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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蛮村-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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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子见了急忙跑了过来,从地下拣起一个木片就去刮白强身上的漆,说道,“你这家伙怎么这样不小心,我的烟头没有燎到你的毛衣,却让漆给洗了。”
白强急道,“我记得那支架离我明明很远,可是一转身却把它给碰倒了。我后面撒的多吗?”白强扭过头问山子。
“撒得多吗?你说呢,这半罐的漆全撒在你身上了。”山子如是说道,“快脱了吧,别把里面的衣服也给弄脏了。”
白强赶紧把衣服脱了下来,拿在眼前一看,崭新的衣服上面有一大堆的污秽,差一点都要哭出声来,抖搂着说道,“这该咋办,这该咋办?我媳妇知道了非要吃了我不可。”
白土山仍在一旁若无其事的做活,李师傅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轻声说道,“用汽油洗洗,把漆去掉后再用洗衣膏来洗。”
……
3)
下午,白老汉牵着马,往地里走去。来到土坡上,他觉得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遛马了。
村子附近的那块林地都开荒作麦田了,这一次丈量田地,把这些地块也算在了里面。秋收以后,因为丈量田地,各家的麦子都种得晚了些,大多数麦田里才出麦芽,也有一部分还没有长出来。需要仔细的看,才能看出零星的绿来,此外就全是土色了。
茫茫田野,草木凋零,这是冬季的表征。
因为刚种上庄稼,这地里并没有多少的活计。在这辽阔的田地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天是阴着的,还有很大的风,把地上的沙尘都吹了起来,它们满天起舞着,远望去天地间混沌一片。
可能是飞沙进了眼睛,白老汉揉了揉,再睁开时那双老眼竟有些湿润了。
看着身旁的那匹老马不由得谓叹起来。马老了,人也老了,夏收的时候,这匹马拉上满满的一车麦子还不带喘气,可秋收时连半车的玉米棒子都拉不动了。
远远望去,大地苍茫,在这风沙中站立着的,有匹老马,有个老人。
“哎!——”白老汉深深的叹了口气,这里面有着不尽的辛酸与无奈。
白老汉抚摩着马鬃,对着那老马说道,“做人造孽,做马遭罪,你下辈子还是什么都不要托生了。”
那老马似乎有灵性,仰天长啸一声,再看时,双瞳里竟闪动着泪花。
白老汉拉着马正要下坡,这时看见老羊倌正赶着那群羊上来了。
老羊倌先招呼道,“老汉,你没事牵着匹马在这地里溜达个啥?”
白老汉无不伤感的说道,“我家要买三马车了,用不着这畜生了,明天就要把它牵到集上去卖,我这是牵着它来地里溜溜景。”
老羊倌叹道,“人哪!不能光图个钱,累死累活的给你们家干了一辈子了,不会就别卖?”
“我也想不卖来着,可家里就巴掌块那么大,有了它住的地方就没有放三马车的地方了。”白老汉说道。
老羊倌叹道,“这是一匹好马啊!我记得当初,拉石磙碾场时,没有几匹能比得上。”
“哎,老哥哥,你还是不要说了。”白老汉禁不住说道,“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咱还不明白这个理吗?人要活得好就要下硬心肠。”
白老汉又看这满坡的枯草,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放羊。”
“习惯了。”老羊倌说道,“在家里憋的很,就带它们来了。”
“那你上吧,我要回了。”白老汉说道。
老羊倌往后一侧,身后那群羊也主动让出一条道来,白老汉牵着马走了过去。
西北风呼呼作响,如同狼哞一般,它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传递着冬的讯息。白老汉裹紧了大衣,向这被风沙所包围着的村子走去。
4)
白老汉牵着马回到了家,在他家里同时有三个女人在等着他。这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几次的事情。
彩虹先在院子里看到白老汉,没说什么就自己先回屋去了。因为她也觉得桂花、王大妈在和白老汉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在场的话并是适宜。
白老汉把马栓到了马棚里,知道这两个女人来找他做什么的,心里有些激动,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
三个人分别掇条凳子都在院子里坐下了,王大妈先说道,“那边想要再见个面?”
白老汉道,“都是一个村子的,到时候过来住就行了,还要见啥面?”
桂花见白老汉还没有明白过来王大妈的意思,就解释道,“二哥,咱们都是结过婚的人,该明白这些道理的,这再一次结婚的话就是大婚,那边不想草草的就把这事个办了,还想要个名分。”
“啥名分?”白老汉问道。
“就是下个帖,要个彩礼钱。”桂花给王大妈使眼色不让她这么说,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要多少?”听口气白老汉现在手里还有几个钱,又说,“要是多了我可拿不出来,我儿强子马上要买三马车了。”
“那边说了,这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名分。到时候到了你们家,这些钱就还是你的。再说了现在正是闲着的时候,你们买车也不急于这一时买。”桂花说道。
白老汉想想,说的也是。就道,“你说吧,要多少?”
白大妈伸出两个手指头,这时看看桂花的脸色,说道,“两——两千。”
“咋这么多?”白老汉惊道。
桂花道,“二哥,别管多少,到时候她要是来了咱们家,这些钱就还是你的。”
白老汉低着头,不在说话了。
桂花与王大妈面面相视,桂花先开口笑道,“呵呵,二哥,那就这样了。赶明儿你们再见个面,咱们就商量着把这喜日子给定下。”
王大妈随桂花站了起来,也说道,“那我们就走了,呵呵,还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呢。”
白老汉站起来送他们,已是满脸通红,这是羞的。
再回到院子里时,撞见了彩虹。心里想着,这件事她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妨挑明,却不知彩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吞吐道,“前些日子,建设媳妇来找我,说要把村里那个姓孙的介绍给我。要不是——哎——我这老不羞的也不会做这档子事。”
“我——我知道。”彩虹也说道,“回头我给强哥说一声,咱买车的事不急,先搁着。”
“哎!那就好,那就好——”白老汉道,“这事强子还不知道呢?你给他说一声,听听他的意思。”
“哦!”彩虹应道。
说完,白老汉就进了自己的屋,看着白老汉的背影,彩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她想着,白强知道这件事也定是会同意的,即使不同意。她也定会把他给说动的。
5)
这天早上,白老汉从集上买来了菌种。上午在蘑菇棚里摆了一些,但是还没有摆完。于是到了下午依旧去蘑菇棚里来摆。这蘑菇棚用的依旧是去年那个老棚,不用砌墙搭建了,光是在棚子里把菌种摆好就可以了,这到是省下去不少的事。下午的时候,白建设闲着没事也过来帮忙。
两个人在这阴暗的棚子里,也不说话,干起活来非常的快。才半晌的工夫就做完了。
来到棚口,白建设开口说道,“二哥,现在时候还早,回家了咱也没啥事做,这里清净,就在这儿说会儿话吧?”
白老汉就跟着他在棚口的地墩上坐下了,白老汉拿出了烟叶袋子正要卷烟,白建设把一根烟放到了白老汉跟前,他接过了。
“二哥,不知道这是啥世道,在咱村出现的一些事儿我是越看越不明白了。”白建设说道。
白老汉知道白建设要说什么,就道,“建设,咱哥俩也别绕圈子,有啥话你就直接给我说。”
“这——”白建设叹道,“我说了二哥也别见外,要是外人只会看笑话也不会给你这么说的。”
“你说吧。”白老汉使劲吸了一口烟,说道,“没啥!”
“二哥这么做就不怕村里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为啥到现在熬不住了。”白建设说道。
白老汉长吁一口气,叹道,“咋不怕,他们的唾沫星子能把你给淹死。可人这辈子,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我白老汉半辈子都在夹着尾巴做人,你是不了解我心里的苦啊。我若是不这样做,我那个家可能都要毁了。”
“这跟家里有啥关系?”白建设觉得白老汉说的有些蹊跷。
白老汉情知说漏了嘴,神情很是不定,遮掩道,“没,没啥关系。反正这事是我……”白老汉吞吐着,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候,一口烟瞥在肺里出不来了,呛得他不停的咳嗽。
看白老汉这个样子,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不过心里的话还是说了出来,“从白强结婚以后,我就觉得二哥有些变了。咱哥俩在一块说话也没有以前那样自在了。这真是——哎——”白建设叹口气站了起来,“这人心哪,为啥要隔层肚皮呢!”说着就做了过去。
“这——我——”白老汉看着白建设,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6)
到了晚上,白强象个孩子似的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回到了家。
按照李师傅的办法果真把毛衣上的漆给去了,但是都用过四袋洗衣膏,毛衣上的那种汽油味却是怎么着都去不掉。不敢回家太早了,在白土山家随便吃了些饭,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才敢回来。
偷偷的把毛衣晾到了院子里,才蹑手蹑脚的回了屋,彩虹正有事给他说,一直在屋里等着他,见白强来了,彩虹高兴得走了过去,说道,“强哥,你咋才来,我正有事要给你说呢?”
“啥——啥事?”白强有些做贼心虚。
“咱爹——有人给咱爹提亲。”彩虹说道。
“哦——行——提亲。”白强竟想着毛衣的事儿根本就没有听到心里去。
“这么说你也赞成了?”彩虹喜道。
“赞成——赞成。”白强附和道,突的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问道,“提亲,虹,你说啥?给谁提亲?”
彩虹有些奇怪了,白强今天是怎么了,说起话来心不在焉的,“给咱爹提亲呀,刚才不是给你说了么?”
“咱爹?怎么会?”白强心里一时无法承受这样的事情。
彩虹算到白强听了这件事后,肯定会有这样的反应,等了一个下午,她早准备好了说辞,道,“强哥,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吗?咱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也不容易,苦了大半辈子了,他想找个伴就让他找吧,这也显得咱做儿女的孝顺。”
白强听媳妇这么一说,心想也是,这一两年看他爹老是没个笑脸,孤苦伶仃的看上去也挺难受的。以前是不知道,但现在是娶了媳妇了,才知道有媳妇的好。若是他爹愿意续弦,他这做儿子的自然也没话可说。再说了,而今这世道不一样了,电视里整天介讲个新社会,新思想。老汉娶妻也并不是一件希奇的事儿。前几日看电视说的是西边县有一个儿子还专门给他爹找媳妇呢,那个儿子还受到了表扬。当时山子给白强开玩笑,说让他也给白老汉找一个。白强也把它当作玩笑,没太在意,却想不到今天就撞到了这样的事情,就说道,“只要是爹愿意,那就成。”
看白强这样豁达,真是省去了她的不少口水。彩虹高兴得抱住白强就去亲。
白强奇怪,道,“咱爹娶媳妇你咋这样高兴?”
“我——”彩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不过从白强身上,他即刻找到了能够转移话题的东西,道,“强哥,你身上怎么有种汽油味?”
“哦,我——我今天是去村委会刷漆去了。”白强解释道。
彩虹紧皱眉头,她对这种味道有些过敏,道,“漆味没有这么浓的。”不过还是信了白强的话。
彩虹躺在床上,正为自己过了这一关而暗自得意。可当彩虹再从院子里进来时那情景就不一样了。
她提着件毛衣,那毛衣湿漉漉的,从上面还散发着浓烈的汽油味。彩虹杏眼圆睁,怒道,“白强,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白强正躺在床上,看到彩虹这个模样一下子从床上跃起,吓得要死,道,“虹,这是——”要解释却解释不出什么来。
可怜彩虹辛辛苦苦给他织的毛衣,穿了还不到半天的工夫却成了这个样子,泣道,“白强,你要是不想穿就早说,那有你这样糟践衣裳的!”
白强赶紧说道,“虹,你听我说,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今天刷柜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漆桶,撒了一身的漆,做木匠的给我说,要想把漆去掉得用汽油,结果把漆洗掉了,汽油味却去不了了。我绝不是有意把你的衣服给弄脏的。”
“真是这样吗?”彩虹听了白强的解释,不在是那样生气了。
“真是这样的,要不——我发誓——”白强站了起来信誓旦旦的说道。
“不用了,咱们两口子还用发什么誓?”彩虹道。
白强一下子把彩虹给抱了起来,高兴的说,“这么说,你信我了?”
彩虹道,“不信你,还信那个,快把我放下来,强哥,你弄痛我了。”
彩虹一手提住那毛衣,一手捏住了鼻子,说道,“要说你们男人什么都不懂,这衣服这么大味要是这样晒干了就更没法穿了。”
白强道,“虹,你知道怎么把这衣服的味给祛掉吗?”
彩虹莞尔一笑,道,“你就等好吧。”

7)
彩虹忙了一阵子才回到了床上,白强问,“怎么样了?”
彩虹胸有成竹的说道,“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那汽油味真能除掉?”白强有些不大相信。
“当然了。”彩虹说道,“这是我娘家祖传的去异味的方法,放心吧,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这么一说,白强才稍稍放了心。又想到了他爹白老汉的那些事情,问道,“给咱爹说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我哪儿见过?”彩虹说道,“我听桂花婶子说,好象就是咱村的,姓孙。”
“什么?”白强一下子变得非常的惊讶,“那女人是不是还有个傻妮子?”
“是啊!”彩虹怪道,“强哥,你怎么——”
白强突的变了语气,正色道,“咱爹不能和她成?”
“为啥?”彩虹非常的不解白强为什么说出这样话来,“这么些天了,咱爹有个伴儿不好么?为啥不能成?你是不是嫌弃人家带个傻妮子。”
“不是那回事!”白强道,“虹,你才来在村多长时间,不知道到事儿多着呢,那个孙寡妇不正经,前几天我和山子打更时还……”白强想说那天晚上打更时跳进孙寡妇家的事,但一想这样的事又不能给媳妇说。
“她干啥不正经了?”彩虹不禁问道。
“她偷汉子。”白强不得不这么说,“咱爹要是给他成了,人家回嚼舌根的。咱们也跟着丢人。”
到这时彩虹抱住了白强,近乎哀求着说道,“强哥,咱爹要是相中了人家那就成了吧,咱们做小辈的就别管了好不好?”
“不成,我好不容易当上了村干部,爹要是把他给娶回来,那样的话我咋在村里见人。我明天就给爹说说去。”白强的口气很坚决。
这一夜无论彩虹怎样劝说,白强都不为之所动。索性把身子侧向一边任由彩虹苦劝他都不做理会。
本以为这个家就要相安无事了,可她那美好的梦看样子又要破灭了。夜里,白强早已睡去,但彩虹却久久不能成眠,她的苦楚,她的无奈也只能在肚里咽着掖着。
8)
第二天,白强早早的就醒来了。在白老汉的门口蹲着,等着他爹醒来。
彩虹知道他要做什么,劝他,他不听;拉他,他不动。彩虹也不走,在一旁流泪。看彩虹在哭,白强有些不耐烦,说道,“这是我和爹的事,你哭个啥?”
“你说我哭啥,给你说你又不听,爹的事咱能不能不管?”彩虹泣道。
“要是别的人还可以,就这个女人不行,虹,你不想想,她不但不正经,还有个傻妮子拖累着,要是她进了咱家的门,咱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
彩虹说着话时,白老汉开了门,看他的脸色不是很高兴,估计刚才两口子的话他听到了一些。
看到白老汉出来了,白强立即站了起来,说道,“爹,你是不是要和咱村的孙寡妇成?”
“咋了?”白老汉故意问道。
“那个女人不正经,你不能和他成!”白强直言道。
“我是你老子,还轮不到你管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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