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亿万到零-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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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一夫曾多次听母亲讲述他生下来的情景。
加津身怀六甲,仍在缫丝厂缫丝。1979年“新日本映画”拍了一部反映日本早期缫丝业的电影《啊!野麦岭》,现在的人们可透过电影了解缫丝女工的艰辛。加津在缫丝厂劳累一班后,回家还要做家务,临产在即,她也没片刻休息。
这一天,加津孕腹发生阵阵悸痛,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艰难地挪步至门口,请邻居大嫂去叫丈夫。好一会儿,良平才慌慌张张带助产士赶到,婴儿呱呱落地,哭声分外嘹亮。
助产士把婴儿抱在手里,向主人家报喜道:“是个男婴!”
这时,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哇哇大哭、眯着眼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睛,停止哭声,咧嘴展开一丝微笑。满屋的人全惊呆了!
助产士见多识广,依照中国人的说法说道:“了不起哇!别的婴儿出世哇哇大哭是个讨债鬼,这个婴儿一落地就懂得笑,是来送财的,长大了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助产士说话喜欢讲究意头,若头胎是女婴,她也会说出生女的种种优越性:姐为大,下面会带出数个弟弟来。
和田家重酬了助产士,接下来便为这个男婴取名。
“他是长子,就叫一夫吧。”老和田说道。“一夫”、“太郎”在日本是最常见、最通俗的名字,类似中国人的“一生”、“大贵”等。
“小龙之年”生下贵子,长辈当然希望一夫能出息成一个小龙。和田一夫后来岂止是一个小龙,而是大龙,成了中国内地人和香港人眼中的世界百货业骄子。
数十年后,母亲加津对已成为八佰伴公司总裁的一夫说:“可惜那个助产士早已过身,若她在世,见你果真出息,她会因给你接生而高兴不已。”
这些都是后话,一夫出世,和田家并无太多心思考虑如何将一夫好好栽培,使他成大器立大业。和田家考虑的是该如何生活下去,如何把一夫抚养大。
1929年,日本经济雪上加霜。两年前的金融风暴尚未恢复元气,此年,由纽约大股灾引发的世界经济危机又席卷全球。银行倒闭,企业破产,商品滞销,市景萧条。失业的工人和职员如黑色的蛆虫涌动,或在倒闭的公司和工厂大门外徘徊;或站在米店饭铺前一筹莫展;或沿街挨户乞讨;或背井离乡踏上渺茫的谋生道路。
加津生育后,在家里坐月子。良平的五金厂大量裁员,良平虽未被辞退,但厂里货品积压,工厂主已拖欠了两个月工资未发。
物价综合指数从174。5%降至120。4%。物价下降了3成,但国民的收入却下降了6—7成!物贱无人买,这是大萧条时期常见的怪状。老和田的上市菜常常卖不动,不得不一次较一次减少上市的数量。
和田家一天才吃一顿白米饭,其余两顿改吃粗菜煮稀粥。和田家还算过得去的,那年头,热海郊野的野菜都给挖个一干二净。
加津生育后,身体复元很快。“七朝之庆”时,已经可以下床做一些轻活计;又过了一个星期,加津就独自一个操劳家务了。
哺育期间的加津在考虑开辟一条独立谋生之路。
这一天,一夫的祖父黑着脸回到家中。他挑上市的菜只卖出一半,在回程的路上,他赌气似地把剩余的菜全部送给买不起菜的人!老和田气呼呼地讲述这件事,加津和良平都笼罩在不祥且压抑的气氛中,父亲这样做等于自断生路,滞销货品送人,若同行知道,必然会对始作俑者猛烈攻击。除非你不想再做生意,或许你有万贯家财可以做慈善家。
“难怪在电影里头,美国的谷物大王会把一火车皮一火车皮的小麦倒到大海里!”老和田这句话,又全然站在卖方的立场上说话,可见老和田的当时的心理极为矛盾。
“我想,人要活命,就不能不吃菜。”加津觉得此时与其安慰父亲,不如开导陷人困境的父亲。
“可人家就是不买。你们不会不知道,现在的国民有多穷!”老和田沮丧地说道,“我要像谷物大王那么富有,就做慈善家。把谷物倒掉,那是作孽呀!”
加津说:“做慈善和营商,都是利民的一种。如果我们能向人们提供价廉物美的蔬菜,也算是为大众做了有益的事情,又能为家庭增加收人。我有一个想法,我想跟你一道去卖菜。”
“你疯了?现在大批工人失业,入行卖菜的人比吃菜的还多!”老和田瞠目结舌。
加津心平气和地说:“买菜的都是家庭主妇,我现在是生了孩子的当家媳妇,卖菜容易跟这些主妇们沟通。你让我试试吧。”
加津在父亲卖菜不利的情况下,仍想入行卖菜,自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她曾多次看过父亲卖菜,父亲卖菜除了吆喝声中气十足,实在不便恭维,他开出价码,愿打愿挨,请君自便。此外,不再有招徕顾客的手法。因父亲是长辈,不便挑明进谏,加津只有身体力行,来证实自己。和田家底子薄,最适宜做的,大概也只有卖菜。
良平在家里找来一些木板,为妻子做了一个手推车,连橡皮轮胎也是从旧货店买来的。车厢分成若干小格,分别装有不同的品种,其中还留有供小孩可坐可骑的位置。加津把一夫放上去,拉着他在门前的空地兜圈子,一夫高兴得咯咯欢笑。加津满心喜悦,既可沿街叫卖,又可带孩子,真是一举两便。
刚满月,加津就推着手推车出门去。
刚入行的加津,没多久就显示出与父亲不同的禀赋。她突破老和田单一的货品的俗套,她的手推车放满了各种时鲜蔬菜。为了保障蔬菜新鲜而价格低廉,加津联系了好多位菜农,确定他们做她的供应商,因能长期供货,虽然每次要的数量不大,却能获得较优惠的价格。加津把所获的优惠又让予顾客,得到顾客的赞誉,说加津的蔬菜新鲜又便宜。
加津旗开得胜,马上扩大经营,增加水果品种。她也用上述的办法与果农建立较稳固的关系。当地的水果品种不多,加津就与热海山本水果批发店联系,说服山本以批发的价格,让她购买零售数量的水果。山本店的货源来自全日本,很多是驰名全国的水果品种,该店的客户是旅馆和专门的水果店,零售的数量只能按零售的顾客对待。加津带一夫三番五次登门,山本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加津的恳求。
加津最成功的招术是她的推销术。她的高明之处在于人家感觉不到她是在做买卖,而是在拉家常。加津嘴巴乖巧,甜甜地叫这些主妇作大婶、大嫂、大姐。她自报家门,叙说家庭主妇们爱听的家庭琐事,这些家庭主妇也爱把自己家中的事向加津倾诉。她们有什么烦恼,会请加津帮她们拿主意;还会向加津讨教烹饪方法。加津是个有心人,若遇到外地迁来的住户,加津卖菜时,就会虚心且诚恳地向她们打听新的烹饪方法。加津回家后,如法试做,果然口味不一般。加津卖菜时,就会主动向其他主妇推荐,若比较空闲,加津还会上门亲自演示烹任。
加津很快拥有一批固定的顾客。
加津的收入很快就能与良平在厂里拿到的钱一样了。
老和田只带加津出门卖过几次菜,他马上感觉到是加津在唱主角,加津做生意的本事远远出乎他的预料。老和田不再随加津一道出去卖菜,他侍弄那块老菜园,偶尔帮加津送货。
加津卖菜得心应手,却有一点美中不足。虽说卖菜能兼顾孩子,可一夫随母亲四处奔波,日晒雨淋,又黑又瘦,连旁人看了也心疼不已。一天,几个老顾客买过菜后,仍围着手推车与加津拉家常。受到冷落的一夫哇哇大哭起来,加津就把一夫抱在怀里哺乳。这些老顾客看了便说:“你这样带着孩子四处奔波好辛苦,你干脆就把蔬果摆在你家门口,我们上你那里买。”
一语点醒梦中人,加津激动得连连道谢。在回家的路上,加津的构想进一步完善,在门口摆个菜摊,就不如临街开一个店。原先总是恨手推车太小,装不下更多的品种。现在不仅可以卖蔬果、卖调味品,还可以兼营与烹饪相配套的用具等杂货。和田家虽然不在闹市,但有固定的顾客帮衬,至少不会太冷落。
等良平收工回家,加津急不可待地把她的主意讲予丈夫听。良平觉得这主意不错。加津便向父亲提出这个建议。老和田说:“现在你们有了孩子,该你们当家,你们自拿主张吧。”
良平与加津就把临街的一间房腾出,作为铺位。才个多星期,和田家的蔬果杂货店就开张了,店名叫“八百半”。开张的前两天,加津分别拜访了过去的老顾客,一是感谢她们对自己生意的一贯关照;一是深表歉意,以后不能亲自送菜上门,给顾客带来诸多不便。绝大部分老顾客表示,她们会上加津的八百半买。她们都对加津做生意的良好信誉赞不绝口。
在日语中,“八百屋”即“菜店”的意思。取名“八百”,表示该菜店是老和田与女儿加津靠一杆秤行街叫卖、白手起家。“八百半”的“半”字,取自和田加津父亲和田半一郎中的“半”。另一种说法是加津父亲叫田岛半一郎,同样有个“半”字。
这里有个疑问:良平原来姓什么?若义父姓和田,良平就是入赘后改了姓;若义父姓田岛,良平就保持了他的原姓,加津嫁他后,改为夫姓。时间已逾近70年,传下来的说法又不一致。而现在的和田家族后代则对这些保持沉默。也许男人“入赘”女方家,在日本也不是什么值得荣耀的事情,和田后代有所忌讳吧。
根据现存于八佰伴总部的、60年前的员工工作围裙,店名的日本原文是“八百半”。这个店名会使中国人理解成数字,在有些地方的俗语中还作“不聪明”解,于是,中文译名改为“八佰伴”。
母亲和田加津心灵手巧,善良而不乏精明。在她的全力打理下,八佰伴很快步入正轨。
加津一人忙不过来,先是父亲做女儿的帮手,每日去向固定的供货商进货。不久,良平也辞去厂里的工作,和妻子一道开店。销售是零售店最重要的一环,加津坐店做生意,兼照看孩子;良平出远门收购蔬果,还兼负送货上门的工作。虽然绝大部分老顾客都表示上门买和田家的东西,路途远的顾客总感到不便,常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经常光顾。良平送货上门,不仅稳定了这批老顾客,还招揽了一批新顾客。
一夫在店堂蹒珊学步、呀呀学语,转眼就是3岁了。
一天,父亲一早就去进货了,公公去了山本家的茶室。母亲坐店卖货,忙过好一阵,见顾客渐稀,便手脚麻利地装好菜,准备给附近的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婆婆送去。母亲把一夫抱上小凳坐着,吩咐道:“你坐这里看店,爷爷马上就要回来,你不要乱走动。”
母亲风风火火走了。这时,邻居大叔伊藤秀行来买东西。见大人不在,就逗一夫玩。不料一夫却一本正经地问他:“叔叔,你要买东西?”
伊藤甚是吃惊,见他很认真的样子,就笑嘻嘻逗他说:“我要买一包海盐、一包味素,你会卖吗?”
一夫不言不发,跳下凳子,从货架上拿了一包海盐、一包味素,并丝毫不差地报出价钱。一夫说,等下妈妈回来写字(记帐)。那时热海仍奉行赊帐的买卖方式,熟人和固定客户,都毋须以现金交易。
伊藤秀行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价钱?”一夫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我天天看妈妈这么卖。”
加津回到店里,伊藤秀行向加津惊叹道:“一夫太聪明了!和田家出了个经商天才!”
消息不胜而走。来八佰伴买东西的顾客,有不少是为了特意看看这个年仅3岁的神童。有的顾客还“点将”要一夫卖东西给他们,好考一考一夫的经商天赋。一夫虽不能进行复杂的算数,却也非常了得,未虚担“神童”的盛名。
一夫为八佰伴招揽了不少生意。
当时很多人说,一夫长大了继承家庭事业,八佰伴一定能大发达。一夫的父母矢志以八佰为伴,却不希望儿子埋没在小店之中。他们期望一夫读书学有成就,大学毕业甚至留洋英美,将来好干大事业。
一夫7岁那年,父母送他上热海最好的小学念书。
那时日本已从经济大萧条中走出,以军事工业为支柱带动了日本企业界的兴盛。全日本几乎找不到一个失业的工人,市景繁荣,八佰伴的生意也兴旺多了。但在此前后,一夫的大弟、二弟、三弟相继来到人间,家中的人口增多,和田家的生活水平并未提高。
父母以家境贫寒来激励儿子发愤读书。一夫将父母的教诲挂在心上,勤奋苦读,他天资聪颖,学业出类拔苹,令父母无比欣慰。
父母没想到的是,送儿子上了这间小学,却给一夫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这间小学的学生的家庭,非富即贵,至少也是公司职员。只有少数学生的家庭是小商人或技术工人,这些孩子自然会受到富贵子弟的白眼。但一夫在家从来不说。
一天,一夫放学回家,令母亲惊愕不已。他满脸通红,脸上还有数道伤痕,神情忿忿然,像是刚打过架。母亲又气又疼,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一夫擦脸。
“一夫,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母亲话音刚落,一夫委屈的泪水就不停地流淌。他伏在母亲怀里,边哭边硬咽着:“妈妈,你们为什么要卖杂货?”
母亲慈爱地为他擦眼泪,说:“孩子,不卖杂货我们一家吃什么?人虽有贵贱,可卖杂货也是人们的需要呀。”
原来,一夫在考试中得了全班第一,老师表扬了一夫。班里的几个富家子弟在放学的路上,却大肆嘲弄一夫的出身,骂他是“杂货仔”,讥讽一夫的铅笔用到半寸长还舍不得扔掉,一副“穷酸相”。他们要一夫趴在地上学狗叫,再恩赐一夫一支没有削过的铅笔。
他们不止一次嘲弄一夫是杂货仔,可从没像这次这么损人。一夫天资过人,成绩优秀,并不以为比这些富贵弟子矮人一等,一夫回敬道:“杂货仔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们也去考第一!”
“你考第一又怎样?长大了还不是个杂货佬!”
一夫不甘示弱,再次回敬他们。双方大吵起来,对方自恃人多势众,就扬言比谁的拳头厉害。一夫被激怒了,忘记了母亲“不要惹事生非”的教诲,更忘了自己力单势寡,咆哮着主动发起进攻。一夫揍得其中的一个抱头鼠窜,其余几个一哄而上,把一夫打倒在地,拳打脚踢。幸亏大人路过,制止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打斗。
母亲听完一夫的哭诉,抚摸着儿子的头安慰道:“孩子,以后别人怎么骂你,只当没听见,你每次考高分,才算真正赢了别人。”
母亲说着捧起一夫的头,神态庄重地盯着儿子,严肃地说道:“孩子,要记任,什么活都是人干的。卖杂货没有什么不体面,我们家的店,不是有好多富贵的人家来买杂货?有没有出息,不在乎你干的事是大是小,而是要看对人们有没有益处。如果一个人靠见不得人的手段牟取不义之财,他再富有,也会被人们看不起。”
母亲常常向一夫灌输这类意味深长的处世箴言,一夫一时还不能完全领会,但铭记在心。
成年后,一夫功成名就,成为热海市家喻户晓的大人物。阳田一夫回首他的成长历程,对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