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武工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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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不说句话?”
“我这个脾气你知道,看到老战友就知道高兴,说什么?”赵庆田在鞋底上把烟灰磕打
出来,顺便又挖了一锅子递给贾正。“来,抽锅吧!”贾正知道赵庆田的脾气,忙接过来,
也就不再言语了。
“咱们这个小队长怎么样?”赵庆田憋了老大半天,才憋出了十个字。
“你说魏小队长?那可是个厉害上级。你说是打,是说,是写?样样都数头份。他是俺
们连的指导员。我和你一分手,就跟他一起……”贾正本着自己知道的,向赵庆田介绍着。
魏强送走蒋天祥,就朝赵庆田、贾正走来。
“小队长来了。”赵庆田低声地说。
“好,贾正,你来啦!”这时,从大门外闯进一个身穿便衣、持马步枪的军人。瓜子
脸、尖下巴颏,嘴上长着黑黝黝的一抹子短胡髭,个子准比贾正高出半头。他上来就把贾正
的手攥住了。
“刘太生,这是咱们小队长。”赵庆田觉得在魏强——自己的小队长跟前,不应这样随
便,忙介绍。
刘太生立正、挺胸、二目平视地报告:“小队长,刘太生值勤回来。”
“你们都是老战友?随便谈吧。”魏强点头回礼地说。看到刘太生,魏强的脑际立即出
现了一位身高体胖,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这就是他在清苑县张庄认识的那位模范抗属刘大
娘。她在八月间,被鬼子松田和特务刘魁胜杀死了。这个小伙子,一旦要知道母亲被敌人杀
害的消息,将不知道多么悲痛呢。他知道贾正也知道刘太生的母亲死的事,深怕贾正冒失地
说出来,两眼不时地凝盯着他。
“刘太生,你家可出了个大事……”贾正一本正经地刚说到这,魏强立刻使劲地咳嗽了
两声。贾正扭脸朝魏强一望,见魏强丢过来个眼色,马上把语气缓和下来:“你猜是什么大
事吧?”
“我离家好几年,怎么会知道?”
“说给你吧,你二兄弟长生参加县大队啦!”
“这个?我早知道,还是我妈送去的。是不?”刘太生对这个过了时的消息很不满足:
“贾正,我妈结实呗?”
贾正不愿意在自己的同学、多年的战友、革命的同志面前说假话,但是,暂时又不能照
实地说,只好忍着内心的苦痛,愧恧地小声说了三个字:“还结实。”
“刘太生,你这个大马虎,头晌午借老乡的镰刀,你还了没有?”辛凤鸣进来望见刘太
生就问。
“哎哟!没有。人家要啦?我去。”刘太生很忏悔地扭头就要走。
“得了吧!等你送,早破坏群众纪律啦!”
“你送啦!好,我谢谢你!”
魏强虽然乍来到武工队,一见这起子生龙活虎般的队员,从心眼里痛快。确实,在这些
人的身上,能看到一种雄厚的力量。这力量就是那坚强的意志,火般的热情。他们自己也都
认为:有这样的意志,这样的热情,一切阻挡革命前进的东西,都将会被轧毁、碾碎。
第02章
一
一间光线不足、又很狭窄的小屋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摊有一张褪了色的地图。武工
队杨子曾队长立在桌旁,手背蹭下巴颏,看着地图沉思。魏强站在他身旁。
“魏强,你带四个人,傍晌午定要赶到康关。”杨子曾用红蓝铅笔指点地图说:“在
那,和准备过路的干部们会合了,去马家庄吃下午饭。”
“嗯。”魏强顺从地回答。
“……从马家庄往下走,步步接近敌人的‘治安’区。那是敌人的天下。各个据点的敌
人,什么时候都可能出来,随时都有可能和敌人遭遇。因此,执行这次护送任务,就更要警
惕。”杨子曾从怀里掏出盒边区造的纸烟,抽出两支,扔给了魏强一支。
魏强吸着烟,视线由地图移到杨子曾的脸上。杨子曾的表情是那么亲切、和蔼、庄重。
杨子曾狠狠吸了口烟,接着说:“今天执行的这个任务很艰巨,要你们用很少的战斗
力,突破层层封锁线,踏过保定以西的整个敌占区,安全地把去冀中开辟工作的干部们送过
铁路。”
魏强接受了任务,双腿一并,行了个注目礼,大步地朝门口走去。这时杨子曾又把他喊
住了:“我们是革命军人,穿衣裳可不能破狼破虎的。便衣也得保持整洁。看你练习上房、
爬墙,把棉裤磨得露出了黑羊毛,回去补一补!”
魏强回手摸摸露出羊毛的棉裤,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是。”
下午,在群山耸立,怪石繁多的窄窄山道上,魏强和四个肩扛日造马步枪的武工队员,
说说笑笑地朝着康关村前进了。
冬天的山风吹得挺硬,魏强他们因为紧走赶路,额上、手上、浑身却热得津了汗。他们
时而爬上陡峭的山岭,时而跨过横卧的小河。
宽宽的蒲阳河,冻结成溜光、透明的冰板,人们活跃起来,都想在冰上溜滑一下。
“李东山,你穿着钉钉子的山鞋溜不了,给我捎着枪,我溜它个两样的。”贾正兴致勃
勃的劲头,简直像个孩子。他见人们都溜了过去,立刻在冰板上紧跑了几步,左腿一蹲,右
腿一跪,说:“我来个羊羔吃奶。”嗖地一下,朝东岸滑过来。“嘿!还是白洋淀长大的!
滑冰、游泳真有两下子。”李东山话音刚落,贾正溜到了岸边。他刚要立起,没注意脚底下
一滑,咕咚!闹了个大仰巴跤,帽子摔出了老远,把人们都逗乐了。
“你呀!你呀!”魏强笑呵呵地指点李东山:“都怨你抬的高,把他摔了个重。”
“没关系,我这是表演老头钻被窝呢!要是他,就凭那钉了十四个铁帽钉子的山杠子
鞋,还表演不了呢。”贾正说着爬起来,拾起毡帽,重新扣在头上。
太阳移到正南方,在康关村,魏强和二十八个准备过路的男女干部会合了。人们都上前
询问:“铁路好过吗?”“在什么地方过?”“这条道,敌人是不是常出来?”魏强他们对
询问的事,都笑嘻嘻地做了回答。
来到马家庄,吃过下午饭,在太阳压树梢的时候,人们都在村边集合了。魏强除单独给
赵庆田、贾正做了布置外,把走的路线,应注意的事情和联络信号,一一地告诉给大家。最
后嘱咐说:“万一碰上敌人,都要沉住气,前面专有人掩护。”“专有人掩护?!”“谁掩
护?”“谁?”人们都想看看担任掩护工作的人。
“他和他。”魏强指了指赵庆田、贾正。贾正顽皮地呲着没门牙的大嘴,缩了下脖;赵
庆田腼腆地冲大家笑了笑。“要相信他们俩!如果在封锁沟的西面让敌人冲散了,咱们集合
的地点,就是脚下的这个村;在封锁沟的东面冲散了,集合点就是五侯村南柏树林子里,到
那里我来告诉。”
一切安排停当,赵庆田、贾正持枪先一步走去。魏强派出联络兵,又把两个带手枪的过
路干部安排成了后卫,就率领这支人多枪少、有男有女的队伍朝正东、朝封锁沟、朝敌人
“确保治安”区走去。
出了山沟,走过六七里地的丘陵地带,一望无边的平原展现在人们的眼前。掉在山后的
太阳,虽然还留下一片紫红色,不太亮的冬月却像盘子似的从东方升了起来。
“看,炮楼子!”一个男同志指点着自己的新发现,惊异地说。
“又一个!”一个中等身材、声音清脆的女同志接上了碴。待魏强跨出一步扭头望他
(她)们时,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特别那个女同志,见到魏强射过冰冷而又严肃的眼
神,更窘得厉害。
“不要说话,这是敌占区。”魏强用严峻的口吻悄悄地向后传了这么两句话。这两句话
一直传到了末尾的一个人。鬼子的炮楼,像望乡台似的一个一个地在平原上戳立着,扇子面
的望去,能望到七八个。
“小队长,尖兵已经上了沟。”担任联络的李东山持枪跑回来报告。
“先过去一个人搜索,特别要严密地搜索那两座坟。”魏强打发李东山走后,忙让大家
停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几个大土坷垃从空中飞过来,落在人们的周围。这是通知前进的信号。
风息了,月亮更明。夜幕苫起了沉寂的平原,大地显得分外宁静。
直上直下,一眼望不到底的封锁沟,真像神仙山的悬崖。“准备好,过沟!”魏强朝后
打了个招呼,就脸朝里,像小孩打滑梯似的,哧溜了下去。脚挨住地,刚要站起来,一件东
西从沟顶上砸下来,魏强知道这是溜下来的同志,忙爬起来去搀扶,一看,是个女同志。那
个女同志发觉自己下沟砸住的,是刚才用冷冰冰的眼睛批评自己说话的小队长,就更不好意
思了,笑了笑,忙跟在魏强的身后,脚手一齐动的顺东边高高的沟坡往上爬。两丈五尺深的
沟坡,魏强爬上了多一半,忽听到李东山小声地在沟沿上朝下说:“这儿有死尸,别抓它。”
“死尸?”魏强紧蹬了两步,伸手扒住沟沿,一骗腿跳了上去,回身伸手,又把砸他的
那个女同志拽了上来。
离魏强不到三尺远,横卧着一具赤臂、倒剪双手、没有头的尸体,腔子里还一个劲地往
外津血浆。
“小队长,那边还有两个。”魏强顺李东山手指的地方望去,两具赤臂的尸体,也都光
有腔子没有头。从没有凝固的血浆上判断,魏强知道敌人行凶的工夫还不大,也知道敌人在
这里这么做,目的是要吓唬过沟的人。
爬上沟来的人们,都身体前倾、大迈步子,一个紧跟一个地尾随尖兵朝前走去。
“口令!哪一个?”北面,玉山店炮楼上的敌人,可能听到了过沟的音响,嗷地嗥叫了
一声。接着,巷北炮楼上的敌人,也“哪一个?哪一个?”地叫问起来。根据以往的规律,
敌人问过几声就会开枪,魏强急朝后传了两句:“猫下腰,紧跟上。”就更加快了脚步。
两个炮楼的敌人同时开枪了。机、步枪的交叉火力像刮风般的横扫过来。子弹打得又低
又密。不过,魏强他们早已走远,子弹全都落在他们走过的路上。
一个村庄接近了,尖兵只是领着人们,贴着村边踏了过去。“注意,道南的柏树林子,
就是咱们的集合点。”魏强指着一片夹杂几个坟头的树林子往后传。
他们平安地爬过了两道封锁沟,顺当地通过了大固店、张村、于桥等三个大据点,接近
了离保定十八里地的江城据点。江城的敌人,都是保定直接派出的:有日本兵、警备队、警
察,还有一班子穿便衣的武装特务。这班子特务由一个叫佐藤的日本宪兵军曹带领着。人们
都叫它佐藤特别工作队。佐藤特别工作队在江城一带活动得挺厉害,不分黑夜白日的出来。
因此,越接近江城,魏强也就越提高了警惕。
腊月十四的月亮,悬在人们的头顶上,附近村庄传来了驴叫声,午夜到了。魏强率领人
们抛开大道,蹅着野地走起来。走到离江城二里地的石庄村北时,李东山匆匆地跑回来:
“小队长,前面发现有人,一大溜!”
“赵庆田、贾正呢?”魏强问。
“他俩原地伏下不动了。赵庆田说‘像是背盐的’。”“不管干什么的,告诉他俩,隐
蔽地绕过去。”
“是。”李东山扭头跑了上去。很快,又回到魏强面前。“是背盐的。他们发现有人,
跑起来了。”
“嗯?跑起来了?”魏强拧着眉头一沉思,果断地说:“不!”刚吐出一个字,远方传
来“干什么的”问话声。
“你们是干什么的?”贾正也挺气粗地反问过去。
“我们?我们是江城的,佐藤特别工作队。”
“噢!是佐藤特别工作队。看!差一点没发生误会。”赵庆田把话接过来,说得是那么
柔和、亲切,简直真像遇到自家人,不过身子伏在地上依然未动。
“那你们是哪一部分哪?”对方跪立起一个来。
“哪一部分?还用问,满城的山坂特别工作队呗!”“你们是山坂特别工作队
呀!……”敌人真的把赵庆田、贾正他们当成自己人,也就不在意了。有几个站起来,持着
步枪大摇大摆地朝赵庆田他俩走过来。
魏强一听对方是江城的佐藤特别工作队,即刻命令趴伏在身旁的刘太生把马步枪留给自
己,叫刘太生带领人们迅速向石庄村南大坟地里撤。他和李东山准备打掩护。当人们刚刚离
开,前面的枪声、手榴弹声,就响成了一团。
时间,一秒又一秒地向前移动,赵庆田、贾正,始终没见撤下来。魏强想到近三十名回
冀中开辟工作的干部,需要今夜送过铁路,时间不允许久等,便带着李东山走进石庄村南的
坟地。刘太生和过路的干部们都围上来打问情况。
魏强朝月亮望了一眼,月亮在正南稍偏点西。他知道已经过了午夜;也知道,眼下的时
间最宝贵,不能再拖了。忙凑近人们:“同志们,检查一下,咱们出发。”魏强说着,把马
步枪递给了刘太生:“你和李东山担任尖兵,蹅漫地一直朝着保定车站的电灯光走!”
新的尖兵箭似的朝正东走去。人们跟着魏强,也快步地朝正东走起来。
刚离石庄半里多地,背后传来:“有人在后面跟着。”“有人跟着?”魏强一怔。又
想:“看是一两个人,还是一大起子?要是一两个,就是赵庆田、贾正。”他很希望这样。
他离开队伍,蹲下来眼睛不眨地朝后一望,却是一大溜人在行动。走的非常急促,还能隐隐
约约地听到咚咚的脚步声。“难道敌人跟上了?”魏强想。“走!是敌人,还可能是遭遇的
敌人跟了下来。”他肯定了情况,紧迈了几步,赶上了排头,忙朝背后传了句:“跟紧
点!”说罢就带领着人们跑起来。突然,枪声从身后叭咕叭咕地响起来,魏强他们的脚步,
也就跑得更紧了。
魏强带领人们跑了一阵子,枪声逐渐甩在了大后面。保定车站上向外照射的电灯,贼亮
贼亮的,越来越清楚了。从紧北面开来的火车,嘁咔嘁咔地响着。
“撇开电灯,偏南点走,过了金线河,照直奔五里铺。”魏强把要走的路线,告诉给尖
兵李东山和刘太生。
眼前,展现出一条不宽的结了冰的小河,人们怕滑倒,便手拉手地蹅了过去。靠近铁路
了,停在车站上的火车咝咝的放气声,传送过来,人们的神经随着也就更加紧张了。
“几点钟?”魏强问他身后一个带着手表的干部。
“一点四十五。”
魏强从时间上知道,停在车站上的这趟列车,是去郑州的三十七次快车,再有十七分
钟,就从保定开出了。“同志们!紧走几步,铁桥跟底下等它。”他把话传向后面,就又紧
走起来。
五里铺村北,架在府河上的铁桥出现了。高大的桥洞,像没有关闭的城门。
嘁咔嘁咔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铁桥两头炮楼上放哨的敌人的咳嗽声,也被这嘁咔嘁咔的
响动压了下去。在铁桥被火车轧的嘎啦嘎啦山响的时候,男女干部在魏强他们三人的掩护
下,一个紧跟一个地沿着河边,猫腰钻过桥洞外的铁蒺藜网,穿过桥洞,胜利地过了铁路。
魏强顺着桥洞,望着这群回冀中开辟工作的人们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羡慕。他一
直等人们的影儿消逝在冀中平原上,才喘了一口气,顺手把驳壳枪插在皮套里。
二
赵庆田、贾正在石庄村北和江城的佐藤特别工作队碰上,能张嘴冒充起满城山坂特别工
作队,是魏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