 
  · 
  安吉传媒的股票给公司里的内部职工股持有者们创造了滚滚财富,大家自然欢天喜地,有庆幸自己卖在最高点的,有后悔自己出早了的,也有一直死攥着股票错过了最佳卖出时机而叫苦不迭的。不过这些人即使有些后悔,也都后悔的是少赚了几个钱。而有个别员工,当初公司股票发行的时候正值市道低迷,所以便自作聪明,放弃了认购内部职工股的权利。广告部经理李建华就属此列。按说,身为部门经理,李建华有资格以发行价认购五千股内部职工股。李建华本人平时不炒股,可他老婆却是第一代老股民,曾在1994年股指跌至三百多点时扛不住而割了肉,赔得一塌糊涂。一日遭蛇咬,十年怕井绳,老婆的这段惨痛经历令他对股票特别反感,“那东西没谱,还得靠干实事挣钱。”这就是他对 
  证券市场的总体评价。再加上前一两年股市一度出现中期调整,有些新股刚一上市就跌破发行价。安吉传媒IPO的发行价高达十元,内部职工股也是这么个价,远远高于早期上市公司卖给职工的那种售价仅一元、锁定一年后方可流通的低价原始股,李建华就更觉得不值了。所以,当认购内部职工股统计到他头上时,他说:“我放弃,你们谁爱要谁拿走。”机灵的刘丽丽立刻把他的份额全盘接下,还卖他一个好:“李经理,我不能白要你的,哈?我一股给你加两块钱。”她当场甩给他一万块现金。 
  股票上市了,开盘二十元,这立马让李建华脸色雪青。接下去的事情是股价扶摇直上,除权再填权,直把李建华悔得肠子都绿了,差点没吐血。“这他妈破股票啥玩意儿,”他无法找后账,只好骂秧子,“我还不清楚?业绩全都是假的,哪儿他妈值这么多钱!” 
  公司里的人知道他自作聪明错过了机会,便故意拿他打镲。特别是财务部张雯她们几个小姑娘,只要一见他过来,就故意扎堆儿议论:“涨了涨了,今天股票又涨了!”李建华一肚子火,却又急不得恼不得。直到股价重新跌回二十元,张雯她们才不再在他面前谈股票了。 
  张吉利对李建华这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行径很看不上眼,指着李建华鼻子呲儿他:“你少给我说风凉话,还像个大老爷们儿吗?当初内部职工股给你送上门儿你不买,现在后悔啦?”骂得李建华无地自容,低着头稀溜稀溜嘬牙花子。 
  · 
  冯灿灿已经实习结束,毕了业,正式来公司上班,在国际合作项目上给丘子仪当助手。她上班跟子仪在一起,下了班也不说回家,让子仪带她去玩,泡吧,蹦迪,看电影。身边总跟着个漂亮美眉,子仪担心影响不好,就对她说:“大小姐,我也不是你保姆,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吧。” 
  灿灿小嘴一噘。“怎么,烦啦?你不是答应当我老师,给我补习英语吗?” 
  子仪说:“你的英语已经很好了。” 
  灿灿说:“和你比还差得远。你也知道,我的英语是Chinglish(中国式英语),看看资料还对付得过去,真刀真枪和老外谈判就不灵了。你得帮我improve(提高)。” 
  “帮你提高英语可以,咱们一边工作一边提高。至于下班以后呢,我还得料理私事,不能总带着你这么个小尾巴吧?” 
  “什么私事,告诉我。”见子仪答不上来,她莞尔一笑,神秘兮兮地问:“不会是去见女朋友吧?” 
  “就是去见女朋友。”子仪假装生气。 
  “真的?她什么样?漂亮吗?带我去看看。”灿灿不依不饶。 
  “什么事都有你,”子仪说。“你去了还不给搅黄了?” 
  灿灿乐了。“那怕啥的,那我就索性吃回亏,给你当女朋友。她有我好看吗?” 
  面对这个不讲理的丫头,丘子仪无言以对。其实,他心底里挺喜欢这个阳光灿烂的女孩的,和灿灿在一起,他会感觉非常轻松,非常安逸,就像当年与乔虹飞相处时那样,这种感觉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尽管两个人年龄差着二十多岁,可信奉沉默是金的丘子仪,只要和这小可爱在一起,就总有说不完的话,他给她讲自己过去的事,讲国外的经历,她静静地听着,两只大眼睛幽幽地望着他,于是他的 
  幽默感便泉水般涌出,恰到好处的俏皮话常常把她逗得笑做一团,她一边笑还一边用小拳头捶他。子仪立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年,也许这就是时下年轻人常说的“来电”吧。 
  但是子仪也有心理障碍,灿灿的父母毕竟是自己的老大哥老大姐,与他们女儿不明不白,岂不是乱伦?再说了,自己这会儿在冯建设手下做事,惦记冯家的独生爱女,这样且不说上下级关系容易复杂化,而且自己似乎也有上赶着贴近领导之嫌,这会让别人怎么看? 
  可灿灿比子仪大胆得多。她对子仪怀有好感,她把自己的这种好感表现得明白无误。过马路时,她会不经意地挽住子仪的胳膊,跳舞的时候,她会在幽暗的灯光中紧紧贴在子仪身上,她可以听见子仪咚咚的心跳,他紧张了。她知道子仪喜欢她,却又不敢表白,她觉得这特别好玩。有一次公司组织外出游玩,坐海盗船时,灿灿坐在子仪身边,海盗船每歪一下,她就挤他一下,每拐一个弯,她就往他身上靠一靠。当海盗船来到落崖边上,然后迎着扑面的白浪,在激流中一泻千里之际,她尖叫一声,紧紧搂住他脖子,她就这么一直搂着不撒手,直到海盗船平稳靠岸,她仍然依偎在他肩头,湿淋淋的胳膊吊在他脖子上。这以后子仪发现,公司里的人,特别是那些没结婚的小姑娘和离了婚的小媳妇,都用怪怪的目光看他。她们不再故意往他身边凑了。 
  一日冯总偶恙,在家歇息。丘子仪随张吉利前往冯家探视,顺便向领导汇报工作,他俩被许大姐留下来吃晚饭。饭桌上,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向了灿灿。许婷说:“我们家这丫头也不小了,你们要是看着有合适的男孩,给她介绍介绍,省得她一天到晚瞎精。”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灿灿忽然声明。“不用他们介绍。” 
  “真的,是谁?”许婷有些吃惊。 
  “现在暂时保密,”灿灿故弄玄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本人对未来的丈夫是有要求的。不符合我标准坚决不嫁。” 
  “什么标准,说出来听听。”许婷道。 
  “第一,必须是成熟男人,年龄多大我一些最好;”灿灿掰着手指头说。“第二,要在国外留过学或工作过,有世界公民意识;第三,最好是二锅头。” 
  “二锅头?”许婷不解。“怎么还和酒扯上了关系?” 
  “对了,这种话老妈不懂,”灿灿咯咯笑道。“二锅头,就是二婚。我想找一个有过婚姻史的男人,这种男人懂得心疼女人。” 
  丘子仪在一旁听得脸红心跳,如坐针毡。 
  许婷连忙打断灿灿:“净瞎说。不管你吧,嘴上就没把门儿的了。” 
  离开冯家,坐进车里,张吉利悄声对子仪说:“我怎么听着灿灿的择偶标准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去你的,别胡说八道。”子仪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美滋滋的。 
  “不过哥哥哎,你也真该找一个了,”张吉利规劝道。“可冯灿灿绝对不对路,你送我的那句话我要反送给你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她毕竟是冯总的千金。”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丘子仪反唇相讥。 
  “听人劝吃饱饭,”张吉利回敬道。“你仔细琢磨琢磨,天涯何处无芳草!”   
  第八章 往事并不如烟(1)   
  也许是因为与张吉利、钱彪他们再度走到了一起,近些日子丘子仪常常想起文革后期的往事,想起乔家的两姐妹,想起再度重逢那次他与虹飞单独相对时,虹飞那期期艾艾的眼神。 
  “你和吉利都一直挺好的吧?”一连喝下好几杯酒的他终于抬起头来,不着边际地问。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她没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单刀直入,这样直截了当地反诘。她的筷子和酒杯始终没动一下。“一封都不回?” 
  “你倒是说话呀,”见他闭口不答,她催促。“莫非,那个时候就另有新欢了?” 
  “我还不至于那么快变心。”他的口气不无嘲讽。 
  “那你为啥说断就断,突然之间就不理我了呢?”往日柔顺如水的她此刻异常坚决,仿若一团火。看来,他不把自己憋在心窝子里的话倒出来,她是决不会罢休的。 
  “你真要我说?”他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啤酒的泡沫从杯口荡出,在桌子上绘成一幅图案,活像一个嘻笑的小丑。“那我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三角恋爱!” 
  “三角恋爱,”她惊呼。“你什么意思?” 
  “我进去几个月,你就和人上了床……那人竟然还是我最铁的朋友!” 
  “你是说吉利?这都是哪儿和哪儿啊!” 
  …… 
  一切都水落石出后,他拳头攥得嘎嘎响。张吉利!好你个王八蛋! 
  她告诉他,她答应与吉利结婚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把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说开,梳理清楚,如果可能的话,大家继续做朋友。所以他俩此刻才单独坐在了这儿。 
  “离开他。我们从头开始!”他记得自己这样提议,他还记得当时他有一种冲动,想一把将她抱住。 
  她缓缓地摇摇头。“不,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认命,嫁鸡随鸡。” 
  …… 
  她还说:“你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女孩,就和虹玉好吧,她比我更适合你。”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淌下,啪嗒一声落进酒杯。 
  他一把抄起这杯酒,一饮而尽。 
  · 
  记忆,像一张张发黄的 
  老照片,温馨,却有一点点朦胧模糊。 
  虹飞是子仪的初恋,也是在此之前他惟一真心爱过的姑娘。那是一段特殊年代的恋情,也许,他俩那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只能产生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 
  那个年代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也说不清。若说好,可人们称它为“十年动乱”,若说不好,它却见证了他这一代人的青春。反正不管怎样,好与不好,他的感觉是,一生当中,只有那段日子他活得最真实。 
  他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呀飞,飞向虚无,飞向缥缈,飞回到那段承载了他太多情感的遥远岁月。 
  那是个“英雄”倍出的动荡年代,突然间彻底挣脱拘束的男孩子们,血管里沸腾起争强斗胜的热血。那时候大人们忙着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忙着夺权,而所谓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革命第二代,则在京城演绎着只有美国西部片中方可看到的 
  神话。那时子仪年龄尚小,没赶上早期的破四旧和第一拨的打打杀杀,但是他跟在哥哥丘子均后面,也见识了不少当时的精彩片断。文革初期的红卫兵,随着理想之梦的破灭,已经异化成了玩世不恭的玩主,他们以大院为单位,在绿林般的潜规则下,争夺着地盘,划分起了势力范围。大院文化,这是文革期间唯独北京才有的一道奇特的风景线。这一特殊的社会现象之所以单独发生在这个古老皇城红色首都,原因错综复杂,有待日后的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反复研究仔细考证,但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则也许是因为这座既古老又年轻的都城聚集了太多的高官贵胄,养育了太多的凤子龙孙。天生优越却一夜之间失去特权的公子哥儿们,被不得志的相同命运结成了一张网,既然政治上没了出路,他们便一个个变得放浪形骸,好勇斗狠,或者换句话说,开始了一种一致崇尚恶、以恶为美的风气。那时候的北京城,英雄豪强各霸一方,他们“占山为王”,同时也暗中较劲儿,争当老大,活脱就是金庸笔下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华山论剑。东西城“公安部”说了算,和平里“化工部”一手遮天,永安里、八王坟一带是“外交部宿舍”的领地,动物园到西长安街则依次被“百万庄申区”、“计委大院”、“全总”和“ 
  铁道部大院”的孩子所盘踞。他们各自独立,但也彼此交叉,相互帮衬,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强大势力。海淀区的干部子弟则以正统自居,这里是军队大院“革军”子弟和几大附中老红卫兵的天下,他们自恃血统更为纯正高贵,自恃更有抱负更有追求,甚至不屑与逐渐异化的城里“革干”子弟为伍。而在这些正统的、非正统的干部子弟之外,还游走着一些真正的玩主团伙:车站的,东华门的,新街口的,西外的,达智桥的,一工读的,甚至还有从宁夏农垦十三师和新疆劳改农场倒流回京的“老炮”……这些团伙是职业的江洋大盗,干部子弟骂他们痞子,他们的成员要么是早已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资本家或地主的“狗崽子”,要么是城市中的赤贫,早在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然结成了团伙,操起了江湖行径。他们很实际,除了打架斗殴争夺地盘外,偷盗和抢劫也是他们的专利——他们需要生存,可他们不像干部子弟那样,生下来嘴里就衔着银勺子。大鼻涕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大院孩子与社会痞子的争斗是那时的一大景观。一开始,大院的干部子弟依仗着破四旧的余勇,把痞子们镇得服服帖帖。但是后来,新街口蹦出一个绰号“小浑蛋”的愣头青,此人天不怕地不怕,腰掖两把小菜(菜刀),带领着一二十号弟兄,专跟号称“老兵”的老红卫兵和大院干部子弟作对。谁出名,谁的份儿大,他们就灭谁。见一个劈一个,见两个花一双。好几位赫赫有名的“老兵”头面人物,被小浑蛋打得头破血流。“老兵”不是狂吗?看你们还狂不狂!社会痞子们长了志气,再也不把固步自封的干部子弟们放在眼里,一时间沉渣泛起,各路地痞纷纷揭竿,和大院的孩子公开叫板。 
  “老兵”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不制服小浑蛋,天下永无宁日。他们宣称与小浑蛋势不两立,向这个江湖中的异类发出了诛杀令,好几拨干部子弟憋着要同他决一死战。也许,小浑蛋本人也预感到自己末日将至,他一面继续与“老兵”为敌,一面放出话去:“哥们儿我不打算活到二十岁!”这句话还真让他不幸言中了。1968年夏末的一天,小浑蛋的行踪被“老兵”们摸到。海淀区军队大院的孩子们首先聚集起来,紧接着其他地盘上的红卫兵也赶来增援,一支近百人的自行车队伍浩浩荡荡穿街而过,一路上不断有新鲜血液补充,在白石桥追上小浑蛋时,这支队伍已达数百人之众。十三岁的丘子仪也跟着哥哥丘子均,加入了这个队伍。看着这声势浩大的人群,每个人都那么气度不凡,他们有穿时髦的柞蚕丝军装的,有穿潇洒漂亮的白的确良或特立灵衬衫的,不管上身穿什么,下面则一律是改瘦了的或黄或绿的军裤,脚上不是三接头,就是白回力或白边懒,自行车把上挂着钢丝锁,绿军挎里鼓鼓囊囊地塞着家伙事儿,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咄咄逼人,杀气腾腾,想到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年幼的丘子仪胸中第一次涌起一种勇士出征般的振奋感。 
  小浑蛋的喽罗们早已在“老兵”们的追赶之下四散逃窜,只有他的一个生死弟兄还跟随在他身边。走投无路的小浑蛋情急之中跳进一个农家猪圈,“老兵”们蜂拥而至,将其拽出,里三层外三层,把小浑蛋和他那个哥们儿围了个水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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