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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当身体还剩下四分之一时-第7章

小说: 当身体还剩下四分之一时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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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上站了好多人,议论纷纷地向我们观望。我远远看到父亲,他一脸凝重地站在码头上,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揉搓着。 
  船一靠码头,大哥大嫂和小侄一齐涌上来。由于人太多小船晃悠了几下。大妈抱着我一直送到家里。很多看热闹的人跟随到家里问候,他们说我命大。众人散去后大妈一边给我穿背心一边嘱咐我:“往后莫要下水哩,想洗澡要爸爸带你去!”她临走前看了看父亲好似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便匆匆离去。大妈刚走父亲飞起一脚踢到姐姐身上,姐姐“扑通”坐到地上痛哭起来。父亲暴跳如雷,厉声呵斥姐姐闭嘴,并且大声质问她是怎么看我的。父亲越说越气,顺手抓过扫把朝姐姐身上打去。姐姐没有躲避,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我从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心惊胆颤。幸好大妈及时回身冲进来一把推开父亲将姐姐带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父亲瞪眼看着我,说我是祸害。然后甩掉扫把气呼呼地进了里屋。我不禁长舒一口气。姐姐天黑了才回来。她端着一个陶制大钵子放到我面前说,大妈刚做好的糯米糍粑要我趁热吃。她还告诉我大妈说我肚里有沙子,多吃糍粑能带出沙子。这个土方法是否灵验我无法考证,不过大妈做的糍粑很合我的口味。一大钵子糍粑相当于两个成年人的食量,我那时还小不可能吃太多,现在想来大妈是将父亲那一份也做了。第二天大妈特意杀了一只鸭子,做了一碗鸭血姜汤要云清送来。父亲告诉我动物血可以清理肠胃。大妈对我的关爱由此可见一斑。我溺水之后父亲问我还下水么,我毫不犹豫地说“下”。父亲一愣,问我不怕死么,我说怕有啥用。父亲笑着摇头,说我是孙猴子变的,不知道“怕”字。我出事以后好像一下子开窍了,不再急着学游泳而是经常在水里琢磨掌握平衡的技巧,不懂的地方就向人请教。没过多久,我一口气潜入水中可以横穿家乡的小河。多年后我去北京万泉河里游泳,人们一见我下水纷纷游回岸上,站在那里翘首观望拍手叫好。陪我一同前去的朋友羡慕得不得了。 
  很多人问过我游泳的窍门。其实很简单:一是学会在水里掌握平衡;二是克服“畏水”的心理障碍;三是胆大心细勤练习。掌握了这几点,一切水到渠成。   
  有风有雨有彩虹 少年懵懂泪无痕 8(1)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开学时三年级分为两个班。两位班主任抢着要带我所在的班级,因为产生了分歧,最后竟然以抓阄的方式了结此事。开学那天,老师点名要我做学习委员后才要同学们推举选拔班干部。这样的待遇令我受宠若惊。多年后我见到那位老师和他谈及此事,他笑着说我小时候很惹人喜欢,言外之意似乎暗示我现在不惹人喜欢了。细细一想也是:老师当初对我的期望很高,失望自在情理之中。开学后不久哥哥写信来说,他已参加工作而且有了女朋友。母亲要给姐姐申请城市户口,要她立即去城里。姐姐欣喜若狂办理了休学手续,恨不得马上飞到城里去。我则异常失落,问父亲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城里。父亲沉思良久,才无奈地说:“你还小,长大了会明白的。”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按当时的政策规定,如果夫妻离婚孩子随了母亲,可以申请母亲驻地的户籍。如此看来,父母离婚颇费了一番心思。姐姐去城里不久父亲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我因此旷课四十多天。那段日子我无所事事,除了偶尔翻翻课本,大部分时间靠与人下棋、玩扑克混日子。有时心血来潮也为父亲煎熬草药。我一次无意中打开了父亲的皮箱,看到里面不少发黄的书籍,顺手翻开看了看。看了很久才发现这种繁体字的书籍,竖着看才能连成句。很多字我不认识去问父亲,他有气无力地要我去查字典。从此我迷上了课外书籍。旷课那段日子我看了旧版的《再生缘》、《三国演义》,同时看完了从城里带回去的小人书。特别是《忠诚》、《第二次握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父亲问我喜欢《三国演义》里哪个人物,我想了半天,红着脸说是银屏夫人。父亲瞥我一眼,说我胸无大志没出息。父亲大病初愈来不及好好休养又送我上学了。没过几天全乡举办数学竞赛,要求同年组每个班级的前六名优等生参加比赛。老师考虑到我旷课四十多天建议我放弃参赛,我没有同意。老师见我执意参赛只好抽出时间辅导我疯狂补课,最终将最后一个参赛名额给了我。比赛结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我在竞赛中获得同年组第三名。没想到我旷课这么久竟然还能进入前三名,此事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这也是我短暂的四年学习生涯中惟一的第三名。我因此获得了全乡十佳少先队员的称号。父亲病后身体大不如前。送我上学时经常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我读完四年级的时候,父亲脸色凝重地对我说,他已经六十多岁,实在没有力气送我上学了。我愣了好半天没有任何表示,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想回城里。我偷偷给母亲写了一封信。母亲让哥哥回信说,等姐姐户口下来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秋天,县统战部一位领导来到家里要父亲写一份材料,说是上面要给予抗战有功人员落实政策。父亲写材料那几天我经常看到他流泪。我看了父亲的材料,不禁肃然起敬。父亲比母亲大十六岁,参军时才十七岁。他随中国远征军出征缅印,所在部队是远征军里赫赫有名的孙立人将军下属新38师。这支部队能征善战令日军闻风丧胆。孙立人将军因在战争中解救过被日军围困的英国军队,受到英国女王的特别授勋。这支部队,辽沈战役时在郑洞国将军率领下起义投诚。后来,父亲随一部分人去了北大荒成了第一批兵团农垦人。父亲在抗战中受过重伤,两块弹片永远地留在了身体内。父亲是北大荒第一批农机手,获得过部级“劳动突击手”的光荣称号。回忆往事时父亲曾感慨地说,他这一生问心无愧。国家危难的时候他在战场上与侵略者拼命搏杀,国家需要的时候他在农场艰苦耕耘。父亲遗憾的是在抗美援朝的节骨眼上身染疟疾,失去了赴朝参战以身报国的机会。县统战部核实了父亲的材料后很快落实了政策,每月给父亲发放补助金。我记得当时是二十几块钱。我与父亲回城后这笔补助金由大妈领取。也许这是父亲对大妈的一点精神补偿吧。我看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身着戎装,肩章上挂着一颗梅花状的星星,显得英姿勃发威风凛凛。我问父亲那颗梅花状的星星是啥意思,他说是军衔。我问他是什么军衔,他告诉我是少校。我问少校是多大的官,父亲想了想,说相当于营级干部,我忍不住乐了。我经常下军棋知道营长是芝麻大的官。父亲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笑着说希望我将来超过他当个团长。我不屑地“呲”了一声,大言不惭地说,要当就当司令。父亲笑了起来,说我白日做梦。我一次对着镜子与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做比较,发现我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于是我照着父亲的发型梳起了偏分式,可是我的头发太短不听话,我灵机一动将肥皂上蘸点水,抹在头发上。虽然头上黏糊糊地很别扭,但看起来却有模有样挺像那么回事。我后来经常如法炮制,很多人都以为我抹了头油。有一次被父亲发现了,说我臭美。   
  有风有雨有彩虹 少年懵懂泪无痕 8(2)   
  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姐姐来信说她的户口下来了。母亲要我与父亲立即回城里。我闻此喜讯兴奋得睡不着觉。之后几天家里高朋满座,来祝贺的人足有一个排。 
  小红表姐在县城读高中专门请假回来看我。她送给我一个笔记本,上面写了一句话:如果你是一粒莲子,希望在没有水的地方,一样绽放出最美的花。那时候我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临走那天,大妈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地流着眼泪说:“莫晓得还看得到你么。”我心里酸酸的,笑着对大妈说我会常回去看她。我没有食言,五年后为了磨练自己的独立生存能力,我又回老家生活了一年。 
  透过车窗,看到故乡渐渐远去,我心里不禁怅然若失,两行热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那一年我十五岁。     
  当身体剩下1/4时:青年   
  坎坷心酸苦痛 互爱互助互动 1   
  我回到城里时,姐姐刚参加工作。哥哥成家后就搬出去了。侄子宇锋都五岁了。母亲一如既往地“满仔满仔”地叫我,我说我长大了不要再这样叫我。母亲关爱地看着我,说我到了八十岁还是她的满仔。小海变化很大,见面时我差点没认出来。他留起了一字胡,两条裤腿像两个摆动的喇叭。我一问才知道那是城里非常流行的喇叭裤。我问小海读几年级,他窘迫地说不念书了。原来他被学校开除了。我那时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从农村刚回到城里时,童年的伙伴大都生疏了,只有小海与我经常在一起。有人看到我用凳子走路,居然给我取了一个很难听的绰号“地委(逶)”,意思是我像蚂蚁一样在地上逶迤而行。我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痛苦。从农村备受羡慕与推崇到回城后无人问津,我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于是有了“少年维特之烦恼”。我当时脑子一热,给邓小平爷爷写了一封信,诉说自己的苦恼与无奈。小海将信寄出去以后我又后悔了,害怕惹出麻烦。不久后中共中央办公厅回信了,这在母亲单位与左邻右舍成了不大不小的新闻。由于这件事的影响,我的人气顿时陡升,很多同龄人纷纷主动找上门来与我称兄道弟。其实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安慰、勉励了我一番,但这份信件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在院子里盖起一间小屋说是给我学习用。我却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将屋子变成了狐朋狗友聚会消遣的场所。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烟雾缭绕,声音嘈杂。下棋、打牌、搓麻将几乎成了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父亲多次严厉呵斥我,每到关键时刻母亲及时出来打圆场,气得他直跺脚。时间长了,他也懒得理我了。 
  那是一个变化的年代。人们的价值标准已经偏离传统道德观念的轨迹。类似于理想,信仰,道德观念以及精神状态似乎到了躁动的悬崖上,无论进退都处在危险边缘。有一天我在搓麻将,小海领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来到我面前。小伙子叫范勇,小海称呼他“老大”。范勇在外面惹事了不敢回家。小海的意思要我留范勇住几天,我虽然不大情愿,但碍于小海的面子只好答应下来。听小海说范勇在外面惹了事,朝夕相处的几天我一直小心翼翼,好生相待,生怕怠慢得罪他。父亲问及,我撒谎说是好朋友在家里玩几天。范勇临走时拍着我的肩膀说:“哥们,没啥说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过了几日范勇来到我的屋子里说要请我吃饭,不管我是否同意背着我便走。外面早有出租车等在门口。坐到车里我才发现小海正冲我笑呢。到了餐厅一帮男男女女正等着我们,众人见“老大”亲自背我进来,自然另眼相待。我不会喝酒,看着他们把酒言欢不免有些失落。席间,范勇大声嚷嚷说:“元基是我朋友,大家以后多照顾点!”饭后在众人的张罗下我第一次去了舞厅。我看到霓虹灯下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随着节拍跳来跳去,不由得心旌荡漾,想入非非。我此后经常与范勇一帮人去舞厅玩耍,一度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时候治安不好。娱乐场所里经常为芝麻大的事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有人因此丧生。 
  一次在舞厅里,因有人强迫范勇的女友跳舞而发生了殴斗。小海要过去帮忙,我紧紧拽住了他。我看到范勇一刀劈在一个人脸上,那人顿时倒在血泊之中。随后几天所有当事人都被带进了派出所,小海也不例外。好在他没有直接参与殴斗,罚款了事。范勇被教养一年。小海事后心有余悸地对我说,当时多亏我拽住他,要不少说也要拘留十五天。这件事对我的震动很大,此后再没去过娱乐场所。到北京之后才偶尔与朋友去酒吧坐坐。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无所事事,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少年的美好时光就这样像流水一般渐渐远去。有一天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面孔,我不禁感慨万千:倏忽之间我怎么成了大人?!   
  坎坷心酸苦痛 互爱互助互动 2   
  那天与往常一样,我在家里与人搓麻将。母亲下班回来说小红表姐给我来信了。小红表姐信上说,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考上了邵阳师专,毕业后可以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教师了。我在老家时小红表姐曾说过,她长大了要做一名老师。我不以为然,说做老师有啥了不起,要做就做老师的老师。她问我什么是老师的老师,我摸着头想了想,回答说老师的老师就是太老师呗。姑父与父亲听了我的话笑得酒都喷了出来。我当时以为奶奶上面是太奶奶,老师上面自然是太老师了,因此闹出这样的笑话。小红表姐先写了一些她在学校里有趣的事情。随后笔锋一转,问我还看书么,会不会写信,如果不会写信就不要勉强给她回信了。特别是最后那句话,像无形的鞭子抽在我心上,隐隐作痛:“我依稀还记得有个弟弟,上学时从没得过第二。不知道谁能告诉我现在下滑到几位数了?”后面的大问号,夸张到了极致。 
  我看完小红表姐的来信一夜没合眼。一幕幕往事好似电影里的特写镜头,定格,切换,再定格,再切换,仿佛没有结尾。一连几天我的情绪糟透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无缘无故发脾气。最倒霉的是小海,每次平白无故受冤屈却不知为什么。好在我们关系始终如一,他早已习惯了我有时的无理取闹,自然不会计较。我决定给小红表姐回信,杀杀她的威风。我写完信一看,觉得很不满意,于是撕碎重写。写完后再一看,还是不满意,立即撕碎再写。写了撕,撕了写,反反复复。一本信纸快撕光了,依然写不出像样的一封信。我气急败坏,狠狠将钢笔摔到地上。小海见我一连数日闷闷不乐,便用自行车带我去看电影。我们回来时凑巧路过新华书店,我灵机一动顺路到书店里买了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涉世之初》帮了我大忙。书里面介绍了许多文学体裁的格式和经典范文,其中包括专门介绍信件格式的内容与范例。我如获至宝。仔细阅读了信件方面的内容,同时又在其他书上抄下一些华丽辞藻,总算拼凑出比较满意的一封信寄给了小红表姐。我为此兴奋了好几天,仿佛上学时得第一的感觉又回来了。   
  坎坷心酸苦痛 互爱互助互动 3   
  小红表姐很快回信了。她在信中象征性地安抚了我几句后指出了许多语病的错误,并且向我着重推荐当时几种畅销的文学月刊,要我好好看看。最后她说:小弟,很多事业有成的人都是靠自学取得成功的。希望你不要玩物丧志沦落为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我一直以你为榜样才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能,你为什么不能呢?多看看书吧,那里有无穷无尽的宝藏,但愿你能挖掘、利用。听说你以前作文写得不错,我们都经常写点东西再比试比试如何?我就不信,还会输给你!!我正值年轻气盛的青春年华,得不到小红表姐的赞许与认同也就罢了,岂能受她如此这般的奚落与挑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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