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春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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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何为喊镖
何为喊镖
在我们了解什么是“喊镖”之前，先来看一段文学作品中镖师途中遇劫的情景描写：
这一日，镖队行至一山谷之内，悬崖峭壁，怪石嶙峋，路两边的树林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只听见镖车轧着山路和镖旗抖动的声音，林青不由身上冒出一股凉气，心说不会发生什么不测吧？他不由谨慎起来，正在这时，只听一阵马蹄声如雷雨般急响，从山上冲下一队人马，大约有五六百人，各个凶神恶煞一般，一字摆开拦住了去路，和林青的镖队僵持起来，只有马在喷鼻，不听有人吱声。过了良久，只见为首的匪徒嘿嘿冷笑两声道：“识相的赶紧给爷们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个不字，兄弟们……
在这段描述中，存在着一个常识性的疏漏。
镖队一般走到山间凶险的所在，沿途都会高喊“合吾”二字。这是喊镖号，也是向可能存在的盗贼示好，套江湖交情。喊得越勤越好，礼多人不怪嘛。如果盗贼看到车上的镖旗，有过交情的自会给一份面子，首领会回一声“合吾”，其他的喽罗也会喊起“合吾”，以壮声势。
喊镖作为镖行的一门独门功夫，不仅是一种江湖规矩，而且是一门学问。
喊镖分类
走镖“喊镖号”也叫“喊趟子”，“趟子”就是走镖的意思，“趟子手”所喊的镖号最基本的就是我们多次提到的“合吾”二字，但这两个字的喊法有很大的区别，一般来说大体分为“三类一点头”。
第一类就是“威武镖号”。有的镖局喊“我武唯扬”或“以武会友”之类的，那叫“威武镖”，没几个镖局敢喊，因为镖局是靠“朋友”吃饭的，张口喊“我武唯扬”、“以武会友”，没有请“朋友”赏脸的意思，反倒像是在挑衅，这样的趟子，打个比方，只有隋朝的单雄信敢喊，因为他自己就是强盗头子，他保的镖谁敢抢？只可惜那时侯还没有镖局这种行当。
第二类就是“仁义镖号”。一般的镖局，也就下半旗，敲七星锣，走个“仁义镖”，求个谦虚谨慎，小心使得万年船嘛。喊趟子，“合吾”二字讲究最多，一般情况下音节比较短促，碰到特殊情况，比如逢桥遇坎，住店打尖，或是前有人马，是友是敌，情况不明，那时喊趟子就要有一定的技巧，“合”字要尽量拉长，“吾”字落音更要特别提高，这叫“撂牌子”，对方如果会接“牌子”，则表明是“自己人”。
第三类就是“哑镖号”。其实就是不喊，车轱辘打上油，收起镖旗，哑没声地走过。清朝时期，镖局走镖有个规矩叫：镖不喊沧州。说的是过去南来北往的镖车，不管是黑道白道，也不管是水运路行，只要是车到沧州、船过沧州，你必须扯下镖旗，悄然而过，不得喊镖号。否则，无论你有多大的名头，多好的身手，只要在沧州喊镖叫板，保管你栽个大跟头，丢尽脸面。
最后就是这一点头。实际上是三点头，也就是前面说的“撂牌子”，过山口之类的地方喊的“撂牌子”还另有个好听的名目，叫“凤凰三点头”，说明这种“趟子”喊的时候迂回曲折，很是悠扬。
走镖的难免遇上强盗，走着走着，路当中或荆棘挡道，或巨石壅塞，有经验的镖师就知道，前有“恶虎拦路”。这时候不能自己去把荆棘或巨石之类的搬开，而是要内紧外松，一面交代手下“合吾，雁子麻撒着，合吾，合合吾我”，意思是前有歹人，一面上前搭话，强盗那边为首的也会过来打探虚实。两人一见面，镖师拱手为礼，说：“当家的辛苦。”遇着懂行的强盗，即会回答：“掌柜的辛苦。”若是初次相遇，免不了一番江湖“春点”，互探底细。
当然，不管三七二十一，遇人就抢的强盗也多得是。镖师走镖，“挂彩”、“吐点”也是常有之事，这就是镖师们常说的：“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不过说来也是有趣，有不“讲理”的强盗，就有不“讲理”的镖师，特别是那些跑单帮的镖师，根本不必顾及“百年基业”，自恃武艺高强，碰见路有荆棘之类，就会一脚踢开，道：“朋友！踩宽着点！咱们都是自己人，过不着！”若有强盗动脑筋算计他，给他发觉了，说出话来更厉害，道：“朋友！过来是条子扫，片子咬！”条子是枪，片子是刀，意思是说，你敢出来我就枪扎刀砍！到了这份上，就看谁狠了，什么江湖规矩，全不起作用了。
镖号喊法
镖号的基本发音，有的写作是“哈武”（《江湖走镖隐语行话谱》），有的写作“喝唔”（《镖局》），也有写作“合吾”的（《江湖丛谈》、《保镖生活》），写法用字分歧不一，但其基音大体相似。
镖号的语义是什么呢？前面介绍过一种说法是“神拳无敌张黑五”的“黑五”两字谐音，也有人推测，可能是“赫武扬威”四字之中“赫武”的谐音。但据《江湖丛谈》解释说：“这合吾两个字，是自己升点儿，叫天下江湖人听。‘合吾’，是‘老合’，凡是天下的江湖人，都称为‘老合’。喊这两个字儿，是告诉路上所遇的江湖人，吾们是‘老合’！喊这两个字到‘吾’字，必须拉着长声。”此说比较贴切，言之合理。
镖号的喊法、变化，因具体环境和情况是有所不同的。据李尧臣介绍，北京会友镖局喊镖号是这样的：“按着镖行的规矩，走镖沿途要喊镖号，也叫喊趟子。因此，走镖也叫做走趟子。镖行的镖号，就是‘合吾’二字抑扬迂回拖得很长，这叫作‘凤凰三点头’。平时所喊‘合吾’二字，就比较短促，有时就是简单两个拍子‘合、吾’。保镖的喊‘合吾’，做贼的也‘合吾’。路上遇见贼，双方谈妥，他准你过去以后，他就高声喊一个‘合吾’。这时埋伏在附近的贼听见以后，也要回答一个‘合吾’。有几个贼，就要喊几声‘合吾’。有时贼人趴在地上，远远的看不见；但为首的这个贼喊了一声‘合吾’以后，就听见远远的‘合吾’‘合吾’，一声接着一声；贼人要多，‘合吾’声就接连不断，喊上好大的功夫。”贼平时是不会喊镖号的，否则就成了“贼喊捉贼”了。然而，镖行与贼遭遇后，贼予以关照放行，这时也喊起镖号来，显然是向镖师表达江湖情义的一种方式。这一现象，也印证了镖号乃“老合”之说是对的。相互喊“合吾”，即为承认彼此的江湖朋友关系，是以江湖情义为重的表示。
另外，镖旗在走镖活动中亦兼具镖号的功能，一为视觉符号，一为声音符号，互为补充，各有其利而作用则是相近的。清末北京的永兴、正兴、自成、天兴四家镖局，日常营业相互照应，镖号一样，小号都是“喝唔”，大趟子为“喝喝唔”三字音。福源、东源、北源三家镖局，大趟子均为“哑喝喝唔”四字音。源顺镖局的大趟子，是“唔喝喝唔”四字音。会友镖局的大趟子，亦为四字音，但是“呦喝喝唔”。一般说，小号都一样，即“喝唔”，有所区别的是大趟子。所谓小号，是镖号的基本发音，大趟子就是以此为基础的种种变化形式。
镖队喊镖号，通常是由在前开路的大伙计领号，他根据其视野内所观察到的情况，发出长短不一，高低不同的号音，既是向匪盗团伙发出消息，也是向内部提示有关情况。据《江湖丛谈》记载：“镖车上的大伙计走在路上虽然是耀武扬威，两个‘招路’得会‘把簧’。（‘招路’是眼睛，‘把簧’是用眼瞧事儿。）镖行人常说当大伙计不容易：骑着马拿着枪，走遍天下是家乡。春点术语亦得讲，跨着风子（骑马）得把簧。镖车走在路上瞧见了孤树，大伙计得喊‘把合着，合吾’。如若遇见了桥，得喊‘悬梁子，麻撒着，合吾’。如若遇见路旁有个死人躺着，得喊‘梁子土了点的里腥啵把合着合吾。’如若瞧见有山，得喊‘光子，把合着合吾’。如若过河登船时，得喊‘两边坡儿，当中漂儿，龙宫把合着，合吾’。如若遇村镇有集场，得喊‘顶凑子掘梁子，把合着，合吾’。如若遇见庙会有香火场儿，人太多了，得喊‘神凑子掘梁子，把合着，合吾’。”
喊镖号几乎是行程途中的一项主要活动，但每逢至省会城市或镖局所在，却是不得喊镖号的，镖客均须下马下车步行，过去之后才能重新上车上马继续上路。同时，离镖局启程时，亦须步行，见熟人都要打招呼而过。这种行程保镖礼仪，也属一种规矩。据说，省会以外的地方，途经河北（旧称直隶）沧州地面时，也是不能喊镖的，否则十有八九总要引出麻烦来。原来，沧州是著名的武术之乡，是武林高手和镖师辈出的地方。相传六合拳门派首领李冠铭即出在沧州。李冠铭自幼习武，曾三下京华，五闯天津，到处求师、访友，练就一身好武艺，身手矫健而有奇力。有一次，一辆镖车从沧州城经过，保镖的没先去拜谒当地武林名家就喊起镖来，这在武林之中是大不敬之举。这时，正逢李冠铭在街上闲逛，闻之大怒，遂从家中牵出马来，驱马赶去，一会儿就超过了镖车。正好，前边有一座石牌坊，只见他双手一攀牌坊大梁，两腿一夹，硬把那马平空夹了起来。马匹咴咴乱叫，疯狂挣扎，却前后左右都动弹不得。真是好力气！保镖的知道遇见了武林高手，连忙跪下叩头认师。李冠铭哈哈一阵大笑，驰马而去，放过了镖车。从此，凡镖车路过沧州都不喊镖，相沿成为一种规矩。
行话喊法
镖局作为一个曾兴盛过数百年的民间行业，当行隐语是走镖活动中除武功之外的又一主要实用手段。一位好镖师，既要精于武功，又必须掌握当行隐语行话，方可谓文武齐备。清代镖行中流传说：“虽然力勇武艺强，江湖话儿要说讲。遇事稳开口，总要升点把簧。”又说：“会全生意要知江湖话，才能称起江湖班。四大部州，三教九流，八大江湖，校里二行，有一不明是未全。”可见掌握当行隐语行话的重要。
镖局的隐语行话具有如下一些特点：
第一，是两大主要保镖手段之一。许多行业的从业者只要首先掌握了基本当行技能即可操作，隐语行话虽然也是其必备知识，但可以在实际操作中逐渐掌握。然而对于镖师来说，不掌握运用当行隐语行话便寸步难行，走不了镖，无法同夺镖者对话，更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化险为夷。
第二，镖局的隐语多采用江湖通用语，这是因为，镖局与匪盗通话时双方都能听得懂、答得上，又显示了自身的江湖人身份，彼此都是走江湖的，可互相关照一些。这就是镖局中人所说的：“保镖的光会武艺还不行，必得学习行话。当时买卖家各行各业，都有行话，不仅是在同行之间应用，主要是和江湖上的贼人见面，必须用行话交谈。这种行话，我们叫做‘春点’，一般人就称之为‘江湖黑话’。镖局和贼打交道，首先得会‘春点’。彼此拉交情，镖局必须和气，光凭武艺高强，想制服他们，那还是不行。”
第三，一般行业的隐语行话主要用以协调内部人际关系、回避行外人知道，而镖行的隐语行话却在于协调对方的群体间关系，强调的是对外交际功能。究其实质，也就像以金钱贿赂沿途匪帮那样，这也是一种“软镖”手段。
上述镖局隐语行话的三个基本行业特点，是由其行业所需的功利性决定的。
镖局的隐语行话如：
唱戏的：保镖。
唱：叫号。
眼：镖旗。
天平：行囊。
蛇腰：钱褡裢。
行究：包袱。
念短：别说话。
神堂：寺庙。
孤堆马：坟。
天高：晴天。
明路：天黑。
葫芦：嗓子。
标古：小绺。
芒古：贼。
古堂：庙。
窑：房子。
洞子：店。
线：道路。
井：城里。
对牌：见面。
鞭把：打架。
名念：好人。
成破点：商人。
土彦子：风水先生。
坐点：相面的。
彩力子：变戏法的。
明条子：唱戏的。
扛子把：轿夫。
轮子拖：赶车的。
青子：小刀。
海片子：大刀。
苗子：花枪。
踢土：鞋。
登空：套裤。
镖局套语，即常见的江湖盘道隐语行话形式，有问有答。如对方问：“穿的是谁家的衣？”要答：“穿的是朋友的衣。”若问：“吃的是谁家的饭？”要答：“吃的是朋友的饭。”首先要表达的意思是，彼此都是一师所传，都是走江湖的，大家当以江湖义气为重。陆路行程走镖、水路行程走镖、护院保镖等，多流行有不同的套语。
其实，镖局之所以出现这么复杂的行话，主要还是为了追求一种说话的艺术性，把话说得委婉一点，让外人听不懂，只有懂行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无形中给别人留了面子。
陆路镖喊法
陆路走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发现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以防不测。一路上，山、水、林、桥、坟、庙、人家、集市等，均可能有贼潜伏。同时，还要注意观察路上是否设障或有异常迹象。发现异常情况或前方有须注意防范之处，镖头都要随时提醒诸镖师。遭遇匪盗，首先由镖头上前施礼交涉，恳请放行，实在不允，则指挥众镖师与之拼争，赢则闯过去，败则退回另想办法。除例行插镖旗外，就是喊镖号。
我们来看看《江湖走镖隐语行话谱》所载有关陆路镖行话的喊法：
看见房上有人：喊“哈武，云片马撤着，哈武哈哈武我”。
看胡同有人：喊“哈武，窃念麻”。
往南看：喊“哈武，阳念麻”。
往北看：喊“哈武，墨念麻”。
出街顺道：喊“哈武，顺线。一路跟帮去了，哈武哈哈武我”。
坟地有树：喊“哈武，丁林麻撤着”。
坟地无树：喊“哈武，班丁一路麻”。
见土山子：喊“哈武，NC024子麻”。
见坟圈子：喊“哈武，丁NC024麻”。
见砖窑：喊“哈武，孤堆宣屋麻”。
见土坯：喊“哈武，古排麻”。
见庙院墙：喊“哈武，孤群麻”。
见道沟子：喊“哈武，桶子里麻”。
遇河沟子：喊“哈武，孤阴神堂麻”。
前路有拾粪的：喊“哈武，梁子麻”。
车后有人：喊“哈武，扫倚麻”。
路旁有人：喊“哈武，冷子麻”。
车走散了：喊“哈武，乌鸦跟帮，溜溜乏了，哈哈武我”。
见了歹人：喊“哈武，雁子麻撒着，哈武哈哈武我”。
如有绿林之人：说“前边恶虎拦路”。
镖师说：“朋友闪开，顺线而行，不可相拦。山后有山，山里有野兽，去了皮净肉。是朋友听真，富贵荣华高台亮，各走念。”若他再不走，镖师说：“朋友听真，我乃线上朋友，你是绿林兄弟。你在林里，我在林外，都是一家。”他若说“我不是一家”，镖师说：“五百年前俱是不分，是朋友吃肉，别吃骨头，吃骨头者别后悔。”他若是不走，镖师再喊：“众家兄弟一齐打狗，哈武。”众家兄弟听见，答号：“哈武，轮子盘头边托，器械着手一齐打虎。”将他们赶跑打散，喊“哈武，轮子条顺了，顺线一溜着手，哈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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