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你未来15年的世界 下一轮全球趋势-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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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环境发生改变，一个国家应该如何因应？在这个问题上，韩国同样也为法国、德国、及日本提供了重要范例。过去二三十年来，韩国两次面临严重经济问题。每次出现问题，韩国政府与商界精英都是艰难地咽下苦果，然后选择启动痛苦的改革进程。20世纪80年代，石油震荡波及全球，一代国民遭遇最坏经济收成，朴正熙身遭暗杀之后，大规模群众运动此起彼伏，军事统治全面恢复，韩国经济增长随之画上句号。韩国政府把问题归咎于规模大、势力强的企业财团。事实上，由于长期以来一直享受着国家贷款、政府补贴、税务减免的优惠政策，这些企业财团的规模已经十分庞大，单是前10家企业的产值就能占到全国GDP的一半。这些企业因为还得执行政府下达的出口指令，同时也变得效率低下，债台高筑。更加不同寻常的是，在光州大屠杀事件中初露峥嵘的全斗焕将军实施了一系列广泛彻底、明智合理的经济改革。他不仅把一些大型企业财团分拆成许多小企业，而且开始逐步停止向这些企业发放多种直接补贴，通过削减出口补贴，废止限制国内消费的法律法规，迫使韩国企业更加致力于开拓国内市场。影响更为深远的是，全斗焕颁布法令，要求地方银行的大部分贷款，国家级大型银行35％的贷款，必须发放给中小企业。10年之内，中小企业就占据了韩国制造业的半壁江山，提供了2/3的制造业工作岗位。

上世纪80年代后期，鉴于IT技术已经成为美国经济发展的显著优势，全斗焕的继任者卢泰愚将军做出了另一项命运攸关的政策转变，就是对外商直接投资重新实施严格限制——这项政策的实施比印度和中国早了不少——同时鼓励韩国企业开发自己的先进技术。有几家企业财团已经成为成功的创新者——最著名的就是三星公司，1983年，三星首先开发出了64比特DRAM芯片，几年之后，三星又率先推行一项战略计划，IBM公司稍后采纳这一战略，在半导体芯片、电子设备及其他高级产品方面，为其客户提高广泛的IT服务。现在，在新的政策扶持下，现代公司已经开始研制氢动力、电池动力、乙醇动力驱动的概念车，这都比其西方竞争对手提前不少。2000年，韩国研发投入为GDP的2。4％，除了8个国家之外，高于世界所有其他国家研发投入比例。今天，世界各地的消费者都在使用韩国的先进技术，诸如精密激光焊接技术、高速运动手机用户广播接收技术、汽车燃料替代技术、足够笔记本电脑运行一个月的燃料电池技术及烧伤患者皮肤培养与移植技术，都是来自韩国。

第四章　经济日趋衰退的欧洲与日本　韩国：自力更生的典范（5）

　　　　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数百万韩国人的生计来源与经济保障随之倾覆。从对这次危机的应对处置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韩国适应新的经济环境的强大能力。危机爆发时，一年之内韩国GDP锐减7％，外汇市场上货币贬值过半，30家最大的企业财团当中，有15家宣告破产，10家国有银行也难逃倒闭厄运，失业率也从不足3％一举提高了2倍，高达近近9％。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迅速提供570亿美元援助资金，韩国流通货币与金融体系随之趋于稳定，外国投资者这才重新返回。不过，美国的艾伦·格林斯潘与罗伯特·鲁宾为这一援助设置了严格的条件：放弃产业规划，终止各大企业、各大银行与政府之间的幕后勾结，采用美国模式，开放对外贸易，取消市场管制，实现金融透明。说来也巧，美国应对全球化的发展道路与韩国企业财团遭受的广泛批评恰好引了起金大中的强烈共鸣，这个长期以来的###刚刚当选韩国总统，他抓住IMF附加援助条件的有利时机，顺势宣布了自己的“主要企业结构调整方案”，旨在打破企业财团大规模的抱团传统，迫使他们在国内市场上与西方公司展开竞争。

两年之内，半数主要企业财团应声消失——这项成就一定会让努力解决国有企业问题的中国领导人羡慕不已——韩国经济随后出现强劲反弹，1999与2000年经济增长分别达到9。5％和8。5％。由于货币贬值，数百家韩国企业低价贱卖，外国直接投资大量涌入，到2005年，首尔证券交易市场上市上已经有40％的上市公司及14家国有银行中的8家银行为外商所有，或为外资控股。

按照金氏格林斯潘的规划方案，度过难关的企业财团不得不脱胎换骨。三星就把10个大的业务部门卖给外国公司，其中包括建筑设备业务（售予沃尔沃）和汽车业务（售予雷诺）。瘦身之后，三星电子随即焕发生机，产品研发投入不断加大。改造成效非常良好：今天，三星已经成为DRAM存储芯片、闪存设备、光存储设备及液晶显示器的世界第一大生产商，三星航天部门正在研发空间站，三星建筑部门正在迪拜建设世界最高建筑，1300名研发人员创造的专利技术使得三星成为美国10大专利授予对象之一。现代是金融危机爆发之前的韩国第一大财团，如今也采取了类似的战略规划，卖掉外围业务部门，将其余所有业务重组为5个企业集团，经营范围遍及全球市场。不过，大宇集团却利用企业恐慌情绪，接收了14家公司，作为已有的275家分支机构的额外补充，因而导致企业债务急剧增加。大宇的疯狂收行动以失败告终：1999年后期，大宇集团宣告破产，创始人金宇中会长负罪潜逃国外。大宇集团今天现有业务就剩下消费类电子产品，在专卖店以“Trutech”品牌出售。

以普遍的衡量标准判断，近期之内，韩国经济发展态势良好。不过，这并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2000年以来，韩国年均经济增长超过4。5％，生产力每年提高4。3％，大大好于爱尔兰和美国，相当于德国、法国、日本及英国的2~3倍。随着企业财团相继衰落，金大中改革政策不断推进，韩国劳动力市场也沿着美国路线发生了重大变化——企业用工灵活性得以提高，大批韩国人工作安全程度大大降低。尽管现在有45％的在职人员属于没有长期合同或者不是全职工作的“非正式”员工，不过韩国的失业率还是一直保持在4％以下。但是，未来10~15年，韩国人势必也要与流入国内的外国人争夺最好的工作岗位，这些外国人可能来自美国、日本、欧洲及其他亚洲发展中国家。韩国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全体国民平均水平的4倍，因此他们遭受外来人才竞争冲击尤其严重。毫不奇怪的是，现在也有数以千计的韩国人移居欧美，其中就包括计算机和电子领域及研发方面的人才流失。

第四章　经济日趋衰退的欧洲与日本　韩国：自力更生的典范（6）

　　　　韩国需要把受过最好教育的劳动者留在国内，并尽可能吸引外国人到韩国工作，因为韩国也将面临足以减缓进步速度的人口压力。与其他发展中国家一样，韩国人口变迁也遵循了从生育高峰到生育低谷的发展模式，不过，因为国情特殊，韩国的生育低谷更加严重。首先，由于高等教育投入巨大，经济增长突飞猛进，千千万万就业机会吸引韩国妇女外出工作，女性生育压力因而大大低于其他发展中国家。在此基础上，朴正熙政府于1962年采取了免费避孕政策，全斗焕政府还从1983年开始，取消了已有三个孩子的孕妇的孕期保险待遇。结果就是生育率的实质降低，每名韩国妇女平均生育孩子的数量，从20世纪70年代的超过4。5个，一路下滑到80年代的2。8个，90年代的1。6个，直至今天的不足1。2个。

人口变化的结果势必使得韩国经济发展道路日趋狭窄。据联合国预测，2010~2015年，处于工作年龄的韩国人口将会达到顶峰，数量大约在3　300万左右，此后将会以每年1％的速度逐步减少。沿着这条道路发展下去，到2020年，韩国工作人口将会下降到3　150万，到2030年，更是少到不足2　800万。与此同时，韩国老年人口数量势必急剧攀升，将由2005年的大约660万飞升到2020年的1　140万，增幅超过70％——而且，还会持续增长，到2030年将要超过1　500万。人口变迁也会给韩国老年人带来严重问题。1988年，韩国才实施国家养老制度，养老待遇通常只有各大企业财团的员工才能享受。在这方面，韩国与中国十分相似。由于农村公社和许多国营企业纷纷解体，中国的基本社会保障网络分崩离析。而在韩国，由于政府政策与金融危机的双重冲击，多数企业财团破产倒闭，养老（及医疗保险）制度遭到严重破坏。即便如此，由于劳动人口不断萎缩，老龄人口快速增长，据OECD预测，到2020年，韩国的公共养老体系还是难以为继。随着老年人及准老年人数量急剧增加，韩国肯定也会面临扩大养老覆盖范围的需求压力——在这个国家，即使处于军事统治的重压之下，数万人走上街头游行抗议的情形也是司空见惯。

随着劳动力规模不断减少，老龄人口日益增多，保持经济增长——及筹措扩大养老覆盖范围所需财政收入——的唯一方式只能是要么提高实际工作的人口比例，要么提高在职人员的生产力水平。在韩国，第一种方法要比多数欧洲国家更有可能。比如，许多韩国大企业已经行动起来，逐步废止强制员工50岁退休的做法。不过，最大的潜在劳动力储备还是在于妇女：今天，只有56％的韩国妇女上班工作，这个比例远低于全部工业化国家69％的平均水平。未来几年，由于韩国劳动力供应日益紧张，已经适应这种压力的韩国企业，有望改变对待女性雇员的态度。

更难想象韩国如何通过提高现有高等教育入学率来提升生产力水平。然而，韩国企业可以在IT产业与汽车产业之外，扩大研发范围，韩国有将近80％的研发经费投入到了这两个领域。不过，提高生产力水平的最大机会在于服务业——银行、零售、商务服务、医疗保健等等——这些行业的生产力水平只有韩国制造业的一半。爱尔兰与中国的近期发展经验表明，提高落后行业生产力水平的一个直接方式就是加大外商直接投资力度，大力引进生产效率高得多的外资企业。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为了吸引外资进入，韩国政府设立了许多“特区”，落户特区的外资企业就像以前的企业财团一样享受政府补贴——7年免征所得税与法人税，永久免征进口税与消费税，对高科技制造及服务企业，免收政府租金，免费提供员工医疗保险和教育培训。不过，迄今为止这项政策还没有发挥作用。2000~2005年，每年进入韩国的外商直接投资平均不及GDP的1％，处于全球最低水平。

第四章　经济日趋衰退的欧洲与日本　韩国：自力更生的典范（7）

　　　　未来10年，进入韩国的外商直接投资有望大幅增长，理由非常充分。许多外资企业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入韩国，那是因为韩国目前的劳工成本接近或达到台湾、新加坡、香港的两倍，况且韩国还以好战难缠的劳工工会著称。不过，随着大部分企业财团或者倒闭或者破产倒闭或者大幅裁减，大批临时工转移出来，形成了不在工会的劳工大军。假以时日，感觉就会与现实合拍，外商直接投资就会随之增加。外资规模扩大，尤其是服务行业的外商直接投资力度加大，不仅可以为现在不工作的那些妇女及老人创造更多就业机会，而且会把国内服务企业直接暴露于全世界效率最高的外国服务公司最佳实践经验面前，激烈竞争压力之下，一些国内企业就会采纳外国公司的先进经验。

韩国也可以为外资企业提供全世界发展程度最高的信息网络环境。2005年，80％的韩国家庭拥有电脑，这个比例大大高于美国、英国、法国及德国，更是比其他发展中国家高出一个数量级。就在同一年，有2/3的韩国国民使用互联网，超过26％的韩国家庭实现宽带接入，这个比例还是高于美国及几个欧洲大国，远远领先于其他发展中国家。对西方公司而言，韩国为他们提供了已经可以熟练使用计算机、能够准确了解互联网的劳动力和消费者，还有方便接入各大公司全球网络的基础设施。

最后，由于经济发展高度依赖出口——每年出口额占到GDP的40％——韩国经济自然就会与全球化进程中的强大力量进退与共，国内经济增长也就质押给本国产品的主要消费国，尤其重要的就是美国。美国经济一旦衰退，特别是出现足以波及其他国家的经济衰退，韩国经济增长很快就会陷入停顿。不过，尽管经济低迷来来去去，但是总能看到韩国未来的希望迹象，这就是无论全球经济端出什么菜碟，韩国都是来者通吃，而且总能实现进步。

当一个个人、一个企业乃至一个国家取得不同寻常的成功之时，他们就会成为渴望同样成功的那些个人、企业、国家的模范。今天，世界上有美国、中国、爱尔兰与韩国四个经济模范。头号经济模范就是美国，美国是经济成功的大国典范，它集中展示了管制较少的自由市场、大力投入的国民教育、完善发达的基础设施、雄心勃勃的创业精神、内需驱动的发展模式以及大胆进取的全球化战略所带来的好处。美国之所以成为模范，也是建立在根基牢固的民主政治、相对有限的社会福利、较少实施的管制保护及对贫富程度差距较大的理性宽容的基础上。美国最可能成为当前的印度及今后的德国、法国、巴西和墨西哥的学习榜样。中国则提供了取得经济成功的一个截然不同的指导方针——工资低廉，资源便宜，大规模吸引外商直接投资，高度管制与轻度管制市场并存，国民消费率很低，私人储蓄率奇高，基础设施建设公共投入规模巨大，教育投入面向部分人口，严格限制社会福利，很少采取保护措施。对其他国家而言，最为重要的是，中国的发展道路有赖于威权政治体制，以及对贫富不均的普遍容忍。对非洲国家、亚洲专制国家及今后的俄罗斯来说，中国模式都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世界上还有另外两个模范。爱尔兰是一个小国模范，其成功得益于以下因素：实行旨在吸引大规模外商直接投资的税收及补贴政策，大力投入国民教育与基础设施，社会福利与保护措施相对有限，一切围绕中产阶级的民主政治，贫富差距相对较小的经济结果。由于爱尔兰的成功发展与欧盟的经济准入密切相关，因而正在成为中东欧地区经济转型国家的模范。最后，韩国为小型经济体指明了另一条发展道路，这就是：国民教育与医疗保健方面的大幅公共投入和私人投入，面向核心产业的巨额初期补贴，逐步降低进口壁垒，有意引进外企竞争，社会保护与产业补贴逐步淡出，大力扶持创业精神。与爱尔兰不同，韩国最初发展依靠的是独裁政治，不过一直具有实现民主转型的希望。对某些独裁领导人具有远见卓识的亚洲与非洲国家来说，韩国可以成为很好的模范。

最后，很多国家都不会采用上述四种发展模式的任何一种，在当今时代，这些国家不大可能实现快速发展，不大可能出现繁荣景象。大部分中东国家与一部分拉美国家很可能就是这样的发展进程。然而，所有这些发展变化当中，最令人震惊的大概就是，欧洲主要国家和日本不再成为可供其他国家效法的经济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