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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0606花月痕 作者:清.魏秀仁-第24章

小说: 0606花月痕 作者:清.魏秀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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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瑶岛么?我真欲终老是乡,不必别求白云乡矣。”采秋道:“你喝了酒,这一阵阵的朔风扑面吹来,寒冷异常,进去吧。”  
  此时红豆提一盏荷叶灯也来了,就引着两人慢慢步上楼来。香雪向铜炉内添些兽炭。荷生高兴,教红豆掬了一铜盆的雪,取个磁瓶,和采秋向炉上亲烹起茶来。采秋吟道:  
    “羊羔锦帐应粗俗,自掬冰泉煮石茶。”  
  荷生笑道:“你还不如党家姬哩。”采秋道:“怎说呢?”荷生道:“他买得,你买不得。”采秋默然,停了一停,泪眼盈盈说道:“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荷生道:“这也不用说了。只是你决意下月走么?”采秋淌下泪来,硬咽半晌,说道:“我爹病,我总要回去看他一遭。自古父母在堂,做侍妾的也许归宁。就算我已经到了你家,得着这个信,求你给我回娘家一两个月,你难道不依么?而且我终身的事,也要和我爹说去。他是个男人,自然比我妈明白些。紫沧平日和我爹还说得来,我先走,你教紫沧随后也走,大约这事总有人分停妥。万有不然,我这身终算是你的。正月以内我自行进省,彼时他们也不能说我不待父母之命你道是不是呢?”  
  荷生叹一口气道:“你说的都是,我能说你半句的不是么?只是天寒岁暮,教我把这别绪离情作何消遣呢?”采秋听了,扑簌簌吊下泪来。荷生眼皮一红,忍着泪说道:“人生离合悲欢,是一定之理。我也不学痴珠,作那儿女嗫嚅、楚国相对的光景。事已至此,只得给你走吧。”说着便站起身,喝了茶,开着风门,向楼外望着园中一片雪光,觉得冷森森的,因复归坐,说道:“我这会有了几句诗,我念着,你写,好么?”采秋点一点头,移步到长案边,教红豆磨墨,自行检张笺纸,向方椅坐下,蘸饱笔等着。只听荷生吟道:  
    “压线年年事已非,泪痕零落旧征衣。 
    如何窈窕如花女,也学来鸿去燕飞?”  
  荷生一面吟,采秋一面写,到了末句,便停着笔,接连流下几点泪来。荷生又吟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绸缨絮语到更残。 
    脂香粉合分明在,检作归装不忍看。”  
  荷生吟这一首,声音就低了好些。采秋刚才抹于了眼泪,提起笔来写了一句,却又滚出泪来,便站起身来,咽着声说道:“我不能写了,你自己写去吧!”  
  荷生只得接过笔来写下去。第三、四首是:  
    箜篌一曲谱新填,便是相逢已隔年。 
    珍重几行临别泪,莫教轻洒雪中天。  
    锺情深处转成痴,不欲人生有别时。 
    们是阳关随地遇,声声风笛向依吹。  
  采秋瞧了这两首,竟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荷生也落下泪来。红豆在旁,赶着拧手巾给两人拭了脸,又递上茶。半晌,采秋噙着泪说道:“我先教我妈走,我挨过你的生日再走吧。”荷生不语。这会天渐开了,风亦稍停,两人也非复先前凄楚了。后来采秋迟走二十日。那《大阅赋》竟为明经略赏识,此是后话。正是:  
    幼妇清才,一时无两。 
    屈指归期,春三月上。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痴婢悔心两番救护 使君高义一席殷勤     
  
  

  话说痴珠满腔孤愤,从愉园上车,向秋心院赶来。时正黄昏,晚风刺骨,朔雪扑衣,好是一箭多地就到了。  
  步入月亮门,跛脚和那小丫鬟站在台阶上,将棉袄前襟接着雪花顽耍。瞥见痴珠,一个便打开南屋软帘,一个跑人北屋告诉秋痕。秋痕迎了出来,说道:“好好天气偏是不来,这样大雪何苦出门呢?”一面说,一面替痴珠卸下斗篷风帽,教小丫鬟取过鞋,换下湿靴。  
  痴珠见秋痕打个辫子,也不涂粉,却自有天然丰致,身上穿件旧纺绸的羔皮短祆,青绉纱的棉裤。便携着手,同入北屋。觉得一阵阵梅花的香扑入鼻孔,便说道:“梅花开么?”秋痕道:“你回去那一天就开了数枝。你怎的隔两天竟不来呢?我又没得人去瞧你。”痴珠道:“我为着差人回南边去,忙了一日。第二日却为游鹤仙自蒲关来了,他就住在李太太公馆,我饭后去回看他,就给他兄妹留住,到三更多天才得回寓。今日清早要来看你,却被小岑、剑秋绊住脚。吃过饭,正吩咐套车,紫沧又来,我只得和他同到愉园。鹤唳风声,天寒日短,我倒像个隋炀帝汲汲顾景哩!”秋痕不语。  
  痴珠尽管向玻璃窗瞧着雪,望着院里梅花,也不理会。忽听得哗喇一响,吓了一跳。回头见满地残羹冷炙,秋痕满脸怒容,坐在方椅,只是喘气;两个丫鬟和一个打杂,眼睁睁的瞧着。痴珠忙问道:“怎的?”秋痕一言不发。打杂的说道:“我们好端端送饭上来,姑娘发气,将端盘全行砸下。”痴珠便含笑说道:“不是姑娘发气,是失手碰一下,你们不小心,天冷指僵,自然掀下地来。”打杂正要辩说,痴珠接着道:“如今不要多话。”就向四喜袋内检出一张钱钞,付给打杂道:“这是两吊钱,你替我办几味下酒的菜来,余外的赏你。”那打杂自然欢天喜地的买办去了。  
  痴珠便教两个丫鬟收拾,端出南屋,方来安慰秋痕。秋痕哭道:“我劝你狠着心丢了我,你不肯听,给这一起没良心的恁般轻慢!”痴珠一笑,末了说道:“如今我和你聚一天,便是乐一天,你体贴我这意思吧。”秋痕止住哭,痴珠倒伤心起来。秋痕十分愤懑,十分感激,就十分的密爱幽欢。正是:  
  白飞雪絮,红门风灯;香烬乍温,茶经微沸。羁壁马于此乡,合金虫以为爱。春凭捣杵,弓任射沙。冰雾之怨何穷?秦丝之弹未已。莲花出水,声谐莲子之心,梅影横窗,门人梅花之梦。  
  只情分愈笃,风波愈多。第二日雪霁,痴珠去后,牛氏便进来,拿个竹篦,背着手,冷冷的笑道:“我们伺候不周,叫姑娘掀了酒菜!”就扬开手,打将下来。秋痕哭道:“你们一个月得了人家几多银钱?端出那种饭菜,教我脸上怎的过得去?”牛氏起先不过给狗头父子怂恿进来,展个威风,被秋痕冲撞了这些言语,倒惹起真气来,唤进李裁缝,将秋痕皮祆剥下,乱打乱骂。秋痕到此,只是咬牙,也不叫,也不哭。倒是跛脚过意不去,死命抱着竹篦,哀哀的哭。牛氏见秋痕倔强,跛脚纠缠,愈觉生气,丢了竹篦,将手向秋痕身上乱拧,大嚷大闹,总要秋痕求饶才肯放手。无奈秋痕硬不开口。跛脚哭声愈高,牛氏嚷声愈大,打杂们探头探脑,又不敢进去。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陡然有人打门进来,却是李家左右邻:一个卖酒的,这人绰号唤作酒鬼,性情懒惰,只晓得喝酒,开个小酒店,人家赊欠的也懒去讨,倒把点子家私都赔在酒缸里;一个开生肉铺的,这人绰号唤做戆太岁,性情爽直,最好管人家闲事,横冲直荡,全没遮拦。当下跑入李家,戆太岁嚷道:“你们是个教坊人家,理当安静。怎的今日大吵,明日大嚷?闹出事来,不带累街坊么?”便奔入北屋,将牛氏扯开。酒鬼也跟着,责备了李裁缝一顿。  
  牛氏见是左右邻,也不敢撒泼,只说道:“人家管教儿女,犯不着惊动高邻。”戆太岁嚷道:“你家十四夜闹的事,对得人么?弄出人命,我们还要陪你见官哩!”牛氏、李裁缝那里还敢答应。倒是酒鬼拉着牛氏,到了客厅,戆太岁、李裁缝也都出来。大家坐下,酒鬼将好言劝解牛氏一番。戆太岁还是气忿忿的带骂带说。李裁缝陪了许多小心叫打杂递上茶来,两人喝了。戆太岁向着牛氏道:“不准再闹!”方才散去。  
  可怜秋痕下床还没三天,又受此一顿屈打!牛氏下半天气平了,便怕秋痕寻死,又进来诉说了多少话,秋痕只是不理;晚夕,逼着秋痕喝点稀饭,背后吩咐跛脚看守,就也自去吃烟了。  
  秋痕这一日,愤气填胸,一点泪也没有,和衣睡到三更后,一灯如豆,炉火不温,好像窗外梅树下悉索有声,又像人叹气,想道:“敢莫鬼来叫我上吊么?”因坐起来,将裤带解下,向床楣上瞧一瞧,下床剔亮灯,将卷窗展开,望着梅花,默祝一番;正跪床沿,悬下裤带,突然背后有人拦腰抱住,哭道:“娘就舍得大家,怎的舍得韦老爷哩?”秋痕此刻虽不怕什么,却也一跳,回头见是跛脚。跛脚接着道:“你死了,还怕韦老爷要受妈的气哩!”秋痕给跛脚提醒这一句,柔肠百转,方觉一股刺骨的悲酸,非常沉痛,整整和跛脚对哭到天亮。这会周身才晓得疼。打算痴珠今天必来。怕他见着难受,谆嘱跛脚不要漏泄。安息一会,支撑下床。  
  挨至午后,痴珠来了,照常迎人。痴珠见秋痕面似梨花,朱唇浅淡,一双娇眼肿得如樱桃一般,便沉吟半晌,才说道:“你又受气?”秋痕忍不住,眼泪直流下来,说道:“没有!”便拉着痴珠的手,坐在一凳,勉强含笑道:“你昨晚不来,我心上不知道怎样难过,故此又哭得肿了。”痴珠不信,秋痕便邀痴珠步入北院,玩赏残雪新梅,就说道: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叶商量细细开。”  
  痴珠接着道:  
    “东流江水西飞燕,可惜春光不再见。”  
  秋痕怔怔的说道:“怎的?”痴珠不答。到得夜里上床,痴珠瞧着秋痕身上许多伤痕,骇愕之至,亦愤痛之至。秋痕例再三宽慰,总劝他以后不要常来。  
  次日就是三十,留痴珠叙了一日一夜。初一早,秋痕折下数枝半开梅花,递给痴珠道:“给你十日消遣吧!”两下硬着心肠,分手而去。  
  痴珠回寓,将梅花供在书案,黯然相对。初二靠晚,游鹤仙便衣探访,痴珠才到秋华堂来,坐至二更天走了。痴珠因约他明午便饭。初三混了一日。初四午后,访了鹤仙,三更多天回来,穆升回说:“留大老爷亲自过来,请爷初七日公馆过冬。”  
  看官:你道这一局为何而设呢?原来子善公馆是那卖酒卖肉的主顾,跟班奶妈们都认得这两人。一日,谈起李裁缝,戆太岁便将二十八日的事,告诉了子善跟班。因此子善前往探访,见秋痕玉容憔悴,云鬓蓬飞,说不出那一种可怜的模样,就十分难过,和秋痕约下这局。痴珠不知。  
  到了一下钟,催请来了,痴珠问:“有何容?”跟班回道:“通没别客,听说刘姑娘也来。”痴珠道:“那个刘姑娘?”跟班笑道:“不就是菜市街李家姑娘么?”痴珠听了,便说道:“我即刻就到。”接着吩咐套车。  
  恰好痴珠下车,秋痕正和晏太太、留太太请安下来,就坐痴珠身下。子秀笑道:“你两人隔数天不见,何不开口谈谈?”秋痕眼皮一红,瞧着瓶里插的梅花,即说道:“谈也是这样,就如这梅花,已经折下来插在瓶中,还活得几天呢?”子秀道:“花落重开,也是一样,不过暂时落劫罢了。”秋痕道:“花落原会重开,人死可会重生么?”痴珠道:“死了自然不能重生,却是死了干净。最恨是不生不死,这才难受。”痴珠说到这里,不觉酸鼻。秋痕早淌下泪来。  
  子善便劝道:“今日请你们来,原为乐一天,而且系个佳节,何必说生说死,徒乱人意。”痴珠道:“着,着!说别话吧。”子秀因问起谡如江南情景,痴珠叹一口气道:“他这回战功原也不小,荷生营里接着南边九月探报,也与谡如家信说的一样。不晓他怎样得罪大帅,如今还搁着不奏。他前月来的信,说是要饬他到任,这会怕是到宝山去了。”秋痕道:“江南军营不用人打仗么?”痴珠道:“百姓不管官府事,说他怎的?”当下晏、留两太太唤着秋痕上去,替他换个髻围,是留太太亲手扎的;又赏了手帕、手袖、脂粉等件。到秋痕下来,便人坐喝酒,上了大菜。  
  家人们掌上灯,子善道:“秋痕,你如今行个什么令?”秋痕瞧着痴珠道:“我那一夜要记芙蓉,你说是诗词歌赋上多得很。我如今单用词曲的芙蓉飞觞,照谡如的令,两人接吧。”痴珠道:“也还热闹。你说吧。”秋痕斟满酒喝了,说道:“子善、痴珠接令:  
    陪得过风月主,芙蓉城遇晚书怀。”  
  子善喝了酒,说道:“秋痕、子秀接令:  
    羞逞芙蓉娇面。”  
  痴珠喝了酒,说道:“子秀、子善接令:  
    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软褥。”  
  秋痕道:“我再飞个芙蓉,是:  
    则怕芙蓉帐额寒凝绿。子善、痴珠接令。”  
  子秀道:“我飞个并蒂芙蓉吧。第一个是:  
    采芙蓉回生并载。子善、痴珠接令。第二个是: 
    也要些鸳鸯被芙蓉妆。痴珠、秋痕接令。”  
  子善道:“不好,我竟要飞三句了,通说吧。人太少,我要自己喝酒了。第一句飞着痴珠、秋痕:  
    草床头绣褥芙蓉。  
  第二句第三句通是宾主对饮:  
    珠帘掩映芙蓉面。 
    人前怎解芙蓉扣。  
  秋痕一杯,痴珠通共三杯,我两杯。”痴珠道:“如今我说五句,秋痕说一句,收令吧。我五句是:  
    你出家芙蓉淡妆。 
    三千界芙蓉装艳。 
    芙蓉冠帔,短发难簪系。 
    香津微揾,碧花凝唾;芙蓉暗笑,碧云偷破。 
    好男儿芙蓉俊姿。”  
  秋痕道:“痴珠怎的说五句,通是自己喝?又累我喝两杯,却不给子秀的酒?”痴珠笑道:“我要多喝子善的酒,不好么?”  
  于是痴珠喝了五杯,子善喝了三杯,秋痕喝了两杯。秋痕道:“我给子秀一杯酒喝,子善陪一杯:  
    恨匆匆萍踪浪影,风剪了玉芙蓉。”  
  痴珠瞧了秋痕一眼,也不言语。子秀、子善喝了酒,让痴珠、秋痕吃些菜。  
  只见老妈领着子善的三少爷,抱个腰鼓出来。痴珠、秋痕都抓些果品,和孩子说笑。子善瞧着鼓,笑道:“我们何不行个击鼓传花的令?”痴珠道:“这更热闹。”秋痕道:“传着的,喝了酒,也说句词曲,才有趣。”就向炕几花瓶取出一枝梅花,说道:“就说‘梅’字何如?”大家说:“好!”子善道:“教谁掌鼓?”痴珠道:“就屈你今郎做个司鼓吏,好么?”子秀道:“好极!”于是子善唤老妈引孩子到里间打起鼓,席上传花。  
  轮有三遍,传到子善,鼓却住了。  
  子善喝酒,说个“梅”字,是:  
    “敢柳和梅,有些瓜葛?”  
  说完,起鼓。轮有一遍,到秋痕鼓就歇了。秋痕喝酒,说道:  
    “立多时,细雨梅花落香雪。”  
  子善又教起鼓。这回轮有五遍,秋痕将花传向子秀,子秀未接,鼓却住了。秋痕便说子秀故意不接,要罚子秀。子秀道:“我正要接,鼓声已停,怨不得我。”大家都说:“该是秋痕。”秋痕只得喝酒,说道:  
    “前夜灯花,今日梅花。”  
  说完,鼓声阗然,轮有两遍,秋痕刚从痴珠手里接过,鼓又停了。大家大笑。  
  秋痕着了急,说道:“怎的三少爷只叫我一个人喝酒?”只得说道:  
    “俺向这地拆里梅根进。”  
  第五四轮到痴珠,痴珠说的是:  
    “偏似他翠袖临风惨落梅。”  
  第六回又轮到秋痕,秋痕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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