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武工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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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臂上,胳膊朝前一甩搭,袖筒立刻淌出鲜血来。
“你负伤了,小队长!”刘太生要去搀他,魏强将头一拨愣:“没有!”枪朝腰间一
插,扯下箍头的毛巾,牙齿帮助右手将伤口狠劲一煞,说:“刘太生,你帮辛凤鸣背起连三
哥的尸体,走!”
他们紧走,敌人紧截。枪弹稍一稀疏,他们就突几步;枪弹一紧密,他们就伏下。这
时,突然有几声巨响从东南方——敌人背后传来,这是赵庆田他们突出去,绕到敌人后背干
开了。
魏强朝常景春喊了声:“端起来打!”常景春端起歪把子,像个怀抱水枪的消防队员,
瞪眼挺胸的,朝响手榴弹的方向横扫起来。一阵猛打,立刻把敌人的火力压了下去,敌人筑
垒的人墙被扫了一个大缺口。魏强他们顺着这个缺口,相互掩护着,像阵风似的朝东南方向
突了出去!
五天以后的一个后半夜,魏强他们从朱连阮①布置准备秋征的任务回来,在黄庄西北二
里地的高杆庄稼地里又和夜袭队遭遇上,武工队又有一个队员负了伤。
群众刚窜起的抗日情绪,由于夜袭队的闹腾,随着武工队的数次挨打,在逐渐下降着。
真正给敌人办事的伪人员又像抽足鸦片的烟鬼,精、气、神都来了。保定的伪报纸天天为夜
袭队吹牛助威。蹲在黄庄据点里头的哈叭狗,也人模狗样地走出据点到集上晃晃,好像说:
“我还是我。什么八路军、武工队,都属兔子尾巴的,没有个长!”
①保定东南的三个乡村,正名叫:朱庄、连庄、阮庄。
二
什么事都怕碰上连三下。魏强他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接连出了几个岔,队员们的
情绪多少也有点波动。贾正一天到晚噘着个嘴,李东山哭丧个脸子不吱声。有的说:“什么
样的脑瓜咱都摆弄过,怎么夜袭队的头就剃不了啦!”有的说:“天天提心吊胆的提防那夜
袭队,干脆大干它一家伙算了!”
魏强明白他们并不是怕夜袭队,而是觉得受了几次夜袭队的气,心里窝憋得慌,都想抓
住它的规律找个机会狠狠地教训它们一顿。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但,他是小队长,他
要克制自己,说服人们。他挎着打伤的左臂,瞥了大家一眼,说:“常说,骑马就有跌跤的
时候;常出门,怎会碰不上个刮风下雨天?干革命不是走洋灰马路,跑顺风船,别忘了咱们
唱的那支歌子:‘抗战好比上高山,坡又陡来路又远。’确实是那么回事。特别我们在这个
地区活动,更是难上加难——双料的难。要不组织上也不派咱们来,上级也不会称咱是‘咬
牙’干部,同志们也不会见面跟咱叫‘光荣’。咱们不能叫土坷垃绊了两下,就当成上山跑
了坡。常捅马蜂窝,要不挨几下整,那才是怪事呢?我、刘太生……”他把负伤的几个人都
指名点姓地叫了一遍,“俺们四个都是挨整的,你们没挨整,也叫马蜂赶了几个跑。这没关
系,咱可以从挨整赶跑里面找教训。常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不当兵,难知打仗的滋
味,不碰碰夜袭队,怎会知道夜袭队的本领?还是我那句话,时间长着哪!咱们攒足劲,找
个机会施展下咱的本领,什么夜袭队!非得让他变成野鸡队,揍他个野鸡不下蛋。你说呢?
贾正。”
魏强像拉闲话似的闹了一套,末了朝贾正一问,问得贾正真有点张嘴结舌,支吾了半
天,才说:“打个野鸡不下鸡蛋,我没意见。反正能早出这口气,就比晚了强。”
“对,就得早点!”“仗好打,气难生。”“咱不能老吃这个!”“让他打听打听武工
队是干什么的?”人们七嘴八舌地小声嚷嚷开。原来那种低沉、窒息的气氛像乐曲转调似
的,转瞬变成了激奋、高昂。
事情都是说起容易做来难。要抓夜袭队的活动规律,也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两次,
根据内线送到的情报,觉得是个搞掉一股的良机,可是,网儿张好,鱼儿偏不来。
季节进入晚秋,青纱帐由绿变黄,地里除了晚秋的棉花、红薯和荞麦,剩下的就是收割
后特意留下的玉米秸、高粱杆。一块块割净豆子、收去谷子的白地出现了,自然的屏障渐渐
破坏了,夜袭队像那秋后的兔子、荒山上的狼群,比有庄稼时更狂妄了许多。他们不分黑夜
白日,没有一定方向,没有准确时间地瞎出溜。
一封急信从清苑县转过来。魏强按信上的指示,率领小队在黄昏的时候,当着老百姓的
面儿,直奔西南出发了。“小队长,怎么咱今天明着干哪?”担任联络兵的辛凤鸣朝魏强
问。魏强嗔着脸说:“你走吧,这不是你现在要知道的事!”辛凤鸣吐下舌头,转身朝前走
去。
夜,降临了。魏强他们越过张保公路,朝向西南一头扎了去。之光县甩在背后,越甩越
远了!
三
武工队离开之光县的消息,很快在群众中传开了。群众都像倒了靠山,失掉主心骨;人
人紧锁眉头,个个吊胆提心,日日夜夜在防备着夜袭队。
敌人刚听到武工队撤走的消息,怕上了当,轻易不敢出来。后来觉得千真万确了,就像
停上床板的僵尸,立即还了阳。哈叭狗的主意奏了效,老松田对他很赏识,电话通知清苑县
“知事”,要他亲写嘉奖令,通报表扬,还给他额外提级加饷。夜袭队队长刘魁胜出谋划策
领头干,和武工队连碰几次,虽说每次都伤了人,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头,好不洋洋自得。每
逢松田拍他肩膀,挑大拇指称他“大大的好”的时候,他像只舔屁股的狗儿,总是摇头晃尾
巴地围着主人转;但对别人却气粗得厉害,并且仗着松田,把驻保定的日本人也都不放在眼
里了。武工队走了,他说是让他打走的。从此,他就不知天高地厚,经常带领夜袭队出来活
动,花样也日渐增多。有时,化装成押运日本俘虏的八路军,叫老乡的门;有时,化装成抗
日人员,大白天让鬼子、伪军追着跑,央求老乡掩藏;有时,三更半夜跳进老乡的院子,假
装武工队,扒在窗台上低声细语地叫上一阵大伯、大娘……
夜袭队昼夜不分、七十二变地乱折腾,群众分不出真假,有时真的上了当。谁家上了
当,不光人受苦,还得搭上全部家财。人们在这个时日里生活,都像在刀子尖上度命,巴望
着武工队赶快回来。武工队到底上哪里去了?谁心里也是个猜不透的谜。
武工队并没有走远,他们过了唐河,蹿出了六七十里地,秘密地隐藏在一个群众基础非
常好的小村子里,一直呆了半个月。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魏强率领他的小队作前卫,无声息地从唐河南岸博、蠡、
清①三角地区又蹿了回来,一直朝红光映天的保定附近奔了去。
①博野、蠡县、清苑的简称。
越走越离保定近。保定乾义面粉公司洋楼顶上的一对探照灯,活像一对大蟒的眼睛,射
向了远方;火车进站的声音,也听得更加真切。他们脚步放轻,走得更快了。
“小队长,到了!”担任联络的辛凤鸣回来报告。魏强站住脚扭头朝后传:“告诉队
长,到了!”
队长杨子曾领着二小队长蒋天祥赶到魏强跟前,认真地朝周围看了几眼,扭头朝队伍
说:“到地里去,伏下!”便和魏强、蒋天祥串着干了叶子的高粱、玉米秸地,朝大道旁的
两个大土疙瘩走过去。
两个大土疙瘩紧紧地夹着从东南乡伸向保定城里去的一条平坦的大道。土疙瘩上长满了
枯干的、没膝深的扎蓬棵、苕帚苗和铺满地的蔓子草;疙瘩下面还长着几棵小树,黑夜,辨
别不清是榆,是杨,还是柳。
看了一遭地形,杨子曾蹲下来对魏强和蒋天祥说:“这个地方在马池的东南角,离保定
南城根不到三里地。如果真像情报里说的那样,拂晓以前,敌人真会在这儿过,我们这个网
就不会白撒。只要敌人不搜索,就要统一行动;敌人要是搜索的话,搜索哪边,哪边就打。
现在蒋天祥在东;魏强在西,开始布置吧!”
阴沉沉的天,不时掉下几颗雨点,掉在人们的脸上、脖颈里还挺凉。正西偏北的马池村
里的公鸡一唱群和地叫起来。分伏在东西土疙瘩上的人们,随着鸡的鸣叫,不知是紧张,还
是高兴,心情马上激动起来,个个都睁大眼睛,顺着平坦的大道,朝东南的远方望着。
辛凤鸣凑近常景春,刚张嘴想问:“怎么还看不见人影?”话没出嘴,让常景春用胳膊
肘子捣了回去。
“来了!来了!”从魏强那边传来很微弱的这么两句。它像两只有力的巨掌,一下将人
们的脸儿按得贴了地皮。
黑糊糊的一溜黑影慢腾腾地从东南方向走了来,脚步轻得像群夜游鬼。他们越走越近
了,总共不过十来个人。魏强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难道就是这几个人?夜袭队不是四几
十号人吗?那些个呢?”
来的这群人,走近西面的土疙瘩,像走到自家炕头上,一点也没搜索,有的坐,有的
躺,乱七八糟地吸起烟来。一个家伙说:“今天没有白跑腿,总算抓到几个。”另一个家伙
不满地说:“这几个都是挤不出油水的穷棒子,有什么用处?”魏强探头仔细一瞅,只见歇
腿的人个个手脚灵活,没一个像捆绑的样。“噫!抓的那人呢?”他心里纳闷地说。夜,本
来就神秘,眼下更让人感到神秘异常。三丈多高的大土疙瘩,联着两起见面就红眼的人:一
起在上;一起在下。上面的早知晓;下面的鬼不知。上面的像打狼除害的猎人,举起枪瞄准
好单等行动信号;下面的像饱餐人肉蹲下歇腿的一群豺狼。现在,虽说彼此不相扰地平安相
处,一眨眼,就会枪弹横飞,刀枪并举地厮杀起来。
伏在东面大土疙瘩上的二小队,突然响起了手榴弹,魏强他们立即将手榴弹甩到了土疙
瘩下面的敌人群里。轰!轰!轰!一阵手榴弹响过,赵庆田、贾正、李东山……十几个人疾
速扑了下去。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榴弹,打得夜袭队蒙头又转向。打死了一些,一些没死的忙
钻进高粱秸地。就在赵庆田他们猛扑下去的时候,土疙瘩西面的玉米秸地里突然窜出十几条
黑影子。他们猫腰轻脚地朝土疙瘩跑来。这是又一股夜袭队。这股夜袭队既没走大路,也没
走小道,他们捆押几个抓来的群众,从漫荒郊野里走过来。他们本想钻出玉米秸地和先来一
步的伙伴们会合休息一下。不料刚一露头,前面打开了。他们见到有人从土疙瘩上朝南面冲
下去,便无声息地从土疙瘩后面朝顶上闯,想占领这个制高点。刚爬到顶,刘太生发觉了,
他大喊了句:“西面有敌人!”这时,三个夜袭队员已经蹿到他的跟前。刘太生举枪就打,
子弹哑了火;甩手榴弹,距离太近,不能了。一转眼,三人同时按住了刘太生。刘太生心一
横,拉断了身上的一颗手榴弹弦,轰!敌人和他都趴下不动了。这时,魏强、辛凤鸣、常景
春……都扭过头来。常景春抱起歪把子,调转枪口,横扫过去,像扫驴粪蛋子似的,把扑上
来的敌人一股脑地扫下了土疙瘩,没有死的都钻进玉米秸地溃逃了。魏强跑到刘太生跟前,
两手朝身子底下一抄,将刘太生扶坐起来。刘太生二目紧闭,脖颈软绵绵地将头一歪,扎到
魏强的怀里,他的左手里还挽着那根不长的手榴弹弦。魏强扯下左臂系扎的白毛巾,揩掉刘
太生脸上的鲜血,然后抱起来,像抱着一个睡熟的孩子,生怕惊醒他似的,一言不发地走下
了土疙瘩。
为了民族解放事业,刘太生光荣、壮烈的牺牲了!
刘太生壮烈战死的消息传进每个人的耳鼓,人人心里就像锥扎刀绞似的那么难受。黑
夜,虽然不能说话,大家都燃起了复仇的火焰,默默地在发誓:“要报仇!”“要报仇!”
“继续找夜袭队报这个仇!”
密密的雨点从天空落下来,武工队抬着死去的战友刘太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里,
踏着泥泞的道路,消逝在秋末的原野上。
第16章
一
自从在马池村东狠狠地敲了夜袭队,一家伙,武工队又像扎住根似的在保定附近活动起
来。
魏强的小队回到之光边缘区,马上和刘文彬、汪霞他们会合了。在夜袭队刚挨过打,群
众情绪又窜上来的时候,他们趁热打铁搞了个政治攻势:分散到各村去秘密召开群众大会;
个别登门教育伪人员;三六九日召开伪军家属座谈会;经常不断到炮楼跟前给伪军上政治
课;等等。什么事都搁不住日子长。天长日久老百姓更懂得了“敌必败,我必胜”的道理。
为了胜利,他们净偷偷地尽自己的力量作抗日工作;和鬼子有点瓜葛的人,常秘密托门烦人
地拉关系,找出路。冬天天短。这天是阴天,天黑得更快。
魏强紧卷了支烟,擦着火柴,吸着,回手点亮炕桌上的油腻乌黑的灯盏。门帘一挑,汪
霞走进来。她声不大地朝魏强问:“哎,你见到了我那截铅笔吗?”对魏强这样不加称呼地
说话,汪霞还是第一次。为什么这样,她自己也不知道。当她猛地醒悟过来,脸烧得像喝过
了烈性酒。她用眼角偷偷地扫了一下人们,人们正全神贯注地瞅着贾正。贾正张着没门牙的
嘴巴,像在对人们讲学什么,谁也没注意听她说话。只有魏强笑了笑,帮助她东翻西摸地
找。她忙加解释:“魏同志,你看,正想写东西,它偏丢了!”话语自己听来都不自然,赶
忙装找的样子低下了头。
炕上,席下,炕沿缝里……找了个够,也没发现那截三个手指头捏不住的铅笔头。魏强
便从自己衣袋里拿出那支拾来的钢笔递过去:“给你,拿去使!”
汪霞接过笔来,心中立刻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来,这正是她哥哥——之光县敌工部长
汪洋(化名叫黄占立)送给她的那支钢笔,去年到冀中来的道儿上丢了。当她发现魏强拾了
这支笔时,有很多次想借机告诉他:“你知道吗,这笔是我丢的啊!”但不知为什么,每当
这时,另一个想法把她滚到舌尖的话语挡了回去。“不!不能!眼下,他是多么需要笔呀!
再说,笔是我的,我丢了,可是,他捡了,是他呀!他……”汪霞借灯光看着自己心爱的钢
笔在想,不觉,脸儿忽然热烘烘地发起烧来。她偷偷地瞅了一下魏强。哪知魏强的两眼没离
开她的脸,四目一对,羞得她再也不敢抬头了。“你使罢,别不好意思的!”魏强指着汪霞
手拿的那支桔黄色的钢笔说,“你知道,这支笔不是我的,是我那次送你们过铁路,在石庄
村北打仗的那个地方捡的。我捉摸,可能是咱们人丢的。谁的,可就不知道了!将来碰见这
丢笔的人,一定……”
魏强说到这,逗得汪霞噗哧一笑。汪霞心里话:“谁的?我的,就是不告诉你。你个
傻……”
“你笑什么?这是真实话!”魏强以为汪霞不信服。汪霞立刻点头说:“谁说是假的
啦!不过,环境这么残酷,地区那么大,同志们东西南北到处都是,你想找这支钢笔的主
人,可是个海底捞针——难办的事。叫我说,干脆死了那份心,当成自己的家什用吧,我保
证没有人来认它。”她说完,像个淘气的小孩子,歪着头,斜着眼,冲魏强微微一笑,好像
在说:“这些话,你自己捉摸捉摸吧!”
看到汪霞的最后一笑,魏强就是有点莫名其妙,又一回味汪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