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本是老实人 孙春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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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老兄了不得,有见识,还懂行情。〃
“初次相见,你不知我还有个优点,仗义,说话算数,吐唾
沫落地是钉。你说让我喝多少,我保证喝多少,绝不藏奸要滑。
〃
“滑不滑,日后见,喝酒。〃
两人便再碰杯,侯处长又是一杯见底,于力凡果然只喝了半
杯,还略少一点。侯处长哈哈大笑:“于老兄果然带才叫(方方
言,忍让别人),看得出。〃
“以后我有事,咋跟你联系?〃
“打电话嘛。一会我给你个手机号。〃
“有时候……必须和你本人或家里人见个面呢?”
“一事一议,电话联系,再说。〃
一瓶酒,两人都喝下去了,又要了两瓶啤酒清肠漱口,便显
得有些高,舌头都大了,两脚也发飘,可也没高到那种忘了正事
的地步。起身离去时,侯处长没忘了摸出一张名片,还在名片后
面写了一串号码。于力凡有些不放心,说可别到了我火上房想找
你的时候,又是个拨不通的死电话。侯处长便呸了一口,说你老
兄还不如骂我一句啥,这五粮液是喝人肚里去啦还是喝狗肚里去
啦?你只管把这个电话记牢实了,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一辈子
就指望省招办这棵大树遮荫纳凉吃果子呢。于力凡忙陪笑说,我
顺嘴说酒话,不过是开个玩笑,侯处长还当真了,对不起对不起。
侯处长说,你不放心也自有不放心的道理,你我总得经过几件事,
才敢剖心换胆。你只记住我一句话,我这电话可只给了你,咱俩
是单线联系。单线联系……懂不懂?我手机有三部,知道我这个
号的可没几个……
于力凡打车先送侯处长回家,他存了心思要认认候处长的家
门,虽说侯处长死活不让他下车,他也算大致知道了侯处长家的
具体方位。回到宾馆时,那酒劲越发上来了,衣服也没脱,倒在
床上就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于力凡软软地躺在床
上,只觉脑袋仍木木胀胀的,口里干得要冒火,起身抓了隔夜的
凉茶咕咯咕啤喝了个底朝天,怔怔地想了一阵昨天的事,顺利得
竟如梦里一般,有些不大真实。摸出侯处长给的那张名片,姓氏
职务印得清清爽爽。背面的那一串号码也是白纸黑字,不能让人
不信。他抓起床头的电话,就按那个号码又拨了过去,正是侯处
长接的。于力凡没话找活,说不放心侯处长是不是喝多了,又说
一会他就要上车站回去了,这就算跟侯处长告别。侯处长的回话
则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说希望今后继续保持联系,也请于老
师多把基层的意见反映上来。于力凡翻腕看看表,猜侯处长已坐
在办公室里了,也没觉出什么不应该或不正常。
于力凡很高兴,因为他的顺利得到了初步的验证,他已有了
一个可以打通核心部门的秘密电话了……
四
一春无话。
暑气渐强,于力凡也像候鸟似的又忙起来,仍是帮人分析参
谋判断。高考前的填报志愿,有如大战前的战役决策,紧张,神
秘,又琐细无常,不到把档案封存的最后一刻,便不时有学生或
家长把电话打进办公室来。
乐此不疲的于力凡今年最关心的便是手里的这个暗器究竟能
不能打出去,打出去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这种事不好张扬,只
能作守株待兔式的守候。那些慌急的兔子们是只有招生工作正式
开始后,才会慌不择路地乱窜乱撞的。
果然,暗器的实战运用机会很快就等来了。有位家长找到厂
里来,说孩子考得还算不错,被填报的重点大学录取应该说不会
有太大的问题,现在耽心的是专业分配,孩子第一志愿是新闻专
业,可眼下这个专业正热门,怕是很难如愿,问于老师是不是有
什么办法?那个时候,正巧杨科长不在屋,于力凡便说,进了录
取线,具体咋分专业,学校招生老师的主观作用就非常重要了。
社会上有句话,六月份考孩子,八月份考父母,我跟你实话实说,
这就是要看家长的能量啦!那家长苦了脸,说咱个小老百姓还讲
个啥能量不能量,钱倒是预备下了一些,可也不知该求哪个佛爷
啊。于老师要有门路,就费费心吧。于力凡长叹了一口气,说这
种求人动钱的事,我是真不愿管,好像咱在中间揩了多大油似的。
那家长忙说,于老师的为人谁不知道,谁要是说出半个不字来,
还懂不懂个香臭?还有没有点人性?于力凡说,你既这么说,我
就想法找找关系,办不成你也别埋怨,好歹咱们是尽心了。这种
事成不成也就是一半天的事,录取名单一公布,你搬来一座金山
也没用啦!
家长再三感谢着离去,于力凡趁屋里没人,立刻拨了侯处长
的电话。耳机里嘟——嘟——地响了两声,眼见是接通了,却突
然又断了。于力凡顿生疑窦,不知侯处长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正
犹豫着要不要再把电话打过去,桌上的电话却突然响起来,正是
侯处长。不久后,于力凡也有了手机,才知手机的显示屏上是可
以显示来电号码的。侯处长当时正在省招办设在省内另一座城市
的招生大楼里,断了电话后,又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重又拨回
来。单线联系有许多不言自明的规矩,最基本的一条是凡事只可
你知我知,坚决摒弃第三者在场。于力凡言简意赅地讲明了情况,
侯处长立即表态,此事可办,但要拱动学校招生人,这事不能用
嘴干拉。于力凡说我明白,你说个数吧。侯处长说,最少也得一
个巴掌吧。于力凡使明白了是五千。侯处长又说,咱可是不见兔
子不撤鹰,这种事没法事后讨债去。于力凡说,那你就告诉我把
东西给你送到哪人吧,什么时间合适?侯处长说,我信不着别人
还信不着你吗?先把东西放在你手里就是了嘛。这时电话里就听
有房门响,又听有水箱的哗哗声,于力凡便猜知侯处长可能正躲
在卫生间里打电话,见有人进来,侯处长立刻换了口气,说我正
忙着,回不去,孩子有病就送医院嘛,我回去有屁用!俨然是在
跟家里的老婆通电话。
剩下的事便极简洁明快。于力凡给那位家长打过电话去,说
一定想进新闻专业,六千元钱就可敲定。他有意在价钱上多要了
一千元。市场上的小贩子倒通手动动唇还得赚点呢,再说五千元
钱和侯处长怎么分?给人家三千自己留两千侯处长怕要不高兴,
自己留一千给侯处长四千又明显亏了自己,精精确确地三一三十
一呢,这种事出了零头又不是那么回事。自己上下嘴唇这么一碰,
便皆大欢喜了,眼下市场经济,也许就这种事情没有讨价还价一
说了。这么一想,便觉心里很熨帖。不过两棵烟的工夫,那家长
已打车奔了来,见杨科长坐在对面,便很聪明地说了一些不关痛
痒的话,起身告辞时,于力凡使将他一直送出好远。那家长看身
边没人,便急急塞给于力凡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又从提袋里拿出
两条用报纸裹着的黄山烟。于力凡推谢说,这是干啥嘛,我又不
吸烟!那家长说,吸不吸也得让我有点表示,不吸您就送人吧。
临分手,家长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事……不会打了水漂儿吧?
于力凡连着拍了他几下手背,说这事我是一手托两家,他不见兔
子不撒鹰,我还不见鬼子不挂弦呢,放心吧。
只隔了一天,那位家长打来电话,说那事成啦,孩子果然分
了新闻专业,电视上已公布了首批录取名单,全仗了于老师又有
主意又有办法啦!于力凡不由心中感叹,钱能通神,钱权交易,
原来做起来只是这般赤裸裸直来直去。自己是什么?不过充当一
个二传手,倒也能分得一匙半勺的羹汤,虽说得的是小头,可风
没吹雨没淋汗珠没出一滴,轻轻松松就白得了相当两三个月的工
资,还得了一份不算轻的人情,端端地大值啦!而且通过这件事
也充分证明,侯处长的这个暗器果然好使,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心里有底啦!
这事过去没两天,于力凡心里的兴奋得意劲还一片盎然,牛
厂长突然进了职教科的办公室。眼下谁都知厂长经理们忙,忙销
售他生产忙应酬忙管理,一年之中还要忙里偷闲出两次国学习考
察,能进职教科这样的科室几乎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于力凡
正诚惶诚恐地不知是该坐还是站起来好,要不要彻杯茶点支烟时,
牛厂长已对杨科长发出了指令:
“哎,你去别的屋坐一会,我跟于老师说几句话。〃
杨科长笑了笑,起身离去了,还把房门轻轻地掩得很死。于
力凡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牛厂长支开杨科长找我单练能是
什么事?早听说他的孩子已念了大三,没听说他还有小二啊……
牛厂长不绕圈子,开门见山:“于老师,我那屋里还有客人,
是东华集团的郎总经理,专程跑来拜佛求仙了。他有个小孩今年
考大学,志愿没报好,一愿二愿都脱了靶,也托了人,都说进了
死档,回天无路了。我看郎老总真是没咒念啦,不然也不会把出
国的事都放下来,跑来找我。哦对,其实是通过我来求你,你无
论如何也得指条仙路帮他脱了这个苦海。〃
于力凡忙陪笑:“看厂长说的,咋把我看成个人儿似的,我
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牛厂长满面谦和地笑,说:“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我的职工
谁有多大能耐我还不知道?养兵干日,用在一时,我历来主张好
钢用在刀刃上,你也用不着跟我整真人不露相那一套,该出手时
就出手吧。这个郎老总可非比常人,一般的事也求不到咱头上,
平时咱想给人家溜须还找不到机会呢。你知道他那个东华集团每
年跟咱们厂是多大的业务往来?少说也是三两千万。这个忙你一
定得帮,而且帮就要帮好,帮到点子上。咱把话说白了,你帮了
他,就是帮了我,帮了我,也就帮了咱们厂,你就是咱们厂的头
号大功臣啦!〃
于力凡听此言,便知杨科长早把自己的那点本事和〃老底〃都
吹给了牛厂长,自己再雾锁烟蒙地不肯出头就是不识相了。他说:
“厂长既这么看重我,那我就试试。可您也别给我太重的压
力,我一定尽心尽力行不行?〃
牛厂长说:“我不给你压力,可我自己却有压力。我可是把
大话都替你吹出去了,让郎总尽管放心,咱们的神驹只要出阵,
必是马到成功。〃
于力凡听牛厂长再三再四地这么强调,便知自己再无退路了,
好在他知道重点院校的招生工作还有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只要还
没落下大幕,也就还有好戏可演。
“那您就把那个考生的情况给我详细说说吧。〃
牛厂长说:“你跟我来,让郎总自个儿跟你说。〃
于力凡跟在牛厂长后面进了厂长室。厂长室是套间,里间办
公,外间会客,此时那位郎总正埋头在烟熏雾绕中,一副焦头烂
额一筹莫展的样子,见了于力凡进屋,急跳起身,溺水的人一般
死拉住他的手不松开。于力凡心里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
是多大的官,为了孩子,都放得下架子装孙子啦!
彼此很快切入正题,于力凡听明白了情况,基本就是牛厂长
说的那个意思,又记下了考号,不由扫了一眼墙角茶几上的电话
机。牛厂长会意,立刻说:
“这事急,得抓紧联系。你干脆就到里间去,门关上,那台
蓝色的电话是外线。〃
于力凡说:“我还是回我的办公室打吧。〃
牛厂长说:“你那屋也难得消停,你还是进里屋打去吧。〃
见于力凡还有所犹豫,郎总就把手机摸了出来:“那就用这
个,另找个地方,都方便。〃
于力凡不好再推谢,就抓了手机出去了。他重到厂办公楼后,
那里是个篮球场,挺安静,也挺荫凉。电话很快过去,侯处长只
说你说你说,我听着呢。于力凡三言五语说完了意思,侯处长也
只说了声〃好好好,我明白了〃,便断了电话。有了些经验的于力
凡不再急,也不再纳闷疑惑,坐在篮球场边静静地等,享受着凉
爽的风儿的吹拂。大约等了有半个钟头的工夫,电话回来了,侯
处长说这事有些难度,看来只好走服从分配那步棋了,好在西北
那边有所重点大学还剩下一个名额。于力凡知道那所大学也是国
内的一所名牌院校,寻常难进的,忙说行行行,就是它了。侯处
长说,你光说行有什么用,眼下盯着它的不下几十人,一个个眼
睛都绿了,狼似的。于力凡说,我明白,你开个价吧。侯处长说,
你那边咋跟家长说,我就不管了,但三万元钱在今天半夜前必须
到位,我手里没有硬通货也打不通那一道又一道的关口。于力凡
说,行,我连夜给你送去。侯处长说,到了这儿你也进不来招生
大楼,这样吧,我给你个地址,你连夜往那儿送,误了时辰,你
也别怪我有劲使不上啦。
于力凡起身往厂长室返,只走了两步,陡然生出个心眼,便
把电话打进厂长室去。转眼之间,牛厂长就急急地赶来了,劈头
便是两个字,〃咋样?”于力凡说,那边倒是吹了点口风,但得
动大钱,是不是再跟郎总商量商量?牛厂长说,不商量,这种事
哪有不动钱的,说吧,多少?于力凡狠了狠心,说得五万,还得
连夜送到。牛厂长沉吟了一下,骂道,妈的,狮子大开口,也太
黑了点!好,五万就五万,只要郎总高兴。你给夫人挂个电话,
晚上别回去了,咱俩陪郎总吃点饭,然后我派车送你连夜去办事,
你就辛苦辛苦吧。
两人一块往回走,牛厂长又叮嘱,钱的事,你不用跟郎总提,
他问也不要说,都由我来处理。我再另给你加五千,该招待抚打
点的你看着办,剩下的就算奖励你了。于力凡心里窃喜,不由问
了一句,还要发票吗?牛厂长便喊了一声,说你这人啊,真是个
书生,有发票我就能下账?于力凡便在心里嘀咕,也不知厂里的
小金库猫腻了多少钱,这种事牛厂长还能自己掏腰包吗?
回到厂长室,于力凡便说西北的那所大学已基本可以敲下来,
晚上还需自己再跑一趟省城。郎总大喜过望,再一次抓牢了于力
凡的手,激动得嘴唇直哆喷,连说我都要愁死了,原来这才算拜
到了真佛。于力凡故作淡然状,说别说还有一个空位置,没有他
另给咱加进去一个,也得让咱孩子舒舒坦坦地坐进去。我跟那边
说了,这个事办不成,往后咱们的交情就算拉倒,吹灯拔蜡!郎
总起发感动,说我知道于老师肯定是动了真格的,这事……啊,
总得还这样一下吧?他边说边做了个捻票子的动作。牛厂长接过
话去,说这事你就别管了,于老师的关系源远流长,那么一整反
倒生分了。郎总说,可也不能让于老师欠着这天大的人情。牛厂
长说,那你就欠着于老师的吧,往后于老师啥时找到你,你别耍
官僚端架子不认老朋友就行啦。说得几人都笑。
牛厂长拉着郎总往外走,说大功告成,咱们吃点饭去吧,吃
完饭于老师还有事去办呢。郎总说,可真该喂喂肚皮了,我都两
天没正经吃东西了,这才感到有点饿。牛厂长说,你是肚里有火,
这回火撤了,你就甩开腮帮子敞开肚皮造吧,弄它个沟满壕平再
说。几个人说笑着钻进了汽车,于力凡没忘了把手机还给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