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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敌后武工队-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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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来。
    那一天的夜里,魏强每次查哨回来,都去大娘的住屋看看她,有时,伸手摸摸她那微热
的前额;有时,嘴凑到她的耳旁悄悄地问:“你喝水吗?”魏强的关怀体贴,像电流似地传
导在汪霞的身上,使得她十分激动,心房剧烈地跳动着。每回,她都是睁开疲倦的双眼,露
出既是感激又是幸福的神色冲魏强微微一笑。这笑,也引逗得魏强眉眼舒开,欣慰地微笑起
来;这笑,把俩人久已集聚在心头的爱,像魔术家揭开变幻莫测的蒙布,一下明朗化了,并
使相爱的情感朝前迈进了一大步。
    第二天夜晚,领导决定将汪霞送到之、高、安地区去休养。
    黄昏,魏强将汪霞那支手枪送过来:“给你,带上它,预防万一!”
    汪霞瞅瞅魏强,望望那支撸子枪。撸子枪蓝汪汪的那么光洁明净,她明白魏强给擦拭过
了。接过枪,身子朝里挪挪,说:“你坐下吧!”等魏强在她眼前坐下了,她像个不知足的
孩子,坦率地说:“你光给我枪,可一粒子弹也没有,我要它干什么呀?”
    “子弹?”魏强笑道,“子弹我已替你压满了枪梭,都是昨天缴获的好子弹,这里还有
五粒,你也带起来!”他将攥着五粒小撸子子弹的右手,伸到她的面前。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用噙着泪花的眼睛环扫一下宁静的屋子。屋里就是
她,还有靠近她坐的魏强。她伸手去接子弹,同时,也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大胆地揽在自己
隆起的胸前,而后,又挪到嘴边上来亲吻,小声地叨念:“你呀!你真好,真是叫人……”
泪水夺眶流出来,滴落在枕头上。
    什么叫恋爱?恋爱又是个什么滋味?以往,魏强只是脑子想过,今天,他才真的尝到
了。他眼睛盯着脸上泛起红晕的汪霞,心头止不住突突乱跳,比第一次参加战斗都跳得厉
害。他想抽回手,抬起身来走,可是,身子、手都好像是不由脑子支配。身子不仅没抬起
来,相反坐得更挨近了汪霞;没抽回的右手倒和汪霞纤细的手儿握了个紧上紧,就像鳔胶粘
住了一般。
    他俩全沉浸在幸福里!
    就在那个暂短、欢愉的时间里,汪霞将早已勾织好的浅绿色的钢笔套塞在魏强的手里:
“拿去吧!装上我丢的那支钢笔,再丢了……”魏强笑着将钢笔套拿到眼前,看了又看,瞧
了又瞧,而后,将桔黄色的钢笔装进去试了试,万分喜爱,很小心地装在自己的内衣袋里。
    “后来,就是因为去养伤,和魏强离开了。这一离开就是两个多月。两个多月的工夫,
敌人组织了几次兵力,今天清剿,明天剔抉,天天围住青纱帐拉网,谁知这一闹把魏强他们
闹到哪里去了?显然是没在这里,要在这里,他早来看我了。他既没在这里,那昨天又是谁
们拿下的黄庄据点?一准是他们。那他为什么不来看看我?……”汪霞手剥着新劈下来的玉
米,心里忽东忽西地乱想着。
    “庆叔,大秋头子上,你这一人骑着自行车上哪里去?家来歇歇不?”院门外,传来梁
玉环的声音。
    “好几年没来,要不是碰上你环姑太太,我还真忘掉你家大门啦。快领我家去。真,想
不到的事,偏偏就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回答。话说得非常急促,语气里还像夹杂着愤懑和
不幸。
    “吼嘘,吼嘘”的轰鸡声,从门外传进来。这是梁玉环向汪霞发的回避信号。汪霞扭头
走进自己养伤的住屋。
    “这不是小板凳?你坐下,庆叔!我娘她怎么样?”没等玉环把话说完,庆叔气囊囊地
学说开:“事情告诉你,你也别太难过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它像洒出的水,想收也收不回
来。你娘她过去了!”
    “啊?!”梁玉环听说老娘死去,眼睛发直嘴张大,不言不语,不走不动地戳立在院子
里,泪珠一串串地朝下滚落,一直呆了好半天,她才卡出哭声来。玉环和她兄弟梁邦从小没
有爹,是寡妇老娘一手拉扯大的。玉环的老娘身板本来还算壮实,到底得的什么急病,死得
那么突然呢?
    玉环她娘家——梁家桥,在刘家桥村西,相距不到里半地。它坐落在高保公路北面,和
公路肉贴骨头地紧挨着。因为它处在之、高、安三角地区,又在保定东面,是清苑管辖的一
个大村子,所以“五一”扫荡以后,鬼子在这村村南,贴公路按了个据点,据点里修了个七
截高的大炮楼子。这个据点从修起的那天起,就没断过鬼子,最多驻过一个中队,最少也是
一个班。另外,伪军们也有个五几十号人。总之,算是个不小的据点。
    现在梁家桥据点住着一个班鬼子兵。这个班的鬼子兵也是去年从河南打败汤恩伯以后换
过来的。乍一来到,都还带着胜利者的劲头,什么也不在乎;天长日久,碰过几次小钉子,
再加上伪军们常念叨念叨八路军武工队的厉害,也就处处小心戒备起来了。
    日本人怕八路军夜间来偷袭他们,就给据点周围村庄下了一道“命令”:日没以后,田
野、街巷不准有人行走或干活,违者开枪射击,打死勿论。
    就在日本人下达“命令”的当天夜里,玉环她老娘正睡到半夜时分,一阵嘎嘎嘎……的
鸡叫,把这个老人从梦里叫醒了。常说:老太太三宗宝:闺女、外孙、老母鸡!这一点不
假。玉环她娘一听老母鸡叫声,褂子没披,鞋子没穿,光着脚下地就点灯,端起来就朝屋外
跑。她刚端灯要过二门槛,炮楼上叭勾一声枪响,将她打倒在地上。一直到第二天吃早饭的
时候,才有人发现她死了;庆叔赶紧给玉环送信来。“……娘啊,你做了一辈子活,受了一
辈子苦,想不到落这么个下场……”玉环低声哭诉着,真有点上气难接下气。汪霞生怕玉环
的哭声传出去,引来更多看热闹的人,在屋里急得直搓搓手心。抬头见到蒲囤子顶上撂个板
升子,顺手一拨拉,呱哒!板升子掉在地上。这声音传到正哭泣的玉环耳里,她稍一愣神,
立刻压住了啼哭,变成低声地抽泣。
    送信来的庆叔以为屋里的响动是猫踢蹬下什么物件来,根本就没理会,瞅见玉环光掉泪
不出声,他忙上前劝说:“人死如灯灭,她怎么死,在哪里死,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事,由不
得人,你哭坏身子还是自己吃亏。咱得赶快商量安置后事要紧。我来的时候,村里也派人给
小邦送信去啦!人们捉摸只要不告诉你娘是被枪打死的,凭他那个孝顺劲会回来的,他们队
上也会让他来。只要回来,今晚就能赶到家。”
    给梁邦送信去了,这是个意外的消息。汪霞从这意外的消息上,忽地想起前两天来这里
躲情况的同志谈的话:近来清剿的敌人像长了眼,不用人指,就照直朝“关系”家里闯。能
趁机抓住这个夜袭队的特务梁邦,不是就把敌人在各村安上的所谓“暗眼”都能剜出来吗?
“是,是得利用这个机会捕住他!”她开始考虑起捕梁邦的办法。
    玉环听到这个消息,又勾起她的心事来。她把母亲的惨死和兄弟在夜袭队干不名誉的事
情加到一起,真是要多伤心有多伤心,要多难过有多难过,于是哭得就更厉害了。但是,她
堵住鼻子捂住嘴,尽量不把声音放出来。
    又哭了一阵,才强抑制住。
    梁玉环把报丧的人儿打发走,急忙跑进屋,她一头扎到汪霞的怀里,叫着:“大妹子,
你救不了死的,救救活的吧!我兄弟今天要回来,你想个法子救他出了这火坑吧!别看他当
了特务,可是个好孩子……”她哭诉着,央求着。
    玉环她兄弟梁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汪霞的心里像明镜似的。
    梁邦在村里的确不是个嘎七溜八的人。他五岁上没了爹,姐姐比他大五岁,都跟着寡妇
娘过日子。他从小就像大人一样地干庄稼活。事变后,各地组织游击队,各村成立抗日团
体,他也在“青抗先”①里干过一个时期。不过,“五一”扫荡的时候,他被鬼子抓进了保
定城,后又送到老炮队受了六个月的训练,发给了一身军装,就扛枪当上了伪军。
    ①青年抗日先锋队的简称,它是当年党领导下的一个青年组织。
    在警备队里不光天天学跪下、卧倒、瞄准、射击,还要学打拳。早年,梁家桥有一班子
少林会,梁邦小时候在少林会里还学会了几套拳术。物以稀为贵,警备队的头子苏沛霖听说
手下有这么一个人才,立即提拔他当了个武术教官。夜袭队被坂本少佐打了以后,由老松田
亲自出马指名点姓地到处要人。不知谁朝刘魁胜通了下消息,说梁邦能窜房越脊,武艺高
强,身板灵活手脚快,一般的平房,小跑步一拧身子就能上去。刘魁胜在老松田耳朵底下一
嘀咕,没过一天,梁邦被调到了夜袭队,干起武装特务来。
    “是的,我应该想办法,应该帮助你。你别急,容我再想想。”汪霞很理解玉环内心的
痛苦,同情地安慰、劝解她。到底要想个什么办法,她思前想后地思量了好半天,也没思量
出个眉目来。她决定找魏强、刘文彬去。她向头发散乱、两眼红肿的梁玉环说:“嫂子,你
给我打点个衣裳包,我去找人想办法!”
    梁玉环知道汪霞出去要为自己办事,心里说不上来的感激。她用袄袖抹下脸上的泪水,
二话没说便朝自己屋里走去。等她手提一个红色的小衣裳包再出来时,汪霞已把假盘头梳好
了。
    “你在家等着听信吧!”汪霞接过小包袱,把撸子枪朝包袱里一掖,安抚了玉环一句:
“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妥当!”迈步走出门去。


    魏强他们拿下了黄庄据点后,没敢多停留,一把火点着了炮楼子,带上缴获的枪支弹
药,押着俘虏,串着淹没头顶的秋庄稼,迅速地朝正东转移了。受环境所迫,他们不能带上
俘虏进村,更不敢带上俘虏到堡垒户家里住。只好在一块高粱地里停下来,分头来对俘虏做
调查登记,进行教育。直到日落西山,才把几十名俘虏按照回家路程的远近,发给路费释放
了。末后,单剩下穿着短衣短裤,胖得像只脱毛猪的哈叭狗。哈叭狗知道武工队不问也不放
他的原因,眯着眼默不作声,心里暗暗地打着脱逃的算盘。
    在刘文彬招唤魏强的时候,魏强冲贾正努下嘴:“去,给他扎扮扎扮!”贾正明白这是
什么意思,拿起一面肮脏的汉奸旗,走近哈叭狗,嘴里说着:“秋天,蚊子多,咬肿了你这
没头发的光脑袋,可有点吃罪不起!”像包篮球似的把哈叭狗的整个脑袋严严地包起来。李
东山帮着他架支胳膊,呼呼地原地转了十好几个圈,从此,哈叭狗再也辨别不出东西南北来
了。
    小鸡子刚叫头遍,露营多半宿的魏强他们,披着露水打透了的衣裳,走出庄稼地,钻进
个不大的村庄住下了。这村在汪霞养伤的田家桥西南的金线河南岸,距田家桥不过八里地,
也是属于之、高、安三角地区的一个村庄。
    哈叭狗虽说是个血债累累的铁杆汉奸,如何处治他,得由政府决定,武工队并没怎么难
为他。将他关进黑咕隆咚的牲口房里,摘掉包裹他脑袋的汉奸旗。刘文彬腿没歇,亲自出马
寻找县政府去请示这件事了。
    天快亮的时候,赵庆田到牲口房对过的西厢房来替换掩在门后、隔着门缝负责看押哈叭
狗的贾正:“哈叭狗怎么样?闹了没有?”
    “闹不闹的干什么?还不是等个时候了!他正倚在牲口槽上,闭着眼睛念佛呢!”贾正
扬颏回答赵庆田。
    “这家伙是条狼,捆着他也不会老实!”一贯心细的赵庆田,没为贾正的爽快回答而放
松了检查。他转身匆忙朝押放哈叭狗的东厢牲口房走去。他进去得慢,出来得快,脸儿绷
着,眼睛瞪圆,一把抓住贾正,气喘话急地问:“哈叭狗呢?!”不在战场上,从没见赵庆
田这么严肃过。贾正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没顾回答,箭般地钻进喂牲口的东厢房,只见屋里
就有小毛驴嘴巴扎在槽里,安详地嚼着青草。哪还有什么哈叭狗?窗户没动门没开,哈叭狗
哪儿去了?莫非他会隐身术?真见鬼!哈叭狗今天的逃遁,明天,也或许是今天就要给这个
村,给这一家招来天大的灾祸。想到这儿,贾正不由得凉汗出遍全身,心里发出阵阵的绞
痛。“都怨我!”他捶着自己脑袋,右脚狠劲一跺,咚!吓得毛驴后退了好几步。哈叭狗的
逃遁,在武工队里引起了一阵骚动。人们七言八语,胡乱猜测的就像搅翻了江。魏强认为窗
没动门未开,哈叭狗逃掉是件极不可能的事;但,他又深知贾正,虽说脾气暴,说话粗,却
是个克尽职守的好队员。
    到底哈叭狗怎么逃遁的?人们,连魏强在内,一时都猜不透。


    汪霞手提着个不大的小衣裳包,走得很快。天傍小晌午,她已走了八里多路,来到这个
小村庄。她想进村找“关系”,打问下有谁住在这里,但又怕大秋头子上人们不在家。“怎
么办呢?”她在村边的两株柳树跟前站下来,手儿按按假发挽成的圆盘头,又放下卷起来的
裤腿脚,掸掸沾在鞋上的泥土,用手巾擦下脸上的汗,然后才从包袱里将手枪拿出来。正想
往腰间掖的时候,就听身旁的柴草垛哗啦哗啦直响。她不由得一哆嗦,立刻警惕地抓起手枪
来,身子轻轻地朝柴草垛跟前一贴,眼睛盯住发出响动的地方。“是什么东西呆在柴草垛
里?”她正在疑惑,忽听草垛又哗啦哗啦响起来;跟着,一颗油光闪亮的大秃脑壳顶着杂乱
的柴草从垛里钻露出来。
    “不准动!干什么的?”汪霞用手枪一指,压低嗓子喝道。柴草垛里的那个家伙身子颤
颤抖抖地说:“是是是,不动!不动!”同时,两只手战战兢兢地举了起来。
    汪霞继续用枪逼住对方,命令着:“快给我出来!”对方连连答应“是是是”,他像个
在泥粥里打滚的母猪,鼓蠕了好半天,才从柴草垛里钻了出来。
    汪霞上下打量打量站在面前的人,心里说:“这是个干什么的家伙?”的确,对方的长
相、神情……样样看来都不顺眼:长得像个地魔,胖得像个猪,浑身是泥,满脸是土,一双
狡狯的小三角眼安在螃蟹盖脸型上,上身穿着衬衣,下身穿着小裤衩;双腿颤抖,呲着牙
“嘿嘿”了两声,这更叫汪霞犯了猜疑。怎么瞅,她也觉得眼前这个家伙不像个好人。
    这家伙就不是个好人,他就是从盛牲口的东厢房里逃遁的哈叭狗。他到底怎么逃的?原
来,押放哈叭狗的牲口房里的牲口槽旁,有个新挖好的地道口,房东大哥放哨去时,因为忙
乱,只用草把洞口苫盖好,却忘了告诉武工队。一会儿,盖在洞口的草叫毛驴踢开,被哈叭
狗发现了。他常听警备队员们说:“凡是有洞口的就有地道,地道大多能通村外。”这个发
现在他说来是个意外,就利用槽腿的棱角来磨捆绑手腕的麻绳。只要工夫深,房梁磨绣针,
一会儿就磨断了。他轻轻地跳进了地道。他怕留下痕迹易被发觉,又伸出手去归拢柴草,将
洞口原封堵挡上。
    哈叭狗跳进地道后,滚滚爬爬、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朝前跑,恨不得一下跑到另一个洞口
钻出村外去。当他的脑袋突然碰到软乎乎的柴草时,忽然一丝丝光亮透过来。这下他高兴得
心都要跳出来。“这真是上苍有眼,天不灭曹!”他再不顾一切了,双手紧扒柴草,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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