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标-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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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回头看了看夫人那粗壮的脖子和肥硕的身躯。在宾馆房间的灯光之下,她那已经有些松驰的皮肤发着一种暗青色。那是个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背影。自己已经多少时间没有亲近过这个女人了?自己还爱这个女人吗?经过多年的婚姻磨合之后,我们的婚姻还有生理之间感觉吗?还是彼此之间只是在心理上互相存在着一种近乎于麻木的适应呢?说不清楚。婚姻常常是一件自始至终也想不太清楚的事情。
像自己第一天住进这个房间一样,躺在床上的南希手里拿着的电视摇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探索了一圈之后,有些气馁地抱怨道:“这个鬼地方,怎么一个英语台也没有?托马斯,你就是这样生活在这里吗?”
托马斯从电脑上回过头来说:“我也想看HBO和ESPN呀。”
“这里太可怕了。〃南希说着话把摇控器扔到了远处的沙发上。“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在这里忍受这么久。”
托马斯站起身来,说:“克莱尔公司在这里与当地人合作一个项目,在一个只有两条窄窄的街道矿山生活区里,我们几个美国同胞每天要在食堂里吃一样的东西,洗澡的热水一天当中只有晚上七点到九点才有。而他们之中有的人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几年了。为了什么?”
“可我告诉你,托马斯,我不是你们男人!”南希的声音再次尖叫了起来。
《夺标》第三章2
“我刚来的时候,也有点不适应。”希恩说话的时候,腿总是习惯地抖来抖去的:“这很正常。人的生活质量就是那么几块,语言不通,什么都要靠他人,再自信的人,生活质量也要去掉一多半了。再有就是我们是成天也离不开车的,可我知道很多美国人刚来这里时,没一个敢开车上路的,一个没有耳朵的人再失去一双腿,仅剩的那点生活质量肯定又会去掉一大块。最后一点就是初到一个地方,往往连个朋友都没有,人还是需要朋友的么。这样算起来,美国人初到中国,生活质量下降得太大了,有点不适应,是很正常的。”
托马斯觉得希恩说的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说:“南希昨天晚上一个劲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在这种情况下,我能怎么跟她讲呢?昨天丽萨王打电话去经贸委了解,招标书目前做到什么程度了,仍然是无可奉告。”
希恩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绿箭来,说道:“如果南希知道在中国还能够吃到真正的瑞格莱斯,她恐怕就不会这么抱怨了。”说着他自己叼了一只,然后又抽出一只来,递给托马斯。
看着这种包装精良的口香糖,托马斯摇了摇头。非常奇怪,自从自己明确地表示投标一旦成功的话将即刻返回美国去后,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善。看来,如果没有利益纠缠其中的话,世界上大概会少掉很多所谓的好人和坏人的。
看着托马斯那一脸沉思,希恩笑了笑,说:“在中国这几年做事情,我有一个最大的感受,就是你一定得需要耐心。”
“我们美国人可能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耐心。”
“严格地讲,是克莱尔公司后面的那些持有控股数量的股东没有多少耐心,或者说,是那些管理着什么养老基金和教育基金的家伙们对股市上的事情太急燥了。”
托马斯说:“我一直就不明白,那些个管理着庞大的退休基金的机构投资者们为什么那么没有耐心。他们手里的钱多数是来自401K的,又不像其他的那些公募计划,每天都要面对着赎回的压力。我同时也对大老板有点不理解,实在不行,就把克莱尔交给那些狗娘养的基金经理算了。”
希恩摇了摇头,说:“大老板可不这想。你让他从自己亲自打理了二十多年的克莱尔里被别人举手表决轰走的话,他会认为自己的一生都失败了。你明白吧,没有人想以这种失败的结局告终的。”
“那他当年为什么要和那些投资银行的家伙商量着在华尔街挂牌上市呢?事实上是,任何公司从它上市的第一天起……”
正说着,托马斯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张雪的声音:“你好吗?臭狗屎。”
托马斯先是一愣,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希恩,然后起身走出办公室去。
希恩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托马斯拿着电话,走到宾馆的楼道里:“我以为你失踪了呢?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的呢?难道说你们经贸委那里有什么好消息了吗?”
“不,不是的。是文化馆方面有个好消息给你。”
“文化馆?”
“对,你记得前几天,你来这里时问起我,文化馆有没有大提琴的。”
“我记得你说起过,你们那里有不少二胡与笛子。”
张雪笑了,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昨天和文化馆长谈起你找大提琴的事情,他说,他认识松阳医院的一个主任医生,他的孩子过去曾经拉过大提琴的,现在他的孩子已经到外地大学念书去了,所以他家里的那把大提琴就一直没有人拉。文化馆长说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他可以把那个琴借来让你拉。”
“有这样的好事?”听到这里,托马斯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夺标》第三章3
省美术馆的大厅里挤满了前来参观崔玉亭同志个人书画展的人。一个小型的新闻发布会后,一群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与一堆 堆珠光宝气的女人,或聚或散地在一个摆满了食品的前厅和挂着一幅幅或龙飞凤舞或色彩斑斓的书法和国画的侧厅里,小声地品评着。鬼晓得那些手里拿着饮料的人中有几个是真正来欣赏那些装裱精美的书画的。
崔厅长满面红光地在人群之中谈笑着。当他看见一位年轻的河西省的副省长在秘书的引
领下来到了这个书画展时,崔厅长赶快和围在周围的人致意,之后快步地迎到了副省长的前边去,满脸堆着笑容,在那个从年龄上完全可以做他的孩子的首长面前点头哈腰的。
乔世良要是早知道李主任与吉姆都来参加这个开幕式的话,他一定会找个理由把事情推掉的。但细一想,又不太可能,原因很简单,早在一周之前,省工业厅的崔厅长个人书画展的开幕式请帖就通过政府之间的邮件交换系统直接地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了。
别的活动是可以不参加的,但是省委委员、省工业厅的崔厅长的特别邀请的活动是不能推掉了。先不说从行政上讲,人家就可以随便把电话打到你松阳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家里,就是在党内的影响力,人家可是隔三差五的就和省委书记、省长们会前会后地坐在一起抽着烟、喝着茶、聊着天的。不论是从哪个角度上来讲,别人能把请柬送给你,就是给你脸了。如果这个时侯。你再错过了给别人捧场的机会,那也太不识时务了,或者说,在政治上也太不成熟了一些。如果你以为去的人多了,人家崔厅长可能就不会注意到你来没有来,那就大错特错了。你千万不要以为当时领导没有注意到你在不在场,以后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不会想起你有没有来。统治了近十年的松阳市经贸委,乔世良根据自己的体会是,下边人最聪明的政策就是老实忠诚,而不是耍小聪明。领导之所以能够坐在领导的那个位置上,常常是因为他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观察力。
吉姆今天穿得特别的耀眼,这个长了一张外国人脸的香港商人特意地穿了一件中国传统的大红大紫的唐装。他在崔厅长面前跑前跑后的,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
乔世良进门之后,和崔厅长及他身边的吉姆打过招呼之后,就接过服务员送到自己手里的一杯桔汁,一边看着或贴或挂的所谓作品,一边用余光在人群中搜索着熟悉的人。
在乔世良看来,眼前这些所谓的书法,简直让人有一种不知所写的感觉。那字或是龙飞凤舞,或是歪七扭八,全不成体统。但因为边上站了很多省里的一些所谓书法家协会的人物,所以在乔世良这里,对这些姑且称为艺术的东西,就不好多开口评论了,这样一不会伤人,二也不会露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商人们开始喜欢以文化来装饰自己,美其名曰儒商,政治家们喜欢与一些无耻的文人结交,全是一副附庸风雅的架势。而在乔世良的眼中,这些商人和政客身上无不散发着一阵阵的虚伪和一股股的恶俗。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滑稽,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悲哀。市侩贪的可能只是利,大人物贪的则可能是名。特别是在行将告别的舞台前,政治演员们最关切的可能就是观众对他长久来演技的评论了。很多老首长,在自己生前最关心的一个是自己子女的着落,二就是后人对自己的评价了。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人,通常早已把身边的那点物质看得淡而又轻了。乔世良的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物,特别是一些把仕途看得比较重的人,他们把物质上的很多东西看得很轻。长年的简朴生活使他们在物质上的要求降得相当的低。用丁老的话讲,要想活得长,餐餐吃粗粮。要想睡得香,侧身卧板床,要想穿得爽,一身布衣裳。我一天还能吃八顿饭?出门时能穿四套衣服?睡觉时能占两张床?我要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够吃够喝足矣。从这个意义上讲,对于崔厅长这种人来说,你在物质上给他多少好处,可能都没有真正挠到他的痒处,只有此时此刻,你站在他的字画前边,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地让他听到,领导写得一手好字和画得一手好画确实非常人所比,才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不知什么时候,乔世良手里的桔汁已经喝完了。他看了看手表,来到这个开幕式的时间已经有十几分钟了。崔厅长的招呼也算是打完了,剩下就是怎么离开了。
就在他犹豫着是是悄悄地打个招呼再离开的好呢,还是干脆来个人不知鬼不觉地就地蒸发时,突然,他的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乔主任,你也来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松阳市政府的李主任手里拿着一杯可乐,笑着说:“乔主任也有雅兴欣赏字画呀?”
乔世良赶紧脸上堆出一片笑容来说:“看李主任说的,我是一个大粗人,哪里懂得这么高雅的艺术呀。”
李主任有意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用一种非常小的声音说:“你可先别走呀,刚才崔厅长说了,晚上我们一起还要吃个便饭呢。”
“我们?”
李主任眼睛看着别处,头却点了点:“对,还有吉姆。”说着不知他又看到了哪个大人物了,脸上立刻一片灿烂的艳阳天了,快步地离去了。
看着李主任离去,乔世良深深地吸了口气,难道这个书画展也是吉姆专门设下的一个套吗?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一种自己的身躯已经进入了别人准星里的恐惧感。
《夺标》第三章4
手里提着一个大提琴盒子的文化馆长老宋,远远地伸出手来:“欢迎你来我们松阳市,支持我们这里的建设和工作。”
老宋已经年纪很大了,一头白发整齐地梳向头后,一副金丝眼镜使他看起来一脸的文气。然而让托马斯感到奇怪的是,他说话从姿势到语气都有一股女人的味道。看样子大概是当年从事舞蹈事业时,女人的大腿和细腰托举和搂抱得大多的缘故吧。
老宋说的什么托马斯没有听懂,但开头的欢迎两个字,他还是在汉语的磁带里听见过,于是他伸出手来,想了一下,用生硬的汉语说:“我叫托马斯,很高兴,见到你。”
老宋看着站在一边的张雪说:“他还会说中文呢?是你教他的吗?”
张雪摇了摇头。
托马斯又用汉语说:“中文,不会,你好吗?”
老宋高兴地笑了起来:“我很好,谢谢你,我很好。”说着他把手中的大提琴递给了托马斯:“这是先借给你拉的。我听张雪说,你会拉大提琴。”
托马斯没有老人后面的话,但他还是伸手接过了老人递来了琴。他先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会儿提琴的盒子。
琴盒的外边擦得很干净。托马斯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来看,只见琴盒里落了很多的灰。把琴从盒子里拿出来后,发现从琴弓到琴弦都已经松了。
托马斯一只手轻轻地把琴从盒子里取出来,另外一只手弯曲着用食指轻轻地在那落满了灰的琴身上弹了一下,接着他侧耳听了听琴箱里传出的微小的声音。过了一会,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说:“这琴放的时间的确很久了。”
“琴太脏了,”张雪说:“要不先到我们的排练室里找些干净的布和纸擦一擦。”
几个人来到了那间空荡荡的排练室里后,托马斯非常小心地将琴的上上下下擦干净,并把那乱糟糟的琴弓整理好。在钢琴 的边上坐定之后,他把琴身斜靠在自己的肩上。那修长的手指先是在琴身上轻轻地抚摸了好一阵,那样子就像一个饥渴的老猎手突然找到了一只猎枪一样,脸上混合着露出了一片观悦与满足的神态。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右手拿着琴弓并没有急着放在琴弦上,他的左手指开始在琴弦缓慢地揉动着,随着速度越来越快,他的手指最后竟像是在琴弦上舞蹈一样地开始上下地快速而急切地跳动着、翻飞着。
就在两个中国人彼此用不解的目光交流着疑惑的时候,突然,一缕低沉而流畅的乐声从琴腔里悄悄地流出。琴声开始流淌着、宣泄着,最后如泣如诉的乐声从琴弦与琴弓的接触与摩擦中挣扎着、穿透着挤进了排练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并在每个空间里中碰撞着、缠绵着、跳跃着反射回到两个听众的耳边,构成了一曲浑圆凄美的交响与奏鸣。
老宋呆呆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外国人。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地侧过头去,对着眼睛已经有些湿润的张雪小声问:“他真的是与矿山设备有关的商务人员吗?”
张雪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答腔。
这首圣桑的《天鹅颂》她太熟悉了。从小的时候家里省吃简用给她和姐姐买的一个砖头一样的磁带录音机听磁带开始,一直到目前满大街都可以买到的DVD和MP3,这首大提琴曲子她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了,但她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这首音乐的震撼力。她的心开始随着托马斯的手指跳动着,一种非常陌生的、曾经一直深深地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愫,此刻正在一点点地被这优美的大提琴声轻轻地抚慰着,慢慢地从心底深处渗透了出来。随着一种说不清的一种情感越来越强地在心中冲落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一阵阵地发紧。有什么东西压在嗓间,呼不出来。
她来到钢琴边,轻轻地掀开琴盖,耳朵开始在空间漂动着的每个音符里捕捉着、辨别着,合着托马斯的大提琴声,她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缓缓地触动着、弹击着。
很快地当那只大提琴听到不远处有个声音在悄悄地和着它的节奏,在陪伴着它,丰富着它的时候,大提琴突然转换了一个调性,从圣桑的凄婉来到了舒伯特的《音乐的瞬间》,然而让大提琴惊讶的是,从那些黑白键下的钢弦上,又追随着漂来一片悦耳的琴声。
这太奇怪了。托马斯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他看见一件熟悉的红色毛衣此刻正坐在钢琴前边,那婀娜的身影随着音乐声在轻轻地晃动着。那种奇怪的先视感再次地产生了,慢慢地托马斯竟觉得这种场面似乎在过去的什么时候曾经一模一样地出现过的。也是这样一个排练厅,这样一个黄昏,和这样一个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