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武工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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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鬼话。”他表面上是这样做,心里却另打鬼算盘。他常独自望着地图沉思,一思索就闹
个大天亮。
黄庄有个五截子高的大炮楼子,一天晚上,魏强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在炮楼跟前住下
了。
“嘿嘿嘿!你们看那个花猫……”李东山像个孩子看到稀罕似的,手指点炕头上蹲坐的
小花猫。小花猫舌头舔舔右前爪,不停地刷洗它那毛茸茸的虎头脸。
赵庆田把小花猫拢在怀里,抽出一只手来扑拉它那细柔光洁的皮毛。小花猫在他的怀
里,眯缝眼睛,呼噜呼噜地发出鼾声。
“这小家伙真有意思。”李东山喜爱地凑上去,也扑拉了两把。
“你说猫洗脸有什么讲究?”辛凤鸣像考李东山似地问。“咱不知道。你这‘访员’听
得多,见得广,给咱讲讲吧。”“用他讲?正定府到天津,整个冀中,谁不知猫洗脸主有客
来!这是老年人的妈妈论,没有人信啦。”贾正抢着说。“你知道,你知道,知道怕你偷吃
了。谁问你啦,真仨鼻子眼多股子气。”辛凤鸣戏谑地说。
大伙说说笑笑逗着小猫,魏强却纹丝不动地瞅着油灯在静思。刘文彬趴在对面桌上,借
着灯亮,刷刷地在个本子上写东西。
“刘太生怎么还不回来?……”魏强一见刘文彬合死面前的本子,便好像自问自地小声
说。
“人熟地熟,不会有什么闪错;不过,倒是该来了。”刘文彬边说边把钢笔拧上帽,送
给魏强,顺便说了句:“你这笔就是好使,谁丢了也得心疼一阵子。”
后山墙忽然传过咚咚咚咚四下微弱的音响,人们愣住了。跟着,又敲响了三遍。刘文彬
听敲过第四遍时,说道:“看,有人和我联系来了。”便从炕上跳下来,朝院里走去。
“你看,客人来了吧。”辛凤鸣用胳膊肘捣撞了下头靠他肩膀呆着的贾正。
“你不用拱,客人来,猫也不会知道。”贾正掀开眼皮,脑袋也就离开辛凤鸣的肩头。
“我也没有说猫知道。”
“那你干什么问我?”
门帘一动,刘文彬领进一个二十来岁的妇女来。胖乎乎的中等身材,长得挺四称;一张
白光光的脸儿,镶有亮晶晶、水灵灵的一对大眼睛;再让长长的睫毛一配,忽闪忽闪的活像
两颗星;鼓鼻梁,尖下巴颏,不说话也托出副笑模样。头一眼望到她的贾正,心里嘀咕:
“我在哪儿见过她。”李东山也觉着有点面熟。赵庆田拿眼角一扫,也在寻思见过的地方。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汪霞同志,这是……”刘文彬手指魏强,话没有说出,魏强早蹦
下炕来:“汪霞同志,我们认识,就是没有说过话,名字更不知道。”
“是认识,你是魏小队长,我也不知道名字。”汪霞说到这,脸上泛起两朵红晕,轻快
地笑起来,“名字没有记住,我可记住护送我们过路那天,你瞪我那一眼。”
一句话把大家说笑了。
贾正、赵庆田、李东山也都想起去年腊月护送那起干部时见过她。
汪霞接着说:“你瞪了我一眼,我下沟时砸了你一下。砸了你,你没有哼声,伸手倒把
我拽了上去……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见面了。”她说到这里,眼睛朝人们一扫,好似想到什
么事来。随即问道:“那次过路,半路上和敌人在前边打仗的那两个同志回来了吗?”
“回来了!那不是吗?”魏强指指贾正和赵庆田,他俩向汪霞点点头笑了。
刘文彬拨拨灯花,请汪霞坐下,转向魏强要水笔:“我再使使。”魏强把那支桔黄色的
水笔递过来。汪霞的一对大眼睛,立刻集中在那支水笔上,心里鼓蠕几鼓蠕,溜到嘴边的话
儿,又狠劲地咽了回去。
“老吴也可能来,先谈谈你的吧。”刘文彬拧开笔帽,翻开本子对汪霞说。
汪霞从蓝士林褂子布袋里,拿出个小本和一截铅笔,朝魏强瞥了一眼。魏强正扬颏地瞅
着她。她的脸儿有些烧,忙低下头:“说真的,从咱们的武工队在各村一活动,群众的抗日
心气又都高起来,不论布置什么事,贯彻什么工作,都完成得彻底、漂亮。就拿做军鞋这码
事吧,别看妇女们都白天下地栽红薯、耨小苗,可是一到黑夜,便刷夹纸,纳底子地赶着做
起来。像东、西王庄不到十天的工夫,就把一百五十对大靸鞋做齐了……”
“敌人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有些炮楼子是显着蔫点!可是有的比早先还咋唬得欢。中闾的侯扒皮又把据点对过那
座学校占据了,现在正抓人要夫,在周围大挖封锁沟。哈叭狗这回在大冉村对那座毁民桥把
得更严,要钱比往常更凶。听说,老松田、刘魁胜今天又带着‘联合清剿队’到南乡去了。”
“到南乡去啦?听到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魏强心头一缩,马上想到去张保公路西面
取联系至今没有回来的刘太生。他口问心:“会出问题吗?”
“别的不知道,就听到那边响了一大阵子枪。”汪霞见魏强对松田在南乡清剿是那么关
心,猜想里边定有细因,忙问:“怎么?”“不怎么。我们有个同志到那边去,现在还没有
回来。”魏强把事情告诉给她。
后山墙又咚咚咚咚地响起来。刘文彬听罢声音说道:“可能老吴来啦!”他说完便要下
炕。
“我去吧。”汪霞说着,转身,像一阵风似地走了。“这个汪霞同志,年岁不大,看样
子倒挺能干的。”魏强说。
“她在咱们这个区顶个台柱子。别看是个年轻的女同志,干工作可是挑得起来,戳得住
个的手。从我来到这个区,就没有听她叫过苦,嚷过难……”刘文彬正念叨到这,汪霞一步
闯进来,“什么苦啊难的……”随她进来的是个个子不高,羸弱、精瘦的人。
“正说你的本事呢!”刘文彬说完,就赶忙跪在炕上,去和刚进来的人握手:“老吴,
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我给你们指引一下,这是武工队一小队长魏强同志;这是区长吴英民同
志。”魏强抓住吴英民伸出来的手,嘴里说着:“坐、坐。”左手把自己刚裹好的一支烟从
炕桌上拿起,“给你先抽这个。”“吭,吭,别客气,我有这个玩艺。”一说话就咳嗽的吴
英民从腰间搭布上摘下荷包、火镰、小烟袋,熟练地挖了一锅子,抽着。魏强也把那支自造
烟抽着了。
“本想早来,因为在东顾庄开了个会,耽搁啦,吭,吭。听说老松田在路那边今天糟得
挺凶,吭,吭。”吴英民巴嗒巴嗒地抽着烟,不紧不慢地说。
“你听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魏强目光烁烁地盯着吴英民问道。
“吭,吭,听说,吭,吭。往常都是拂晓全队人马包围村,今天是晌午过了才出来,
吭,吭。这次还都是带短家伙,穿便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分了多少路来的。吭,吭,
到了中冉、小屯里……五六个村,净装问路的、串亲走错道的,吭,吭,钻胡同,找背旮旯
的地方,不显眼的矬房子串。吭,吭,听说在小屯里,碰上咱们一个同志,两边就打起来
了。那个同志穿身棉衣裳,子弹打完了,跑又跑不动,最后跳了井!吭!吭!”
吴英民最后的几句话,触动了人们的心。大家不自主地同时抽搐了一下。
“敌人没有打捞尸首,找武器?”魏强从衣着上立刻想到跳井的可能是刘太生。贴着墙
壁坐着的赵庆田、贾正、李东山……都像让针扎了一下似的,有的移动向前凑,有的伸长脖
子;辛凤鸣张张嘴又闭上了;刘文彬的脸色也变成了蜡黄色。
“怎么啦?同志们?吭,吭。”吴英民看到人们不愉快的神色,心里有点莫名其妙。和
他并肩坐着的汪霞,小声地告诉:“咱队上有个同志到公路西边去执行任务,至今还没有回
来。”
“他穿……”他像咳痰似地吭、吭两声,眼睛扫了一下瞅望他的人们。全屋的人,除了
刘文彬、汪霞和自己换了季,别人都还穿着一套蓝粗布、露出黑羊毛的旧棉衣,脑袋上戴着
顶白毡帽头。他明白了,吭了两声,接着说:“鬼子打捞不打捞尸首不知道,就听说鬼子在
小屯里抓了好多人;还听说敌人捡了顶白毡帽。”
“啊!捡了顶白毡帽?”人们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很明显,这是刘太生的帽子,因为
冀中老乡很少戴白色毡帽的。
二
在约定的地点,刘太生和联络人员顺利地接上了头。他把一切事情办完,转身背着一层
薄云遮不住的日头,像个平常串亲访友的人,不紧不慢地朝东北的黄庄走去。
离着立夏虽说还有十几天,天气却越来越热了。
辽阔平坦的冀中大平原上,远近都呈现一片绿苍苍的颜色,真是一眼望不到边。这青翠
有活力的景色把刘太生感染了,他情不自禁地小声哼哼起:“二月里来好风光……”他知道
自己有个健忘的毛病,脚步不停地迈动,右手常往怀里摸,摸他那内衣口袋里队长给魏强的
那封叠成三角形的信;有时还背诵一遍杂七烂八的事。对周围的炮楼、据点却不拿眼皮瞟一
瞟。他坦坦然然地走着,有时一个骑车子的人儿从背后响着铃铛撵上来,他朝旁边一闪,让
了过去;有时遇上汗水津津、推搡重载小车过道沟的人,他就上去搭把手帮助推。虽然这是
敌人的“确保治安”区,他觉得,今天还算平静。
快走到小屯里,他找个叉巴道,准备绕过村去。朝北一蹅,离村半里来地,正好有条东
西笔直的大道,道上还走着一个浑身是土的庄稼人。他紧走了几步,等前面的人一扭头,才
看清这人三十来岁,于是,就很和气地问道:“借光!大哥,这是上大冉村去的道吗?”
那个人把脚步放慢,扭头瞅瞅他:“是啊,你到哪去?”“我想进城,你是哪村的?”
刘太生急走两步撵得和他并了肩。
“就是这村的。听语音你也是当地人哪?”
“是啊。我家在南乡,唐河沿上。你做什么活去?”刘太生就跟他闲聊起来。
“唉!我正浇着园,听说孩子放牲口把驴放跑啦,我去找一找。你这是打哪里来?进城
干什么去?”他好像对刘太生的打扮感到奇怪,总是用眼角偷偷地打量他。
“家里老娘病了,到白城、白团接先生,都出门啦。想到大冉村再碰碰。不行!就豁着
个钱进城请一位。”刘太生看到老乡的眼神有些不对,就漫天撒谎地说了一下。接着他又
说:“怎么?大哥,你看我这穿戴有点……”
“嘿嘿,没有什么。”
“我常春前秋后地进山赶个牲口。这穿戴还是在山里制买的呢!只说家来换换季,没承
想老娘病了,只好再将就几天!”“咱是老乡,说真的,你这穿戴就是有点扎眼。哎,你常
上山里去,那边八路多不?”庄稼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声很低,也很亲切。
“嗯?”刘太生又打量对方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顺话题小声地说:“嗬!可多
着哪!一进山,咱冀中的十八团二十四团都在,净是老乡。”
“十八团?我兄弟还在上头呢!你不进山啦?要去,捎个信该多好!我娘净念叨。他在
二营六连,指导员姓曹,叫曹天池,是个细高挑,白净子,说话山西口音。”
“没有今朝有明日,多会儿进山,一定找你。大哥,你怎么称呼?”
“我叫何殿福,俺们老二叫何殿禄。你进村一打听,都知道。”
“行呵!只要我进山,这事儿很容易,就在小祝泽过路,不用绕脚就把事问了、办
了。”两人越说越投契,越谈越合辙。刘太生也就从侧面问了一句:“何大哥,咱这边有没
有八路军?”
“有哇,就是不明着干算啦!听说,新近过来一伙武工队,净是能文能武本事大的人,
走起道来像阵风,鬼子的汽车都追不上他们。可是我没有见过。”
“真的?那敢情好。”
“嘿!老百姓都哄嚷动了,要不鬼子老下来清剿!”两人东拉西扯说话搭理地来到村东
北角。刘太生张大明亮的眼睛,扇子面地一望,心里不由得愣了一下:在村边上站着三个
人,好像在看什么;在迎面大道上,前头一个,后头两个,拉开一定距离,一边缓慢地走
动,一边也在张望着什么。他俩虽然还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刘太生的心里却七上八下地犯
了猜疑。“大忙的时候,怎么有闲逛的人?”他很随便地问道:“何大哥,村头上那三个人
是干什么的?”“村头?”何殿福扭过脸去一瞅,马上也站定了脚步,摇摇头:“摸不清,
不是俺村的。”
“前面溜溜达达的那三人呢?”
“也不认识,看样子都挺闲在。”何殿福也觉得这几个人有点奇怪。
刘太生的眼珠滴溜滴溜地转个不停,脑子里一闪一闪地捉摸:“莫非今天要出事?”他
想找个抄道、叉道绕过去。抄道、叉道没有望到,他却看清了周围的地形:有树林、大坟
地,有安水车的井,有半人高凹字形围着井的短墙。“万一碰上躲不开,在这个地形上也能
顶挡一气。”他回头望望,村西北角又有三个人空着手儿朝大道上走来,好像把退路也卡断
了。“管他是狼不是狼,得做打狼的准备。”他想到这,对何殿福说:“我解个小手。”就
朝几墩柳条丛子走去,假装解裤带,便把驳壳枪从腰间拽出来,顺手又摸摸口袋里的信,对
自己上下检查了一遍,把枪身插在左边袖筒里,装作抄手的样子,右手握着枪把,大拇指紧
抠着保险机,食指贴在扳机上。他一转身,迎面大道上那个走在前边的人,快步地朝他俩迎
上来。
刘太生像没事人似的紧走几步,高声地说:“殿福哥,今年雨水勤,什么庄稼都长得这
么好!”
“可不是,庄稼人就盼着庄稼好。”何殿福随话答音地说了一句。
他俩和迎上来的人越走距离越近了。
刘太生看着对面来的人,也就肯定自己的预料:虽说是个平常人的打扮,两个牛蛋子般
大的眼睛,瞪个圆上圆,满脸横肉,让人一见就讨厌。“嗯!冤家路窄,碰上啦。”他咬住
下嘴唇告诉自己,精神上作好了战斗准备。
“你们是哪儿的?”对方像老鸹似地叫唤一声。
“我就是这村的。”何殿福站住了脚。
“他呢?”对方的脑袋像个拨朗鼓似的向刘太生一拨愣。“他是南乡的。”何殿福说。
“你们的‘居民证’呢?”
“这不是!”何殿福飞快地从口袋里拿出来,举着给他看。“你是干什么的,要看‘居
民证’?”双方虽然仅仅离着二三步,刘太生不慌不忙地在探询。
“妈的!老子是干这个的。”那人刷地从腰间拽出一支“快慢机”,刘太生没容他端平
枪,一步蹿上去,用乌黑的枪口抵住对方的胸膛,左手一伸,把对方蓝汪汪的驳壳枪抓夺过
来。
“别误会!别误会!我……我是‘联合清剿队’的。”敌人吓得说话直打嘟噜。
“就凭这个,才误会不了。你们来了多少人?”
“他们,他们都是。”敌人浑身筛着糠,用脑瓜乱指点。他所指点的就是那几伙溜溜逛
逛、走走望望,使刘太生心里发生怀疑的人。
“妈的,到底来了多少?”
“这……这个不知道,反正村村都有。同……同,八路老爷,你……”
“少废话!”刘太生平端着驳壳枪,退了两步,对直愣两眼呆看着的何殿福说:“大
哥,你快朝北走,周围都是化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