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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热的雪 作者:[苏] 尤里·邦达列夫-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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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沟,向两辆烧坏的装甲运输车驶去,远远望去,好象一个黑点。后来它停住了,马达也就不响了。人影马上向履带式车子靠拢,拖着那个长长的黑东西在车边忙碌起来。他们干完以后就离开了装甲运输车,排成单行,一个接一个地向左边走去。队伍在一些坦克残骸的周围分散开来,互相保持着一定距离。人影时而跟地面合在一起,时而又出现在山岗上,只是手电不再闪亮了。
  “我说中尉,他们在搞些什么鬼名堂呀?我不明白。”乌汉诺夫凑在库兹涅佐夫耳边说,把一股冷气吹到了后者的脸上。“我们怎么办?……弹盘装得满满的,没毛病,冲锋枪象钟那样准。”昏暗中,乌汉诺夫的目光在库兹涅佐夫的脸上一溜而过。“稍稍走近一些,叫他们全部上西天!看样子不过十个人。”
  “别开枪!”库兹涅佐夫把乌汉诺夫的手从枪上推开。“等一等!你瞧他们在做什么……好象是担架兵,又象是埋葬队。把自己人的尸体弄走……”
  在山沟前面的草原上,被遮住的火光又微弱地亮了一下。于是马达促低沉地吼叫起来,长方形的履带式车子发出轧轧的响声,从山岗顶上向左驶去。车子一停,前面又有几个人影开始活动。人影一个接一个,不声不响地抬着黑东西,把它装进车里去。
  乌汉诺夫把臂肘支在履带上,望着草原,同时朝手掌里呵着热气。
  “是送葬的弗里茨在收尸呢。”乌汉诺夫确信不疑地说,接着又问;“我们到底怎么办,中尉?”
  库兹涅佐夫皱着眉头侧耳细听,但是人声和马达声又消失了。这儿离车子和德国人约三百米。“别开枪,”库兹涅佐夫口气不很坚决,接着补充道:“担架队和埋葬队又不是坦克,随他们去收吧。”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去他们的!不到时候,我们不要开火。走,回炮位去。”
  “何必呢!他们又不晓得你我在这里。两梭子就报销啦!我们的位置很有利。怎么样,啊?打吧?”乌汉诺夫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把眼睛眯了起来。‘只要他们不再在地上爬……”
  “我说过了,不能向埋葬队开火,明白吗?打死两个埋葬队员又怎么样?算你打了一次胜仗吗?弹药本来就不够用。你以为仗已经打完啦?看看那边吧,镇子那边。再看看背后!”
  “得啦,别讲大道理了,中尉……”
  乌汉诺夫从怀里抽出手套,根本不看库兹涅佐夫所指的地方——烧掉了一半的南岸那部分镇子和同样处于德军占领下的北岸。他戴上手套,顺从地说:“好,我同意。看看战利品吧!”他拍拍棉袄外面的宽皮带,皮带上挂着两支巴拉贝伦手枪。然后,他又把圆皮包拎起来,“从一辆被打坏的装甲运输车里搞来的。打开一看,嘿,有一股熏香肠的味儿!这可真不坏!这支枪送给你吧,中尉……为了你的勇敢。请接受一位炮长的礼物。”
  乌汉诺夫解开皮带,想把手枪连同那个又亮又沉的枪套一并取下来。但是库兹涅佐夫阻止了他。
  “送给炮班里的战士吧,我有。”他碰了碰被巴拉贝伦枪弄得鼓鼓的大衣口袋,想起那一股使人恶心的、很象汗味的冻油味道。“战利品,你知道吧,是专门送给后方文书的。好了,走吧。”
  乌汉诺夫苦笑了一下。
  “说真的,过去我以为你是一支含羞草,知识分子……看样子,你有时还会脸红吧。可是你呀,老弟,还真有两下子!在哪儿喝的那么多墨水?十年制学校毕业?没有再升学吗?”
  “你又来了,乌汉诺夫,真讨厌。要我讲自传吗?”
  “你回答我:十年制学校毕业,还是专科大学生?在炮校的时候我们不在一个炮兵连,只是远远看到过你。”
  “念完十年制学校。你好象也……”
  “不,中尉,我只念完七年级,还有三年是在走廊里念的。我好象比你大三岁。”
  “后来呢?”
  “后来离开了学校,看了不少有关爱伦·皮凯吞和福尔库斯的书,这倒使我走了运!我在列宁格勒刑事调查局工作。是叔叔帮的忙,他也在那儿工作。总的来说,生活过得挺快活。瞧我这颗牙齿是在一次袭击中被人家敲掉的。”
  “喔,过得挺快活!”
  “你别觉得奇怪呀。这是一种难得的职业。成天跟偷儿、窃贼,还有别的混蛋们打交道。你对此道是一窍不通。这可是在刀尖上过日子。不过我挺喜欢。这种生活你不熟悉。”
  “我是不熟悉。你在炮校出了什么岔儿?为什么没有获得军衔?”
  乌汉诺夫笑了起来。
  “信不信由你。快毕业的时候,有一次我出去乱逛,回来时恰巧面对面碰上了营长。你知道门口第一间厕所有一扇窗子吗7我刚爬进气窗,少校就清清楚楚地出现在面前,他蹲在厕所里,身子抖动着,好象一只准备展翅飞翔的老鹰……”
  “你何苦在毕业前乱逛呢?”
  “这个问题太幼稚,中尉。既往不答嘛。你知道后来闹出了什么笑话吗?我钻进窗户以后本想溜之大吉,可是一看少校那副裸着身体的模样,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朝我瞪着眼,我就站在他面前装疯卖傻,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也止不住。我站在窗台上一个劲儿地傻笑。后来,当然罗,叫喊声和斥骂声把那位货真价实的模范副排长德罗兹多夫斯基从睡梦中吵醒了。于是我就开步走——进了禁闭室。你相信吗?”
  “不相信。”
  “随你的便,”乌汉诺夫微笑着说,假门牙闪了一下。
  北岸,火光逐渐暗淡,变成了一片苍白的光。接连传来了几声炮响,随后是德国冲锋枪的扫射声。接着,一切又安静下来了。南岸依然无声无息。
  “哪儿还在打炮?”库兹涅佐夫警觉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有点不合时宜地问道:“告诉我,你对德罗兹多夫斯基有什么看法?他的确是个模范副排长……”
  “他的军容很漂亮,中尉。是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你问这个子什么?你跟他怎么啦?”
  劲风从山岗下面的草原上朝他们背上吹来,把他们脚边干硬的草茎吹得直颤动。埋葬队还在山岗上忙碌着。库兹涅佐夫觉得很冷,皱着眉头把领子翻起来。
  “你晓得舍尔古宁柯夫是怎么死的吗?真愚蠢!简直是白痴!想起这件事我就受不了!终身难忘!”
  “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罗兹多夫斯基跑到炮兵阵地时,复进机已被自行火炮打坏了。他就命令舍尔古宁柯夫用手榴弹去消灭自行火炮。你明白吗,用手榴弹!而且还得爬过一百五十米以上的开阔地。这样一来就给机枪当活靶子打死了……”
  “原来如此!这个小伙子怎么忽然想起用手榴弹呢!若是我呀,倒要领教领教自行火炮的厉害。把履带给它拧下来!停一停,中尉,顺便把炮弹带走吧……”
  两人又在过去裘巴利柯夫的阵地上站住了。他们又闻到那股火烧金属的浓烈气味。坦克的巨影凝然兀立在原处,履带好象一只钢铁的爪子,高高地伸向天空。弯曲变形的大炮护板,还在风中发出单调的凄凉的叮当声。壁坑里的土堆上,孤军吞地插巷一把铁锹——那儿掩埋着一位遗容已不可辨认的弹药手。这一切都令人感到忧伤、绝望和死一般的孤寂。
  雪已在这里堆起一座座白色的小岛,然而它掩不住那些张着大口的黑洞洞的弹坑。库兹涅佐夫从翻起的衣领下,看着寒风搅动着雪花,一阵阵吹打在被压碎了的炮架上。他还看见壁坑附近的雪地上留着乌汉诺夫的毡靴印子。这些脚印是不久前才踩下的,因此显得特别清楚。这一片冷漠而可厌的雪地竟是那样的白,以致库兹涅佐夫惊奇得连嘴唇也抖动了一下。
  乌汉诺夫哼哼叨叨地扛起炮弹箱子,两个人默默无语地朝自己的炮走去。

  第十九章
  从大炮旁边的战壕里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站住!谁在走来走去?我要开枪了!……”
  “开吧,马上就开吧,”乌汉诺夫嘲弄地答道,一面从肩上把炮弹箱卸下来,放在炮架中间。
  “戚比索夫,你应该这样喊才对:站住!什么人?!’要喊得响亮有力,使对方听了害怕得双膝发抖。来吧,再喊一遍试试!”
  “我不行……不行,上士同志……他们会开枪的,会开枪的,”威比索夫在战壕里用受了凉的哑嗓子喃喃地辩解道。“刚才有人吸烟,刚把火点着,就听见子弹嗅嗅地飞过头顶,打在胸墙上面。他们的冲锋枪打得真凶呀!……”
  “从哪儿打来的?什么地方打枪?”正向壕沟走过来的库兹涅佐夫厉声问道,他还没有看到戚比索夫。
  黑黝黝的大炮孤零零地停在发射阵地上,好象早巳被炮班遗弃了似的,炮身上披一块军用雨布,随风啪啪地摆动着。拉开的炮架间堆着一些打过的炮弹壳。胸墙上的土缝里积满了细小的雪花。由于离对岸的火光很近,整个阵地上映照着一片淡紫的光,显得异常荒凉,戚比索夫受了凉的嗓子又在黑暗中嘟哝起来:
  “快把身子弯下来,弯下来……他们发现大炮,会开枪的……”
  戚比索夫没有爬出壕沟,但是朝壕沟望去,却看不到他。他把身子紧贴在沟沿上,在那儿蠕动着。
  库兹涅佐夫用一种连他自己也感到生气的命令口气说:“戚比索夫,您怎么象只田鼠似的钻到地里去了?德国人在炮队镜里看不见您!走出来吧!到这儿来!涅恰耶夫呢?”
  戚比索夫在战壕里忙乱了一阵,侧着身子爬到阵地上来,他弯着腰,脑袋好象要钻进地里去似的。他坐到炮架上,不时心惊肉跳地朝对岸张望着。肥短的军大衣鼓得好象一口钟,衬帽下面那张未曾刮过的三角小脸带着随时准备遇到不测的紧张神情。卡宾枪握在他手里,就象捏着一根木桅似的。
  库兹涅佐夫看到戚比索夫这副模样,感到很不自在,又有点难为情,因为刚才那道命令下得过于粗暴了。“真奇怪,这一仗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库兹涅佐夫想道,立刻回忆起戚比索夫在德国人轰炸时的表现。当时他趴倒在地上,而老鼠吱吱叫着,从那被弹片打坏的壕沟下面的地洞里窜出来,扑扑地跳到他的背上。那时他说了些什么话呢?噢,对了……他说:“我有孩子,有孩子呀!”
  “我在观察呀,中尉同志。涅恰耶夫在土窑里。他们几个都在那儿……卫生指导员卓娅也去了,还有驭手鲁宾,都在聊天呐!可是对岸一直朝这儿打枪……这边打火机一亮,那边就是一枪,子弹唤的一声打在胸墙上。您快弯下身来,说不定……”
  “哪儿打枪?究竟从什么地方打来的?”库兹涅佐夫问。
  “从对岸,中尉同志。他们就蹲在那几间屋子里,离得很近,能看到我们的大炮……”
  戚比索夫胆怯而讨好地解释着,他那长满了胡子茬的小尖脸,一会儿对着库兹涅佐夫,一会儿又对着乌汉诺夫。他的忧虑很难说是愚蠢还是明智,他老是提醒别人要小心,这叫人很不舒服。总之,他的一切行动都显得异乎寻常,很不自然。这样,库兹涅佐夫刚才对他的怜悯之心也就化为乌有了。
  “你能发现对岸的狙击手,就是看不到眼皮底下的事。”库兹涅佐夫忿忿地说。“还说是在观察哩!”
  “啊?”戚比索夫从炮架上探过身来,显得局促不安。“中尉同志,你在说些什么呀?”
  “我说,您要仔细点观察山岗后面的动静。那边有德国人的救护车。他们在收死尸。不要老是望着后方,也要朝前看看。德国人会从你鼻子底下把我们的炮拖走。叫白了吗?”
  “至于有没有狙击手,我们马上可以试探一下,看看是不是你的错觉,戚比索夫,”乌汉诺夫说罢,停了停,然后不慌不忙地用温和的口气下了命令:“中尉,俯身靠住胸墙!戚比索夫,钻到战壕里去!马上行动,快点!你是说,这边一点火,对岸就打枪吗?好,我们来试试看!”
  乌汉诺夫带着一脸逗趣的样子,从衣袋里掏出打火机,放在手掌上抛了几下,然后对戚比索夫打了个手势。这时戚比索夫突然感到呼吸急促起来,立即离开了炮架,活象一头进洞的野兽,慌慌张张地挤进了狭窄的壕沟,马上就不作声了。库兹涅佐夫仍旧站着不动,他对乌汉诺夫搞的这一套还莫名其妙。
  “中尉,弯下腰吧,防止意外。”乌汉诺夫按了一下库兹涅佐夫的肩膀,使他俯身贴近胸墙,随后.自己也弯下身来,把拿着打火机的一只手举过头顶,嚓地揿了一下打火机。就在这一瞬间,听见对岸“叭”地响了一声,步枪刺眼的磷光闪了一下,没有听到子弹的啸声,但在右边两步远的地方,胸墙上的碎土唰唰地撒落下来。
  “看来,咸比索夫并没有听错,”库兹涅佐夫说。
  “他们离得很近,这些卑鄙的家伙,”乌汉诺夫说。“就在那边第一排屋子里……近得不能再近了!”
  “乌汉诺夫,看来,最好在天亮之前把他们搞掉,打两炮过去,”库兹涅佐夫直起身子说。“他们已经发现了大炮旁边的活动,会扰乱我们开炮的。”
  “我就是这样说的嘛!”戚比索夫在战壕里答腔了,听他的口气,好象他已肯定他们是灾难临头了。“我们就象装在袋子里一样,前后都是他们的人,又靠得这么近……中尉,我们被切断了。”
  “威比索夫,注意观察!”库兹涅佐夫命令道。“只是不要去观察壕沟底下,明白吗?有什么情况,马上发信号,用卡宾枪打一枪,然后立即进土窑!您再说一遍。”
  “有什么情况,用卡宾枪打一枪,中尉同志……”
  “还有不准睡觉!乌汉诺夫,走吧,到土窑里瞧瞧去。”
  他们沿着斜坡上开出来的土阶往下走去。底下的河水结着光溜溜的一层冰,它被对岸的火光映成一片深红。
  土窑门口遮着一块军用雨布,从里面透出一股人体的气息,传来七嘴八舌的谈话声。库兹涅佐夫从这些声音中一下子就听出了卓娅的声音。他打了个寒喋,马上回想起卓娅眯着眼睛把全身紧贴着他寻求保护的情景,当时她的双膝弄脏了。在那濒死的时刻,当自行火炮凶狠地向他们射击的时候,他几乎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卓娅,准备牺牲自己,而不使她受到弹片的伤害。当时他究竟干了些什么,特别是卓娅究竟干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也许,这一类事情古已有之,那时候男人们由于无法克制的本能而舍身忘我地保护女人,为的是让她们在世上传宗接代。
  库兹涅佐夫站在土窑门口想象着:他同乌汉诺夫一道走进去的时候,卓娅的脸和服睛的表情将会怎么样。他皱皱眉,掀起了雨布。
  土窑里又湿又冷。用炮弹壳做的灯闪着蓝幽幽的汽油火焰,照亮了潮湿的土壁。
  这里共有三个人——卓娅、鲁宾和涅恰耶夫。他们全都挤在灯旁取暖,自制灯的火焰窜得很高,发出哗哗喇喇的响声。这时大家都回过头来望着门口。
  涅恰耶夫中士在卓娅身旁半倚半卧着,他的肘部触到了她的膝盖,军大衣的胸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水兵衫。他审视地瞅了卓娅一眼,小胡子底下露出微笑,白白的牙齿闪了一下。
  “瞧,卓叶奇卡,到底把中尉给盼来啦!”
  坐在空炮弹箱子上的驭手鲁宾顿时显得忸怩不安,他故意匆匆忙忙地用粗大的手指去捕捉从弹壳里窜上来的火舌。卓娅迅速地扬起头来,把脸朝着库兹涅佐夫,以此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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