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3期-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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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民呢?他大声疾呼:革除弊政,澄清吏风,任用贤良,罢黜庸邪,并力所能及地利用手中的权力,禁止以官经商,解除民众疾苦,严劾贪官酷吏,支持“庆历新政”。他对当时众多官员的追名逐利,感到可耻。他在奏议中写道:“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他立下誓言,要做一个清心寡欲、直道谋身、刚正不阿,像唐朝魏征那样的“忠直无隐之臣”。
读着吴奎撰写的墓志铭,我们热血贲张,不能不为包公的勇气、胆识所折服。包公前后奏议共十五卷,计一百八十七篇。在这一百八十七篇奏议中,包公指名道姓地点到了六十一名本朝官员。真是不畏权贵,一身正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这些奏议中,最能体现包公性格的,是他六弹张尧佐,七弹王逵。当他发现宋庠执掌国政后,竟养尊处优,不干实事,就把弹劾的矛头指向了这位当朝宰相,两次向仁宗上奏,请求罢免宋庠。
包公一炮接一炮地纠弹这些气焰嚣张、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庸相宦官、佞臣暴吏,为大宋王朝祛除了邪恶,为黎民百姓伸张了正义,朝野为之震动。一时间,朝廷竟把有没有包公的弹劾作为评价朝臣优劣的重要标志。
当然,包公很清楚,对权贵进行弹劾或整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曾亲眼看见不少“公清守节之人,或不曲事左右,为众所嫉者,即被加诬,构成其罪,遂使守卫之士或负终身之玷,可不痛惜哉”,下场都很悲惨。但是,他天性忧国忧民,为了社稷和百姓,他不得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明知会受到打击报复,也义无反顾。更加了不起的是,他不仅挑战权贵,还敢直谏宋仁宗,他说自己最敬佩的君主是唐太宗,敬佩唐太宗的英明纳谏,使得正直无隐的魏征能畅所欲言,言无不听,有了君臣的这种志同道合,才造就了历史上著名的“贞观之治”。为使宋仁宗能够成为唐太宗,他除在论斥大臣中帮助仁宗认清自己的弱点、缺点与过失外,还坦言规劝宋仁宗去克服它。
俗话说忠言逆耳,何况是对一个万乘之尊的皇帝,你长了几个脑袋!包公却不管这些,他竟给仁宗提起了意见:“自陛下嗣守神器,已愈二纪”,虽然也“孜孜求治”,但效果并不好,以致“时多疵所未尽尔”,认为责任在仁宗身上。他给皇帝提意见的内容很广泛,除一般国家大事而外,还常牵涉到皇帝个人的私事。《七事》的奏议就集中指责了仁宗“不以是非”、“以朋党为意”、“颇主先入之说”、“多有疑下之意”、“未能委任忠贤”、“多有窜逐之臣”等等。无不体现了他说话的直率,“然言不激切,则不足开宸虑而补圣政”。只要有利于政治的改革,哪怕皇帝听了不高兴,他也要直言不讳,甚至指责仁宗“有私昵后宫之过”。
包公公开指责仁宗有“私昵后宫之过”,便是“六弹国丈张尧佐”这件事。吴奎撰写的墓志铭,也记有“罢尧佐宣徽、景灵宫”,足见这事在当时产生过极其深刻的影响。
“六弹国丈张尧佐”的故事,后来流传得很广,可以说也是最能说明包公“铁面无私”、“色正芒寒”的为官形象的。后来民间的许多关于包公的传说均来源于此。凡看过《三侠五义》的人,大都熟悉里面的大奸贼庞太师,其实,庞太师的原型就是张尧佐。
张尧佐是宋仁宗的岳丈,他的养女张氏八岁进宫,原是服侍杨太后的一个宫女,因为长得俊俏,性情乖巧,善解人意,而宋仁宗又是杨太后抚养长大的,张女有机会接触宋仁宗,并受到宋仁宗的宠爱。宋仁宗继位之后,她就一步步地由一个普通的宫女,升为才人、修媛、美人,最后被册封为贵妃。张女自知自己出身低微,为在朝中有一个强硬的靠山,她就不断请求宋仁宗提拔重用张尧佐。因为宋仁宗对张女几乎是有求必应,张尧佐很快就由开封府内一个审理案件的普通推官,提为管理开封十八个县、二十四个镇的刑狱长官;时间不长,就又先后当上了三司户部判官、三司户部副使、河东路转运使、吏部流内铨、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最后竟然干到了三司使。短短几年,他换了一个又一个职务,别人凭才干兢兢业业累白了头发也爬不到的位置,他竟不费吹灰之力。
张尧佐担任三司使时,包公还是户部副使,三司使是户部副使的顶头上司,因受地位、等级的约束,包公不得不听他的。后来包公调到了谏院,充当了谏官,他便和同为谏官的陈旭、吴奎一道,给仁宗写了一份奏折,弹劾张尧佐,说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张是庸碌之才,就因为他是皇上的亲戚,才变成了朝廷的显贵。张不谙国情民意,只晓得向老百姓狂征暴敛,以显示自己的政绩。同时又慷国家之慨,滥施赏赐,借以收买人心,造成财政困难,人民涂炭,他却洋洋自得,不知羞耻。于是提醒皇上,如果不听取公众的呼声,不但会给他本人带来灾难,更会给国家留下大患。
但是,奏折递上去后,如石沉大海。包公却没有气馁,连着又上了两次奏折,继续弹劾张尧佐。包公甚至针对宋仁宗信神敬神的心理,提醒仁宗:违背天意,得不到善报,不顺应人情,政治风气颓废,虽然纠正也将积重难返。纵容一个张尧佐,酿成国家的危机,实在令人痛心!钟爱私情,虽然圣人也在所难免,但总是要有一个度。明智的做法,是不要把他放在权势很重的位置。纵观历代后妃的亲属之中,即便有才之人,国家也不会把具有实权的重要岗位交给依靠裙带关系上来的人。他要求仁宗皇帝迅速把张尧佐调离三司,改授其他闲散职务。
不久,张尧佐果然被免去了三司使的职务。
包公正感叹仁宗皇帝能从谏如流呢,谁知,仅隔了几天,宋仁宗突然降下圣旨,提拔张尧佐担任了比三司使职务更高的宣徽南使,还同时给他加封了淮康节度使、景灵宫使和同群牧制置使的职务。一次性地给了四使的职务,这在北宋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
制命一出,朝野上下舆论大哗,却又敢怒不敢言。
包公却拍案而起。他毅然再次上章弹劾,直言道:国家的典章制度,有明确规定,宣徽南使、节度使不是德望兼备之人,是从不轻授的,而张尧佐何德何能兼领四职呢?这样做只能使天下人议论皇上偏爱后宫,政治风气颓废。他恳请宋仁宗以大局为重,将张尧佐调出朝廷,以顺天意人情。
张贵妃知道自宣布张尧佐四使后,谏官御使们反对者众,她怕宋仁宗顶不住压力,会改变主意,每次上朝,都会把宋仁宗送到宫门口,细语叮咛一番。因此宋仁宗不管包公如何反对,也只当成耳旁风。
御史中丞王举正平日是个老好人,大事却不糊涂,他见包公数次弹劾张尧佐,丝毫不起作用,便也站了出来,上疏批评仁宗对张尧佐恩宠过甚,希望撤去四使的任命,调他为一郡之长。如意见不被采纳,便请罢去自己御史中丞的职务。这一着,大出仁宗和执政大臣们的意料,但仁宗仍然不为所动。王举正万般无奈,只得行使起御史中丞的杀手锏——廷辩。一日,百官快要退朝时,王举正突然招呼百官留下,他率领御史张择行、诏介,谏官包公、陈旭、吴奎等人集体上殿,与仁宗皇帝当面诤谏。
就在那次诤谏中,包公挺身而出,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慷慨陈词,言语尖锐,情绪激动时,唾沫都溅到了仁宗的脸上,满朝文武大惊失色。
仁宗哪见过这等场面,他想发怒,却又慑于包公的一身正气,无法招架之时,为顾全面子,只得站起来拂袖而去。
那天,张贵妃送仁宗上朝后,就不断派小宦官前去打探消息。当得知包公冒死进谏当面顶撞仁宗,仁宗尴尬退朝,连忙到宫门迎接。宋仁宗虽然恼怒之极,头脑却还清醒,他把一肚子火发到了张贵妃的身上,斥责道:“你只晓得你的养父张尧佐,不知道朝中有个包拯吗?”张贵妃眼看这事成了僵局,搞得宋仁宗进退两难,她知道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到最后可能会危及自己的地位。于是,只好暗中通知张尧佐主动辞去四使的职务,这样既可解脱宋仁宗的困境,又使仁宗皇帝落个喜闻直谏的美名,还可获得皇帝的欢心。张尧佐就这样体面地退让了,这事才算有个了结。
其实包公弹劾国丈张尧佐的故事,在不少史志笔记中都有记载,说得活灵活现,却很难让人相信是真的,有了吴奎的这个包公墓志铭,不仅令人信服,包公的形象也越发使人肃然起敬。这事别说出在北宋,放在任何一个朝代,能够具备包公这种风骨与胆识者,也确实不多。
表面上看,包公这种刚毅的性格,坚持原则有时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很容易授人以柄。他既不愿随波逐流混日子,又不想同流合污谋升官,还要有所作为求发展,是很难行得通的。但包公竟然走通了。这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奥妙,也没有特殊的背景,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从合肥走出来的一个“进士”。其原因,正如世世代代人们对他的称颂:“清官”。这“清官”二字贵在一个“清”字!清廉。清白。清正。清明。惟其爱国,尽管言词激烈,但无二心,因而仁宗皇帝可以容忍,多数情况下还能予以采纳;惟其爱民,尽管官居高位,但平易近人,因而得到民众支持,并由衷爱戴;惟其正直,虽不与人苟同,但不偏袒,因而没有卷入党争,免遭攻击;惟其廉洁,虽有很好的条件,但不谋私,因而没有把柄可抓,保持清白。
正因为这样,他在“伴君如伴虎”的专制时代,没有被皇帝罢官;在朋党激烈纷争的北宋政坛,没有被浪潮卷走;在官民隔阂的封建社会,没有被民众抛弃;在贪官盛行的腐败环境,没有被污染!
程如峰把包公墓志研究得越深,一旦回到现实的生活中,便越发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他所以能接触到这些珍贵的东西,完全因为合钢二厂一个愚蠢的决定。要不是他们需要建个石灰窑,包公墓群必须搬迁,包公的墓志铭不可能重见天日,他和他的同事们,乃至当今还在心中惦记包公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这么具体、这么翔实、这么权威性地了解到一个真实的包拯!
包公墓的出土,极大地丰富了《宋史》和包氏家谱中所告诉我们的包公的故事,并对《宋史》和包氏家谱中出现的谬误,作了一次无可置疑的校正。
包公祖父包士通,被谱写成“包世忠”,这种谬误尚可理解,至少音还比较接近,但是包本是包公的次子,而家谱却当做包公之孙,包之子,把一代人变成了两代人,这就使整个包家世系增加了一代。
包公家事上的错误,就更是随处可见了:几乎所有可见到的包氏家谱上,包拯之妻均写作“李氏”。若非董氏墓志的出土,若非九百多年后的今天清理了包公和董氏合葬墓,曾一辈子与包公朝夕相处,且同舟共济、恩爱有加并给过包公最大帮助的贤内助——董氏,将沉冤九泉,无人知道。董氏和包公的两合墓志同时出土,透露出了一个《宋史》绝对没有、包氏家谱也不可能会有的非常重要的事实,这就是,包公有过三个女人:既有原配夫人“张氏”、续妻“董氏”,还有“媵孙氏”!
“媵”,可以理解为“陪送出嫁之人”,也可以解释为“身边的佣人”。墓志上刻得明明白白,包家的“香火”借以延续的“独根独苗”包,正是包公与这位“陪送出嫁之人”或压根就是“身边的佣人”生下的孩子!
“媵孙氏”在包家侍奉包公多年,因为怀上了包公的孩子,囿于她的这种身份,被包公遣回了娘家。这时包公已是五十九岁,先前由董氏生养的儿子包,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和名门之后崔氏结成夫妻,想不到婚后两年便染病身亡。包公六十大寿时,百官前来祝贺,宋仁宗也派人送来了礼物,但年届花甲的包公,膝下无子,难免有孤独之感,又怎么乐得起来呢?谁知就在这时,他的大媳妇崔氏抱出了一个活蹦乱跳、牙牙学语的孩子,告诉他:“这就是您的儿子啊!”包公不免惊诧,待问清情况,才知“媵孙氏”将孩子生了下来,还是个男孩。从不开笑脸的包公,不禁笑容满面,一旁的董氏也喜形于色。包公当即认下了孩子,还将孩儿取名为包。
墓志就此写得十分清楚,包公一生有过四个孩子:长子“,太常寺太祝,先公卒”,过早地夭折了;两个女儿,一个远嫁“陕州硖石县主簿王向”,一个许配给了“国子监主簿文效”。包氏家族繁衍至今靠的全是包公的这个次子包!
这么说,包公不仅有妻有媵,惟一之子,还是包公临近花甲之年与媵所生。这事,居然发生在铁面无私“自是阎罗气象”的包公身上,不仅有损于“凛凛然如不可夺之节”的清官直臣包公的形象,更会导致包氏后裔对自身血统的怀疑。会不会有碍于此,才篡改历史,伪造家乘?
第八章包夫人的一大失误
董氏墓志铭被整理出来后,不仅让人们知道了包公生前那许多不入史志和家乘的故事,以下的一段文字,也引起了程如峰的注意:
初,孝肃薨,有素丑公之正者,甘辞致唁,因丐为之志,夫人谢曰:
“已委吴奎矣。”既而喟家人云:“彼之文不足,罔公而惑后世,不如却之之愈也!”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包拯去世后,董氏并没想到非要请吴奎为包拯写墓志,只是有人主动向她要求撰写墓志时,因这个人过去曾经公开批评过包拯,她才拿吴奎做挡箭牌,谎称吴奎已为包拯写了墓志。以致后来真的成为现实,被发掘出来的包公墓志铭确实是由吴奎所写。
是谁在包拯生前公开批评过包拯,又在包拯死后不久主动提出要为其撰写墓志铭呢?
程如峰对历史上撰写墓志的大体情况作了一番探究之后,他发现,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是十分森严的,像墓志铭这种盖棺论定的大事,更有着严格的要求。墓志的撰写者,都要比死者的社会地位高,至少,也应与其旗鼓相当。这是物色人选时的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定,或是一种时尚。好像只有这样,对死者的评价才具权威性,更能提高死者的威望,给死者以安慰,给生者以激励。
撰写者还必须要有相当的写作水平和撰写墓志的特长与热情,再就是对死者要有不一般的了解,敢于对他作出“盖棺论定”。
除具有以上几个特点外,要闹清曾主动提出要为包公撰写墓志铭的人,首先应是“有素丑公之正者”,让董氏担心“彼之文不足,罔公而惑后世”者。
也就是说,此人曾经与包公有过矛盾,可能会在为他写墓志时不怀好意,以诋毁包公一世的英名。程如峰据多方史料推测,极有可能是大文豪欧阳修。
欧阳修学识渊博,文采横溢,当时就被文坛奉为泰斗。他与包拯的关系,在《包拯集》的全部文章中几乎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在欧阳修的著述里,包拯的名字却是屡见不鲜,对包拯有褒有贬,而且相当深刻,倒是研究包公不可多得的重要史料。
还是在“庆历新政”期间,参知政事范仲淹锐意改革,在审核大行政区长官转运使和提点刑狱的名单时,一笔勾销了庸碌无为的人,提拔了一批精明强干、年富力强的人。这些具有改革精神的新生力量一被委以重任,便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