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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叛将 by 水虹扉-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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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陵内侍其中之一已经招认,那台弩机是辅王的人带来,买通他,又确保他平安无事,要他装在那里。

    辅王府内,搜查出龙袍、龙靴……

    ……

    听完凌逐流的禀报后,元渭终于慢慢从震惊中平静下来:“……他既已死,就罢了。将他的家眷门生,还有参与其间的人,统统交由刑部处理吧。”

    说了这话,元渭又忽然想起什么来:“弑君之罪,按律该当如何?”

    “陛下,弑君重罪,按律应诛九族……至交门生之流,也不能幸免。”凌逐流讷讷道。

    “告诉刑部,诛九族……就免了吧。要真的论起来,朕、还有其余三位王爷,不也在他九族之内?”元渭看着柏啸青微笑,“亲眷家属,把他们刺配流放得远一点,也罢了。至于门生至交,须调查清楚。若是不知情的,朕看就不用问罪了。”

    “陛下圣明仁德。”凌逐流听完元渭的话后,心中也觉欣慰,朝元渭深深一躬。

    前些日子,他和简丛就柏啸青的事情,曾经秘密商讨过。

    那年,柏啸青在他的帮助下,骑着乌云踏雪逃跑,元渭竟在众目睽睽中,口吐鲜血晕绝在地。

    回宫后,元渭又发了近半月的高烧,几乎没命。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

    元渭十岁那年冬天,亲眼目睹柏啸青带着双亲头颅远走后,发生过相同的状况。

    当初,阮娃带他来到朱雀门,见到简丛和凌逐云时,他也是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继而高烧。

    虽然目前的这种情况,绝非姜娘娘的愿望。但是,若柏啸青死了,情形也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

    元渭眼下虽专宠着柏啸青,但他如今身体半残,路都走不太动,又是个男人,无法育有子嗣,对朝堂和后宫都造不成威胁。

    再说,元渭虽宠着他,同时也防着他。两人之间的关系,构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元渭已留下足够的子嗣……就这样,也未必不是元渭的福气、天下的福祉。

    只是牺牲了柏啸青的意愿和未来。

    不过,柏啸青是再明白不过的人,应该能够理解吧。

    说到底,他们这些为臣的,不过是辅佐帝王、维持社稷平衡稳定的工具。

    既然在这个位置上,身为工具,就应该有工具的觉悟。

    ……

    “凌丞相,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吗?”

    柏啸青听完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开口:“辅王为何会这么急着服毒自尽?而且,调查也进行的太过顺利了吧?”

    凌逐流大约是公务繁忙,所以有些事情只看表面证据,参详的不是那么透彻。柏啸青自知若不在此时点醒,恐怕就再没有机会。

    “放肆!朕跟凌丞相商讨事情,岂容你这下贱奴隶插嘴!”

    元渭听着柏啸青的话,唇边笑容敛去,眼中怒焰顿时升腾,走到他面前,伸手就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一方面,他不愿意柏啸青参与这些事情;另一方面,柏啸青当着凌逐流说这些话,他若没有表示态度,柏啸青将来的罪状,恐怕还会多出“媚上惑君、妄图参政”这两条。

    柏啸青的左脸顿时红肿起来。他慢慢低下头,不再说话。

    因为他该说的,已经说过了。

    50

    元渭转过身,不再看柏啸青,思索沈吟片刻後,朝凌逐流开口:“辅王谋刺一案,表面上,暂且按我们前面商讨的,交由刑部了结……实际,此案还存有可疑之处,凌大人须私下暗暗察访,务必调查个水落石出,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是。”凌逐流朝元渭深深一躬。

    柏啸青低垂著头,看著脚下的那片白色长毛地毯,思绪翻腾。

    辅王身旁若还有同谋,那人实在是心机毒辣、手段狠绝。

    竟能够毒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王,只为灭口,保得自身平安。

    元渭和凌逐流应该也想到了,不可能会是剩下三个王爷里面,其中一个。

    否则,就算元渭死了,皇权的争斗也远远尚未结束。辅王稍微有点脑筋,绝对不可能,会那麽早就为自己定做龙袍龙靴。

    那麽,究竟是谁?

    眼下,毕竟所知的情报太少,无法判断。

    ※※f※※r※※e※※e※※

    成复十五年冬季,辅王刺杀今上的案件,由辅王服毒自尽,其妻妾子女刺配流放而结案。

    辅王不过二十余岁,已有八名儿女,但最大的儿子也才刚满六岁。更多的,是还在?褓内的婴儿。

    昔日王府贵妇、龙子凤孙,无论大小,统统在脸上刺了罪印,排成长龙,被衙役们押解出京,一路上愁云惨雾,凄凄切切。

    结案之後,阮娃又悬心了一阵子,见朝廷刑部再无动静,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这样又过了月余,转眼间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

    宫里各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四处装点的花团锦簇般。朝廷的大臣们,除了留值的,也都得了十五日的大假,回家过年去了。

    只有宫中的使女内侍们,忙得脚不点地。不过,想到年节多出来的赏赐打点,辛苦劳累些,也就没什麽了。

    成复十六年,正月十五,刚刚入夜,皇帝带著皇後和一众嫔妃,在御花园里摆宴看戏。

    忙了足足半月的阮娃见没什麽事,便告假回房,躺在自己屋里的软榻上,让吕暧给他捶腿,半闭著眼睛养神。

    柏啸青入了武瑶宫後,吕暧自是再也用不上,就打发他回了阮娃身旁。

    “公公。”

    吕暧以手握拳,一下下捶著,忽然开口:“自从我被圣上打发回来,就明白了……像我们这种人,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到底,还得互相扶持著。”

    阮娃觉得他话里有话,慢慢掀开眼皮,目光凌厉地望向他。

    话已至此,吕暧咬了咬牙,索性抬起眼,和阮娃目光相对:“吕暧想出宫,过常人的生活……趁现在还来得及,公公和我一起离开这宫里吧。将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我什麽都知道,包话公公您毒杀辅王的事情。”

    阮娃冷笑一声,伸脚一蹬,就将跪在软垫上的吕暧踹翻在地:“拿这个要挟我?你是嫌命长了吧。”

    吕暧这崽子,脑子是好使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让他到元渭身边侍候。

    这件事,他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在与辅王来往期间,还有毁灭证据期间,完全有可能瞧出蛛丝马迹。

    阮娃有些後悔,当初消灭证据证人时,没有立即把吕暧解决掉。

    “吕暧想出宫,但吕暧是圣上临幸过的人……若没有公公提携,根本不可能出去!”吕暧扑上前,不顾一切地抱住阮娃的小腿,“再说、再说……公公现在若不离开,也来不及了。”

    “我已偷偷将密报公公的文书,呈入刑部。现在刑部官员都在放假,卷宗累积不少,还没有人手去逐份察看……不过,天亮後,所有官员春假结束,就会不同。”

    阮娃心头大震,怒极反笑,俯身伸出手,揽住吕暧的腰,柔声道:“……你起来吧。”

    吕暧做这事,显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策谋已久。

    时间、时机,都是挑选好的。

    吕暧站起来,和阮娃两两相望。

    “好孩子,为什麽要这样做?”阮娃眯起眼睛看他,“只为了离开宫里吗?”

    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若选择向朝廷告密,不是不可以,还能够平平安安得一大笔赏银。只是,却永远得不到自由。

    阮娃是紫衣供奉太监,有带人出宫采买的特权。

    然而,若在平常状态下,放走被圣上临幸过的吕暧,让人发觉,阮娃自己也难逃干系。所以,只能在这种特定状况下,逼阮娃和他一起出逃。

    “是的!”吕暧声音和神情都激动起来,“公公是有品阶的紫衣监,我自是比不得,又失过一次宠,不可能再受重用,老了就得进感恩寺,被人严密看押,公公可以看看里面那些个太监,人不人鬼不鬼……”

    阮娃挑起唇角一笑。

    吕暧大睁著眼睛,望向阮娃,忽然间说不出话。

    吕暧左胸处,刺进一柄明晃晃的匕首。青色的太监服上,大片血渍迅速晕开。

    “公公我别的本事没有,十岁前,家里倒是干杀猪营生的……人也好,猪也好,这心脏的位置,不会认错。”

    阮娃低声说完,松开手,吕暧便直挺挺地倒在了他脚边。

    51

    阮娃在原地站了一阵子,忽然转过身,走到自己睡觉的软榻前,一把将平常惯用的那个蓝缎面羽毛靠枕撕开。

    白色的羽毛,顿时如同冬季的纷纷落雪般,飞了满屋。

    阮娃伸出手去,将里面藏著的厚厚一叠银票,揣入怀里。他扔了靠枕,在满室纷飞的落羽中,拉开房门,走出门外。

    他非常明白,什麽都再不可挽回。

    这时候,天刚刚黑下来,离天亮还很远。他要跑的话,完全有充足的时间。

    但不知怎地,他出门後,没有直接朝宫门的方向走,反而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不看那个人最後一眼,他不死心。

    年节的最後一夜,宫里各处都被大红灯笼照得通明,仍然洋溢著浓浓节日气氛。

    阮娃走进御花园,旁边的人认得他,纷纷给他让路。

    御花园内,摆著高高的戏台,正在演《辩本》。

    一个身穿彩衣,鼻梁处扑了块白粉的丑角,在台上对著皇亲贵胄们,咿咿呀呀唱著戏词,搔首弄姿,丑态百出。

    也许是正演至趣处,元渭搂著身旁的柏啸青,和柏啸青笑做一堆,腰都直不起来。

    阮娃站在冷风里,微微咬著牙,心里就有些悲从中来。

    在这宫中,他拼了半生,挣扎了半生。最想要的东西,还是没有到手。

    就如同那戏台上的丑角,出乖露丑,百态露尽,到最後成全的,却是别人。

    ……既然如此,他一走了之,岂能甘心。

    没错。

    他的根在这宫中,他的念想、欲望、青春……全部都在这里。

    死也死在这里,他哪里都不去。

    况且……就算失去了生命,最後输的人,不是他阮娃。

    他得不到的东西,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也休想得到。

    阮娃的脸上,渐渐泛起个笑容。一枚好看的浅浅梨涡,浮现在左颊。

    他一把抓过身旁的小太监,在那小太监耳边,柔声道:“圣上若问起我来,就说我在宫中流云阁。”

    说完,阮娃便一边低低笑著,一边迈著有些虚浮的步子,梦游般离开了御花园。

    小太监有些错愕。

    流云阁,是这世间最高的建筑物,每年四时,天官祭天祈福所用。

    平常的话,除了打扫,并没人上去。

    不知这阮公公,到流云阁去做什麽呢?

    ※※f※※r※※e※※e※※

    正月十六,早晨。

    元渭上完早朝,在众内侍的簇拥中,摆驾回武瑶宫的路上,忽然看见刑部尚书满头热汗地跑过来,手执一个折子,一下子跪在他面前。

    “陛下,臣有事急奏!”刑部尚书将那个折子高举过顶,“与辅王同谋刺杀陛下的人,已经找到了!”

    元渭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从他的手中取过折子,在自己面前展开。

    是封密奏。

    近一个多月来,凌逐流和刑部已零零碎碎搜集了不少,关於辅王存在同谋,而且这个同谋为了自身脱罪,将辅王毒杀的证据。

    但这些证据,无不在关键的地方就断掉,导致始终没办法揪出,与辅王同谋那个人来。

    手中这封密奏,将所有的断点都连接了起来。

    元渭看完密奏後,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恨声道:“居然是他!”

    “是。据值守的士兵禀报,昨夜阮公公并没有出宫。臣已封锁宫闱,只许入不许出,派人在宫中各处搜查。”

    “禀陛下。”旁边侍候的小太监见况,大著胆子插嘴,“昨夜阮公公来过御花园,他跟奴婢说,陛下找他的话,就去流云阁。”

    “他倒象是,事先就知道一样……好大的胆子!”元渭狠狠一把将手中折子扔在地上,“叫上御林军,随朕一起去流云阁!朕倒要亲眼看看,他还能玩出什麽花样!”

    说完,年轻气盛的皇帝便迈开大步,朝流云阁的方向走去。

    ※※f※※r※※e※※e※※

    天色大亮。

    阮娃站在流云阁顶楼边沿,看著下方的御林军若蚂蚁般,将流云阁层层包围起来,忍不住轻笑:“真慢。”

    他下意识伸出手,捋著散在胸前的长发,却发觉触指间异常干涩,不同往常。

    低头一瞧,发现指间缠绕的头发,颜色如落雪霜华。

    原来这世上,竟真有一夜白头。

    阮娃见状,索性摘了纱帽和碧玉簪,朝楼下抛去,纵声大笑,直笑得流出眼泪。

    任一头及臀白色长发,乱纷纷飞扬於冷风中。

    这时候,他听到一阵兵戈甲胄撞击的声响,慢慢回首。

    只见元渭穿著朝服,带著大队御林军,气喘吁吁,出现在顶楼入口处。

    “阮娃!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做?!”

    元渭命令大队御林军暂时守在入口处,他只带著几人上前,来到阮娃对面。

    到底曾是他的枕边人。他不亲自问清楚,怎样也不甘心。

    阮娃见他靠近,朝他一笑,便转过头,朝流云阁下一跃。

    元渭朝他冲过去,想要伸手抓住他,却已经来不及。

    半空中,阮娃闭上了眼睛。

    身体不停坠落再坠落……伴著耳边呼啸风声,十多年前的片段,流光掠影般在眼前浮现──

    自己狠狠瞪著他,刻薄尖锐地说:“柏啸青,你要真心把我当兄弟,为我好,就离了那妖婆子,跟我一起离开这皇宫。你倒是肯不肯?”

    那些话,其实是真心的。

    那年,那时候,你若肯放下他们……随我离开……

    ……

    元渭眼睁睁看著阮娃,在自己面前跌下万丈高台。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开出一朵硕大而鲜?的血花。

    他不可能还活著。

    元渭在阮娃跳下去的地方,临风站立,怔怔地发起了呆,不知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

    “陛下,我们在这楼阁之上,发现了他留下的这张字纸。”

    旁边有御林军,拿著张雪涛字纸,来到元渭身旁。

    元渭接过,看了看。

    是阮娃的笔迹。

    阮娃出身卑贱,长到二十岁,还未曾识得字。国家变故,迁到南岸去之後,他因护驾有功,就常常陪在元渭身旁。

    元渭有时候高兴,就教他认字。他倒也算天资聪明,这样过了几年,虽做不成八股文章,但读写都没有问题。

    正因为如此,元渭对他的笔迹,再熟悉不过。

    52

    元渭将那张字纸拿在手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变紫。

    他心中怒气升腾,几把就将那张纸扯得粉碎:“一派胡言!这人心思竟如此狠毒,死了也要想要害人么?!”

    元渭望了望身旁侍立着的,满脸惶恐的御林军士,恨声道:“把这人的尸首鞭了,给朕扔到荒郊去喂狗!”

    说完,元渭便拂袖转身,朝流云阁楼下走去。身边的御林军,急忙跟在他后面。

    阮娃留下的那张纸上,主要说了一件事。

    当年柏啸青的叛变,皆是出自先帝和姜皇后的遗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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