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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3期-第7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3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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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呀!丽娃说,六六姐刚才还说是要看我婆婆的,跟我姐嫁武昌有什么关系呀!大家一听都笑了连连说丽娃的嘴巴真可以的,把六六都说得哑口无言的。杨恰妮拍了拍丽娃的肩膀说,别跟你六六姐斗嘴了,楼下还等着你呢!丽娃告辞的时候六六问,你们在楼下哪一台?丽娃告诉了她。当着丽娃的面,六六叫来服务员说,6号台免单。杨恰妮和丽娃都拉着她说万万不可、六六只好又告诉收银台给丽娃家打六折。
  回到座位上方蓝问,你们去个洗手间要那么长的时间,六六咂着嘴说,碰见恰妮的弟媳妇了,真遗憾你没看见长得有多漂亮。方蓝说,在哪里我去看看。杨恰妮按下她淡淡地说,别人来疯了,光漂亮也不能当饭吃,她都下岗好几年了。
  这时,舞厅里灯光暗了,镁光灯飞转闪烁着流动的斑驳色彩。舞曲开始,男女同学相继上场,在音乐中翩翩起舞。有同学邀杨恰妮上场,杨恰妮就跟同学跳上一曲。
  当《友谊天长地久》的曲子响起时,荀波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直奔杨恰妮,他朝她伸出手说,我能请你跳一个舞吗?杨恰妮从他的眼睛里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不顾一切摄人心魄的眼神。只是透过荀波的华伦天双衬衣和金利来皮带,以及微微显出的小肚腩,都显示出了他今天的地位和品位。她不由地站起来,拉着他的手上了场。音乐中,杨恰妮腰肢随着荀波搂住的大手转动着,但眼睛始终不敢看苟波的眼睛。荀波的舞跳得很好,步子很优雅也不飘。杨恰妮觉得自己像蹬上一艘在碧波飘荡中的小舟让人心醉。黑暗中杨恰妮注意到六六眼睛始终盯着他俩,杨恰妮似乎明白了六六之所以寸步不离她的原因了。舞曲中,杨恰妮一直等待着他要说些什么,可是荀波一句话没说,仿佛真的沉浸在音乐中。当舞曲最后结束时,荀波似乎有些遗憾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杨恰妮后腰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然后说了声谢谢!把手插在裤兜里扬长而去。
  杨恰妮没有回到六六的身边、而是坐到了慕容老师的身边。黑暗中老师正用吸管喝一瓶软包装饮料,那个当年美丽的老师已红颜褪尽。慕容老师诡秘地对着杨恰妮的耳朵说,是我鼓励他去请你跳舞的,他还不太好意思呢。杨恰妮笑了笑。老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看着你们俩跳舞,我一直在想你们真的是很好的一对。可惜我没有成全你们。何小柳各方面素质都要差许多的,只是这个女孩子很有心计。慕容老师接着又说,吃饭的时候,我跟荀波谈了很多,他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学生。我当年可能伤害了他。老师教了一辈子书,跟四十岁的学生还用当年教中学时的口气说话。这让杨恰妮很好笑。
  也许是同学很多年没有见面的缘故,大家都很疯狂也尽兴,你拉我跳完他拉你跳,最后跳得一塌糊涂,一场欢笑。也的确,人不管当了什么样的官和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在别人的面前都可以装一装、摆一摆谱,但在同学的面前却是万万不可以的。和这些恨不得连你光屁股都见过的同学在一起,就把你带回到了人成长最初的最纯净、最真挚的感情上来了。也大概是这个原因,在这个物欲横流,商品经济的社会人们好像突然特别喜欢和注重了同学聚会的这个形式。其实人们需要的是一种心灵的放松,寻找过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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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聚会后,杨恰妮经常在办公室里拿出一个本子而出神。这是一个发黄的本子,上面贴着当年荀波悄悄递给杨恰妮的每个小纸条。杨恰妮当年之所以没有把它们销毁,一是因为当时杨恰妮觉得这上面的诗太美了。二是因为少女的虚荣心。许多年过去了,杨恰妮更觉得这些纸条的珍贵了。办公室真是个好地方,有许多私人的秘密都可以放在这里,看得时间长了,杨恰妮长叹一声把它们放回到抽屉的顶里面。她又想起了母亲,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身体好了些没有。杨恰妮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母亲在电话中说,她自己不敢去医院。这时自负的母亲脆弱得像个孩子。杨恰妮叹了一口气,这个家,事无巨细样样都要她亲自操心。有一样心她没操到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杨恰妮对母亲说,下午我回来陪你去看病。
  下午杨恰妮请个假,带母亲到协和医院去检查。检查的结果要三天后才能出来。杨恰妮去计费窗口排队交费时,身后有人在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她一回头那人竟是荀波。杨恰妮一时有些楞了,不知说什么好。荀波问,你病了吗?杨恰妮连忙说,不是我,是我母亲病了,我带她来检查检查。你怎么啦?荀波说,我胃不好,来开点药。杨恰妮给母亲把药费交了以后,荀波说,等我一下,我开车来的,等会儿顺路送送你们。杨恰妮连忙说,不用麻烦。我们打个车就行了。荀波说,这有什么客气的。我马上就好了。说完就挤到窗口很快就把药拿了。
  杨恰妮跟母亲上了荀波的车,很快就回到了洞庭街。杨恰妮扶母亲下车后谢了荀波,荀波说,你今天还回武昌吗?杨恰妮说,怎么不回呀,把母亲送到家我就要走。说完杨恰妮就跟荀波告谢随母亲上了楼。
  一进门母亲就问杨恰妮,你这个同学在哪里上班呀?杨恰妮回答母亲说,他自己开了个酒店当老板。母亲神秘兮兮地说,我一看就是个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过去家道肯定不错。杨恰妮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家好像是华侨。看看,我说的不错吧。人说一夜可以出个爆发户,可几代都培养不出一个贵族。母亲得意地说。杨恰妮说,他就是六六的老公。他是六六的老公?母亲瞪大眼睛有些吃惊地问,怪不得哟。六六这个姑娘比你有心计。
  妈,杨恰妮打断母亲的话,杨恰妮知道母亲又要对自己的婚姻发表微词了。
  母亲只好就此打住了。经过到医院几个来回的折腾,天也快黑了,杨恰妮急着回武昌就给母亲交待了一些事告辞了。
  杨恰妮!杨恰妮刚出门栋就有人喊她,天呀!原来荀波根本就没有走,在车里一直等着她出来。
  上车吧,我送送你。荀波在车里伸出头来,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杨恰妮迟疑了一下拉开门上了车。
  荀波等杨恰妮上了车后,很熟练地把车调头然后一路朝武昌方向开去。杨恰妮坐在车上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路上该跟荀波谈些什么。谁知一路上荀波根本没有开口,他像个职业的的士司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车穿过热闹的江汉路又上了长江一桥,荀波还是没有说话,好像杨恰妮就只是他的一个普通乘客。而这种沉静让坐在一边的杨拾妮觉得很尴尬。过了大桥就是武昌了,杨恰妮的家也越来越近了。杨恰妮觉得自己必须要先说点什么,要不是人家大老远地把你送到家,你一声不吭,这算什么事呀!想到这里,杨恰妮没话找话地说,荀波,这些年你的变化不大。荀波没有回答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杨恰妮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像冷笑,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既然你荀波这样不屑理人干吗还死乞白赖地送人家回家呢!杨恰妮心里有些不高兴。荀波突然开口说,杨恰妮,这些年我一直想知道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杨恰妮被荀波的话一下子给问住了。她想了想反问说,这很重要吗?荀波说,当然重要,一个少年的梦被残酷地打碎,让他一直压抑地生活了几十年,难道这么多年他连一个答案都没权利知道吗?杨恰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车飞快地驶过了中南路和水果湖,车内的气氛让杨恰妮觉得很压抑,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曾经伤害过他。幸好,杨恰妮的家很快就要到了,杨恰妮连忙对荀波说,哎呀,我的家到了。荀波把车很稳地停在路边,等杨恰妮从车上下来时,荀波意味深长地说,杨恰妮,你还没有回答我提的问题呢?杨恰妮愣了一下,荀波又说,今天就不逼你了。过几天我要专门找你聊!说完他朝杨恰妮挥了挥手开着车走了。这时,天突然刮起了小风撩动着杨恰妮头上的碎发飘飘扬扬,她呆呆地站在路边愣了好一会儿。
  妈,小弥子经过这里,看见了母亲愣在那里,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叫了她一声,妈,刮这么大的风你站在这里于什么?杨恰妮清醒过来了连忙说,就是因为风大,我怕眯着我的眼睛了,背着风站一会儿。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小弥子说,学校今天停电,我们都跑回来了。
  有一段时间杨恰妮的神经变得紧张起来,不管在单位还是在家只要电话铃一响她的神经就过敏。其实女人人到中年,表面上看都仿佛是心如止水渐渐进入万木凋零的懒散,但是她们的心底更需要激情来刺激和激活她们已逝的青春,而这种渴望一点也不比小姑娘差。杨恰妮也不例外。她害怕荀波给她打来电话,有时又盼望荀波给她打来电话。她的希望和失望都同时滋生着,她一次又一次设计着跟荀波的对话,她将给荀波展示出一个睿智的、依旧高雅的杨恰妮。不能因为岁月的流失让荀波觉得自己青年时代的梦是那么可笑。
  
  在杨恰妮集中精力等待荀波电话的日子里,荀波突然没有音信了。杨恰妮对荀波的音信已经变成了期待。她的眼里总是出现荀波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睛,有一次她做梦自己淹在潭水中呼救,醒来时仍心有余悸。家就像一支重复了多少次的老歌,让人听得已经失去了激情失去了耐心。任富来依然是喝喝小酒打打小牌,看看武侠小说然后倒床就睡。机关这样的地方是很害人的。它让你吃不愁穿不愁住不愁。荷包里虽不是很暖和但却能居高临下,充当精神贵族。这样的地方最容易让人产生惰性,就像是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在机关于久了的人就像得了慢性病没有大碍,但终不能让人轻松快活起来。任富来的小酒和小牌就是从无聊中开始的。当然杨恰妮也不能抹灭任富来对家庭付出的辛劳。因为杨恰妮他们住的是任富来单促的宿舍,而任富来又不坐班,这些年来他们家的饭大多是任富来做的。家务事大部分也是任富来包了。杨恰妮的同事常开玩笑说,杨恰妮找了个家庭妇男。一抹带什杂,烧火带引伢。杨恰妮真是上辈子修的福。其实像杨恰妮那样的经历和出身的人,更多的是注重生活质量,杨恰妮的骨子里有许多小资的情调。而来自农村家庭的任富来更注重实际的生活,比如星期天不想做饭了一家人出去吃一餐他要心疼好几天。杨恰妮买几件衣服他也要叨咕几句,他不会赞美和欣赏妻子,把杨恰妮只当做柴米油盐的夫妻。杨恰妮满身的才华在他的眼里就像家里一件精美的摆设,放时间长了也就熟视无睹了。由于出身不同,他们的生活观念是那样的不匹配,十几年过去了彼此仍没有根本的改善。就因为这样,结婚这么多年任富来一直没有真正走进杨恰妮的心里。因此杨恰妮对自己的婚姻一直是心不在焉。一直觉得她和任富来的婚姻就像是搭班搁伙过日子伙伴。
  一个周末,杨恰妮最后从办公室走出来。上级要他们报社组织一组高质量的领导干部学习理论的文章,杨恰妮审完稿天已经黑了,她疲惫地走出大楼准备过马路到对面乘公汽。大楼的停车场上有一辆白色的别克轿车,一个人伸出头来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朝那人看去,天哪!那人竟是荀波。
  荀波微笑着说,杨恰妮,周末有时间吗?老同学聚一聚。杨恰妮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上了荀波的车。
  车像一只鱼儿在城市的波浪中遨游,沿着黑色的沥青马路开上城市郊外。
  杨恰妮坐在荀波的身边有些拘谨,还像上次一样不知道先说些什么合适。荀波一边轻轻地吹着口哨,一支手老练地掌握着方向盘向东湖驶去。杨恰妮觉得此时他们俩不像是有隔阂的同学倒像是一对早已心心相印的恋人。
  车沿着东湖朝深处开去,在经历了人工修饰的东湖正景后,深处的东湖则渐渐显示出了它自然原始的风貌。村落、杂树、草丛。杨恰妮有些紧张。她不知荀波要把车开到哪里。车终于在一个羊肠小道的路边停下了。荀波对着她狡黠地笑了笑说,走,带你到一个世外桃源地看一看。杨恰妮跟着荀波沿着小道走到湖边。湖面有一条跳板搭成的路直通湖心,湖心是一个用木板搭建的小屋,走进去竟是一个小餐馆。荀波跟杨恰妮在靠宙户的桌子边坐下,抬头一望满眼就是波光潋滟的湖水,人仿佛置身于湖水之中。此时天已经黯淡下来,湖面泛起了鱼鳞般的光泽,湖草在水中轻轻地摇曳着,月儿独上柳枝头。坐在这样的亭子里,远离都市的文明,湖水荡漾,水声一张一弛引发着人思古怀旧之幽情。这样的地方让杨恰妮的心彻底醉了。
  小餐馆是夫妻二人开的,每天上午的生意很好,来这里的人都是来寻找乡村野趣吃鱼的。到了晚上没有车就显得不太方便了,因此人也少多了。荀波要了一个黄鱼锅仔和几样小菜,他没有要酒,只是让老板烫了一壶用米酒酿制的女儿红。
  夫妻俩上完菜后就很知趣地进里屋回避了。
  荀波和杨恰妮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在这个乡村僻壤喝着最原始的米酒,俩人的心一下子近了许多。
  荀波举着酒杯感慨地对杨恰妮说,来,碰个杯吧。为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干杯吧!两个酒杯轻轻地一碰,俩人都把第一杯酒喝干了。杨恰妮感到米酒是甘醇醉人的。荀波问,你怎么不说话?还是那样不屑理人?杨恰妮说,你怎么对我是这样的印象?荀波淡淡地笑了笑说,我想送给你一件礼物,不知你感不感兴趣。说着,荀波从西服的里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微笑地递给了杨恰妮。杨恰妮疑惑地看了看他,接牛皮纸信封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副碳素笔素描画来。画中是一个青春的女孩,翘翘的下巴扬着,杏仁一样的眼睛噙着一丝笑意,两根麻花辫俏皮地飞扬着,一副高傲的神情,旁边落款是一九七七年五月。一看杨恰妮觉得这个女孩有些眼熟,再一看不由地一下子激动起来,这原来竟是二十几年前的自己。
  杨恰妮爱不释手地说,谢谢你,没想到你有这样好的礼物给我。荀波看着波光涟涟的水面说,这幅画已经二十多年了,可惜画中的主人今天才看到它。可是画她的人已不是少年了。一下子俩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杨恰妮轻声说,对不起,我曾经伤害了你。那时我们都还小,有许多事情并不明白。荀波苦笑了一下说,一个少年的自尊心是多么脆弱的呀。当时慕容老师对我说,荀波,你不要纠缠杨恰妮了,杨恰妮那么优秀,你凭什么条件去追求她呢?我觉得慕容老师的潜台词是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后来慕容老师又在班上不指名地讲起过这件事,有很多同学都知道那是说的我。我觉得同学们都在议论我嘲笑我,那时我每天低着头去上学心里万念俱灭,连自杀的心都有了。说到这里,荀波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东西。杨恰妮能说什么呢,她甚至不敢看荀波的眼睛,只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啜着酒。看来多少年过去了,荀波对往事还是不能忘怀。
  小锅仔里的黄鳝鱼煮得咕嘟咕嘟的,汤都成了乳白色。氤氲气弥漫在桌前使隔桌对面而坐的二人都显得迷迷茫茫。
  过了一会儿荀波端酒杯伤感地说,爱是不能忘记的!喝吧!荀波跟杨恰妮碰了个杯然后换了个轻松的表情又说,老同学,我说这些往事你不会怪我吧。杨恰妮摇了摇头说,我只能说对不起,我伤害了你。荀波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感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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