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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磊春恼怒地转过身来,不禁又吃了一惊:
局长不是外人,而是他的父亲--东生!
磊春狠狠地攥紧拳头,冲出饭馆。
饭馆大门边,一辆灰色的小轿车正好停在磊春的自行车外侧。
磊春费劲地将自行车从墙和轿车的夹缝中一点点推出。
饭馆钭对面是一家水果店,门口陈列着一些干瘪苹果和皱皮桔子。几个顾客
站在那里,挑捡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象样的水果,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一个顾客转过身来,发现了磊春,忙走上前问:
“你这桔子卖么?老乡。”
磊春点点头,顾客们马上都围了上去,将磊春引到水果店东侧的一片空地上。
“我要三斤,老乡。”
“给我来五斤,师傅。”
“我要十斤!十斤!”……
顾客越聚越多,磊春简直有些手忙脚乱。
“闪开!闪开!”人堆里突然钻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西服、皮鞋、鼻梁
上架一副黑边眼镜,一脸怒容,径直走到磊春跟前。
“谁让你在这里设摊的?”他厉声问。
磊春不予置理,继续给顾客秤桔子。
“谁让你在这里设摊的?”来人又问。
“我自己。”磊春回答。
“给我走开!”
“你凭什么赶我?”
“我是水果公司经理,我不允许你在这里做生意,有碍观瞻。”
“是顾客自己围上来的!”
“你敢顶嘴?小乡巴佬!”来人一把抓住磊春的秤。
磊春推开他的手:“别动我的秤!”
来人打了个趔趄,回头喊:“公司伙计们,来,赶走这乡巴佬!”
“小伙子,你换个地方卖吧!”一个老年女顾客悄悄劝磊春。
磊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水果店出来几个伙计,但被顾客挡着,怎么也挤不进去。
经理气急败坏,又伸手来抓磊春的秤。
磊春紧紧攥住他的手:“不许动我的秤!”
经理圆睁双眼,竭力挣扎。磊春咬紧牙,不让他有脱手的机会。
“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快去叫经理女人来。”顾客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经理女人在哪里?”
“就在钭对面兴隆饭馆里。”
人群骚动了一会,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嚷:“她来了,经理女人来了。”
一个穿白色工作服的女服务员匆匆前来,人们为她闪开一条道。
磊春抬头一看,又楞住了:
她是丽芳!
磊春丢开经理的手,推起自行车就走。
“师傅,我要的桔子你还没有给呢!”
“师傅,你这桔子实在太新鲜了,请你给我秤十斤再走。”
磊春只顾前行,好几个顾客跟着他,有两个还拉着他的桔子筐。
磊春停下车,将桔筐从车上卸下,突然用全身力气将桔子通通倒到地下。
“谁要就拿!我全都奉送!”
磊春大叫着,骑上空车一个劲往前蹬。……
自行车,一辆、又一辆,在公路两边行驶。
磊春右手抓着车窗底沿,眼望着前面一辆辆自行车滚动的轮子,仍在出神。
突然,他发现远方有一辆灰色的小轿车。
“小沈师傅,加快速度!”磊春说。
“够快的了,我的经理。”小沈说。
“再快些!看,前面有辆小轿车,超过它!”
“卡车超轿车?”
“对,超过它!我需要这样。”
卡车加快速度,终于撵上了轿车。
“按喇叭,小沈师傅!”
小沈只是笑了笑,却并不按喇叭。
“你不按我按。”磊春说着就探过身去猛按喇叭。
“嘟嘟!”喇叭声响,小轿车让到一边。
“哈哈!痛快!”磊春大笑起来,“什么鬼轿车,我看是只蜗牛。小沈,再
开快些,把它远远甩在后头。”
小沈正要加快速度,迎面突然驶来一辆面包车。小沈急忙偏转车头刹车。车
猛地摇晃了一下。
还好,没有碰上。
“快看看车兜里的桔子怎么样了?”小沈说。
“没事,快开车!”磊春满不在乎地说,“甩下了小轿车,挤烂三筐桔子我
也甘心。”
“你呀,总是这么疯疯颠颠的,”海芝埋怨道,“不许你再让小沈师傅开快
车了。”
“也用不着了,妈。”磊春嘻笑着说,“看,县城不就在前边吗?”
四
县城。兴隆街。
卡车在紧挨水果公司的一家新铺子面前停下。
三人先后下车。磊春拿出钥匙,打开铺子大门。
“你怎么将店开在水果公司隔壁?”海芝打量了一下四周,奇怪地问磊春。
“对,就要在这里开店。”磊春咬咬唇说,“这里原是空地。早在几年前用
自行车贩卖桔子时,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在这里也开一家水果店。不久前这里建
房出租,我硬是出大价钱抢先租了下来!”
三人往屋里搬家具、桔筐。旁边围上来好多行人。
“好大的桔子!”
“真新鲜!”人们啧啧赞叹着。
“师傅,贵店今天开张吗?”有人显然想马上购买了。
“下午开卖!”磊春高声宣布。
铺子正面挂上了“鲜美水果店”匾额。
顾客排着长长的队列。磊春和海芝,一个持秤,一个收款,忙忙碌碌。
远处驶来一辆灰色小轿车。里面,坐着东生和他的新夫人--一个打扮入时
的中年妇女。
“停车!”女的喊。
车子在鲜美水果店前面停下来。
“看看去,排那么长队买什么好东西?”中年妇女边说边拉着东生下车。
“哟!好新鲜的大桔子。喂!给我秤上二十斤。”中年妇女拉着东生直往前
挤。
“排队!想买桔子排队!”几个顾客喊起来。
“排队?你们难道不认识吗?他是卫生局长!局长哪有闲功夫排队。”中年
妇女叫让着继续往前挤。
磊春和海芝抬起头,一眼看到了跟在中年妇女后头的东生。两人都楞了一下,
但很快又都镇静下来,冷冷地打量着他与他前头的女人。
东生也认出了母子俩。他显得有些慌乱,过了好一会,才强笑着说:
“你俩好,想不到你俩也……也来县城开店了。”
“对,来了,没依靠谁。”磊春回答。
东生尴尬地将目光转向海芝:
“你,呃……你也来了。”
海芝没有理他。
“喂,你跟水果贩子瞎罗嗦些什么?”中年女人不高兴地把东生拉到一边,
走到磊春跟前说,“快给秤二十斤桔子,挑最大的。”
“想买桔子排队!”磊春说。
“排队?排什么队?我俩是谁,你不知道吗?”女人一下来了火。
磊春没有反应。
“男的是卫生局长,女的是县医院住院部主任、局长夫人。”一个顾客小声
提醒磊春。
“局长、主任又怎么样?”磊春冷冷一笑,“难道一当上局长夫人连排队都
不会了吗?要真不会,等卖完了桔子我教她!”
“你!……你!”女人气得脸色紫红,“你敢不卖我?告诉你,我让你关店
门也很容易。”
但磊春只是冷笑。
女人还想发作,东生赶紧扯扯她的衣角。
“你这是干什么?”女人冲着东生问。
“排队去,刘媛。”东生小声说。
“什么?你也让我排队?我什么时候排队买过东西?想不到今天你也变得这
么窝囊。算了,我不买了!”女人嚷嚷着,转身向轿车走去。
顾客窃笑。
东生低着头,急忙跟着离去。
“嗨!新鲜无核桔,只只包甜,先尝后买罗!”磊春得意地吆喝着。
从旁边的水果公司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西装、皮鞋、黑边眼镜,显然
就是当年的那个郭经理。只是他的皮鞋旧了,西服上也满是油痕。
他晃晃悠悠来到磊春的柜台前。
“真先给尝?师傅。”
磊春只管给顾客秤桔子,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我就不客气了,嗯?”他嬉皮笑脸伸手抓了一个桔子就剥皮尝起来。
“味道还不错么,嗯,再看看这个怎么样?”说着,他又抓了一个桔子。
磊春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喂,郭添你不买老白吃人家的桔子做什么?”一个顾客倒看不下去了。
“这么大个人倒好意思到这里来揩油。”另一个说。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买?”郭添说着就掏起口袋来。他掏了半天,只掏出了
几枚分币。
顾客窃笑。
“哪来这么个穷贪嘴的?”一个问。
“怎么?你连他也不认得?他就是隔壁水果店当年的大经理啊!”另一个高
声说。
郭添这才尴尬地转身离去。
“你们个体户要老碰上这号人可倒霉了。”一个顾客对磊春说。
“不碍事!”磊春却说,“只要他好意思吃,我就让他吃个够。”
“真的?”郭添一听,又赶紧回过身来。
“当然真的。”磊春指指边上一堆受过挤压的桔子鄙夷地对他说,“想吃就
吃,吃不了,就兜着走。”
“啊?还让拿?”郭添眨眨眼,马上往西服口袋里装起桔子来。
“拿去,都拿去。吃不了,回去分给你老婆吃。”磊春大声说。
郭添果然大把大把装起来。
顾客们都忍不住嗤笑。
“你们笑什么?师傅愿给,我就愿拿。”郭添上衣、裤子袋里装满桔子,大
模大样地走了。
磊春哈哈大笑。
海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感到惘然不解。
“这个人是谁?”她悄悄问磊春。
“他呀,”磊春却大声说,“他原是隔壁水果公司的经理,当年神气着呢。
不过这阵子不行了,公司老亏本,经理职务也被撤掉了。哈哈,真是天报应。”
“磊春,你怎么能幸灾乐祸?”海芝不高兴地说。
“他这是活该么!哈哈,话该!”磊春继续大笑着。
“磊春,我不喜欢你这样子。”海芝说。
“可是,妈,你知道他老婆是谁么?”磊春止往笑说。
“谁?”
“丽芳!”
“你说什么?”
“丽芳!”
“啊?!”海芝惊得目瞪口呆。
“丽芳离开我进了城,结果找了这么个男人,也是活该!”磊春低声说。
“你,听听你在胡言什么?”海芝气愤地望着磊春。
磊春却不再回答母亲的话,低头看看手表,说:
“马上就四点了。妈,我得去兴隆饭馆了。你不一起去么?”
“不。”海芝摇摇头。
“那也好,……妈,你留下一个人卖吧,卖完这筐就打烊。”磊春说完,也
不等海芝说什么,就将秤递过去,匆匆向斜对面兴隆饭馆走去。
海芝望着磊春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兴隆饭馆。
磊春和小沈、根旺、阿兴、阿龙几个围坐在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大圆桌旁。
“喂!服务员呢?六号桌的服务员怎么还不过来?什么服务态度!”磊春左
手指夹着一枝过滤嘴香烟,右手指关节敲着桌面,大声喊叫。
“来了!”随着轻轻的应诺声,一个身穿洁白工作服的妇女从厨房那边开门
过来。
她是丽芳。
磊春身靠椅背,悠悠然吸着烟,眼睛斜视着丽芳。
丽芳认出了磊春。她一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急忙伸手扶住旁边的一张
椅子。
小沈几个也感到服务员有些面熟,目不转睛打量着她。
丽芳赶忙低下头去。
“弟兄们,想吃什么,尽管给服务员说。”磊春说。
“听你的,”小沈他们说,“你是大经理么!”
“那好,”磊春得意洋洋地吸了一口烟说,“有什么名酒好菜,服务员快快
报来。”
他望着远处,并不正眼看丽芳。
“这有菜谱。”丽芳将菜谱放到餐桌上,小声说。
“字太小,不看。”磊春把脸转向一边,“让你报!”
丽芳没有反应。
“快给报呀!”磊春放大声音,引得不少顾客和服务员全向这边张望。
丽芳只得拿起菜谱。
“你想要那类菜?”她问。
“先听肉类。哪几种最贵?”
“鱼香肉片,十五元。糖醋里脊,十八元。炒蹄筋,二十元。焖肘子,二十
元。”
“每样一盆。鱼呢?”
“豆瓣青鱼,二十元。炒鳝糊,二十五元。红烧元鱼,五十元。”
“每样一盆!”
“就这些?”
“笑话!这点哪够?有鸽子肉吗?”
“有。三十元一盆。”
“来一盆。有蟹吗?”
“有。十元一只。”
“来十五只。海参呢?”
“有。四十五元一盆。”
“也来一盆。鱼翅呢?”
“没有。”
“寒酸!我估量你们也没有。那汤呢?有燕窝汤吗?”
“没有。”
“寒酸!真寒酸!好吧,就来一大碗三鲜汤凑合吧。酒呢?有茅台吗?”
“没有。”
“威士忌呢?”
“没有。”
“见鬼!哪你们有些什么?”
“大曲、竹叶青。”
“好吧,一样两瓶。”
“这么多?”丽芳一惊。
“怎么?怕我付不起钱?”磊春掏出一捆大团结在她面前晃了晃。
丽芳赶紧转身离去。
“经理,这服务员很象当年在我们村上插队的丽芳阿姨。”根旺小声说。
“是呀,好象在哪里见过。”磊春故意拉长声调回答。
丽芳的步子有些零乱。……
鲜美水果店门前,排队买桔子的顾客仍不见少。
海芝一面给顾客秤桔子,一面不时地抬起头来眺望街道对面,显得有些心
神不宁。
“几点了?大嫂。”她问一位女顾客。
“五点半。”
“啊,已经五点半了。”她自语着,提秤的手久久悬在空中,忘了报价。
“师傅,天不早了,你快些吧。”一个顾客提醒她。
“对对!”海芝抱歉地笑笑。
餐桌上,磊春不停地给小沈几个倒酒、夹菜。
“吃呀!放开肚子吃呀!菜不够再添。”他的嗓门大大的,旁若无人。
“我们还是吃饭吧,酒实在是不行了。”小沈几个连连说。
“那好吧。服务员,来汤!”磊春喊。
丽芳端汤过来。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放下时不小心碰了下桌子,汤汁溅落在
餐布上。
“把餐布换掉。”磊春厉声说。
丽芳伫立不动。
“把餐布换掉!”磊春重复说。
丽芳眼睛望地,眼泪汪汪。
“算了,都快吃完了,换什么餐布?”小沈劝道,“让服务员拿抹布擦一擦
算了。”
“对,擦擦算了。”根旺他们几个也附和说。
“好吧,”磊春想了想说,“看在弟兄们面上,放她一马。”
接着,他眼望天花板,大声说:“快擦!”
丽芳颤抖着手用抹布擦去餐布上的汤汁。
天渐渐黑了。
鲜美水果店门口,海芝给最后几个顾客秤了桔子,收了钱,放下秤,准备打
烊。
“师傅,等等,我想买三斤桔子!”一个行人喊着赶来。
“也给我秤两斤!”又一个行人喊。
海芝只得重新拿起秤卖给他们。
两人一走,她赶紧拉上店门,往对面兴隆饭馆方向走。
“服务员,结账!”磊春抹抹嘴,仰靠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喊。
丽芳手持账单,低着头过来。
“五百八十元零二角五分。”她小声说。
磊春从口袋里掏出一捆大团结,点了一叠,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