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地球-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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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威胁生命的动物。巨大的(虫剌(蛄常常伸出角状钳螫袭击粗心大意的动物。翼展10厘米的蚊子不时在水面上嗡嗡飞过。它们是蚊子家族的幸存者。它们正因为缺少植物汁液——雄性蚊类动物靠它维持生命——而慢慢消亡,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令人望而生畏。勃克已学会用伞菌的碎片制服它们。
他慢慢地,蹑手蹑脚地穿行在伞菌林中。脚下踩着黄色的霉菌。伞菌的茎杆呈奶油色,茎的根部周围,丛生着各种霉菌,它们呈现出奇怪的橘红色、红色和紫色。勃克又一次停下脚步,用他锋利的武器在一颗伞菌的肉茎上划了几下,以使自己完全相信:他的打算是可行的。
他悄无声息地在奇形怪状的植物林中走着。一次,他听到了一阵窸窣声,立刻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这是一队行进的蚂蚁,大约四五只,每只大概有20厘米长,正沿着它们走惯的小径回营。一路上,它们的同伴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有气味的蚁酸,这就是蚂蚁的路标,它们沿着这种路标,步伐稳健地前进。它们都满载而归。勃克一直等到它们爬过去,才继续往前走。
他来到河岸边。大部分水面被绿色的浮渣覆盖着,浮渣偶尔被不断扩大的气泡顶破,这种气泡是水底腐烂的物质散发出来的毒气。小河静静的,只有中央的水流稍微急那么一点儿,可以看见水本身。
在泛光的水流上,水蜘蛛飞快地奔跑着。在昆虫世界里,体积增大是普遍的现象,但这种情况没有在它们身上发生。它们靠水的表面张力支撑身体,体积和体重的增加会使它们丧失在水面活动的手段。
水面上勃克第一眼瞥见的地方,绿色的浮渣被水流冲开几码远。他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恶臭的覆盖物底下游动、扭摆和蠕动。他上下扫视河岸。
在下游大约140米远的地方,水流流近岸边。一块突出来的岩石,形成直达河水的峭崖,崖上生长着黄色的崖菌。崖菌上部是深红色和橘红色,下部是淡黄色,它们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上方,形成一组平台。勃克小心翼翼地向那里走去。
在途中,他发现了一种可食菌,那是他的主食,他停下来折了一大堆柔嫩的菌肉,那将供他吃很久。他的同胞们总有这样的习惯,找到大量的食物后运到他们藏身的地方,好多天靠它们填饱肚子。吃呀,睡呀,饿了就起来再吃,直到那些东西吃完为止。
虽然他一心计划着试试他刚得到的武器,可又很想带着这些战利品回部落。他想把这些吃的送给莎娅,并和她一起品尝。莎娅就是那个常常使勃克激动的少女。当她靠近他时,他感到心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冲动,他渴望抚摸她、拥抱她。他对此莫名其妙。
犹豫片刻后,他继续向前走去。假如送给她吃的东西,莎娅会高兴,可是如果把在水里游泳的东西带给她,她会更开心。尽管他的部族退化了,勃克却比他们聪明。他带有隔代遗传,这是一种返祖现象,返回到了我们耕种大地、征服野兽的祖先那里。他有一种模糊的自豪感,这种感觉朦朦胧胧,但很强烈。
在他的记忆中,从没有人猎取或捕杀动物为食。是的,他们也吃过肉食,可那是食肉昆虫留下的残屑,人们常常赶在蚁群的先遣队到达之前将那些残屑抢走带回去。
如果勃克干了在他之前从没有人于过的事,如果他将他杀死的一只动物带回部落,他们准会羡慕他。他们整天想的只是如何填饱肚子,然后才是保存生命。至于种族的延续,在他们心里只占第3位。
他们像没有头领的畜群一样聚在一起,在共同的藏身之处,分享侥幸得到的食物,因人多势众而感到些许安慰。至于武器,他们从来没有。有时他们用石头砸开吃剩的巨型昆虫的腿脚,吃里边带甜味的虫肉;遇到敌人,他们仅仅是以逃跑或躲藏来保全自己。
他们的敌人并不如想像的那么多,大部分昆虫都有固定的捕食对象。斯菲克斯——黄蜂的一种,只以蝗虫为食。别的黄蜂只吃苍蝇。海盗蜂吃野蜂。蜘蛛是人类的主要敌人,因为,它们把陷入它们毒手的任何生物——包括人,都一视同仁地吃掉。
勃克来到石崖上,从那里可以俯视河水。他趴在岩石上,凝视浅浅的河底。一只巨大的(虫剌)蛄,足有勃克的身体那么长,悠闲自得地从他眼前游过。见到这贪婪的家伙,小鱼们,甚至大蝾螈,都逃之夭夭。
过了很久,水下生活才重新活跃起来。蜻蜓的食物重新蠕动着露头了。一片银色的光点游进他的视野——这是一群小鱼。接着来了一条大鱼,在水里慢慢游过。
勃克两眼发亮,嘴里流出了口水。他举起他的武器向下戳去。几乎没有碰到水。他失望极了;但猎物近在咫尺,他的计划也有明显的可行性,这激励他继续干下去。
他仔细察看周围的情形,下面有几棵崖菌。他站起来,走到刚好位于它们上方的位置,然后用他的梭镖扎那菌茎。枪尖扎不进去。勃克先用脚踩上它们试一试,然后才敢将自己的重心移到上面。它们结结实实地支撑着他。他慢慢弯下身体平卧在上面,像先前那样凝视着河水。
一条足有勃克胳膊那么长的大鱼,在他下面游来游去。勃克见过甲虫如何用角奋力刺进对手的身体,由此知道刺一下是必要的。他曾试着用这柄武器刺伞菌的茎来进行练习。当那条鱼游到他身下时,他猛地往下刺去。使勃克大吃一惊的是,梭镖刺进水里似乎变弯了,偏过目标几厘米。他继续一次又一次地刺下去。
因为身下这条鱼挫败了他杀死它的努力,勃克感到怒不可遏。不断的刺杀连碰也没碰着它,它也毫无警觉,甚至连逃也不想逃走。
他大发雷霆。现在它竟然迳自游到他的手底下歇息。勃克拼出全力往下扎去,这一次,他的梭镖垂直进入水里,似乎没有弯。它笔直地扎下去,枪尖扎破那个水下动物的鳞片,将它的身体穿了个透。
水里开始沸腾了。那条鱼拚命想逃,而勃克则竭尽全力想将它拖上来,搅得一片大乱。在兴奋中,勃克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微微荡起的涟漪。河水的搅动吸引了巨型(虫剌)蛄,它正向这边游来。
力量悬殊的搏斗继续着。勃克不顾一切地抓紧梭镖尾部,他感到支撑着他的崖菌根部的岩石震动了一下,随即垮下来,像神秘的闪电一样快地落入水中。勃克掉进水里,他睁着双眼,面对死神。在他往下沉时,他睁得大大的眼睛能看见(虫剌)蛄张开的钳螯在他面前挥舞,锯齿状的钳螯大得只消一夹,就足以夹断他的肢体。
第二章 黑腹蜘蛛
勃克张开嘴尖叫一声。多年以前他祖父被那只可怕的塔兰图拉大毒蛛抓住时,也发出了这样一声尖叫。可是勃克的喊叫没有声音,只有水泡浮出水面。他手脚乱舞,击打着流动的液体——他不会游泳。那庞然大物慢悠悠地向他游来,勃克绝望地挣扎着。
他乱挥乱舞的手臂碰到了一个坚固的物体,他神经质地抓住了它。说时迟,那时快,他已将这东西挥到了那只长甲壳的大怪物面前。(虫剌)蛄的血盆大口向软木一样的菌茎咬来,他感到手中震颤了一下,接着又觉得自己被向上拉去,这是因为(虫剌)蛄松了口,崖菌向水面浮去,这就是支撑过他的身体的那棵崖菌。在他下坠时,崖菌被崖石带进水底,结果又刚好在他的身边浮起来,真是雪中送炭。
勃克的头突然露出水面,他看见附近飘浮着一根更大的崖菌。原来,它也长在支撑勃克的那根崖菌旁边,在那根崖菌垮下来时,它扎根其中的崖石也跟着滚落下来。它比勃克紧紧抓住的那截崖苗更粗,在水里浮得更高。
不可思议的自制力使他非常镇静。他伸手抓住它,用尽全力往上爬去。身体的重量使它向一边倾斜,差点翻转过来。这是生命攸关的时刻,他手脚并用拚命往上爬,最后终于爬了上来。他对水将会永远心存余悸。
当他爬到有着浮垢的、黄褐色的水面时,感到水中一股激流冲击着他的脚。原来,由于不满足于自己得到的仅仅是一小块无味的崖菌,(虫剌)蛄拼出最大的气力向勃克在水中搅动的脚发起进攻。可它没有抓住那只肉乎乎的脚,于是悻悻地离去了。
这只由退化的伞菌做成的独木筏发发可危,勃克坐着它向下游漂去。他手无寸铁、孤身一人、惊恐不安,时刻都会遇到危险,河水里潜伏着死亡,河岸上凶险密布,远方的凶神正振翼而来。
过了好久,他才镇静下来,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寻找他的梭镖。梭镖漂浮在水面上,它仍插在那条鱼身上。鱼刚才招来的杀手差点要了勃克的命。鱼肚皮朝天漂浮着,早已一命呜呼。
勃克想吃东西的本能是如此强烈,以致于一见到他刚才失去的美餐,便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他紧紧盯着鱼,嘴里流着口水。那只易翻的独木筏向下流漂着,在水面上慢慢打转。他平躺在菌茎上,伸手想抓住梭镖的后部。
独木舟斜向一边,差点使勃克重新落入水中。不一会儿,他发现坐在菌茎的一头比坐在另一头更容易下沉。当然,不易下沉的那一头是菌根,比菌顶那一头粗,结果浮力也就更大。
勃克发现,如果他头朝不易下沉的一头躺着,它也不会沉进水里。他挪动身体摆好新的姿势,然后,等待慢慢旋转的小舟靠近梭镖杆。他伸直手臂和手指够过去,终于抓住了它。
片刻之后,他便开始从鱼的一边撕下一条条鱼肉,带着巨大的快感,把油乎乎的肉拚命往嘴里塞。他的可食菌已弄丢了,它们正在几码之外的水波上翻滚;但他吃着手里的这些东西完全心满意足了。他并不为自己眼前的处境和将来担忧;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他正在漂向离莎娅越来越远的地方。莎娅,他们部族的少女,每当他凝视她,便会有一种奇异的狂喜悄悄占据他的心。
他想像着,他要将他捕到的鱼的一部分作为礼物送给她,她接过去时,会是多么高兴,这时他又感到了那种狂喜。可是突然,无言的忧伤向他袭来。他抬起头,满怀渴望地望着河岸。
岸上是一长溜单调的、色彩怪异的菌类植物。没有健康的绿色,只有毫无生机的、奶油色的伞菌,一些橘红色的,淡紫色的和紫色的霉菌,还有色彩鲜艳的、带胭脂红的‘锈菌’散布在河岩松软的黏泥上。太阳看上去不是一个火球,在雾霭弥漫的天空中,它只是一个明亮的金色光斑,一个无法画完或标出它的边缘的光斑。
太阳透过雾霭发出淡淡的、粉红色的光晕,大群飞行动物在空中飞舞,不时有蟋蟀或蝗虫像子弹似地从一处飞向另一处。庞大的蝴蝶在静谧的、表面上毫无生机的世界上空欢快地翻飞。蜜蜂拖着笨重的身躯焦急地四处奔走,在巨型卷心菜上寻找十字型菜花,不时还有黄肚皮的细腰黄蜂机敏地在空中飞过。
勃克异常冷漠地看着它们。那些黄蜂足有他本人那么长,蜜蜂竖起来也有他高。蝴蝶大小不等,小到仅能盖住他的脸,大到其翅膀的褶皱就足以藏住勃克的整个身体。还有一些蜻蜓在他的头顶上展翅,它们纺锤状的身躯是勃克身长的三倍。
勃克对他们全都毫不在意。他,一个皮肤粉红,长着柔软的棕色头发,坐着橘黄色的伞菌在河流中央漂流的小生灵,与周围的环境显得不那么谐调。他心里十分沮丧,因为水流正将伞菌冲得越来越远,他越来越远地离开了他们小小的部落里某位身肢纤秀的少女,她的瞥视总在他心里激起古怪的骚动。
时光在流逝。有一次,他看见河岸斜坡蓝绿色的松土上,一大帮红悍蚁正排着整齐的阵式前进,它们要去袭击一个黑蚁聚居的城堡,带走所有它们能搜出来的蚁卵。那些蚁卵将被孵化出来,而孵化出来的小黑蚁将成为劫走它们的强盗的奴隶。
悍蚁仅靠这些奴隶便可以生活,因此,在它们的世界里,他们是力大无比的勇士。后来,在笼罩万物的薄雾中,勃克看见地上长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膨胀的枝杈,看起来丑陋极了。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种硬皮伞菌,一种在地球上已经灭绝的植物的奇怪的变种。
接着,他见到一种梨形植物,有几株顶上飘浮着小烟雾团。它们也是菌类植物,叫马勃菌或者尘菌,只要有东西碰它,就会喷出一团烟雾一样的东西。如果勃克站在它们旁边,它们会高他一头。
然后,随着夜色降临,他放眼望去,见到远处似乎耸立着一座座紫色的高山。在勃克看来,那可是很高的山了,大约20到22米高。它们好像是一堆堆附聚在一起的没有形状的植物,不断增殖的生物体,使自己形成一座座不规则的锥形大山。勃克漠然地看着它们。
眼下,他又开始吃那条肥鱼。平常,他吃的大部分是淡而无味的蘑菇,所以,他觉得鱼的味道美极了。他已经吃得饱到了嗓子眼儿,但他的佳肴到现在为止还剩一大半没有吃。
他依然将他的梭镖牢牢地带在身边。它曾给他带来麻烦,可是有了它,他便是无敌的。他不像部族里的大部分人一样,他能将这柄短剑与捕获的食物联系在一起,而不是与给他带来的麻烦联系在一起。他吃饱后,拾起它重新检查一遍,枪尖仍然锋利如初。
勃克握着它沉思着,他在想是否再用它去捕一条鱼。小独木筏的摇晃使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他从围在腰间的那件衣服上撕下一个长条,用它将鱼穿起来,吊在膀子上,这使他能腾出两只手来活动。然后,他盘腿坐在漂浮的菌茎上,像皮肤粉红的佛祖,看着两岸向后隐去。
天色越来越晚,已接近日落时分。除了漫天烟雾中的一个光斑,勃克从未见过真正的太阳,也没有把夜晚的到来看成是‘日落’。在他看来,夜晚的到来,就是黑暗从天空降下来了。
今天碰巧是个例外的晴天,烟雾没有平常那么厚。在遥远的西天,浓雾变成了金色,而上方更浓的云变成了朵朵模糊的暗红色云霞。他们的阴影在黑暗背景的衬托下,显出一片淡紫。静静的河面像镜子一样映出五颜六色的光影,河沿上巨型蘑菇的伞菌盖上,淡淡地闪着粉红色的光晕。
蜻蜓在头顶疾速翻飞,在玫瑰色的霞光里,它们的身体闪耀着金属的光泽。巨大的黄蝴蝶在河面上一掠而过。这儿那儿,到处都出现了成千上万的毛翅目小昆虫,它们缩在甲壳做成的小船里,只要有可能,就浮上水面。
勃克可以把手伸进去,抓住那些居住在那种奇异的小船里的白色小蠕虫。一只身躯庞大、行动迟缓的蜜蜂,在他的头顶上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勃克仰头望去,看见它的长咏和毛茸茸的后腿负着份量不足的花粉。他见到它硕大的复眼,表情迟钝地在那里出神,他甚至还能见到它的螫针。如果它来螫他,那巨大的昆虫将会与他同归于尽。
天边的排红开始暗淡下来。那些紫色的山峦已被远远地甩在后边。现在,千万棵圆顶蘑菇细长的茎杆立在河岸上,在它们下面,散布着五颜六色的伞菌,从最鲜艳的红色到最淡的蓝色,但在越来越暗的黄昏的背景下,颜色全都慢慢暗淡下来。
那些在白天嗡嗡作响、展翅飞舞的昆虫在慢慢消失;而那些惯于过夜生活的巨大的蛾子,又活动柔软的、毛茸茸的身体,从数不清的藏身之处爬了出来。它们打扮打扮自己,梳理好羽毛似的触角,然后飞向空中。肢体强壮的蟋蟀们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