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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流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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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了一下,她赶紧提上吊桶,一看,桶却是空的。
  她又一次放下吊桶,提上来一看,也还是空的。
  她不知所措,脸上又沁出了滴滴汗珠,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她知道他是谁,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已经置身在
熟悉的目光下。
  她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惭愧,慌忙又放下吊桶,胡乱抖动了几下绳子,就急急
往上提水。
  还真是老天肯给脸面,这回桶里竟有了水。但她感到有些费劲,向上提了一
半,吊绳突然“嗦溜溜”从手中滑下,井下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丽芳看看手,手掌上印上了一道血痕。
  “我来吧!”磊春过来了。他捡起吊绳,往上提了提,轻轻晃动了一下,手
向下一伸,只听得“扑”的一声轻响。他轻松地将吊桶提出井口,里面盛满了水。
  “谢谢。”丽芳小声说。
  “谢什么?”磊春说,“其实,屋里水缸里有水,你用就是了。”
  “房东大妈年纪大了,我不好意思用她打的水。”丽芳说。
  “不要紧的,”磊春说,“你房东大妈的水也是我帮了打的。你刚学做农活,
回来一定很累,用就是了。”
  丽芳点点头。她解下脖子上的毛巾,俯下身,准备洗手、洗脸。她看到吊桶
水面上有磊春的面影,那深邃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她久久不忍触动平静如镜的水面。

  丽芳第二天下工回来。
  她还是径直向井台走去,准备自己打水。
  她正要拿起吊桶,发现吊桶里已经盛满了水。
  她心里热呼呼的,默默地解下毛巾洗手、洗脸。
  她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感觉到了熟悉的目光。
  她抬起头,看到磊春正端着一个茶杯站在一边。
  “喝点水吧!”磊春递上杯子。
  “不,谢谢。”
  “喝一点吧,客气什么?”磊春说,“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丽芳于是点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说声“谢谢”,马上递还给磊春。
  “就喝这点?”磊春奇怪地问,“我在地里时就发现你没有喝过水。”
  “不瞒你说,”丽芳小声解释,“我总觉得这里的水有股土腥味,不象镇上
的自来水,一时还不太习惯。”
  “是这样,……”磊春有些惘然,过了半天才说,“可不喝水怎么行呢?”
  突然,他一拍脑袋,说:
  “有了,我家后园的桔子快熟了,我去摘几个来。”
  不一会,他就捧着几个微微带黄的桔子兴冲冲地回来了。
  “给!”磊春把桔子塞给丽芳。
  丽芳尝了一口,忍不住叫起来:“啊,真甜!”
  “现在还没有熟透,到时候会更甜。”磊春高兴地说。
  “想不到这山沟里还能长这么甜的桔子。”丽芳说。
  “不瞒你说,这还是我试种的呢。我带你去看看桔子树好么?”磊春说。
  丽芳点点头。磊春把丽芳带到他家后园。园子里十来棵桔子树,郁郁葱葱,
绿里透黄的桔子象辍在里面的星星。
  “啊,真好。”丽芳禁不住赞叹说。
  “这些桔子树的苗还是从镇上选购来的呢。几年来,我按照果树书上讲的栽
培技术,进行了精心培育和改良。”磊春说。
  丽芳边吃边说:“以后你也教我种桔子好么?”
  “学种什么呀,”磊春说,“上面只叫种粮食。就这么几棵树,还被说成是
资本主义尾巴呢。你想吃,来摘就是了。以后我还是教你水稻插秧吧。”

  春风吹皱畦畦秧田水。
  田头,插秧人一线排开,磊春和丽芳肩并肩挨在一起。
  “会了吗?丽芳?”磊春问。
  “我也说不清,速度总是不快。”丽芳说着支起身,直了直腰。
  “插秧的关键在分秧。分秧快,插秧自然也快了。你看,得这样。”磊春也
支起身,左手拿起一把秧,右手一束一束分给丽芳看。
  “嗯。”丽芳认真地模仿着分秧。
  “对,就这样,比原来好多了。”
  说话间,其他人已开始插秧了,田野上,只听得“嚓嚓嚓”秧束入水的声音。
两人赶紧也俯身插秧。磊春插八行,丽芳插四行。
  “磊春,你插那多么行,顾得过来么?”
  “不要紧,我多插两行没问题。”磊春说,“你只管自己插吧,别落在大家
后面太远了。”
  两人一边插一边往后退去。在他俩前面,出现了面积越来越大的绿茵。

  又一年春天。
  水田里,插秧人排成一线。磊春和丽芳仍在一起。磊春插七行,丽芳插五
行。
  “磊春,年年都让你帮我插,真不好意思。”丽芳转脸说。
  “看你说的,我你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磊春也转过脸来看着丽芳,“再
说,你已经比去年多插一行了,明年你一定会赶上大家的。”
  丽芳笑了,笑得很甜很甜。……

  山谷里草木青青,野花团团簇簇,彩蝶飞舞,小鸟啁啾。
  丽芳和磊春插完秧,一前一后,走在回村的小道上。
  “丽芳,看山坡上的映山红,红得象一团火。”
  “嗯,真美。”
  “丽芳,看这边,这野蔷薇,象白玉一样纯洁。”
  “嗯,真美、也真香,我去摘一朵来。”丽芳说着用手拨开齐膝盖的茅草,
向着一簇最大的白蔷薇走去。
  突然,丽芳“哟”地惊叫一声,打了个趔趄。
  磊春大步冲上前去,发现一条银环蛇真向着丽芳这边“嗦嗦嗦”游来。磊春
急忙从旁边的一棵树上扯下一根树枝打去。
  丽芳脸色煞白,身子颤抖,一下倒在了磊春怀里:
  “我怕,磊春,我怕。”
  磊春伸出左手把丽芳轻轻扶住,小声说:
  “别怕,蛇已经死了。”
  丽芳喘着气,渐渐镇静下来。她突然发现自已倒在磊春怀里,吃惊地将磊春
推开。
  磊春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站立着,脸涨得通红。
  但丽芳却一下又扑到了磊春的怀里:
  “磊春,我……我爱你。”
  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
  丽芳的脸久久埋在磊春的怀里。傍晚的风轻轻吹来,送来阵阵野花的清香。
……

  磊春斜躺在沙发上,两眼微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他拿着“果树栽培”的左手渐渐松弛。
  “啪!”书本掉在地板上。
  磊春惊醒。
  他坐起来,揉揉眼,楞楞地坐了一会,突然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烦燥地走了几个来回,去到窗前。
  窗外,朦胧的月色下,远山的梯田隐隐约约。
  磊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沙发上,又一次懒洋洋坐下。
  他恍恍惚惚,眼前依然是梯田、梯田。……
  梯田成了黄色、金黄色……
  那是稻子黄了,熟了。

  满山遍野,金光闪闪。
  梯田里,收割人一线排开。磊春和丽芳肩并肩挨在一起,磊春割七行,丽芳
割五行。
  “这两年的稻子长得真好,稻杆抓在手里都觉得严严实实。”丽芳说。
  “是呀,国家折腾了那么多年,也就这两年开始有了点起色,农民也能安安
心心种地了。”
  “听说,这两年县城也兴旺多了,”丽芳说,“昨天,我妈妈给我来了一封
信,说我也很快可以回城了。”
  “噢,……”磊春的镰刀停在了手里。
  “磊春哥,你不为我高兴么?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呀!”
  “可你不是得离开我了么?”磊春小声说。
  “你也可以离开呀,村里不是要派你去镇上学习么?”
  “那是让我去学习种桔子技术的,一个来月就会回来。”
  “那,……我回了城,托人找找关系,让你也到县城去。”丽芳想了想说。
  磊春只是苦笑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去镇上学习?”丽芳问。
  “下星期就走。你呢?丽芳,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城?”
  “恐怕也就在这一、二个月。”
  磊春两眼发楞,久久忘了割稻。
  丽芳侧身帮磊春割了两行,问:“磊春哥,你不高兴么?”
  “高兴,……当然为你高兴。”磊春小声说。
  “那你……”
  “我是在想,要是你走时我还在镇上学习就糟了。”
  “我会事先给你写信的,磊春哥。”
  “那就说定了,丽芳,你走前一定给我写信。我一定会请假回来送你。”
  “一定。”
  两人发现已落后了其他人好大一截子,赶紧加快速度割稻。……

  山路上,磊春手提满装苹果、香蕉的网兜,匆匆往村里赶。
  海芝正在院场上收衣服。
  “妈,”磊春边叫着问,“丽芳在吧?”
  “她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
  “当然是回县城。”
  “怎么?她已经回了县城?她给我的信上说是明天走。”
  “原先她是准备明天走,但她妈妈上午赶来了,让她今天就赶回去,说回城
的人很多,说不定政策会变,早回去早报上户口早安心。她等了你好半天,后来
怕误了去县城的长途车,在她妈催促下只好走了。”
  磊春一听,提着网兜就往村外跑。
  “磊春,哪儿去?”
  “我去送她。”
  “你追不上她了,她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来小时了。”
  “不,我要追上她!”

  磊春奔跑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村庄、田野、树木、山坡,匆匆从身旁闪过。
  一块石子绊脚,他一个踉跄跌下去。他赶紧爬起来,不顾臂上沁出的滴滴血
珠,继续奔跑。
  他的裤腿碰上了路边的荆棘,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根本没有觉察。
  他终于到了山口,望见了通往县城的公路。
  远远地,他看到丽芳正跟着一个老太太向汽车招呼站走去。
  “丽芳!丽芳!”磊春大喊。
  是逆风。没有人回转身来。
  一辆大客车正向着招呼站驶去。
  “丽芳!丽芳!”磊春一边叫喊一边加紧往前追赶。
  还是没有人回转身来。相反,母女俩发现了汽车,加快脚步向招呼站赶去。
  “丽芳!丽芳!”
  车子在招呼站停了下来,母女俩匆匆上了车。
  汽车开走了。
  “丽芳!丽芳!”
  磊春拼命追赶汽车,但距离越来越大,他终于精力不济,踉跄了几步,突然
站住,咬咬牙,将装满水果的网兜摔向空中,嘶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丽芳!”……

  “丽芳!”磊春满头大汗,在沙发上挣扎。
  “磊春,你怎么了?”海芝走进房间,推着磊春问。
  磊春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磊春,你怎么会躺在沙发上大喊大叫?”
  “我,呃,……,我不知怎么睡着了。”
  “磊春,你还在想她。”
  “想谁?”
  “丽芳。”
  “不,……不会,我可能是做了个恶梦。”
  “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在喊她。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忘记她,何苦呢?”
  “妈,她伤透了我的心,我怎么也忘不了。”
  “别这样,磊春。她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你还是忘了她吧。我不喜欢你这
样。”
  磊春无言。
  窗外传来一声鸡鸣。
  “听,鸡都啼了,明天还得赶远路呢,快回房间睡觉去吧。”海芝温和地说,
“天一亮,我就会叫你。”



  
                三

  黎明,鸡鸣声声。停在大路上的卡车正在启动马达,隆隆的机器声在山村里
回响。
  小沈手执驾驶盘坐在车头里。海芝、磊春在车门口与乡亲们道别。
  “恭贺你们的县城商店生意兴隆!”乡亲们说。
  “谢谢!祝村上的水果加工厂早日破土动工!”磊春和海芝回答。
  “对了,到了县城,别忘了常向我们通报水果加工生产的信息呀!”一个中
年人说。
  “放心,不会忘的。”海芝回答。
  海芝和磊春坐进驾驶室,卡车在乡亲们的欢送声中缓缓向前。
  大路在群山之间伸向远方,山头上系着朵朵朝霞。
  母子俩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磊春喜形于色,海芝也显得有些激动。
  对面过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一个穿绿色工作服的年轻人。
  “是邮递员小马。”
  磊春让小沈放慢车速。
  “小马,你早呀!”磊春从车窗探出头热情地打招呼,“我去县城开店,起
得够早了,想不到你比我还早!”
  “是呀,有一封你们村水果加工厂筹备组的电报。”小马高声回答。
  “小马,真够你忙的。”海芝说。
  “是呀,”小马笑着说,“现在一天送两次信还不行呢。哪象过去,十天半
月也不用到你们村上跑一趟。”
  磊春和海芝一听这话,都若有所思。……

  小屋门前。海芝坐在井台边默默地搓洗衣服。
  “滴铃铃!滴铃铃!”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
  磊春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直奔村口。
  海芝怔怔地望着磊春的背影。
  不一会,磊春垂着脑袋回来了,没精打采。
  “不是送信的?”
  “不是,”磊春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搞的,邮递员十天半月也不来一次。

  “算了,磊春,”海芝小声说,“别老等信了。丽芳这么多日子不来信,怕
是不会再来了。说真的,她在城里,你在山村,就是结了婚,也难过日子。”
  磊春呆呆地站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海芝叹了一口气。
  “滴铃铃!滴铃铃!”村外突然又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
  磊春的身子微微震颤了一下,却没有再往外走。
  “磊春,你家的信!”邮递员小马却骑车过来了,左手拿着一封信。
  “啊?真是我的信?”磊春慌忙迎上去。
  “对,你家的!”小马边下车边说,“我每次来你都问我有没有信。这回总
算等到了,该谢谢我吧,嗯?”
  “谢谢!真是谢谢!”磊春说着从小马手里一下接过信来,紧紧揣在胸前。
  小马一离开,他马上把信捧到眼前。
  突然,他的脸色显得有点异样。
  “不是县城来的?”海芝关切地问。
  “是的。”
  “那还不快拆呀!”
  “妈,这笔迹不象是丽芳的。我……,我真怕。”
  “怕什么?磊春。”


  “怕是丽芳母亲写来的,要我跟丽芳断绝往来。过去丽芳就跟我说过,她母
亲反对我俩相好。”
  “别瞎猜了,还是先拆信吧。”
  磊春手指颤抖着,终于拆开信。
  突然,他眼盯海芝,手足无措。
  海芝急忙站起来,走到磊春面前,关切地问:“磊春,究竟是怎么回事?”
  “妈,想不到是他……,他来的信。”
  “他?谁?”
  “是……,是爸……”
  “啊?”海芝打了个趔趄,定定神,转身回到井台边蹲下去使劲地搓洗衣服。
  “妈,”磊春跟着走过去,说,“信开头写着你的名字,你看吧。”
  海芝咬咬嘴唇,继续搓洗衣服。
  “妈……”
  “我不想看。”
  “那……”
  “撕掉算了。”
  “怎么?撕?……”
  “嗯。”
  磊春持信欲撕,却又忍不住扫了一眼。
  他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丝光亮。他迟疑了片刻,走到海芝身边:
  “妈,他是让我俩进城呢。”
  海芝不吭声,继续搓洗衣服。
  “妈,我给念一段吧。信上说:我要兴奋地告诉你娘儿俩,我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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