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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胡雪岩全传(三本合集)-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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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雪岩又说:“不过现银只能犒赏士兵,对官长似乎不大妥当。”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

    “我看送东西好了。送当然也要实用,而且是军用。我有个主意,大人看能不能用。”

    “你说。”

    “每人送一架望远镜、一个挂表。”

    话刚完,左宗棠便击案称赞,“这两佯东西好!很切实用。”他说:“神机营的官长一百多,要一百多份,不知道备得齐,备不齐?”

    “大人定了主意,我马上写信到上海,尽快送来。我想日子上一定来得

    及。“胡雪岩紧接着说:”大人去看操的日子,最好等借洋款的事办妥了再定。不然,恐怕有人会说闲话,说大人很阔,西饷一定很宽裕,洋款缓一缓不要紧。“

    不等他话完,左宗棠便连连点着头说:“你倒提醒了我。此事虽小,足以影响大局。我准定照你的话办。”

    “是!”胡雪岩问:“大人还有什么交代?”

    “一时倒想不起,想起来再跟你谈。”左宗棠说:“借洋款的章程,你马上写个节略来,我尽明天一天办好奏稿递上去,倘或顺利的话,大概三五大就定局了。”

    “是!”胡雪岩说道:“明天我想跟大人告一天假,办办私事。后来来伺侯。”

    “后天如果没事也不必来。有事我会随时派人来招呼你,你尽管办你自己的事去好了。”

    于是胡雪岩告辞回阜康福,先请杨师爷将借洋款的条件写成一个节略,即刻派人送到贤良寺。然后向古应春细问到海岳山房接头的经过。

    “应春,你知道的,为了去年买水雷的价钱,福德多嘴泄了底,左大人对我已经起疑心了。这件事我心里很难过,所以这趟借洋款,除了大家该得的好处以外,我不但分文不要,而且预备贴几万银子,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功。办成功不算,还要办得漂亮,要叫左大人心里舒服,倘或宝中堂罗嗦,就算办成功,他也不会高兴,所以宝中堂那里,一定要摆平,能听他说一句:这笔洋款借得划算,我这几万银子,花得就值了。”

    “小爷叔的心思,我是早看出来了。不过,我想也不必把钱花在宝中堂一个人身上,他手下的人也是要紧的。”古应春问道:“小爷叔预备花多少。”

    “这个数。”胡雪岩将手一伸。

    “那么,送四万,留一万作开销。”

    “好的。你跟徐筱云去商量,看这条路子应该怎么样走通?”

    第二天三月初九,徐彼云不待去请,自己来访,胡雪岩不在,由古应春接待,他告诉古应春说,左宗棠的奏槁是他办的,已经誊正呈递。不过,三五天内,决不会有结果,因为恭亲王为福晋安葬,请了七天假,而这件大事,非恭亲王来议不可。

    “这样说,宝中堂也不能起作用?”

    “不,不!有作用的,恭王听他的话,而且凡是到了这个地位,不管怎么样,败事总是有余的。”

    “筱翁,这么说,胡大先生要重重拜托你,海岳山房我去过了,跟老朱谈得很好。胡大先生要我跟筱翁商量,这条路子一定要走通,你看该送多少?”

    “借洋款的条件比过去都好,我的奏稿上写得很切实,事情一定可成,不送亦可,要送,有这差不多了。”说着,徐用仪示以一指。

    “筱翁,‘差不多’不够,要势在必成。”

    “多送当然更保险,不过钱要用在刀口上。”徐用仪问道:“明天你会去贤良寺不会?”

    “会去,明天我带洋人给左大人去辞行。”

    “那么,我们明天中午在贤良寺见,到时候我再跟你谈。”

    第二天中午胡雪岩、古应春带着两个洋人,都到了贤良寺,静等左宗棠

    自军机处散值回寓,以便辞行。哪知一等等到下午三点半钟,还不见人影,亦无消息。宫门申正下钥,申正就是四点钟,通常军机处自大臣至章京人,最迟未正二刻,也就是两点半钟,一定已走得光光,而左宗棠到此时尚未出宫,是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只怕宫里出事了。”胡雪岩悄悄跟古应春耳语:“莫非西太后的病,起了变化?”

    一语未终,只见徐用仪匆匆而来,他也顾不得行礼,一把将胡雪岩拉到僻处,低声说道:“左大人叫我来送个信,洋人慢点走,事情或许会有波折。”

    “怎么?”胡雪岩又问:“左大人何以到现在还不出宫。”

    “宫里出了件意想不到的怪事。”徐用仪的声音越发低了,“今天军机没有叫起,说太后受了寒,人不舒服。大家都当是感冒,到内奏事处看药方,管事太监说没有发下来。后来听内务府的人说,是昨天下午发的病,突然之间,口吐白沫,象发羊癫疯。今天到现在为止,已经请了三次脉,早晨一次,午时一次,未时一次,人只怕不中用了。”

    “慢慢,筱翁,”胡雪岩问道:“你说是东太后,还是西太后?”

    “是东太后。”

    “东太后?”胡雪岩越发诧异。

    “自然是东太后。西太后好久不视朝,因为东太后违和,军机才没有叫起。”

    “喔。”胡雪岩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来把洋人留下来。”

    于是胡雪岩向古应春密言经过,关照他先带洋人回去,随便找个理由,请他们暂留几天。

    “如果东太后真的驾崩了,宫里要办丧事,洋款的事就会搁下来。”胡雪岩问道:“应春,你看左大人会怎么办?”

    “这一搁下来,”古应春答非所问地:“人家款子早已筹好了,吃利息犹在其次,倘或一搁搁得不办了,对人家怎么交代?”

    “这不会的。”胡雪岩说:“吃利息还是小焉者也,刘毅斋、杨石泉筹饷急如星火,这上头耽误了才是大事。”

    “那么,大先生,你看左大人会怎么办呢?”

    “自然是独断独行,办了再说。”

    以左宗棠的性情,这是可能的,但古应春终有疑惑,因为四百万银子到底不是个小数目,左宗棠即令有魄力,也不敢如此擅专。

    左宗棠是过了四点才回贤良寺的,一到就传胡雪岩,“国将大变!”他一开口就发感慨,接着又说:“应变要早。你告诉福克他们,事情就算定局了,请他们一回上海就预备款子。印票现成,我带得有盖了陕甘总督关防的空白文书,一填就是,让他们带了去。”

    果如胡雪岩所料,但他不能不为左宗棠的前程着想,“大人,”他很直爽地说,“数目太大,将来宝大人会不会说闲话?”

    “说闲话也是没法子的事。”左宗棠又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现在连‘君命’都没有,我辈身为勋臣,与国同休戚,不能不从权处置。“

    “大人,我倒有个想法。这件事,大人何妨跟醇王说一说,醇王是带兵的,总知道‘闹饷’不是闹着玩的。”

    “通极!”左宗棠拍着膝盖说:“有他知道这回事,谅宝佩蘅也不敢再说闲话。”

    宝佩蘅就是宝洌А:┭倚南耄凰迪谢埃挥姓液T郎椒恐焯冢裨蚣词共桓宜迪谢埃簿∮械竽训氖侄巍

    “我得躺一会。”左宗棠说:“今天晚上,说不定宫里会出大事。”

    “是。”胡雪岩乘机打听,“刚才徐筱云来传大人的话,说起东太后政躬违和,仿佛来势不轻呢?”

    “岂止来势不轻,牙齿都撬不开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病呢?”

    “谁知道?”左宗棠将两手一拍,“牝鸡司晨,终非佳事。”

    胡雪岩听不懂他说的什么,站起身来告辞,“明天再来伺侯。”他请了个安。

    “明天,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二深宫疑云左宗棠只睡得两个时辰,刚交子时便让老仆左贵推醒了,告诉他说:“军机徐老爷有急信。”

    说着,将左宗棠扶了起来,另有一仆擎着烛台,照着他看信,信封上浓墨淋漓地写着:“飞递左爵相亲钩启”,抽出信笺,上面只有八个字:“东朝上宾,请速入宫。”

    原来这天军机章京换班,徐用仪值夜,所以消息来得快。左宗棠遇到这种意外变故,最能沉得住气,下床看到红烛,便指着说道:“明天得换白的。”

    “老爷,”左贵服伺左宗棠多年,称呼一直未改,他怕自己听错了,侧耳问道:“换白蜡?”

    “对了。这会别多问!传轿,我马上进宫。”

    进宫时为丑正,乾清门未开,都在内务府朝房聚集,左宗棠一看,近支亲贵有惇亲王、醇亲王、惠亲王,御前大臣有伯彦讷漠诂、奕劻,军机大臣有宝洌А⒗詈柙濉⑼跷纳兀送獗闶橇可惺椤ⅰ柏骨旃凶摺钡氖Ω怠⒛鲜榉亢擦帧

    国家大事,权在军机,军机领班的恭王不在,便该左宗棠为首。他此刻才发觉自己的地位特殊,初次当京官,朝中典故,茫然莫晓,且又遇着这样意想不到的情况,虽说他善能应变,亦有手足无措、尴尬万分之感。

    正要开口动问,只见徐用仪疾趋而前,借搀扶的机会,贴身说道:“听宝中堂的。”

    争强好胜的左宗棠,到此亦不能不退让一步,与三王略略招呼后,向宝洌Ч肮笆炙担骸拔页跤龃笊ィ八竞问拢记肱逦讨鞒帧!

    “这是责无旁贷的事。”

    一语未毕,有人来报,乾清门开了。于是惇王领头,入乾清门先到“内奏事处”。章奏出纳,皆经此处,照规矩帝后违和,派案药方亦存内奏事处,王公大臣谁都可以看的。

    药方一共五张,最后一张注明“西刻”,是左宗棠出宫以后请脉所开的,说是“六脉将脱,药不能下。”

    “宾天是什么时候?”惇王在问。

    “戌时。”

    戍时是晚上八点钟。左宗棠心里在想,接到徐用仪的信是十一点钟,计算他得知消息不会早于十点钟,相隔两个钟头,在这段辰光之中,不知道钟粹宫中是何境况?

    “大人!”徐用仪牵着他的袖子说:“请到南书房。”

    宫中定制,凡有大丧,都以乾清门内西边的南书房为“治丧办事处”。

    一到了那里,第一件事便是将宫帽上的顶戴与红缨子都摘了下来,然后各自按爵位官阶大小,找适当的座位坐下来。

    “真是想不到!”醇王向宝洌档溃骸暗酶辖舭蚜坊乩础!

    “六爷”是指恭王,“已经派人去了。”宝洌Т鹚担骸按蟾琶魈煜挛绮拍芑乩础!

    “得找个人来问一问才好。”惇王说道:“譬如有没有遗言?”

    “不会有的。”惠王接口:“中午的方子已经说‘神识不清’,以后牙关都撬不开,怎么能开口说话?”

    惇王默然,举座不语,但每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病?

    “要问什么病,实在没有病。”徐用仪左右看了一下,下人都在廊上,客厅中除了胡雪岩的贴身跟班以外,别无闲人,方始低声说道:“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胡雪岩跟古应春互看了一眼。原来胡雪岩因为创设胡庆余堂药号,自然而然地对药性医道,都不太外行,看了从内奏事处抄出来的五张药方,又打听了慈安太后前一日御朝的情形,向古应春谈起,唯一可能的死因是中毒。此刻是证实了,只不知如何中的毒。

    “毒是下在点心里头的。”徐用仪说:“东太后有歇午党的习惯,睡醒以后,经常要吃甜点心。初九那天,午觉醒来,西太后派梳头太监李莲英,进了一盘松仁百果蜜糕,刚蒸出来又香又甜,东太后一连吃了三块,不到半个钟头,病就发作了。”

    胡雪岩骇然,“是西太后下的毒?”他问:“为什么呢?”

    “这话说来就长了……”

    慈禧太后一直有桩耿耿于怀,说什么也无法自我譬解的事,就是为什么她该低于慈安太后一等,而这一等非同小可,皇后母仪天下,生日称为“千秋”,受群臣在宫门外朝贺。下皇后一等的皇贵妃,不独无此荣耀,甚至连姓氏亦不为群臣所知。

    东西两宫——慈安、慈禧由“选秀女”进身,家世是一样的,慈安之父为广西左江道,慈禧之父是安徽池太广道。起初身分虽同,但当文宗元后既崩,立第二后时,选中了慈安,便使得那时封号为“懿贵妃”的慈禧,愤不能平,因为慈安无子而她有子,且是唯一的皇子,不是她的肚子争气,大清朝的帝系,将从咸丰而绝。由此可知,她是大有功于宗社的人,有功之人反遭贬损,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可是文宗却又是一种想法,正因为她生了皇子,断送了被立为皇后的希望。原来慈禧精明能干、争胜揽权的性格,文宗已看得很清楚,自知在世之日无多,一旦驾崩,幼主嗣位,皇后成为太后,倘或骄纵不法,无人可制。

    纵然如此,仍有隐忧,因为母以子贵,将来仍旧会成为太后,两宫并尊,而慈安赋性忠厚,必受欺侮。这重心事,偶尔与他的宠臣肃顺吐露,肃顺便劝文宗行“钩戈夫人”的故事。

    “钩弋夫人”是汉武帝的宠姬。当他六十三岁时,钩弋夫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弗陵,生得茁壮聪明,颇受钟爱。汉武帝晚年多病,年长诸子,看来多不成材,几经考虑,决定传位幼子弗陵,但顾虑得幼主在位,母后年轻,每每会骄淫乱政,春秋战国,不乏其例,秦始皇初年的情形,更当引以为鉴。因而狠心将钩弋夫人处死,以绝后患。

    文宗也觉得肃顺的建议不错,但却缺乏汉武帝的那一副铁石心肠。到得病入膏肓,势将不起时,特为用朱笔亲书密谕一道,交付慈安,大意是“西宫援母以子贵之义,不得不并尊为太后。然其人绝非可倚信者,即不有事,汝亦当专决,彼果安分无过,当始终曲全恩礼,若其失行彰著,汝可召集群臣,将联此言宣示,立即赐死,以杜后患。”

    不但有失谕,而且还口头叮嘱,倘或需要用这道密旨时,应该如何召集群臣,如何宣示,又如何可能有人为西宫求情,而决不可稍为之动,必须当机立断,斩草除根。慈安含泪倾听,将朱谕珍重密藏,而心里却从未想过有用得到它的一天。

    事隔二十年,慈禧已经四十六岁,这年,光绪六年二月初,忽然得了重病,脉案对病因的叙述,含糊不清,而所开药方,则属于专治胎前产后诸症的“四物汤”,群臣皆为之困惑不解。据御医庄守和、李德立向人透露,说是“血崩”,但用血崩的药,却并不对症。

    于是降旨征医。直隶总督荐山东泰武临道无锡薛福辰,山西巡抚曾国荃荐太原府阳曲县知县杭州汪守正,此两人都是世家子弟,饱读医书,精研方脉,六月间先后到京,一经“请脉”,都知病根所在,不约而同的表示慈禧太后患的是“骨蒸”,其实是“蓐劳”,产后失血过多,成了俗语所说的“干血痨”,用温补甘平之法,病势日有起色。到了这年年底,已无危险,只待调养了。

    宅心仁厚的慈安太后,自然亦为之庆幸。有一天,就在几天以前,在她所住的钟粹宫,邀慈禧共餐,还喝了酒,到得席散,暗示宫女尽皆回避,促膝深谈,作了一番规劝。

    据私下窥视的宫女所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慈安真的动了感情,首先追叙当年文宗逃难到热河的种种苦楚,文宗崩后,“孤儿寡妇”受肃顺欺侮,幸而“姐妹”同心协力,诛除权臣,转危为安。接着又谈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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