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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部女性成长的必读书:一个人的战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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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深陷,美丽而深邃,她当时是个工人,但她读过普列汉诺夫,写得一手好字,她的字在我认识的女人中无人可比。她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北诺。  北诺不是本地人,她说普通话,在一家袜厂当临时工,这使我觉得不可思议。她从不跟人说她的身世,我只知道她没有家,没有固定工作,隐隐感到她可能有一个孩子。她用最平庸的布也能做出美丽而飘逸的衣服。她寄住在N城的一个远亲家里,在过道里铺了一张极小的床,床头是窗台,窗台上晾着她捡来的玉兰花,有些已经干成深褐色了。北诺说,干玉兰花瓣用来泡在水里当茶喝。北诺说我只想活到四十岁太悲观了。第二年暑假我到N城去,北诺已从袜厂消失了,她的亲戚也说不清她的去向。  北诺一下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如此奇异的女人她要到哪里去呢?她要干什么呢?我猜不透。  美丽而奇特的女人,总是在我生命的某些阶段不期而至,然后又倏然消失,使我看不清生活的真相。生命的确就像一场梦,无数的影像从眼前经过,然后消失了,永远不再回来,你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正经历过某些事情。/CYxiaoshuo 最全的TXT小说下载/  我常常想,只要我写下来,用文字把那些事情抓住,放在白纸上它们就是真正存在过的了。我甚至不相信电脑,我的电脑不带打印机,我在电脑上写作,存在硬盘和软盘里,机子一关,就什么也没有了,写作像做梦,关机就像梦醒,我不能确定我刚刚写的东西是否真的能再出现,因为我不能随时看见它们。每当我写完一篇小说,我总是来不及修改订正,常常是急如救火地找一个可以打印的地方把文字印出来,只有看到了文字我才会心安。在这种不放心的状态下写作使我很不舒服,于是我放弃了电脑,重新获得了自由。  我不知道北诺是不是我的梦,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本来我可以去查一下我的日记,这是我的记忆的可靠见证,但我来北京的时候行色匆匆,无法将几十本日记随身带来,我想等我安顿好了再回N城运行李。我在电影厂的宿舍在道具车间旁边的房子里,车间周围长着很高的草,从来没有清理过,我隐隐感觉到,有一天它们会带来灾难,火焰飞舞的情景不止一次在我梦中出现。我走后不久,道具车间果然就被一场大火毁坏了,我宿舍中的日记本也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我三十岁以前全部经历的文字记录灰飞烟灭,无处可寻。也许正是因为这场大火导致了我的这部小说,我打算回忆我的前半生,把模糊的往事放在安全的纸上。  但那场大火把回忆和想像搞混了,我确实不知道是否真有一个北诺,除非她本人看到我的小说,亲自向我证实这一点。  现在我要告诉你去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情。六月份,在一个带有“九”字的日子(这个数字跟我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每逢这个数字的日子我总会格外不安,时刻准备着奇迹的降临)。那天傍晚我从家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二环路的人行道上行走。我走在北方陌生而单调的植物中间。四周很静,远处有些模糊的行人。我听见背后有人走动,声音很轻微,我想这是一个十分年轻不同寻常的女孩,我回过头,果然看到我身后四五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她的长发随意飘着,垂到腰际,她穿着一件又大又长的衣服,既像衬衣又像风衣,这件衣服正如这个女孩,让人说不出身份。这个女孩说她小时候在B镇,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呢,她说你不是不认识,而是忽略了。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她住在我所住的街道,她也总是五点半就上床睡觉,比普鲁斯特还早。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和做过的梦,竟如我的一模一样。  她的话使我一阵阵发冷,我喃喃问道:你是谁?是我的影子,还是我虚构的人物?女人诡秘地说:如果知道了真相你会承受不住的。我虚弱地低声说:请你一定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是谁?你是我虚构的吗?  女人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恰恰相反,你才是我虚构的。我全身发软地看着她,我问:怎么才能证明我是虚构的呢?  女人看了看我,说:总会得到证明的。  我们一直往北走,走到河边。远处有一些人在乘凉,但他们都木然不动,汽车开过,光柱在他们身上瞬间滑过,然后归于黑暗,看起来很像一些竖立在河岸上的墓碑。  女人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  我说:不知道。  女人说:你没有意识到,你在等待某种神秘的东西,你在小说里曾多次提到,河流是冥府的入口处,但你并不知道,在哪一个特定时刻能与阴间接通。女人说:我曾得到过一位大师的指点,按照他的精密计算,眼前这条河,从上游流过来的河水,将于今夜三点零三分与冥府接通,接通的时间只有半分钟,但这足够了,如果你有什么东西要送到冥府去,只需举行一个仪式就能做到。  我马上想到了我的父亲,他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应该送给他什么呢?送玫瑰,还是栀子花,或者是芭蕉叶子,可惜北方没有。  女人说:让我们一起来等待这个时刻,我将陪伴你,你的仪式一旦结束我随即离开,你若是需要我,你可以在明年的这个时刻到这里来。   

第一章 一个人的战争 第一章(4)

    午夜时分来到了,漆黑的河面上泛起一些灰白的亮光,像天色微明的薄光,既虚空,又富有质感,给河岸带来了清凉的气息,这片灰白色的亮光从天边一直延伸下来,从我们的身边流过,把我们与世界隔开,而把另一种庄严久远的东西传导给我们。///cyxiaoshuo 最快的小说阅读网//  我说我想把玫瑰放进河里去。女人说:在你的意念中将玫瑰一朵一朵地放进河里,意念要非常清晰,要一朵一朵地放,注意不要让它们倾斜、覆没、沉到水里,要让它们浮在水面上,在意念中将玫瑰放满整条河,直到你闻到它们飘动的芬芳,这个仪式就完成了。  我按照她的指引,像做气功一样坚守这个意念。我果然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气,满河的玫瑰在我面前浩荡而下。  仪式结束之后,神秘的女人果然离开了,河岸上的人们仍伫立不动,他们穿着白色的衣服,在月光下如墓碑,使我想起罗伯·葛利叶的一部电影。  以上经历我写过一篇小说发表。我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而我将不会忘记在次年的那个时间到护城河等候那个神秘的女人。  昨天就是那个日子,上午是阴天,我参加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会还没有散就下起了雨,没有雨具。/CYxiaoshuo 最全的TXT小说下载/有一个热情的朋友把我和几个人拉到她的家去,她家有一只美丽的大白猫,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黄,我们欣赏了一个下午猫之后雨不但没有停,傍晚的时候反而刮起了大风,风雨交加,根本无法出门。于是主人让我们在客厅里看录像或者睡觉,我们看了一个世界小姐选美,一个武打片,一个恐怖片,一个警匪片。半夜的时候我偶尔抬手看了一下表,指针正指在三点零三分的点上,这个时刻使我悚然心惊,我看了看窗外,依然是大风大雨,伴随着隐隐的闪电,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那个神秘的女人是否如期而至,这个问题搞得我心神不宁。我明白,我永远把这个机会错过了。那个女人说我若要找她,可以在今年的这个时刻到那里去,她没有说是否明年、后年以至于每年的这个时刻都在那里出现。  现在是我错过的当女先知的第二个机会。我不知道神秘的事物为什么总要找到我,我在那个众人不曾觉察的神秘的隧道口前掠过,一次是预测未来的玄机,一次是与冥府接通的女人,但我总是错过了它们,我没有最后选定它们,它们也没有最后选定我。  在那些独自一人的夜晚,五点半就上床,然后在半夜里醒来的夜晚,想像死亡,在黑暗中万分害怕地等待鬼魂的到来。/CYxiaoshuo 最全的TXT小说下载/  B镇是一个与鬼最接近的地方,这一点,甚至可以在《辞海》里查到,查“鬼门关”的辞条,就有:鬼门关,在今广西北流县城东南八公里处,B镇就是在这个县里。我八岁的时候曾经跟学校去鬼门关附近看一个溶洞,溶洞比鬼门关有名,晋代葛洪曾在那里炼过丹,徐霞客也去过,洞里有一条阴气逼人的暗河,幽深神秘之极,没有电灯,点着松明,洞里的阴风把松明弄得一闪一闪的,让人想到鬼魂们正是从这条河里漫出来,这条暗河正是鬼门关地带山洞里的河啊!有关河流是地狱入口处的秘密,就是在这个时候悟到的。B镇的文人们将暗河流经的三个洞分别命名为“勾漏”、“桃源”、“白沙”。洞外是桂林山水那样的山,水一样的绿色柔软的草,好像不是跟鬼有关,而是跟天堂有关。  这个叫鬼门的关在去石洞的路上,一左一右两座石山向路中倾斜,像天然的巨大石拱,平展的石壁上有三个凹进去的巨大的字:鬼门关。朱红的颜色,确定无疑地证明着。据说这字在唐代就有。  出生在鬼门关的女孩,与生俱来就有许多关于鬼的奇思异想,在空无一人的大屋,夜色渐渐降临,走过一个又一个天井,绿色潮湿的鬼魂从青苔中漫出,舞动它们绿色的长袖,长袖的颜色跟青苔一模一样,你分不出哪是青苔哪是鬼的长袖,必须凝神屏息,紧紧盯着,不眨眼,不打喷嚏,或者闭上眼睛,待它们毫无防范时猛然一睁,多次反复,在反复中就能看见它们,它们像湿气一样若隐若现,轻如羽毛。同时它们也在阁楼上,阁楼是一个黑暗的地方,从来不安电灯,在这样的地方它们大胆,窃窃私语,从黄昏就开始,到黎明时才结束。我想我并不害怕它们,我跟它们无冤无仇,这是外婆教给我的真理,我把这个朴素的真理牢记在心,只怕坏人,不怕鬼。  阁楼上的窃窃之声弥漫的时候,我就想到要看看它们。我站在楼梯口,想像它们的另一种形状,跟天井里的鬼不同,阁楼上的鬼穿着宽大的黑衣,像阁楼上的空气一样黑,黑且轻,它们飘在阁楼的空气中。它们是谁呢?是从前住在这里的人吗?这幢像客栈一样的房子,不知有多少人住过,它们分别是男鬼、女鬼、老鬼、幼鬼,比较起来我更愿看到美丽善良的女鬼。我的小学老师邵若玉,以及县文艺队的姚琼,是B镇最美丽的女人,她们自尽而亡,是B镇久久难以平息的话题,她们年轻美丽的脸庞,像明月一样悬挂在B镇的上空,那是六十年代的往事。六十年代,那个B镇的小女孩站在阁楼的楼梯上,她想像那两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变成了鬼魂飘荡到阁楼上,她们没有形状仍然美丽,没有颜色仍然美丽。我一步一步往上走,总是走到一半就停下来,我既好奇又害怕,说不害怕不是真的。在黄昏,我总是坚持不到阁楼去,而在白天,我搜遍阁楼的所有角落,没有发现夜晚窃窃之声的出处。我总是一无所获。  关于鬼魂的传说还来自一条河,这条流经B镇的河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叫“圭”。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想到,“圭”与“鬼”同音,无论在普通话里还是在B镇话里,这两个字音都是如此相同,在过去的岁月里,我竟把这个事实完全忽略了。圭河在别的县份不叫圭河,而且一直向东流得很顺利,到了B镇却突然拐弯向北流,过了B镇再拐回去,这真是一件只有鬼才知道的事情。七月十四鬼节,B镇的圭河总是给人特别深刻的启示,每年的七月十四,无一例外都要淹死一至两个孩子,我们在学校里接受了无神论的教育之后总要思考这样的问题:若是世界上没有鬼的话,为什么总会在七月十四这一天淹死孩子?活着的孩子十分认真地向老师提这个深奥的问题,老师皱皱眉头说:七月十四快入秋了,水凉,容易抽筋。孩子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总在七月十四呢?老师把眉头皱得更紧地说:那是凑巧!孩子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每天放学路过圭河就站在河岸看水,水草在清澈的河水里缭绕,死去的孩子常常被它们缠绕,活着的孩子想,水鬼一定就藏匿在水草中间。  关于鬼的故事就说完了。   

第一章 一个人的战争 第一章(5)

    没有母亲在家的夜晚已经形成了习惯,从此便有了永远的隔膜,只要她在家就感到不自在,如果跟她上街,一定要设法走在她身后,远远地跟着,如果跟她去看电影,就歪到另一旁的扶手边,只要她在房间里,就要找借口离开。//CYxiaoshuo 最新的小说章节更新//活着的孩子在漫长的夜晚独自一人睡觉,肉体悬浮在黑暗中,没有亲人抚摸的皮肤是孤独而饥饿的皮肤,它们空虚地搁浅在床上,无所事事。  我意识不到皮肤的饥饿感,只有多年以后,当我怀抱自己的婴儿,抚摸她的脸和身体,才意识到,活着的孩子是多么需要亲人的爱抚,如果没有,必然饥饿。活着而饥饿的孩子,是否有受虐的倾向?  因此处于漫长黑暗而孤独中的多米常常幻想被强奸,这个奇怪的性幻想是否就是受虐狂的端倪?想像被追逐,绝望地逃到一处绝壁跟前,无路可去,被人抓获,把衣服撕开,被人施以暴力,被人鞭打,巨大的黑影沉重地压在身上,肉体的疼痛和疼痛的快感。在疼痛中坠入深渊,在深渊中飞翔与下坠。这是多米在童年期想像的一幕,就像多米在幼年时所做的梦到了成年之后往往有所对应一样,被强奸的幻想在她的青春期也变成一件真实而带有喜剧性的事件。///cyxiaoshuo 最快的小说阅读网//  想像与真实,就像镜子与多米,她站在中间,看到两个自己。  真实的自己,  镜中的自己。  二者互为辉映,变幻莫测,就像一个万花筒。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那件事情。多米在黯淡的大学时代除了在王的上铺的蚊帐中回忆往事,就是拿一本书到山上去。那是一条僻静的小路,因为离宿舍太远,又要爬山,去的人极少。多米避开了人群,感到安全而满足。开始的时候,多米警惕着没有人的另一种危险,她瞪大眼睛,将小山包的一石一木看了又看,看得明明白白,一览无余,在一个没有藏匿之所的地方,有什么危险可以藏起来呢!多米很快就放心了,在大学四年级整整一年中,多米在没有课的下午总是到那里去,那里比蚊帐更舒服,蚊帐是小家园,山包是大家园,有了家园的人是多么幸福,多么自由,家园里的一草一木是多么亲切。于是在一个大雾天,多米坐在山包最高处写诗,一个看不清五官的人从她的正面走来,她听见他问:W大的职工宿舍在哪里?声音十分年轻,多米扭头去指一排房子,说时迟那时快,五官不清的年轻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多米摁倒在地上,他用手紧紧卡住多米的脖子,用了全身的力压在手上,多米睁着眼睛,看到天空正在迅速暗下去,呼吸起来困难,气快进不来了,眼睛发黑,就像掉到深渊里,多米想:完了。///cyxiaoshuo 最快的小说阅读网//她飞快地想,这是一个梦,她又飞快地否定:这不是梦,这下真的完了。就在她觉得快要气绝的时候,那人松开了手,多米觉得胸口一松,空气长驱直入,多米软绵绵地睁开眼睛,看到天空一下又亮了,白色的雾亮汪汪地在她的头上浮动,身下的石头硌得有些疼痛,她想她的头肯定沾上泥土了。她听见那人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和你发生关系。说着便动手拖多米,他艰难地拖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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