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巢-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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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９０年２月，综合资源公司申请破产，它的所有垃圾债券的价值都化为乌有，包括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手里存放未售出的大量债券。众多受害者中包括投资者、投保人和公司员工，他们多数人根本不知道综合资源公司与德莱克赛尔有联系。
综合资源公司的倒闭在金融界引起了震惊，特别是许多米尔肯以前的客户们惶恐不安，他们不得不冲销他们购买的综合资源公司债券的价值。接着，９月份发生的一件事使金融界的这种震惊变成了恐慌。当时，零售业巨头卡姆泊（Ｃａｍｐｅａｕ）公司披露其资产流动出现危机。该公司曾发行了数十亿美元的垃圾债券，先后收购了联合百货公司和联合（Ｆｅｄｅｒａｔｅｄ）公司（其在零售业内的名气与布鲁明戴尔（Ｂｌｏｏｍｉｎｇｄａｌｅ）公司相当），资产流动出现危机意味着它不能履行自己在这数十亿美元垃圾债券上的责任。卡姆泊公司危机的出现令人纳闷，因为这时全国经济仍在增长中。如果是在经济增长停滞或衰退中，依靠债券融资的公司又该如何呢？
这时，仿佛全国的投资者从十年长梦中醒了过来，最终认识到高回报并非能够通过低风险而实现。尽管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没有参与卡姆泊公司的垃圾债券融资（这项交易是由第一波士顿银行和明星级的投资业务员布鲁斯·瓦瑟斯坦运作的），但投资商们现在一窝蜂似地倾销垃圾债券，不惜以极低的价格将债券出手。于是，债券的价值飞流直下，德莱克赛尔最有信用的客户也受到影响。这损害了德莱克赛尔自己手中的垃圾债券的价值，而它拥有的债券非常之多，一旦出手，就会充斥整个垃圾债券市场，使债券价格进一步走低。德莱克赛尔的垃圾债券所占的资产比例相当高，高得具有危险性。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向政府缴纳了５亿美元的罚金（占全部６．５亿美元罚金的大部分）后，资金形势更严峻了。同时，随着向米尔肯和洛厄尔签发期票以回购他们手中的公司股票，和回购离开公司的米尔肯的忠实分子们手中的公司股权股，德莱克赛尔的资金愈加减少。为阻止人员外流，约瑟夫不允许公司管理人员一次性提取所有股权收益。
约瑟夫采取了另一个具有象征性的重要措施：他对米尔肯和洛厄尔的律师费实施控制。就像在向米尔肯支付高额薪酬上言出必行一样，约瑟夫认为在米尔肯的律师费问题上也必须履行原来的承诺——由德莱克赛尔支付米尔肯的律师费。甚至在德莱克赛尔与政府达成认罪协议之后，公司仍在继续为米尔肯支付所有的律师费用，包括向罗宾逊公关公司支付公关服务费（这些服务费等于用来支持该公关公司攻击德莱克赛尔与政府达成协议）。米尔肯的律师费数额惊人，一个月达３００万美元，其中给保罗、威斯律师事务所的费用就约为２００万。约瑟夫对这个数目感到怀疑，要求保罗、威斯律师事务所出具各项费用和支出的清单，但遭到利曼的断然拒绝。
虽然约瑟夫没有在为米尔肯支付律师费一事上食言，但他现在为每月的费用定了个上限——１２５万美元。正如约瑟夫所说，米尔肯可能有资格得到金钱所能买到的最好的法律辩护，但没有资格得到金钱所能买到的所有法律辩护。利曼大为光火，对一个记者说：“迈克尔·米尔肯所能得到的辩护质量的高低不会为德莱克赛尔支出律师费的多少所左右。”
不久，约瑟夫还与米尔肯就律师费分摊问题发生了争吵。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 伯特公司与政府达成协议后，约瑟夫对当年公司的奖金分配重新做了计算，让米尔肯的高收益证券部分摊一定比例的律师费，分摊的数目在奖金中扣掉。虽然米尔肯已离开了该公司，虽然政府阻止向他发放这年的奖金，虽然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但他仍然对律师费的这种分摊与约瑟夫争辩不休。德莱克赛尔和米尔肯的律师始终没有达成共识。
随着内部争吵不断升温，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资金越来越少。１９８９年１月，该公司的资金为１５亿美元，到１０月时则剩下不足７亿美元。１０月中旬，又一起德莱克赛尔不能控制的事件重击了该公司。联合航空公司的母公司ＵＡＬ公司宣布，它不能完成一起已将其股价推高到每股２００多美元的融资买断业务。ＵＡＬ融资买断业务的失败明确了垃圾债券市场的健康与发动引起股价攀升的企业收购之间的共生关系。机警的买主不愿再投资垃圾债券。没有了垃圾债券市场，股票奇高的价格就难以再支撑下去。１９８９年１０月１３日，泡沫破裂了，成为１９８７年黑色星期一的小规模重现。受与收购有关的股票价格猛烈下跌的影响，股票市场下挫了近２００点，为有史以来股市单日下挫点数第二多的一次。
这次事件很快震惊了华尔街，业内人士称之为“小崩溃”。与１９８７年１０月那次股市崩溃相比，这次“小崩溃”事前呈现的预兆要长。它以综合资源公司和卡姆泊（Ｃａｍｐｅａｕ）公司事件为开端，接着类似情况继续出现，垃圾债券发行者开始在履行责任上违约。在债券融资量大的交易上，特别是在１９８７年股市崩溃之前的狂热时期完成的债券融资交易，付款条件想方设法掩盖这些投资的内在问题，所用的方法常常是发行所谓的“零息票”债券，实行所谓“以物付款”和“重新设置”等，几年来这些方法都要求不用任何付款。最后，垃圾债券行业终于自食其果。当很多公司像综合资源公司一样承认它们不能履行就在几年前急切做出的承诺时，整个垃圾债券市场的债券价格开始急剧下跌。
垃圾债券业的许多人士越来越产生一种怀疑，即怀疑米尔肯经常宣称的“投资低等级债券比投资高等级债券收益率高”的观点是错误的。甚至有些米尔肯的忠实分子也产生了这种怀疑。
当对１９８９年的金融资料进行搜集和分析时，这种怀疑得到了证实。获得巨额收益的是那些犯罪分子们。根据利泊尔分析服务公司的报告，在１９９０年结束的２０世纪８０年代，投资普通垃圾债券的收益率增长了１４５％。事实上，这个数字比投资于股票的收益增长率（２０７％）要低很多，也比投资米尔肯经常嘲笑的投资级公司债券的收益增长率（２０２％）和投资美国国库券的收益增长率（１７７％）低，与投资低风险的货币市场互助金的收益增长率相当。在该年代的上一年，垃圾债券的收益率为负１１．２％。
事后看来，米尔肯的“天才”似乎表现在他的蛊惑人心的能力上，竟使许多人相信他的“以低风险获得高收益”的信条。正如米尔肯的大客户之一、远西金融服务公司垃圾债券业务经理大卫·斯凯伯１９９１年对《华尔街日报》记者所说的，“无论迈克尔·米尔肯说什么，有人都信以为真”。但事实证明，“债券投资者得到的全是风险，而收益少得可怜”。
实际数据还使罗宾逊公关公司宣称的米尔肯融得的资金拯救了企业家和小公司的说法失去可信性。根据顿与布拉德斯特里特（Ｄｕｎ ＆ Ｂｒａｄｓｔｒｅｅｔ）的研究报告，自１９７７年至１９９０年年中，在一百零四家通过米尔肯公开发行不可调换垃圾债券融资的小公司中，２４％拖欠债务或破产，是小公司拖欠债务或破产率的五倍。
米尔肯的一些大客户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在债务重担下倒闭。拉尔夫·英格索尔由于不能偿付德莱克赛尔发行的债券，失去了对他的美国报业集团的控制。威廉·法利对西点皮帕里尔公司的收购半途而废。托马斯·斯皮格尔被逐出了哥伦比亚储蓄信贷银行，该银行被政府接管。最后，几乎每一个曾经是米尔肯债券主要购买者的储蓄信贷银行都宣告破产而被政府接管。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自己能绝处逢生吗？约瑟夫知道形势非常严峻，他已经意识到德莱克赛尔难以再独立支撑下去。１９８９年９月，即在垃圾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１０月份发生小崩溃之前，约瑟夫就秘密开始给华尔街各家大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打电话，寻求注资或寻找合并伙伴。这样做对约瑟夫来说是难为情的，因为他打去电话的那些公司正是德莱克赛尔以前恐吓过的公司。许多公司对约瑟夫的电话回都不回，回电话者也拒绝了约瑟夫的请求，他们认为德莱克赛尔仍有可能受到投资者的民事起诉，从而会为合并增加变数。德莱克赛尔的名声和它的认罪给它的竞争对手们留下了很坏的印象，尽管这些竞争对手仍然觊觎德莱克赛尔在垃圾债券业的余威。多年来，德莱克赛尔一直很傲慢，专横跋扈，拒绝与其他公司分享承销费，约瑟夫很快领教了这种行为的代价。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在华尔街没有朋友。
正当德莱克赛尔的处境变得日益危殆时，约瑟夫该考虑如何兑现他以前向员工所做的１９８９年薪酬不少于１９８８年的７５％这一承诺了。现在看来这个承诺做得有些草率，但约瑟夫认为，如果不兑现承诺，他将信誉全无，员工会大量流失，从而毁掉公司。于是，他想出了一个“两全”之法。他找公司高级管理人员谈话，说服他们领取１９８９年奖酬时以公司优先股的形式领取一部分，不要都领现金。约瑟夫第一次呼吁员工把公司的生死存亡放在个人眼前的经济利益之上。他认为，在德莱克赛尔的高级管理人员中，毕竟没有人真正需要更多的现金，因为他们已经都很富裕了。
令人惊奇的是，约瑟夫没有正确理解德莱克赛尔企业文化中的道德规范。长期以来，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孕育了一种思想观念，那就是：公司只是谋取个人利益的工具。这种观念在米尔肯身上得到了具体体现。当约瑟夫要求大家少拿一些现金奖时，布莱克及其同盟者抗议声雀起。最后，约瑟夫总算说服布莱克接受了一些优先股，不过他们为具体数量争得不可开交。基西克要顺从得多，他积极做贝弗利山分部人员的工作，使他们都同意了约瑟夫的要求。约瑟夫把自己的２５０万美元奖金全部领了优先股。尽管如此，员工们以公司优先股形式领取的奖金平均只占奖金总数的１８％。德莱克赛尔只节约出了６４００万美元现金，而它急需的现金超过２亿美元。
１９９０年到来时，德莱克赛尔的各种问题更加突出了，其短期贷款人拒绝再向它放款。该公司不能出售短期商业票据。当以前的短期贷款到期时，它只有用所剩不多的资金来付款，不能通过再集资的方式疏通债务。到１９９０年２月，德莱克赛尔仅支付商业票据一项就支出了５．７５亿美元。 约瑟夫认为公司仍有１０亿美元资金，主要压在滞销的垃圾债券的投资上和融资买断业务的股本权益上。他开始计划进行某种资金输入，方法可能有两个：一是通过一揽子的股本销售，即把公司手中最好的融资买断业务的股本转手；二是从德莱克赛尔被管制的经纪分公司向控股公司转移３亿美元资金。
但这条路走不通。２月９日，星期五，证交会和纽约证交所通知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不允许它削减被管制分公司的资金。约瑟夫感到震惊。就他所知，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在从通用电气公司注资之前资金量就允许远远低于所管制的最低数目之下。但是，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有通用电气公司的承诺做保证。证交会和纽约证交所的人员认为约瑟夫的筹资计划简直是白日梦，他们对德莱克赛尔资产的估值远远低于德莱克赛尔自己的估值。约瑟夫再次领教了德莱克赛尔与政府激烈对抗所带来的危害。与德莱克赛尔不同，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与政府进行了合作。没有人愿意优待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甚至提都没人这样提。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以不可遏止的速度走向破产。那个周末，破产事务律师进驻该公司。２月１２日，星期一，约瑟夫给富有影响力的纽约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杰拉尔德·科里根打电话，急切希望科里根向手下的纽约大银行施压，让它们向德莱克赛尔提供紧急贷款。下午４点，几家银行的代表来到德莱克赛尔公司开会，讨论贷款一事。由于为拯救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约瑟夫对回答银行代表们的问题准备不充分。尽管他提出以创新低的价格——８．５亿美元——将德莱克赛尔的债券贴现，但他仍未能说服代表们这些债券过后会产生丰富价值。银行代表们走了，没做任何承诺。
当天晚上１１点左右，约瑟夫再给科里根打电话。难道纽约联邦储备委员会没有努力帮忙？虽然科里根没有明确告诉约瑟夫该如何办，但他似乎有所隐晦地回答说：“我要是你，就直接找这些银行的头儿们谈。”见稻草就抓的约瑟夫认为这话暗示科里根一定向那些银行负责人施过压。
约瑟夫紧接着打了一连串的电话，但一无所获。他催问那些银行负责人，联邦储备委员会是否曾鼓励他们帮助德莱克赛尔，但他没有得到令人鼓舞的回答。他逐渐认识到，纽约联邦储备委员会原来什么也没有做。
约瑟夫现在简直要疯了。快半夜时，他又给科里根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约瑟夫问，“这些银行什么都不做。”
科里根叹了一口气，然后回答：“我打电话找财政部看看。恐怕我们有一个不同的议事日程。” 约瑟夫知道他要完了。财政部长不是别个，正是狄龙－里德公司前总裁尼古拉斯·布拉迪。德莱克赛尔曾支持皮肯斯向尤纳考公司发起恶意兼并，而尤纳考公司是狄龙－里德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约瑟夫认为，布拉迪在此事上决不会原谅德莱克赛尔。 凌晨１点，科里根给约瑟夫回电话。他们与证交会新任主席理查德·布里登一起开了个电话会议，科里根对约瑟夫说他们的话也代表财政部长布拉迪的意思。科里根直冲要点，说道：“这是隧道终点，我们看不到一丝光亮。”他补充说，如果德莱克赛尔自愿宣布破产，政府不会介入，也不会控制该公司和对它的剩余资产实施清算。他们要约瑟夫在上午７点之前做出答复。
约瑟夫急忙于上午６点召开董事会会议。他告诉忧郁、绝望的董事们：“四个最有影响的行业监管者”——财政部的布拉迪、联邦储备委员会的科里根、证交会的布里登和纽约证交所的菲兰——“让我们停业。”董事会一致决定申请Ｃｈａｐｔｅｒ １１破产保护。
约瑟夫认识到，他和董事会过去三年奋争的一切和他们多年来努力打造的一切，就要烟消云散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认罪使公司又撑了一年，但是，米尔肯——一个曾塑造了德莱克赛尔辉煌的人，最终毁了这个公司。
２月１３日，星期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申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