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特工-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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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共党之日,劫先生就已经盯上了。”
“吹吧你就!”北冥不敢开枪,他捡了块石头,往上边吐了口唾沫扔过去。
那块石头砸在靛青手下的头上,靛青纹丝不动:“北冥,再耍那套瘪三把戏,我包你脑袋逛到沪东,身子还在沪西。”
北冥终于决定老实:“靛青老大,咱们一个锅里盛饭,也就是分了两碗,这说不过去吧?”
靛青蔑笑:“我们只有劫先生,没有老大。”
北冥无声地做了个下流的手势,选择沉默。
卢戡夹在中统和军统的两重包围之中,他一直在找一个可以退走的时机。他的目标是院角一处地沟盖,军统的到来导致中统的枪口基本转向,卢戡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逃走。
北冥转过头,开枪。中弹的地下党还击,中统和地下党在一个极短的距离内交火,几乎每一枪都有人中弹,簇拥在客人周围的地下党被层层剥去,当冲到地沟口面前时,已经只剩下卢戡、客人和钉子兄弟。
卢戡蹲下全力掀开地沟盖,子弹在他背上溅出血花。他把密码本塞进了客人手里:“走!”
客人看他一眼,跳下,钉子的弟弟扶着哥哥跳下。钉子死死抓住了地沟口,还想拼命。
“保护客人!他比我们重要!”卢戡扳开了钉子的手,让他掉进地沟里,而后嘶吼着用尽了全力,才把那处地沟盖推上。
中统的人已经跳过几具地下党的尸骸,一脚踢在卢戡的背上。
卢戡摔倒,翻身,手上拿着一个手榴弹。
中统卧倒,连远在杀伤距离之外的北冥都卧倒。
良久的沉静,卢戡已经死了,他瞪着阴沉的天空。
中统的人仍伏在地上,墙外边的靛青终于轻咳了一声:“北冥,你这没用的不是让共党跑了吧?”
北冥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看了看卢戡的尸体,然后踢了一脚:“那哪能呢!”
靛青不耐烦地用冲锋枪的枪管在砖墙上撞出了点声响:“抓住多少都交过来。这里留了条路,你们就可以走了。”
北冥打量着周围:“你总得给兄弟个指头遮遮面子。”
“你这人总是死样活气的!要命还是要面子?”
“让我想想。”北冥说着,对他的手下使了个让他们苦撑的眼色,自己则做贼一般溜开。
靛青看不到溜号的北冥,依旧恼火地嚷嚷:“我没空陪你淋雨!”
而中统们沉默着,带队的都走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生耗。
北冥轻手轻脚一溜小跑,他迈过厅堂里卢戡曾越过的尸体,这里对他像是轻车熟路。
刘仲达在密室中放下了手枪,他开始从各个地方取出自己预先藏好的配件,开始组合。很快他手上有了一支和靛青同一型号的汤姆逊M1928。他端了把椅子坐下,枪口正对着密室的门。
北冥站在密室的门前,摸索,找到了开关,摁动,门轧轧升起。
刘仲达一脸木讷地面向他坐着,北冥则一脸欢色:“沧海老弟!奇功一件!东西拿到没?咱们赶紧……”他突然停住,愕然地看着刘仲达抬起来对着他的枪口,“沧海,这是干什么?”
刘仲达站起来,握住北冥持枪的手,抬起,手指上加压,用北冥的枪将一发子弹射进自己的肩头,随即将冲锋枪平端了顶着北冥的胸口扫射。北冥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抽搐着后退,刘仲达仍在射击,直到将一个弹鼓全部打光。强大的冲击力让北冥退过了整个房间,退上楼廊,撞断了扶栏摔了下去。
枪声的余响还在院里回荡,院子里一片死寂。靛青的表情像中统的人一样讶然。
刘仲达从楼廊上撞出来,浑身浴血,勉力扶住已经被北冥撞断了半截的危栏,刚吐出一个“救”字便又摔倒,那支打空了的冲锋枪从二楼落下,砸在北冥的尸体上。
靛青愣了愣,将一直对天的枪口对准了对面的中统,他的手下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中统特工看了看北冥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尸体上刘仲达掉下的和靛青同一型号的汤姆逊M1928,开始吼叫:“王八做绝了!杀啊!”
枪火再一次在雨幕中轰鸣。有一种积怨早在这两方中间积累已久了,有时派系之争甚至会超过对共产党的仇恨,而在这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只有杀死对方才能生存。
枪火飞溅,靛青在惊与怒中吼叫:“别打啦!停火!!”
密集的枪声中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靛青回身,将还剩下的子弹对着自己手下的头顶上空倾泻。弹头飞上了天,击中了院墙,滚烫的弹壳蹦蹿在自己身上:“停火!就算打共党也用不着这样!”
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靛青呆呆看着他的这通战果,横的竖的、坐的躺的、从院里到屋里,地下党、中统、军统。“都他妈疯了!”他狂怒地直奔二楼,一边走一边换上一个弹鼓。在二楼楼梯口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对象,拉栓,上膛,靛青用枪对准刘仲达的脑袋。刘仲达慢慢爬到他的脚边,身后拖了长长的一道血迹,他哀怜地看着靛青,那表情比磕头更为卑微。
靛青在犹豫是否应该开枪,副站长橙黄在身后拉他:“站长,得有个替罪羊。”
“怎么替?!拿命替!拿你我所有人的命替!下边躺的是中统!是自己人!那个被打成烂西瓜的是中统上海站的站长!”靛青几乎五内俱焚。
刘仲达不太适时地呻吟和解释:“他先开的枪,说我叛了中统……”
靛青狠狠一脚飞了过去:“那你就去死啊!”
橙黄小声地说:“咱们也不是没杀过中统。”
“那是暗杀!暗杀懂吗?大家面子上过得去!现在是明面驳火,一次十几条人命!你觉得你我这样的烂命,多少条能抵得过劫先生在重庆的面子?!”
橙黄想起一根救命稻草,急急道:“密码!密码本!站长!”
靛青恍悟,他转向刘仲达,又飞过去一脚:“共党的密码本呢?!”
“没拿到。”刘仲达用一只胳膊护着自己,“共党拿走了,要不就是中统。”
靛青的枪落在地上,一屁股在楼梯口坐下,抱紧了脑袋:“搜……去搜。死的活的都扒光了搜,把屋子拆了来搜。”
军统们四散而去。与此同时,另一条里弄的安静与这里的杂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条里弄很静,只有雨的声音和雨雾中的烟气。
地沟盖被掀起,客人从里边拉出钉子,钉子的弟弟在下边将哥哥拖上。客人听着远处爆响的枪声,打量着这一片死气的里弄。钉子的弟弟竭力将钉子拖到雨淋不着的地方,血水在雨水中泛开。客人把自己的衣服撕开做成布条束紧在钉子流血不止的腹部:“不能再跑了。他快死了。”
钉子弟弟跳了起来,那样的焦急源于血肉之亲:“我去找车!”
客人拉住这个急匆匆的人,看着那张惶急且怒火攻心的脸,慢慢把手放开。
钉子的弟弟径直冲向里弄尽头的街道。一声枪响,套着消音器的枪响在雨声中极为细微。钉子的弟弟摔倒在街道中央,腿上添了一个血洞。他挣扎,站起,惊惧地看着什么。雨声里响起一辆车猛然发动的声音,然后钉子的弟弟被那辆驶来的车撞倒。
客人全力将钉子拖进里弄的墙隙,他紧紧抱紧了钉子,这道墙隙仅够遮掩蜷缩的两人。
车的引擎仍在轰响,倒车,倒回来从仍在挣扎的钉子弟弟腿上碾过,惨叫声在雨巷回荡。
钉子在惨叫声中醒转,挣扎,客人将他死死挤在墙上,紧紧掩住了他的嘴。钉子的眼睛瞪得快要射出来,他开始咬人,客人的手指开始流血,有骨节的碎裂声传来。
那辆车仍在里弄口倒、进、后退,一次又一次地碾压,直到惨叫声渐微。
客人将钉子的头狠撞在墙上,使他晕厥。
车终于停下,几个穿着风雨衣的人下车,开始搜索地上那具尸体,隔着雨幕飘来的居然是日语。
客人静静地看着,听着,看着,听着。
05
延河畔的那个小小队列又在放学回家。零跟着泥猴们的尾,有点落落地监视着随时准备逃跑的学生们。那些拿着纸扇的红色剧社成员从路边过去,但是中间没了凌琳。零知道,凌琳已经离开延安了。
零冲一个正试图逃跑的学生嚷嚷:“土压五,你爸爸是红军的班长吧?”
穿着红军衣服的学生土压五几近愤怒:“我爸爸是红军的营长!”
“营长管很多人吗?”
“比你多多啦!一百倍!”
“那你带他们回去。要跑了一个,你爸爸就不是营长,是班长。”零说完转身就回了,他知道在这样的荣誉攸关下,土压五同学绝对不会渎职。几秒钟之内,他的身后传来了土压五的声音:“听我命令!现在出发去打日本鬼子!一二一!一二一!”
零回到了学校,面对着空空的操场,散了学之后的学校看起来比什么都要安静。金色的阳光将黄土的简陋操场染作了麦色的金黄,看上去很美。零根本无心,他看着空地,似乎能从上边看出什么。
马督导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脸不顺遂地看着他。
零低头,卑屈地笑笑,试图往另一个方向闪人。
“留步。”
零站住,尽可能往脸上堆砌更多的笑容:“马督导,还没吃呢?”
“李老师着急要吃?”
“那倒不急。”
“急着去行那狗男狗女胡天胡地之事?”
零不由得皱了皱眉:“马督导?”
“不思入闱也就罢了,还和个下九流的戏子?”
“马督导,科举废除快半个世纪了。”
“所以如今的读书之人尽是鼠辈,全都这般的不思进取!”马督导的手杖又在蹾。零条件反射地往后闪了一步,算是没蹾着。马督导哼一声,瞪两眼,三摇四晃地走开。
零往另一方向走开时如逃过狼吻的兔子。
马督导头也不回地说:“跟我来。”
零痛苦地站住了,看一眼那个老腐儒,犹豫地跟随在马督导身后往他的书房走去。
马督导房间的陈列与其说像书房不如说像审讯室,书案正对了房门,便于他监视外围的一举一动。他进了屋便把零当做无物,拄了杖似乎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他架上的线装书。
零站在门口,不肯往前多进一步。
“关门。”
零挠头,关门。一脸的痛苦。
“零,出事了。”马督导用一种阴晴不定的神情看着他,“你一直在等这两个字吧?惊蛰。”
零沉默,然后叹了口气。他忽然有点想念凌琳,那个女人本有意叫他一起走的。他的表情变得沉重:“怎么会搞得这么严重?我以为……至多是冬雷。”
“如果只是冬雷,用不着你动,用不着我动。”
“真的……要动了?”
“为了把这两字转发到延安,就去了三条人命。”
零默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伙伴。卅四,数年来唯一可以直面并可以称为同志的人,和他一起在这里潜伏,带着一份备用的密码,并且随时准备在遭遇到现在这样事态时启动。
卅四,黑衣,老朽,像只乌鸦。他波澜不惊地倾吐着他所知的噩耗:“从今晨至今,上海区已经有十四个联络节点被连根拔掉,明晨也许就是二十个。不管十四个还是二十个,那一片现在已经全面瘫痪。”
“他们的密码本呢?”
“下落不明。”卅四看着零的表情说,“那套密码能直接破译延安最高层通讯,所以展望一个最阴晦的前景,红色中国可能被再次封锁在西北一隅,以前拿血拿命铺的通道全部作废。”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零似乎就只是想知道一个开关该知道的——什么时候摁动我?
卅四看着不耐烦的零,他的表情狡黠宽和得让人心烦:“你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该多点耐心。坐?”
“不坐。”零拿了卅四放在桌上的手杖,那纯属因焦躁而手欠。作为一个被那手杖杵过无数次脚面的人,他拿手杖试着杵了杵自己的脚面。
这让马督导看得有点内疚地苦笑:“你的替身也失踪了,我想……是被抓了。”
零讶然地看着卅四:“我不知道我还有替身。”
“零,你为什么叫零呢?我比你大了整整两轮,可编号也就卅四,我们根本没有零这个编号。”
“因为这个号不是你们给的,它是劫谋给的,因为我刺伤过劫谋,那位劫先生以此表示对我的看重……”零苦笑着机械地回答,“所以我在自己人中间也叫零,因为会导致对手过度的注意,过度就是误判,零不过是用来惑人的工具。”
“你不觉得潜伏的这些年过得很安静吗?就算在西北也过得太安静了。”
“您要告诉我,劫谋本可以追杀到西北,可是上海我的那位替身转移了他的注意?还是想说,延安的零就是个零蛋,表示不存在的数字,上海的零才是个人,他是零真正的意义?那么,那个人,那个零,我是他的影子,还是他是我的替身?”
“你举一反三……可是重要吗?”
“如果您像我一样等了十三年,最后都忘了等的是什么,它就很重要。”
卅四微笑:“可是你没忘。”
零叹了口气,他看着卅四,仍愤愤,但屈服:“是没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很快,我想这学校里的人看咱们俩也看烦了。你准备好了?”
“一直有准备。”零惘然地想,用了一个男人从年轻到中年的时间准备,用了一生中最黄金的时光准备。
“你那份密码用什么方法带走?”卅四问得有些漠然。
“您那份呢?”零答得有些警惕。
卅四像只狐狸笑了:“不告诉你。”
零报以一样的微笑。不告诉就不告诉吧,十几年来对付对手那张巨网的方式其实从来没有变过,每一个人尽量少知道另一个人的消息,因为熬得过追捕和酷刑的人并非总是多数。
“不过我会尽一切可能掩护你。”零承诺道。
“干什么?干什么你要掩护我?”
零瞪着那老头子的笑脸,他不喜欢他,是的,从来不喜欢。零企图从眼睛里告诉卅四一件事情:你是我的上级,我是为了掩护你存在的,你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这次行动,就算一百个,真正的密码也就一份吧?难道它还会在我这里?”
“谁说它不在你那里呢?你以为你那份是假的吗?”卅四完全是玩笑的口气。
零瞪着他,很久:“别拿这事开玩笑。你昨天说,我们的命都许给了某件事某个人,没错,我的命许给了这件事,许给了你这个人——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会用命来掩护你,参与这事的人也都很想得通——所以你根本不用来故作轻松。”
卅四看了他很久,然后耸了耸肩:“好吧。你赢。”
“那我去准备了。”
“零,多大了?”
“马上就入不惑啦……放心,是明白事理的年龄了。”
“希望你能真正的不惑。我可是四年前就入花甲了。”
“想说什么呢?”
“什么也不说。老头子感慨一下蹉跎……去吧。”卅四如是说,然后便转了身。
零把着门看着外面的夕阳,愣了一会儿。
“嗳,我说。”
“说吧。”
“我算个好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