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 1998年第三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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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六日 晴。上午李家栋副书记偕经委陈主任陪同参观果糖浆厂、纺织厂、马河水厂等处。谈到荆州的纺织工业,想起母亲常夸荆州缎如何精良,小时候我们家所用的被窝就是以荆州缎作为被面。母亲也常常讲起荆州妇女多在纺织厂做工,可见清末这一带纺织工业已很发达。马河水厂是江陵引为骄傲的地方。占地颇大,江陵人把水厂建成像一座园林,花草树木,琳琅满目,使人身入其境,不知这座花园中竟隐藏着一个自来水厂。午后,参观博物馆,博物馆是宫殿式建筑,覆盖着蓝色琉璃瓦屋顶、灰白色的西式房屋,颇像我小时在北京所见到的燕京大学的建筑格式。原来馆藏的吴王戈、越王剑已调京,没有见到。馆中有一具西汉出土的男尸,密封于地下用水泥制成的墓穴中,上覆以厚玻璃砖露出地面,可供人参观。据说尸身出土时尚有弹性,但因浸泡在红色药液中过久;毛发皆落。讲解员告诉我们,这具男尸比马王堆出土的那具女尸要早一百多年。博物馆中还有一项名贵的陈列品,也是极罕见的,这就是薄如蝉翼的丝织品残片;为春秋战国时代的产物。现代纺织工艺已无法制成这样又轻又薄的丝绸。讲解员最后把我们引进博物馆的一个小礼堂去看楚乐表演。幕拉开后,台上穿着楚国服装的十来个演员分掌自己的乐器;编钟、凤鼓等等,一起演奏起来。我不懂音律,很难说出这些拟作的楚乐有多少成分保持了原来面目。楚乐奏罢,忽然演奏了一首外国歌曲Long Long Ago。在这场合演奏一首洋歌,我实在感到有些惊讶。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县领导,认为在楚乐中夹杂洋歌不妥。但博物馆是归地区管的,也许县里说不上话。
九月二十七日 晴。到江陵后我仍按平日习惯早起作户外散步。上午参观八岭山墓葬群。先到辽简王墓,地处荒山中,规模甚大。辽简王为明永乐弟,名朱植。墓地甬道直通停棺处,棺睳仍在,朱植大概在此地被封王,其历史不详,一时难寻史书核查。楚国建都于郢达四百余年,江陵即郢故地,名纪南城。在墓葬群不远有纪南城故址石碑,碑文为郭沫若书写。这个昔日的城廓,今已成为桑田。田野中隆起一道土坡,陪同者指给我们看说,这就是郢都城垣遗址。八岭山墓葬群建有高数层的木架了望台,登上眺望,大小坟墓连绵不绝,尽收眼底。陪同参观的肖副县长指着不远地方的一个直径约三四丈、上面长着青草的土丘说,这就是楚庄王之墓。据说有三十多个楚王埋葬在此,其中庄王墓最大,他是春秋五霸之一。楚国在他那时候也最强盛。此地既是楚国的陵园,地下埋藏的文物一定非常丰富。县里的领导曾向我说,发掘出来的楚国漆器几乎可堆积成山。他们曾向中央有关部门请示,要求将多余漆器出口,换取外汇搞建设,但没有被批准。这么多出土的漆器由于无法好好保存,不少已在腐烂。中国的确是一个文物大国,地下埋藏极丰,掘地即可见宝。仅以出土的汉简而论,许多地方博物馆也像荆州博物馆一样,面临无法保存的困难。汉简如龟甲、钟鼎、帛书这些出土文物一样,是中国文化的重大财富,可补文献之缺,可订史书之讹。由于各地博物馆多采取地方保护政策,不愿外人插手整理,而仅靠本身十分有限的力量,又无法做成。于是大批汉简堆放在那里(有的甚至是泥地上),任其慢慢腐烂。这真是中华文化的损失。听说,政府对地下发掘渐采保护政策,这在无可奈何中尚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因为埋在地下还不致腐烂。江陵县领导说,政府对于楚墓群也作出了同样暂不发掘的决定。但还有一种隐患,也不得不防。最近听说国内盗墓者正纷纷南下,他们有优良的装备和技术,而墓葬群面积广阔,倘只派一两个警卫防范,恐怕无济于事,我把我的杞忧告诉了江陵县领导。上午参观毕,回招待所后,为索字者题词,书条幅二十余幅,倦甚。晚餐肖副县长作东,餐名“百饺宴”。回到住地,蒋经韬携妻女已等候多时,但时间太晚,稍坐即辞去。
九月二十八日 阴雨。早驱车出城门,在长堤行驶,长堤的一边,江水浩淼,甚为壮观。途经芦花荡,即三国故事中张飞拒周瑜处。京剧有一出戏名芦花荡,即以此为题材。但此地并无芦苇,与一般江岸无别。它是那样平凡,很难想像这里曾演出过这样一出热闹戏剧。小时听父亲说,家乡一带留下不少三国故事的遗迹,什么“张飞过河一拳一脚”,什么“咬草崖”等等。前者说的是张飞有急事要过江,受阻过不去,一怒之下,在一块巨石上打了一拳,留下一个比常人拳头大数倍的拳头凹痕,又踢了一脚,留下一个比常人脚大数倍的脚印。“咬草崖”也是一种传说,相传关云长一次骑着他那赤兔马,翻越一座十分险要的山岭,行至悬崖峭壁,无路可走,马只有咬着青草向上攀登。所以至今那里生长的草,还是没有草尖的。儿时听了这些带有传奇性的故事,真是不禁神往。可是我询问陪同参观的家乡人,他们已不知道这些故事了。以《楚辞》为代表的楚文化和以《诗经》为代表的中原文化,由于地域不同,形成了南北的差异。上述那些儿时听到的故事,就充分显示了南方的浪漫色彩,它们和北方的写实风格是截然异趣的。我们一行离开了芦花荡,又到荆江分洪处略事逗留,再驱车前往沙市。沙市是被评定为全国四个卫生城市之一。这里确实给人以清洁、整齐、有序的印象。街道宽敞,房屋栉次鳞比,错落有致,不像有的城市那样凌乱、拥挤、嘈杂。以前我虽然从未到过这个城市,但听母亲的讲述,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亲在这里度过了她的青春年华,她向我们谈到家乡的人情风物至今仍历历如绘。这里的民风淳厚,家乡菜又是那样美味可口。母亲经常向我们诉说的是,做牧师的外祖父和他的圣公会教堂,以及寄居他家的那些师爷们。外祖父的两个妹妹,一个嫁出去了,因丈夫不良而忍受着无限的折磨。另一个则是心肠柔软,极富同情心,往往倾自己所有,甚至不惜脱下陪嫁的手上金镯去周济穷人。她一见到别人受苦受难就忍不住流泪,以至终于哭瞎了双眼。还有邻居家的那个可怜的养女,每天天不亮就拎着饭篮,里面盛着粗粝的饭菜,摸黑赶到纺织厂去上班,她因害眼病,眼边一圈全烂了……这些故事在我们的幼小心灵里,曾激起了不少感情的波澜。……现在已无法去追寻那些如梦的前尘往事了。但我和清姐还是想去找寻外祖父的坟墓,抗战前母亲曾只身来到沙市,去外祖父坟上扫墓,还带回一张她在坟前十字架下拍摄的相片。母亲扫墓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桂家后代,已无人留在沙市,墓地恐怕早已影踪全无。但我们还不能完全打消寻根的愿望,我们再向陪同者提出去寻觅外祖父传教的那座圣公会教堂。它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如今圣公会在中国不复存在,各派教会已成为三自爱国一个组织了。但我们在沙市终于还是找到了一座教堂,其中有几位年老的教友。可惜他们都说不知道光绪年间沙市曾经有个圣公会的教堂。
我们从教堂出来,经过中山公园,公园的幽静很吸引人。我提出进去走走。那里有一个美丽的湖泊,游人稀少。我们没有想到在公园里竟然看到了楚国大夫孙叔敖的坟墓。孙叔敖也是我儿时从父母那里常常听到讲说的人物。据说他年轻时,在野外看见了一条双头蛇,相传看见双头蛇者不祥,孙叔敖为了不使别人再看到这条双头蛇,就把它打死了。这个故事很平凡,但我至今还记得。充斥在中国儿童生活中的诸如此类的大量民间故事,对他们一生都会发生潜移默化的作用。文化传统往往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深入人的心灵、形成了他们的人格,甚至铸造了一个民族的文化素质。
回来略事休息,午后随肖旭副县长去参观碑苑、盆景苑、书画苑及荆州古城垣。由于参观的地方多,时间少,前面几处走马看花,匆匆一览而过。但荆州古城垣却得仔细观赏。这座古城以三国的传说最多。如“刘备借荆州”,“关云长大意失荆州”等等。到了清代,荆州驻扎有满洲旗兵,把城区划出一块地方作为满城。荆州是南方保持最完整的城垣。不过现在的荆州城是明代重新修建过的。我们从城垣马道走上城楼,围绕在城垣外面的护城河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似乎提醒我们,以前的荆州城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时间已晚,不能作过多的逗留。我们匆匆从城垣下来,赶到附近的张居正故居,希望也去看几眼。现在故居只留有外面临街的一小部分,里面已拆毁改建,成了居民住所。我们进去,见有一个妇女正在狭小的屋中洗涤衣物。从那里出来,已是日暮关山,夜晚开始降临大地了。
九月二十九日 晴。早上至江陵图书馆参加座谈会。这是按照我的意思安排的。来前我提出几件事:不要惊动地区领导,不作专题报告,愿和图书馆读者以及江陵文化界人士接触,但人数不要太多。在座谈会上我作了简单的发言,接着读者提问。会后与荆州师专李德尧、刘汉民、白少玉副教授合影。李德尧在谈话中谈到我关于由抽象上升到具体和知性不能掌握美的观点,他对我的文章似乎很熟悉。谈话之后,荆州电视台来采访。
九月三十日 晴。早在楚风过早(家乡话称用早餐为过早)。这是陪同者应我和清姐的要求,特地选这家保持传统风味的小店来用早餐的。小时听说有一种“汽水粑粑”,我们很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一到楚风我们就叫了这种点心。等拿到我们面前,一看并不特别,吃起来也很平常。
七时半乘县里小车出发。由江陵至宜昌的高速公路正在修建尚未通车,汽车驶在即将废弃的旧公路上,颠簸难行是可以想见的。我们情愿吃这份苦,因为沿途有许多三国古迹。汽车首先开到玉泉寺停了下来。这里是三国故事中关公被害显灵喊着“还我头来”的地方。玉泉寺与普通寺庙无异。但庙外有几处珍珠泉,倚着石桥的栏杆可见一串一串细小如珠的泉水从下面涌出。汽车再往前行驶,抵达一个小镇,行人和各种车辆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熙攘往来,两旁商店很多,十分繁华。陪同者说,这就是赵子龙鏖战曹兵、只身救阿斗的长坂坡。我们不能想象当年的长坂坡竟会是这样。这里除了在稠密市井的一小块空地上,高耸着一尊赵云戎装乘马的石刻雕像外,一点也看不到曾经作为古战场的痕迹。那尊石刻雕像完全是照戏台上的赵云仿制的。雕像座下没有一点空隙,小贩在这里摆的摊子杂乱无章,紧紧挨着的是过往车辆的停车场。
中午十二时左右,我们的车到达宜昌。经过附近的三游洞时,由于长途跋涉,大家均感到困顿,希望早一点找个地方休息,都不想进去浏览了。宜昌是个大地方,街道宽阔,房屋整齐。解放后此地曾有作为省会的动议。进入市区后,由宜昌市接待办招待午餐。饭后又招待我们到附近一家宾馆休息。下午四时半上船。这是一艘在长江行驶的小轮船,可在船上观看三峡。我们准备在四川境内巫山下船,去浏览小三峡,一天后再由那里乘江轮折返。我还没有入过川,这次总算是进入四川境内。我们买的是三等舱,六人一间,恰巧我们一行是六个人;在船舱内可以随意安排。船驶离宜昌码头,两岸没有什么风景可看,进入舱内聊天,天色渐渐暗下来。吃了带来的干粮,估计要到半夜才可驶过三峡,只有等回来时,再看三峡的风景了。上床不能成寐,服安眠药后,开始还听到轮机隆隆声,江水汨汨声,但不久眼睛渐渐朦胧起来……
十月一日 晴。早上五时船靠码头。巫山是一个临江的小山城。下船上岸要爬上高达数丈的陡峭山坡。江南有很多这样的山城。记得抗战初,我从温州到金华,由于公路被破坏,乘民船在瓯江溯江而上。船抵青田过夜。青田就是这样一座临江的小山城,同样建在半山腰,下船也是要爬上一段长长的石阶通道,半途还要经过一座用石块垒成的门洞。门洞上面,有一块空地,像座平台,坐在那里可以眺望四周的风景。这座只有三四十户人家的小山城,被气势宏伟的崇山峻岭所环抱,瓯江的清丽江水在下面平静舒缓地流着。太阳落山后,天空的晚霞渐渐转暗,巍峨的群山笼罩在一片绛紫色的暮霭中。青田的美丽令人陶醉。这是将近六十年前的事了。眼前的巫山我不知道过去是否也像青田一样,曾经包围在那种纯朴无华的古老气氛中,现在我所看见的这座山城却正匆匆忙忙地准备向现代化大都市的模式挺进。它并不具备建成大都市的条件,所以变得有些不伦不类。也许这也是一种在发展中的进步吧,不过令人感到若有所失,因为在这偏僻的山区,本来所具有的那种大自然的迷人魅力,也就随之消失殆尽了。
我们在巫山找到一家旅馆,开好房间,把随身带来的简便行李撂在房内,就又赶到江边码头,去寻找浏览小三峡的游艇。江边集着十来艘游艇,在等候客人,每艘游艇可载二十几个游客。它们的外形虽然并不好看,但都装有马达,舱位也干净舒适,不仅周围有明亮的玻璃窗,连顶篷也可以随意打开,以便游人仰观上方的景色。人称小三峡胜于大三峡,这话不是虚谈。我们是先游览了小三峡,后来才游览大三峡的。相比之下,我们对大三峡的兴趣就不那么浓厚了。小三峡有清澈见底的浅滩,也有江流湍急的险滩。到了险滩,游艇上的游客被喊下船,要走一段旱路。船上的马达关闭,几名水手下船撑船前进。小三峡最诱人的地方,还是两岸高插入云的峭壁。山峦起伏,千姿百态,变化无穷,显示了造化的神妙。前人根据它们的形状,取了许多动人的名字,但我只知道小三峡的名称是:龙门峡、巴雾峡、滴翠峡。如果问小三峡哪里最美丽?我说不上来,因为我觉得各有各的好处。在小三峡沿岸峭壁上,可以见到巴人放在穴中的悬棺。在这样笔直挺立的峭壁中间,上不能下,下也不能上,如何把棺木放置在地势险峻的壁穴内,这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几千年前的巴人居然做到了。先民的智慧是惊人的。抗战胜利后,我在国立北平铁道管理学院任教时,常常和在清华任教的吴征镒、季镇淮、范宁,北大的田方僧以及和我同校的徐大德等一起到郊外去游玩。记得有一次我们同游颐和园,当时一位在清华土木工程系任教的杨君也和我们在一起。他讲到颐和园铜亭的铸造之妙,又说排云殿由山下向上垒起的巨大石块,在当时用了什么工艺技术,至今还不明白。但这些比起巴人的悬棺和几千年前在峭壁上建成的栈道来,还不算是最能使人称绝的巧夺天工。栈道今已荡然无存了。在峭壁的中间留下了一个个方形孔穴,每个孔穴之间相距约丈许,方孔是在坚硬的岩石上凿成,四边如刀切过般地整齐,孔内可插入碗口粗的枕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