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武工队-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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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后武工队
作者:冯志
谨以此
献给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党!
献给勤劳的勇敢的坚贞的人民!
献给我的亲爱的战友和同志们!
冯志
写在前面
我所以要写敌后武工队这部小说,是因为这部小说里的人物和故事,日日夜夜地冲激着
我的心;我的心被冲激得时时翻滚,刻刻沸腾。我总觉得如不写出来,在战友们面前似乎欠
点什么,在祖国面前仿佛还有什么责任没尽到,因此,心里时常内疚,不得平静!
的确,心里的不平静,已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的那年冬天,也正是日本鬼子刚刚投降三个多月,在集宁驻防时,我就想抓起
笔来,将武装工作队在敌占区和敌人酷斗、鏖战的一大段生活写一写。党组织给了我力量,
鼓励我写下去,同志们也以最大的关怀要我去写。但是,由于当时的文化、政治水平很低,
而主要的是蒋介石又点起了内战大火,所以想写的念头,不得不暂时放下,去参加解放战争。
虽说写它的念头放下了,写它的意愿并没有打消。战斗空隙间,武工队里的战友们的面
影时常出现;武工队的一些惊险、感人的故事,也经常让我回忆起来。每当忆起,好像昨天
发生的一样。人民解放战争刚刚取得胜利,我便开始动手写这部小说了。
冀中抗日民主根据地,在1942年遭到鬼子的“五一”大扫荡,整个局面起了变化以
后,冀中九军分区的党,正确执行了党中央的方针,立即组织了一支短小精悍的武装工作
队,深入到敌后的敌后,去开辟工作,去打击敌人。
敌后的敌后,就是敌占区。敌人自己称之为“确保治安”区,或“明朗化”的地区。在
这种地区里,敌人有一套统治人民的严密、完整的组织机构,像连座法,保甲制;敌人不仅
兵力雄厚,而且还控制着交通线,真是一处有警,四处增援。
这地区的环境,既不同于一时变质的老根据地,也不同于敌我争夺的游击区。这地区的
敌人力量强大,群众条件差。武工队就在这种极为不利的地区里坚持斗争,向群众宣传党的
各种政策,开辟抗日工作,可想而知,工作是异常困难的。在这种地区里执行党的政策,必
须做到一步一个脚印,丝毫不能含糊。不然,不仅会给党造下难以挽回的损失,自己完不成
任务,站不住脚,并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敌人吃掉。不过,这支武工队在党的领导下,始终和
群众同命运,共呼吸,以群众的苦难为自己的苦难,以群众的欢乐为自己的欢乐,随时宣传
党的政策,严格地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因之才撒下了抗日的种子,鼓起了群众的
斗志,开辟了地区,打击了敌人,直到逼得敌人退缩到老巢,我们取得了胜利。
书中的人物,都是我最熟悉的人物,有的是我的上级,有的是我的战友,有的是我的
“堡垒”户;书中的事件,又多是我亲自参加的。在党的关怀,同志们的帮助下,现在总算
完成了我多年的宿愿,把它写出来了。
《敌后武工队》如果说是我写的,倒不如说是我记录下来的更恰当。不管怎样,眼下它
终于和读者见了面。如果它能在读者心灵上留下了一点点八路军艰苦抗战的印象,或对读者
有一二点帮助,也就算我没有辜负党对我的关怀和同志们对我的帮助。
谨以此
献给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党!
献给勤劳的勇敢的坚贞的人民!
献给我的亲爱的战友和同志们!
冯志
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一日
主要人物表
杨子曾——武工队队长
魏 强——武工队小队长
赵庆田——武工队队员
刘太生——武工队队员
常景春——武工队队员
辛凤鸣——武工队队员
李东山——武工队队员
胡启明——武工队队员
徐立群——县委委员
刘文彬——区委委员
汪 霞——区妇救会主任,魏强的未婚妻
吴英民——区长
赵河套——抗日军人家属
大 娘——赵河套的妻子
郭洛耿——武工队的情报员
郭小秃——郭洛耿的儿子,武工队员
李洛玉——村治安员
黄玉文——村干部
金汉生——铁路工人
梁玉环——村妇救会干部
周敬之——地主
黄新仁——伪乡长
田 光——黄新仁的女婿,伪军小队长,后反正
梁 邦——梁玉环的弟弟,敌夜袭队队员,后反正
松田少佐——促定日本宪兵队队长
坂本少佐——促定日本宪兵队副队长
刘魁胜——松田的亲信,敌夜袭队队长
苟润田——外号“哈叭狗”,伪警察所长
侯鹤宜——外号“侯扒皮”,伪军小队长
二姑娘——“哈叭狗”的妻子,刘魁胜的姘头
马 鸣——我区公所助理员叛徒
第01章
1942年5月1日,冀中——这块盛产棉、麦的大平原,这块拥有八百万人口的抗日
民主根据地,突然遭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的大风暴:敌酋冈村宁次亲率七八万精锐部队,从四
面八方来了个铁壁合围,轮番大扫荡。这就是冀中有名的“五一”突变……
久经考验、在战斗中锻炼出来的冀中军民,在党的领导下,从5月1日开始,就日日夜
夜地和敌人苦斗鏖战起来。苦斗,打乱敌人的扫荡计划;鏖战,粉碎敌人的围歼意图。但
是,在敌我力量绝对悬殊的情况下,为保存有生力量,主力部队不得不奉命暂时离开冀中,
朝山区转移了。冀中的工作,也不得不暂时转入了地下。
人说:“五一”扫荡最残酷,其实,残酷莫过于“五一”扫荡过后、青纱帐撂倒、西风
吹来的秋末季节里。
那时,真是炮楼成林,公路成网。有人说:“出门登公路,抬头见炮楼!”真是一点不
假。维持会、“防共”团和敌人取联络的情报员,各村都有;县界沟、区界墙,四通八达的
电话网,遍地皆是。地主、老财、二流子还了阳;鬼子、伪军、警察们胡乱窜。人人脸上失
去了欢笑,个个心里布满了忧愁。剪发的妇女,都梳起假纂,紧闭大门家中坐;年轻的小伙
子,都留起胡髭装老人。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秋夜里,冀中九分区留下的一支坚持地区的部队,也被环境逼迫得跟
随参谋长朝铁路以西的山区根据地撤退了!
人是地里仙,一日不见走一千。这支撤退的部队,经过一夜的急行军,爬沟、绕点、穿
过平汉铁路、通过层层封锁线,来到了山区,在分区驻地——贾各庄住下了。
进山区后的二十几里路,指导员魏强的鞋底就磨透了。第二天,吃过午饭,他坐在院
里,在日头底下,穿针引线地缀补起来。这时,排长贾正挑着两大桶水,噔噔噔地闯进房东
的屋门,哗哗地倒进了瓮里。
“哎呀,同志!瓮里都满啦……真,一住下,吃水就给包下了!”一阵尖细的、领情不
过的话语,从屋里传来,这是房东老太太的声音。
“在咱冀中,想给房东挑也不敢。”贾正放下水桶,从屋里走出来。他一眼瞧见魏强手
里的活计,笑哈哈地问道:“怎么,指导员,你这鞋也磨透啦?”
“可不是吗,你那鞋呢?”魏强用牙齿拔出针来,瞟了瞟贾正脚上的鞋。
“我这双鞋,是这次行军才穿上脚的。爬过铁路,走了七十里地,到杨各庄还蛮新呢;
哪知,又往西走了二十五里山路,这牤字不到头的鞋底,就磨成了一张纸了!”贾正说着,
抬起一只脚来给魏强看。接着又说:
“来到山里我有两怵。”
“一怵什么?”魏强剪断缝鞋的麻绳,抬起头来问。“我怵山道长牙。不管你穿多么结
实的鞋,只要爬上三天山,保准磨成透窟窿。”
“二怵呢?”
“我怵小米有沙。这边的小米,不管熬稀粥,焖干饭,吃起来常闹个‘咯吧’!不过,
这边就比冀中环境好,你看人们又说又笑又唱又闹的劲头,哪像是打仗?”
“你说的打仗,非得像咱冀中那样?天明了,急忙盼天黑;天黑了,又怕天就明。打
仗,成了家常便饭;行军,当成正式课目。要知道,那是敌人逼的。我们不愿意过那提心吊
胆的生活,我们喜欢太阳,我们要欢乐、歌唱,我们愿意没有战争,永远和平。也就是为的
这,才拿起武器来战斗。……”
在魏强说话的当儿,远处传来跳荡轻快的歌声:“……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
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要他在哪里灭亡;敌人从哪
里……”近处,货郎子正有节奏地摇着二夹铃。咣啷,咣啷,咣啷啷!喜鹊,叫着从空中掠
过。孩子们嘻笑地互相追逐乱跑。姑娘们哄赶驴驮子送粪。小伙子们挑着刚割来的山柴朝家
走。这是欢乐、劳动的景象;这是幸福、和平的缩影。这一切景象触动了魏强的心。他立起
来,趿上鞋子,意味深长地问:“贾正,你来说说,‘五一’扫荡以前,咱冀中不也是这个
样?”贾正不吱声地点点头。
确实,“五一”扫荡前的冀中和这里一样,每到秋后,也是一片和谐、欢乐的景象:小
伙子们甩着响鞭,赶着大车拉土、送粪;村边上,这里有人在打坯,那里有人在收拾大白
菜;铿锵铿的锣鼓声,是村剧团在排练新戏;“打、倒、日、本、帝……”单字的集体朗
读,是妇女们在上识字班;孩子们一蹦一跳地在场里打着霸王鞭;老人们蹲在庙台上晒着太
阳闲聊天;咯哒咯哒的轧车声,嘣嘣当的弹花声,咔啦咔啦的织布声和嗡嗡嗡的纺线声交织
在一起,响成一片合弦动听的和平劳动交响曲。……可是冀中现在变了。变成了一片凄凉、
悲惨、血与泪的景色。想到这,魏强脸上热烘烘地有点发烧;贾正心里也翻上滚下的不大得
劲。这两个在冀中生长成人的共产党员,他们知道自己的责任有多大。末后,还是魏强喃喃
地说:“一切都是暂时的,要把它变过来!”
“有咱们的党,有我们的军队,有冀中的人民,咱们一定叫它变!”贾正挥动拳头也像
发誓似地说起来。
“报告,魏指导员,参谋长请你和贾排长。”一个倒背小马枪、武装整齐的小通信员很
有礼貌地冲魏强行着军礼。“走!”魏强箍箍头上的毛巾,摸摸紫花褂子襟纽,按按腰间的
驳壳枪,拽拽前后的底襟,和贾正一前一后紧跟通信员走出了大门。
参谋长一见魏强和贾正走进来,忙移开眼前的《抗敌报》,招呼他俩坐下。
参谋长本来就身高体壮,今天又脱掉便衣换了一套褪色的绿军服,所以更显得分外的魁
梧、威严。他见魏强他俩对军服都露出喜爱的神色,凑趣地说:“你俩也喜欢这军服?军人
嘛,只有在不得已时才穿便衣哩!”
魏强、贾正对视一下,笑笑,谁也没有言语。
“不过,现在你们还不能穿!你们跟我到这边来,是知道要干什么的!”
“知道!”“知道!”魏强、贾正同声回答。
“知道就好!根据咱冀中现在的环境,根据党中央的指示,我们现在要抽调一部分具有
一定战斗经验和文化程度,能掌握和贯彻党的各种政策的优秀的共产党员,组织一文短小精
悍的武装工作队,深入到敌后的敌后,去开辟敌占区。毛主席说:‘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
南方有北方。’鬼子让咱冀中根据地变了质,武装工作队就变成一把牛耳尖刀,悄悄地插到
敌人心脏里,去搅合它个乱七八糟。分区党委决定调你俩去武装工作队,魏强同志担任小队
长。你俩有什么意见?”魏强听说分区党委决定派自己到武工队去,并且要担任小队长,当
时不知是高兴,还是胆怯,总之,心里突突跳个不停。他,战斗参加的并不少,也负过几次
伤,就是文化水平太低,对党的各种政策还不够熟悉;但是党对自己这样的信任,让自己负
这么重的责任,却又觉得万分光荣;不过,他所耽心的是完不成党给予的任务。稍一沉思,
想到自己是个共产党员,在共产党员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于是忙站起说:“服从组织
需要,没有意见。”
贾正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也跟上一句:“没有意见。”“那好,有什么问题,到了武
工队还可以提出来。行政介绍信在这里。”参谋长说完,回手将桌子上的一封信拿起,递给
了魏强。“到南峪找杨子曾同志。他原是十八团政治处主任,你们的老首长。现在是武工队
队长兼政委。”
魏强一听说是自己的老首长杨子曾同志在武工队负责,心里高兴得立刻开了花,要不是
在参谋长面前,他会像孩子似的高兴得蹦起来。他心里说:“这可好,又回到自己最熟识、
也是对自己最了解的人的跟前做工作,真想不到!”
贾正也欢喜异常。他恨不得魏强立刻就走,也恨不得一步迈到南峪去会会自己分别好几
个月的老首长杨子曾。
一切事情办好,魏强他俩转身刚要走,又被参谋长叫住。跟着,朝他俩递过一人一双毛
边底、实纳帮子的青帆布靸鞋:“带去,预备练兵、执行任务用!”
贾各庄到南峪,中间只隔个小山梁,不到二里地。魏强、贾正不到吃一顿饭的工夫就赶
到了。
杨子曾三十刚挂点零,细高挑,微有拱肩,白白的脸膛,下巴颏长满了胡髭,说话不紧
不慢,态度非常温和,凡是和他接近过的人,都感到他亲切、热情,因而,也多拿他当成自
己的兄长来尊敬。
杨子曾见到魏强、贾正,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东南西北地扯了些闲话,便将武工队的情
况向他俩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之后,将魏强分配到一小队担任小队长,贾正也被分配到一小
队当队员。
武工队人数不多,四十六七个人,可是从人员到武器,真是棒得出奇。讲武器,除了有
机关枪、掷弹筒等自动火器,每个人还有一支日造马步枪,绝大部分人腰间还插支驳壳枪;
论人员,那真是好样的:二小队长蒋天祥是魏强抗大二分校的同学,来前,在通信连任连
长;武工队的队员们,都是九分区部队的金疙瘩,富有战斗经验的班、排干部。魏强心里非
常高兴,这些队员,他是认识的多,不认识的少。
蒋天祥听说魏强来了,忙找到一小队,还在院子里就“魏强,魏强”地喊起来。魏强从
屋里跑出,两个多月没见面的老朋友,四只大手狠劲地攥在一起,立刻叙起离情来。贾正来
到武工队,一瞅,都是枪林弹雨里的老战友,更是高兴。少言寡语的赵庆田,是和他一起参
的军,一起入的党;李东山、常景春……也是和他在一条战壕里生活了几年的。他们一见到
贾正,就急忙围过来,互相打闹说笑了一阵子。贾正扭脸转向一直叼着烟袋光笑不说话的赵
庆田:“你这一阵子怎么样?还蔫的像个大姑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着走了过
去,和赵庆田并肩站在一起。
赵庆田笑眯眯地向贾正身旁靠了靠。
“怎么你也不说句话?”
“我这个脾气你知道,看到老战友就知道高兴,说什么?”赵庆田在鞋底上把烟灰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