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微石-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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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长秘书从士兵打开的门走进来。在他瘀紫肿胀的嘴唇上,挂着一个短暂冷漠的笑容。他向上校鞠了一躬,可是不论从哪方面看来,他都完全未曾察觉艾伐丹的存在。
“阁下,”上校对这位地球人说,“我已经跟教长联络过,把一切详情都告诉他了,包括你人在此地,以及整个事件的经过。你现在留置在这里,当然完全是——嗯——非正式的,我本该尽可能让你尽快恢复自由。然而,我这里有一位先生,你或许也知道,对你提出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在如今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调查……”
“我完全了解,上校。”教长秘书冷静地答道,“可是,我刚才已经向你解释过,我相信,此人在地球上只不过待了两个月左右,所以对我们的内政可说是一无所知。不论他做任何指控,他的根据都很脆弱。”
艾伐丹气冲冲地回嘴道:“我是个职业考古学家,近年来专门研究地球与它的风俗,我对此地的政治局势绝非一无所知。而且无论如何,提出指控的不止我一个人。”
教长秘书自始至终未望向考古学家,而是一直对着上校说话。他说:“我们本地的一位科学家也牵扯在内,这个人正常的六十年寿命即将结束,已经开始产生被迫害妄想。此外还有个人,他的来历不明,有过白痴的病史。这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根本不能提出值得重视的指控。”
艾伐丹猛然跳起来:“我要求发言……”
“坐下,”上校以冷漠无情的口吻说,“你刚才拒绝跟我讨论这件事,现在继续拒绝吧。把那个举停战旗的带进来。”
那人是古人教团的另一名成员,当他望见教长秘书时,眼睛几乎眨也不眨一下,一点都没有泄露心中的情绪。上校从座椅中站起来,说道:“你代表外面的人发言吗?”
“是的,长官。”
“那么,我想,这个暴乱而非法的集会,目的就是要我们释放一名你们的同胞?”
“是的,长官,一定要立刻还他自由。”
“的确没错!然而,为了维持法律尊严,为了维持社会秩序,为了尊重皇帝陛下派驻在这个世界的代表,因此,在群众以武装叛乱威胁我们的情况下,我们绝不可能讨论这个问题。你必须将你的人马解散。”
教长秘书和颜悦色地说:“上校的话完全正确,寇里兄弟,请让情势冷却下来。我在这里百分之百安全,而且,任何人都没有危险。你了解吗?任何人都没有危险,我以古人的人格担保。”
“太好了,兄弟。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
于是他被带了出去。
上校随口说:“一旦城里的局势恢复正常,我们保证立刻护送你平安离去。感谢你的合作,让这次事件终于结束。”
艾伐丹又站起来:“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你准备将这个明日的人类刽子手放走,却禁止我跟行政官会面。身为银河帝国的公民,那是我的基本权利。”然后,由于强烈的挫折感,他口不择言地说:“你对一条地球狗的关注,竟会比对我还多吗?”
最后那句近乎语无伦次的怒吼,被教长秘书的高声压下去:“上校,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直到行政官获悉我的案子为止,如果那就是这个人的要求。叛变是极为严重的指控,沾上这种嫌疑——不论理由多么牵强——也足以毁掉我为同胞服务的资格。我真心期望能有个机会,向行政官证明没人比我对帝国更忠心。”
上校以生硬的口吻说:“我敬佩你的情操,阁下。我坦白承认,换成我处在你今日的处境,我的态度会相当不同。你是你们族人的光荣,阁下。我马上试着联络行政官。”
艾伐丹被带回房间之前,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他避开其他人的目光。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使劲咬着手指的指节。
最后,谢克特终于问道:“怎么样?”
艾伐丹摇了摇头:“我几乎把所有的事都弄砸了。”
“你做了什么?”
“我发了脾气,惹恼了上校,结果一事无成。我不是个有外交手腕的人,谢克特。”
他感到伤心欲绝,突然又兴起为自己辩护的冲动。“我能怎么办?”他大叫道,“玻契斯跟上校先见了一面,所以我不能再相信他。万一他被收买了,代价是饶他一命呢?万一他始终都是这个阴谋的一分子呢?我知道这是个疯狂的想法,但我不能冒这种险。一切都太可疑了,我要见恩尼亚斯本人。”
谢克特站了起来,枯瘦的双手背在背后:“好吧,那么——恩尼亚斯会来吗?”
“我想会的。但那是因为玻契斯自己提出要求,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玻契斯自己提出要求?那么史瓦兹一定说对了。”
“是吗?史瓦兹说了些什么?”
那位胖嘟嘟的地球人正坐在便床上,当众人的目光转向他时,他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做出个无能为力的手势:“刚才教长秘书被带走,经过我们房间的时候,我捕捉到他的心灵接触,他跟你提到的那个军官绝对做过长谈。”
“我知道。”
“可是那位军官的心灵中,没有任何反叛的念头。”
“好吧,”艾伐丹可怜兮兮地说,“那么算我猜错啦。等到恩尼亚斯来了,我就会满脸大便。玻契斯又怎么样?”
“他的心灵中没有任何担忧或恐惧,有的只是仇恨。现在他主要是在恨我们,因为我们俘虏了他,把他拖到这里来。我们深深伤害了他的虚荣心,他打算连本带利奉还。我在他的心灵中,看到些白日梦的画面:他自己一个人,独力阻止整个银河对他做出任何反控制,虽然我们这些获悉内情的人全力对抗他。他现在给我们一些胜算、几张王牌,但他仍会粉碎我们,赢得最后胜利。”
“你的意思是,只为了发泄对我们的小小怨恨,他就会拿他的计划、他的帝国梦冒险?那简直是疯了。”
“我知道,”史瓦兹斩钉截铁地说,“他的确疯了。”
“而他认为他会成功?”
“一点都没错。”
“那我们不得不借重你了,史瓦兹。我们需要你的心灵,听我说……”
谢克特却连连摇头:“不,艾伐丹,我们不能那样做。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叫醒史瓦兹,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他自己也几乎说不出所以然的精神力量,他显然无法控制得很完美。他可以令人昏迷,或者使人瘫痪,甚至能够杀人。而在积极的方面,他能控制较大的随意肌,让对方做出违背意志的举动,但这已经是极限。就拿教长秘书做例子,他无法让那人开口说话,牵动声带的小肌肉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也无法妥善协调受制者的动作,因此不能命令他驾车;甚至在教长秘书走路的时候,让他维持平衡都有困难。所以,显然我们不能控制恩尼亚斯到,比方说,让他发布或写下一道命令的程度。我也想过这一点,你知道吗……”谢克特不停地摇头,声音则逐渐消失。
艾伐丹觉得一阵无力感猛然袭来。然后,他又忽然感到一阵焦虑不安:“宝拉在哪里?”
“她在壁凹里睡觉。”
他多么渴望叫醒她——渴望——哦,渴望许许多多的事。
艾伐丹看了看腕表,现在已经接近午夜,只剩下三十个小时了。
后来他也睡了一会儿,快天亮的时候,他醒来一阵子。没有任何人走近,他整个人变得憔悴而苍白。
艾伐丹看了看腕表,现在又已经接近午夜,只剩下六个小时了。
他以茫然无助的眼光环顾四周,现在大家聚集一堂,就连行政官也终于赶到。宝拉坐在他身旁,温暖纤细的手指绕着他的手腕,而她满脸的恐惧与倦容,则是他憎恨整个银河的最主要原因。
也许他们都该死,这些笨蛋,笨蛋——笨蛋——
谢克特与史瓦兹两人坐在他的左侧,他几乎没有向他们望一眼。此外还有玻契斯,那个该下地狱的玻契斯,他的嘴唇仍旧肿大,半边脸颊发青,因此说话一定痛得死去活来。想到这里,艾伐丹自己的嘴唇扯出一个愤怒而痛苦的笑容,双手紧握成拳,还在不停地扭动。这么一来,他自己绑着绷带的脸颊也就不再那么疼痛。
面对这些人的是恩尼亚斯,他眉头深锁,显得迟疑不定,看来简直可笑。此外,他照例穿着一套厚重而毫无身段的灌铅服装。
而他也一样愚蠢。想到这些银河的骑墙派,想到他们求的只是和平与安逸,艾伐丹感到强烈的恨意贯穿全身。三世纪前的征服者都到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还剩下六个小时……
大约在十八小时前,恩尼亚斯接到芝加驻军的电话,立即自半个地球外风驰电掣而来。让他那样做的动机并不明显,但十分强而有力。本质上而言,他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一桩令人遗憾的绑架案,受害者是充满迷信、噩梦缠身的地球特产的绿袍怪物之一。除此之外,就是这些疯狂而毫无证据的指控。当然,没一件事不是当地的上校无法处理的。
然而还有谢克特——谢克特也牵扯在内。他竟然不是被告,而是原告之一,这实在令人费解。
如今他坐在那里,面对着众人,默默地思量。他相当清楚,自己对此事所做的决定,有可能导致一场叛乱,也许还会削弱他在宫中的地位,毁掉他今后晋升的机会。至于艾伐丹刚才做的冗长演说,提到各种病毒,还有无法控制的流行病等等,他应该抱多认真的态度?毕竟,假如他根据这番话采取行动,上司们对整个事件又会相信几成?
然而,艾伐丹是个著名的考古学家。
因此他将这个问题暂时压在心中,转而对教长秘书说:“对于这件事,你当然也有话要说。”
“少得可怜,”教长秘书带着轻松的自信道,“我只想问问,支持这项指控的证据在哪里?”
“尊驾,”艾伐丹再也忍不住,抢着说,“我已经告诉过您,前天我们遭到拘禁的时候,那个人对我们承认了每个细节。”
“也许,”教长秘书说,“您会愿意相信他的话,尊驾,但那只不过是另一项没有证据的陈述。其实,外面的人唯一能作证的事实是:被强行虏走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生命受到威胁的人,也是我而不是他们。现在,我想请我的原告解释一下,他在这颗行星不过九周的时间,怎么有办法发现这一切;而您,行政官,在此地已服务数年,却未曾发现任何对我不利的证据?”
“这位兄弟说的话有道理,”恩尼亚斯严肃地表示同意,“你怎么会知道?”
艾伐丹生硬地答道:“在被告自己招认前,我就从谢克特博士那里获悉了这个阴谋。”
“是这样的吗,谢克特博士?”行政官的目光转移到物理学家身上。
“是这样的,尊驾。”
“你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谢克特说:“艾伐丹博士对突触放大器用途的描述,以及他对那个细菌学家,法·司密特寇临终遗言的论断,都极为透彻、极为正确。这个司密特寇也是个阴谋分子,他的话都有录音,随时可以取来。”
“可是,谢克特博士,一个人临终的胡言乱语——假如艾伐丹博士的说法正确无误——不可能有多大的分量。你没有其他的证据吗?”
艾伐丹一拳击向座椅扶手,高声打岔道:“这是法庭吗?有人违反了交通法规吗?我们没时间在分析天平上衡量证据的分量,或是用测微计量度它的大小。我告诉您,我们在明晨六时以前,换句话说,在五个半小时内,一定要铲平那个巨大的威胁……在此之前,您早已认识谢克特博士,尊驾,您认为他是个说谎的人吗?”
教长秘书立即插嘴道:“没人指控谢克特博士蓄意说谎,尊驾。只不过这位好博士年事渐长,最近这些日子,他对六十大寿的迫近极为忧心。只怕高龄再加上忧惧,引发了他的轻微妄想倾向,这在地球上普遍得很……看看他!您看他像是相当正常吗?”
他当然不像,现在他神色凝重,神经紧绷,已经发生的及将要发生的事,将他折磨得心力交瘁。
谢克特却强力使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甚至变得相当冷静:“我也许应该说,过去两个月来,我都在古人连续不断的监视下;我的信件被人拆阅,我的回复遭到检查。不过所有这样的控诉,显然都能归咎于刚才提到的妄想症。然而,我还有约瑟夫·史瓦兹为证,就是您来研究所找我的那天,自愿接受突触放大器改造的那个人。”
“我还记得,”恩尼亚斯心中感到有点庆幸,话题至少暂时转开了,“就是这个人吗?”
“是的。”
“经过这番改造后,他看来没什么不好嘛。”
“他比以前还要好得多。突触放大器改造的结果分外成功,因为他原本就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点我当时并不晓得。总之,现在他的心灵对他人的思想极为敏感。”
恩尼亚斯上身从座椅中向前倾,以惊愕的声调叫道:“什么?你是告诉我说他能透视心灵?”
“这点可以当场示范,尊驾。不过我想,这位兄弟愿意证实我的说法。”
教长秘书向史瓦兹射出一道充满恨意的目光,当它闪电般掠过他的脸孔时,强度达到了最高点。然后他才开口说话,声音中仅带有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那的确是真的,尊驾。他们身边的这个人,拥有某些催眠能力,至于是不是突触放大器造成的,我倒是不清楚。我也许该补充一点,此人接受突触放大器改造的经过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您一定也会同意,这点显得极为可疑。”
“没有留下记录的原因,”谢克特平静地说,“是由于我坚守教长下达的命令。”对于这个回答,教长秘书的反应却只是耸耸肩。
恩尼亚斯断然道:“让我们继续讨论问题,别再为小事发生口角……这个史瓦兹究竟如何?他的心灵透视能力,或者催眠的本领,不管它究竟是什么,跟这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谢克特是打算说,”教长秘书抢着答道,“史瓦兹能看透我的心灵。”
“是这样的吗?好吧,他在想什么?”行政官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对史瓦兹讲话。
“他正在想,”史瓦兹回答说,“对于您所谓的这个案子,我们无法使您相信我方所说的是实情。”
“相当正确,”教长秘书嘲笑道,“不过要做出这种推论,几乎不必动用什么精神力量。”
“此外,”史瓦兹继续说,“他还认为您是个可怜的笨蛋,不敢采取行动,一心只求太平,希望借由您的公正无私赢得地球人的心。而您竟会抱这种希望,更加显示您是个笨蛋。”
教长秘书涨红了脸:“我否认这一切,这显然是企图使您对我产生偏见,尊驾。”
恩尼亚斯却说:“我没那么容易产生偏见。”然后,他又转向史瓦兹:“我又在想些什么呢?”
史瓦兹答道:“您在想,即使我能看清某人脑中的思想,我也没必要把见到的照实说出来。”
行政官扬起眉毛,显得十分惊讶:“你说得对,相当正确。你支持艾伐丹和谢克特两位博士所做的指控吗?”
“每个字都千真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