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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3期-第12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3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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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屋里灯泡明晃晃的。小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脸上凝着兴奋的光晕。小巧的鼻翼、微微上翘的嘴唇,送出均匀的鼾声……看着,看着,他又坠入了一种熟悉的幻觉中。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高挺挺的胸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正愣怔怔地立在那儿,看着他。目光有些异样……莫名奇妙的感觉碰在一起,他浑身燥热,引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顿时头晕目眩起来……
  “……我、我该走了。”他跌跌撞撞地说。
  从她身边走过,一股粗重的酒气,热烈地扑来。摇晃了两下,她扶住了将要跌倒的他。
  “醒醒酒,再走,好吗?”她柔柔地说。刚才,她忘了给他倒茶水了。
  
  燥热得难受,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没有应声,挣脱了直直地往外闯。冷风一吹,好了点。
  她跟在他后面,送了好远。夜幕裹去了他的身影。她还在路边远远地望着,内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热潮,眼窝也热涟涟地湿润了。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那晚。
  回到家,张云还在等他。桌上的饭菜热了几次……摆久了,就懒懒地没了热气。
  “……小军今天,得了100分。”
  “我以为你今晚有任务……”
  “那孩子又长高了。”
  “我出去给你们单位打过电话啦。”
  “你吃饭吧。”他有些过意不去。
  “不太想吃了……”张云说着,就恹恹地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草草地收拾了。
  然后,就早早地铺好床被,早早地躺下了。宋福的酒劲还没有退去,身上还热热的。他就把手向张云身上摸去。
  “她挺漂亮的吧。”
  “谁……”
  “宋影。”
  “……”他放在张云身上的手停住不动了。
  “她比我好看,是吧。”张云拿去他的手。
  “别说啦……”他低低地有些请求。
  “不让我说,心里就是那样想的,她比我漂亮”
  “我求求你,别说啦……”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就是那样想的……”张云嘤嘤地哭了,瘦削的肩头和被子一起抽动。
  他的脑袋发涨、发痛,扎针似的,就扯过自己的棉被,蒙头盖上了……
  早上起来,他和张云都觉得有点不自然。慌慌的,面面相觑了一眼。想说点什么,又谁都没开口先说。如果说话,就好啦……遗憾,各自匆匆忙着上班去了。
  上午,宋福一直没有离开过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的靠背椅子上,眼睛向外望去……显得有些发呆。同办公室谁和他开了一句什么玩笑,他也没注意去听。下班的时候到了,人都走了。谁走在最后还问了他一句:“中午不回去?”他听见了……他当时并没有打算中午不回去。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再回去。这样就看着太阳从正中的窗格子里射进来,照在黑色的桌面上。他就想再等一会。
  小刘喊他时,他刚看过表不大一会。看表时正好中午十二点。
  值班的小刘在空荡荡地走廊里跑,急急的。看见敞着一个门,也没停下,冲他侧影喊了一声:“老宋,快!前天省厅通缉的持枪杀人抢劫犯,有人在铁东看见了……”他门也没关,就跟着跑去了……
  在铁东一处未施工完的楼房建筑工地上,就看见那人。那人顺着楼外面没安装扶手的梯磴往上跑。窗户也没安窗框,那人跑进一个最上面的窗洞里,就拿枪往下瞄。宋福也拿枪往上瞄。“啪!”枪就响了。在枪响的同时,宋福顺着枪口准星,清楚地看见,有两团黑影箭一般从窗洞射出。一前一后,前边的黑影就撞在了宋福射击的弹头上,炸出一团伞状的羽毛来,飘飘悠悠落下。刹时,后边的那团黑影像钉在半空中,冲着落下的黑影“啾啾”哀叫。正午的太阳很亮,亮得有些刺目。就在宋福觉得奇怪空中那团黑影为什么不飞走的四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胸口被烫了似的一热!太阳晃了几晃,没有掉下来。掉下来的却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黑影,喷着黑红的血,重重地压在那只弱小可怜的黑影上。他的思维就定格了。“老宋,老宋,你怎么啦?老宋!……”小刘拼命地喊,他也没听见。留在他最后记忆里的是:落在地上的麻雀,则是他无意打掉的。落在地上的男人,是小刘有意打掉的……鸟为什么不飞走?看来鸟并不是都怕死的……
  火葬场里,穿戴着孝服的宋小军,抱着一只精制的骨灰盒,从火化车间走了出来。
  宋影也凄凄惨惨哭着。
  “……都怪我……他要是不生气……中午就会早回来的……一定会早回来的……”张云两眼失神地望着高高的熏黑了的烟囱,怅惘地念叨着,“他走了,他走了……”那上面,刚刚冒出过一股黑烟,化作一块黑云,停了一下,就悄无声息地轻轻飘逝了……
  地上,对着骨灰盒,小军垂着头,在烧他一张一张积攒下来的打着红红100分的试卷。片片纸灰,轻盈旋舞着飞向天空。两个女人跪在地上,抱头恸哭在一起。
  局长叫政工科长把宋福的材料整理一下,按烈士往上报。政工科长整理完了,就拿给局长过目审批。局长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一份履历表上:宋福。男。40岁。“父母”一栏空白着,出身:孤儿院……
  


情人心态
■  徯 晗
  在深秋的某个雨天,谢亦站在有风的窗口凝望,那是她自己的窗口,褪了色的淡黄色木窗框显得有点破旧,窗口朝北,窗台上放着一盆六月雪,这小乔木在寒冷的深秋依然绽开着稀疏的几朵小白花,已经失去了六月里那绿衣披雪的盛景。
  谢亦站在六楼的窗口,透过雨雾凝望雨中行走的人群,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漆黑的眸子透出一种冰凉的味道,街上流动着各色各样的雨伞,谢亦可以看见雨伞下那些行走的人群,他们行色匆匆,摆动着手臂,两条腿很滑稽地在马路上交替移动,这使他们看上去不像人,更多的像一些蠕动着的头部奇大身体奇小的动物,在谢亦空洞的目光里,他们旁若无人地蠢蠢移动着。
  谢亦从早上七点起床一那时从窗口只能望见几个匆匆行走赶去上早读课的中学生和一两个早起买菜的行人,就一直站在窗口,她的水獭皮围脖很暖和,但是流动的冷空气和深秋的冷风还是使她的双腿发冷发硬,关节一直在隐隐作疼,这都是熬夜的结果,还有胃病,不过,这会儿谢亦的胃很老实,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她的腹腔中翻跟斗摆积木一般瞎捣乱。她的目光被风吹冷了,眸子略显僵硬,这时有一个人走进她的视野中,这个人没有打伞,穿一件深咖啡色的皮茄克,谢亦伸了下脖子,很因难地眨了下生涩的眼睛,那个人忽然就消失在伞流中了,她迅疾地将头探出窗外,在那些流动的雨伞中努力地寻找,当那个人在伞的夹缝中再次出现时,谢亦发现他不是董哲。于是她再次以同样的姿态站立在窗口。
  电话铃忽然炸响,谢亦惊吓得全身抖动了一下,差点摔倒这已经是她第N次被自己的电话铃声吓着了,总是在她过分沉溺于某件事或某个念头中时,她的电话铃声会把她吓得惊跳起来。谢亦用冰凉的手抚了抚胸口,俯在电话机前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听筒。
  带着某种沮丧的预感,她就听见了电话那边董哲的声音。
  “我来不了了。”
  谢亦怔了一会儿,一股热血就往脑门上冲去。
  “你每次都是这样,你说不来就不来了,难道我没有自己的事吗?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任你的摆布!”谢亦忍不住冲董哲叫道。
  “谢亦,不要这样。对不起,我是真的脱不开身,你知道的,我有多么想你!你是知道的。”
  谢亦顿时无力地坐在了床沿上,一丝心灰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她。
  “可是我已经延误两天了,你至少应该早一点打电话来,不至于让我这么空等啊!”谢亦想哭,她本应该在两天前启程去南方的S市,她的画展将在那里展出,一部分还要参加拍卖。
  “谢亦,真的对不起,我……”
  没容那边内疚的声音解释完,谢亦就狠狠地挂断了电话。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腔调,她已经听过很多遍了。第一次听到时,她还能从那种内疚和乞求的语气里感受到某种慰藉与甜蜜,她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他那种为难心境,她想,他是想见我的,只是脱不开身而已。于是心里便开始悄悄地期待,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和那种耳鬓厮磨的亲密。这样失约的次数多了,谢亦最多也只是感到某种伤感和失落。
  可是,现在谢亦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仇恨,她很恨地想:董哲,你不过是电视台一个臭制片的,凭什么给我制造这种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的绝望情绪!这样骂时,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恨自己的卑贱与奴性。受虐狂,全天下有多少这样的贱女人?这些女人全她妈的受虐狂!好好的老婆不去当,却偏要去做人家的情人。自己难道不是这样?三十年中,她就这样一次一次地错过了给人家当老婆的机会。
  董哲是怎么走进她的生活的?谢亦回想起来竟有些困惑。一切都仿佛是一个阴谋,董哲用一个阴谋就将她挟制在他的小手下,这个有一双像女人一样白细而柔软的小手的男人.仿佛天生就是玩弄手腕的。董哲,你下地狱去吧!谢亦在心里诅咒道。一种疼痛的感觉从心尖掠过,直抵她的大脑,她不无痛苦地想起那个注定一切的周末夜晚。
  那时谢亦正在她的房间里作画。电话铃的炸响,差一点吓掉了她手里的画笔,那时已经是深夜零点多,对于已进入大龄、生活中却没有男人的谢亦来说,一般是不会有谁在这种午夜时分给她打电话的,她不禁有些疑惑地提起听筒。
  “喂,请问是谢亦小姐的家吗?”一个很低沉的男中音娓娓传来,没有一点电流的嗞嗞声,声音很清晰,柔和而有节奏,语气的抑扬都恰到好处。
  “我就是谢亦。”这样动人的男人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午夜闯入谢亦毫无准备的耳膜,让一向注重感觉的谢亦禁不住也渗进了一点柔情的成份。
  “很抱歉此刻打扰你,我是电视台的制片董哲,有一个专题片是要立即送往文化部去参评优秀文化市的,其中有几个镜头是关于你个人的,你愿意配合我一下吗?”
  对方的语气中又添进了一些体贴与尊重,且不着痕迹地流露出一种温情和歉疚的味道,像丈夫对深夜等待的妻子解释迟归的理由时一般,由不得谢亦不感动地想要看看那张神秘的脸,到底有着怎样生动的表情。
  “需要我怎样配合你呢?”谢亦柔声问。
  “也就是拍拍你得过大奖的那些画吧,当然这些画前一定要有你的形象,最好是你工作时的情景。如果能借用一下你的工作室就再好不过了,那样更有现场感一些。”听得出对方语气中含着笑意,谢亦似乎已从声音里看到了对方的微笑。
  “那好吧,什么时候拍摄?”
  “明天。因为带子下星期一就得送走。对不起,我恐怕得占用一下你的星期天。”这样说时虽然是表明一种歉意,但谢亦却从中听出了那种身在“党台”工作的人常有的那种跋扈和自信。仿佛是在暗示着她,给你这么好的机会出名,你还不愿意吗?又仿佛是告诉她,你不配合也得配合,这是市委领导下达的特殊任务,征询你不过是我尊重你。
  谢亦脸上禁不住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那好吧,明天上午九点我在我的工作室等你。”
  放下电话,回想刚才和那个陌生的摄影记者或曰制片人之间的通话,心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渴望,那个声音背后隐藏着一张必须借助想象才能完成的面孔,这面孔宛如停留在她的构想中的一幅画,对她充满了渴望完成的诱惑。某种莫名其妙的温暖感觉在她心中悄悄地弥漫开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安静的午夜,用一种温情的方式邀请她和他一起完成一件与他们自身关系并不重要的工作,他说:“你愿意配合我一下吗?”而她并不知道他是谁,长得什么样子,她却问对方:“需要我怎样配合你呢?”
  谢亦把这种温暖的感觉带进了她的笔触,她欣然将画布上未完成的最后几笔涂成了暖色。这一切都好像是一个暗示——她原本是要将这几笔着上冷色的,而这一幅整个充满了冲色基调的画,便因了这几笔暖色而有了一些令人想入非非、意犹不尽的意境和味道。
  总之,在谢亦看来,它是那么成功的一幅画。以致于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地,不断地从各个角度去欣赏它,从远到近,从近到远,乐此不疲。
  那天晚上,谢亦睡了一个两年多来不曾有过的好觉,她从睡梦中缓缓睁开双眼时,视线正好落在镶在天花板上的那面镜子上,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嘴角还藏着一丝微笑,这真是一个奇迹。她的睡眠一直不好,这几年已经完全养成了通宵作画的习惯,她总是在天亮时分放下画笔,然后再洗一个热水澡,便光着身子钻进自己的被窝。她喜欢光着身子睡觉,喜欢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的房间里到处是镜子,这些镜子总是真实地反映出她身体的各个部位,她可以从各个角度认识自己的身体,她的握惯了画笔的手指极善于捕捉这种“身体的感觉”,她熟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一粒痣或者一个细小的胎记,她充满感情地抚摸它们,在那些她喜欢的地方,她的手指总是忘情地留连,在想象中将所有的柔情揉入指端。常常是曙色透过浅紫色的窗纱洒在她的床前,而作为一个对光感有着极好的把握的出色画家,她会打开床头那盏橘红色的顶灯,让热烈而温暖的红光斜洒在自己雪白的身体上,正对着床镶在天花板上的那面大镜子会逼真地把这一切呈现在她的眼前,这使她对自己的身体充满了迷恋与激情。
  她在极端的自恋中抚摸自己,完成自己,把欲望迈进自己的内心。然后在自我抚慰中睡去。由于缺少阳光的照耀和过份的内敛,她的脸上总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并不是她不懂得爱情,多少年中她一直在寻找,多少出类拔萃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却没能抓住她那梦幻般飘忽的视线。
  这种有些自闭也有些自虐的生活就这样一直延续下来。而昨夜她居然能在自己的卧室里,在自己那张宽大的床上,从午夜睡到天明,这真的让她吃惊不已。
  谢亦高兴地踢开被子,第一次不开灯对着自然光欣赏自己的身体,几秒钟后,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并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惬意的哼声,然后起床穿衣服。
  洗漱完毕,她煮了一壶自己研磨的咖啡,这是一个绘画的朋友送给她的从德国带回来的上好的咖啡豆,她用朋友送的器具粉碎后,一点点煮来喝,真有喝来嫌少的感觉。她喜欢煮咖啡时的那种感觉,满屋子的香味,香味在房间里长久地弥漫,比喝在口里的感觉还要好,令她感到温暖而陶醉。
  随便吃了一点东西,谢亦就走进画室,开始坐下来等那个叫董哲的电视摄像记者。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谢亦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咖啡,一边在灯光下仔细地欣赏着昨晚刚完成的那幅画。
  她不知该怎样给这幅面命名。谢亦眯缝起双眼想象着给这幅画的最后几笔涂上冷色的情形,她发现那将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效果,那样这幅画将是一幅失败的画。而现在,那几块暖色像是在传达某种信息似的,使这幅意境抽象的画具有了某种神秘的动感和勃勃的生机,唤醒着人的某种欲望与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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