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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0109镜花缘 作者:李汝珍-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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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盟则书盟,会则书会之类,皆本旧史,无所加损,此为达例;其或史之所无圣人笔之以示义,史之所有圣人削之以示戒者,此即特笔。如’元年春正月‘,此史之旧文;加’王‘者,是圣人之特笔。晋侯召王,事见先儒之传,而圣人书之曰’狩于河阳‘,所以存天下之防;宁殖出其君,名在诸侯之策,而圣人书之曰’卫侯出奔‘,所以示人君之戒;不但曰仲子,而曰’惠公仲子‘;不但曰成风,而曰’僖公成风‘;不曰陈黄,而曰’陈侯之弟黄‘;不曰卫絷,而曰’卫侯之兄絷‘;阳虎陪臣,书之曰’盗‘;吴楚僭号,书之曰’子‘;他如纠不书’齐‘,而小白书’齐‘;突不书’郑‘,而忽书’郑‘;立晋而书’卫人‘;立王子朝而书’尹氏‘:凡此之类,皆圣人特笔。故云:”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某窃取之矣。’学者观《春秋》,必知孰为达例,孰为特笔,自能得其大义。总之:《春秋》一
    书,圣人光明正大。不过直节其事,善的恶的,莫不了然自见。至于救世之心,却是此书大旨。妹子妄论,不知是否?尚求指示。“
    亭亭道:“姐姐所论,深得《春秋》之旨,妹子惟有拜服。还有一事,意欲请示,不知二位姐姐可肯赐教?”闺臣道:“姐姐请道其详。”亭亭道:“吾闻古《礼》自遭秦火,今所存的惟《周礼》、《仪礼》、《礼记》,世人呼作‘三
    礼‘。若以古《礼》而论,莫古于此。但汉、晋至今,历朝以来,莫不各撰礼制。
    还是各创新礼?还是都本旧典?至三礼诸家注疏,其中究以何人为善?何不赐教一二呢?“若花听罢,暗暗吐舌道:”怎么这个黑女忽然弄出这样大题目!三礼各家,业已足够一谈,他又加上历朝礼制,真是茫茫大海,令人从何讲起。只怕今日要出丑了。“正在思忖,只见闺臣答道:”妹子闻得《宋书》《傅隆传》云:‘《礼》者三千之本,人伦之至道。故用之家国,君臣以之尊亲;用之婚冠,少长以之仁爱,夫妻以之义顺;用之乡人,友朋以之三益,宾主以之敬让。其《乐》之五声,《易》之八象,《诗》之《风》《雅》,《书》之《典》《诰》,《春秋》之劝惩,《孝经》之尊亲,莫不由此而后立。唐、虞之时,祭天之属为大礼,祭地之属为地礼,祭宗庙之属为人礼。故舜命伯夷典三礼,所以弥纶天地,经纬阴阳,纲纪万物,雕琢六情,莫不以此节之。’但《魏书》有云:“三皇不同礼。‘又云:”时易则礼变。’故殷因于夏有所损益,商辛无道,雅章湮灭。周公救乱,宏制斯文,以吉礼敬鬼神,以凶礼哀邦国,以宾礼亲宾客,以军礼诛不虔,以嘉礼合姻好;谓之‘五礼’。及周昭王南征之后,礼失乐微,上行下效,故败检失身之人,必先废其礼:如昭公讳孟子之姓,庄公结割臂之盟,是婚姻之礼废了,那淫僻之乱莫不从此而生;齐侯悦妇以慢客,曹伯观胁以亵宾,是宾客之礼废了,那傲慢之情莫不从此而至;文公逆祀于五庙,昭公不感于母丧,是丧祭之礼废了,那骨肉之恩莫不从此而薄;天子下堂,河阳召君,是朝聘之礼废了,那侵陵之渐莫不从此而起。孔子欲除时弊,故定礼正乐,以挽风化。及至战国,继周、孔之学,讲究礼法的惟孟子一人。嗣后秦始皇并吞六国,收其仪礼,尽归咸阳;惟采其尊君抑臣之仪,参以己意,以为时用,余礼尽废。汉高祖初平秦乱,未遑朝制,群臣饮酒争功,或拔剑击柱,高祖患之,叔孙通于足撰朝仪,胡广因之辑旧礼。
    汉末天下大乱,旧章殄灭。迨至三国,魏有王粲、卫觊共创朝仪,吴有丁孚拾遗汉事,蜀有孟光草建众典。晋初,荀觊以魏代前事撰为晋礼。宋何承天、傅亮同撰朝仪。齐何佟之、王俭共定新礼。至梁武帝乃命群儒裁成大典,以复周公五礼之旧。陈武帝即位,礼制虽本前梁,仍命江德藻、沈洙等随时酌斟弃取,以便时宜。迨至前隋,高祖命辛彦之、牛宏等采梁旧仪,以为五礼。自西汉之初以至于今,历代损益不同,莫不参之旧典,并非古礼不存,不过取其应时之变。所以《宋书·礼志》有云:“任己而不师古,秦氏以之致亡;师古而不适用,王莽所以身灭。‘至注《礼》各家:汉有南郡太守马融、安南太守刘熙、大司农郑元、左中郎将蔡邕、侍中阮谌;魏有秘书监孙炎、卫将军王肃、太尉蒋济、侍中郑小同;
    蜀有丞相蒋琬,吴有齐王傅射慈;晋有太尉庚亮、太保卫囗「灌氵换王」、侍中刘逵、司空贺循、给事中袁准、益寿令吴商、散骑常侍干宝、庐陵太守孔伦、征南将军杜预、散骑常侍葛洪、太常博士环济、谘议参军曹耽、散骑常侍虞喜、司空中郎卢谌、安北将军范汪、司空长史陈邵、开府仪同三司蔡谟;宋有光禄大夫傅隆。太尉参军任预、中散大夫徐爱、抚军司马费沉、中散大夫徐广、大中大夫裴松之、员外常侍庚蔚之、豫章郡丞雷肃之、谘议参军蔡超宗、御史中丞何承天;
    齐有太尉王俭、光禄大夫王逸、步兵校尉刘囗「王献」、给事中楼幼瑜、散骑郎司马囗「王献」、御史中丞荀万秋、东平太守田憎绍、征士沈麟士;梁有护军将军周舍、五经博士贺囗「场土换王」、散骑侍郎皇侃、通直郎裴子野、尚书左丞何佟之;陈有国子祭酒谢峤、尚书左丞沈洙、散骑常侍沈文阿、戎昭将军沈不害、散骑侍郎王元规;北魏有内典校书刘献之;北齐有国子博士李铉;北周有露门博士熊安生;隋有散骑常侍房晖远、礼部尚书辛彦之。他们所注之书,或听见不同,各有来取;或师资相传,共枝别干。内中也有注意典制,不讲义理的;也有注意义理,不讲典制的。据妹子看来;典制本从义理而生,义理也从典制而见,原是互相表里。他们各执一说,未免所见皆偏。近来盛行之书,只得三家;其一,大司农郑康成;其二,露门博士熊安生:其三,散骑侍郎皇侃。但熊氏每每违背本经,多引外义,犹往南而北行,马虽疾而越去越远;皇氏虽章句详正,惟稍涉冗繁,又既道郑氏,而又时乖郑义,此是水落不归本,狐死不首邱;这是二家之弊。
    惟郑注包举宏富,考证精详,数百年来,议《礼》者钻研不尽,自古注《礼》善本,大约莫此为最。妹子冒昧妄谈,尚求指教。“亭亭听了,不觉连连点头道:”如此议论,才见读书人自有卓见,真是家学渊源,妹子甘拜下风。“亲自倒了两杯茶,奉了上来。
    二人茶罢,闺臣暗暗忖道:“他的学问,若以随常经书难他,恐不中用。好在他远居外邦,我们天朝历朝史鉴,或者未必留神;即使略略晓得,其中年岁亦甚纷杂。何不就将史鉴考他一考?”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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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花缘/(李汝珍)

    第五十三回 论前朝数语分南北 书旧史挥毫贯古今





    话说唐闺臣知亭亭学问非凡,若谈经书,未免徒费唇舌,因他远屡外邦,或于天朝史鉴未必留神,意欲以此同他谈谈,看他怎样,因说道:“请教姐姐:贵邦历朝史鉴,自然也与敝处相仿。可惜尊处简策流传不广,我们竟难一见。姐姐博览广读,敝乡历朝史书,该都看过;即如盘古至今,年岁多少,前人议论不一,想高明自有卓见了?”亭亭道:“妹子记得天朝开避之初,自盘古氏以及天皇、地皇、人皇至伏羲氏,其中年岁,前人虽有二百余万年之说,但无可考,《春秋元命包》言:”自开辟至春秋获麟之岁,凡二百二十六万六千年‘,而张揖《广雅》以三皇、疏仡之类,分为十纪,共二百七十六万岁,与《元命包》所载参差至五十万年之多。妹子历稽各书,竟难定其是否。至年岁可考,惟伏羲以后,按孔安国《尚节序》,以伏羲、神农、轩辕为三皇;班固《汉志》,以少昊、颛顼、帝喾、帝尧帝舜为五帝。三皇共计一千八百八十年,五帝共计三百八十四年。其后夏、商至今,皆历历可考了。“若花道:”近日史书,都以天下、地支纪年,此例始于何时?至今共有若干年了?“亭亭道:”史书以干支纪年,始于帝尧。
    自帝尧甲辰即位,至今武太后甲申即位,共三千四十一年;若以伏羲至今而论,共五千一百五十三年了。“
    闺臣忖道:“我们天朝南北朝,往往人都忽略,大约他也未必透彻,何不将此考他一考?”因说道:“请教姐姐,敝处向有六朝、五代、南北朝,不知贵处作何区别?”亭亭道:“妹子记得:当日吴孙权及东晋、宋、齐、梁、陈俱在金陵建都,人皆呼为六朝;宋、齐、梁、陈、隋为时无几,人或称为五代。至南北朝之分,始于刘宋,终于隋初。宋、齐、梁、陈在金陵建都,所以有南朝之称;
    元魏、高齐、宇文周在中原建都,所以有北朝之称。那时天下半归南朝,半归北朝,彼此各据一方,不相统属。以南朝始末而论,宋得晋朝天下,共传五主,被齐所篡;齐传七主,被梁所篡;梁传四主,被陈所篡;陈传五主,被隋所篡。南朝共计一百六十八年。以北朝始末而论,魏在东晋时,虽已称王,幅员尚狭,及至晋末宋初,魏才奄有中原,谓之大魏,传了一百四十九年,到了第十三代皇帝,因臣子高欢起兵作乱,魏君弃了本国,逃至关西大都督宇文泰处,就在关西为帝,人都叫作西魏;传了三帝,计二十二年,被宇文泰之子字文觉篡位,改为周朝。
    那高欢逐了魏君,又立魏国宗室为帝,人都叫作东魏;在位十七年,被高欢之子高洋篡位,改为北齐。那时北朝分而为二,一为北齐,一为周朝,北齐传了五主,计二十八年,被周所灭;周传五主,前后共二十六年,被臣子大司马杨坚篡位,改国号为隋。随即灭了陈国,天下才得一统。此是南北朝大概情形。妹子道听途说,不知是否?尚求指示。“
    若花道:“刚才阿姐言夏、商至今历历可考,其年号、名姓也还记得大概么。”
    闺臣忖道:“怎么若花姐姐忽然问他这个,未免苦人所难了。”只听亭亭道:“妹子虽略略记得,但一时口说,恐有讹错,意欲写出呈教,二位姐姐以为何如?”
    若花点头道:“如此更妙。”亭亭正在磨墨濡毫,忽见红红、婉如从外面走来。
    大家见礼让坐。亭亭问了婉如姓氏,又向红红道:“姐姐才到海外,为何忽又回
    来?“红红见问,触动叔叔被害之苦,不觉泪流满面,就把途中遇盗,后来同闺臣相聚的话,哽哽咽咽,告诉一遍。亭亭听了,甚为嗟叹。众人把红红解劝二番,这才止泪,亭亭铺下笺纸,手不停毫,草草写去。四人谈了多时,亭亭写完,大家略略看了一遍,莫不赞其记性之好。闺臣道:”这是若花姐姐故意弄这难题目;
    那知姐姐不假思索,竟把前朝年号以及事迹,一挥而就。若非一部全史了然于中,何能如此。妹子惟有拜倒辕门了。“亭亭道:”妹子不过仗著小聪明,记得几个年号,算得甚么!姐姐何必如此过奖!“
    红红道:“姐姐:你可晓得他们三位来意么?”亭亭道:“这事无头无脑,妹子何能得知。”红红就把途中结拜,今日来约赴试的话说了。亭亭这才明白,因忖一忖道:“虽承诸位姐姐美意;妹子上有寡母,年已六旬,何能抛撇远去?
    我向日虽有此志,原想邻邦开有女科,或者再为冯妇之举;今天朝远隔天涯,若去赴试,岂不违了圣人‘远游’之戒么?“闺臣道:”姐姐并无弟兄,何不请伯母同去,岂不更觉放心?“亭亭叹道:”妹子也曾想到同去,庶可放心;奈天朝举目无亲,兼且寒家素本淡泊,当日祖父出仕,虽置薄田数亩,此时要卖,不足千金,何能敷衍长途盘费及天朝衣食之用?而且一经卖了,日后回来,又将何以为生?只好把这妄想歇了。“闺臣道:”只要伯母肯去,其余都好商量。至长途路费,此时同去,乃妹子母舅之船,无须破费一文。若虑到彼衣食,寒家虽然不甚充足,尚有良田数顷,兼且闲房尽可居住。况姐姐只得二人,所用无几,到了敝处,一切用度,俱在妹子身上,姐姐只管放心!此地田产也不消变卖,就托亲戚照应,将来倘归故乡,省得又须置买,如此办理,庶可两无牵挂。“亭亭道:”萍水相逢,就蒙姐姐如此慷慨,何以克当!容当禀请母命,定了行止,再会登舟奉谢。“红红道:”姐姐:你说你与闺臣妹妹萍水相近,难道妹子又非萍水相逢么?现在我虽系孑然一身,若论本族,尚有可投之人,此时近在咫尺,无如闺臣妹妹一片热肠,纯是真诚,令人情不可却,竟难舍之而去。今姐姐承他美意,据妹子愚见:且去禀知师母,如果可行,好在姐姐别无牵挂,即可一同起身。“
    不由分说,携了亭亭进内,把这情节告知缁氏。
    原来缁氏自幼饱读诗书,当日也曾赴过女试,学问虽佳,无奈轮他不上。后来生了亭亭,夫妻两个,加意课读,一心指望女儿中个才女,好替父母争气,谁知仍旧无用。丈夫因此而亡。缁氏每每提起,还是一腔闷气。今听此言,不觉技痒,如何不喜!当时来到外面,众人与缁氏行礼。缁氏向闺臣拜谢道:“小女深蒙厚爱,日后倘得寸进,莫非小姐成全。但老身年虽望六,志切观光,诚恐限于年岁,格于成例,不获叨逢其盛,尚望小姐俯念苦衷,设法斡旋,倘与盛典,老身得遂一生未了之愿,自当生生世世,永感不忘。”闺臣道:“伯母有此高兴,侄女敢不仰体。将来报名时,年岁虽可隐瞒,奈伯母鬓多白发,面有皱纹,何能遮掩?”缁氏道:“他们男子,往往嘴上有须,还能冒藉入考,何况我又无须,岂不省了拔须许多痕迹?若愁白发,我有上好乌须药;至面上皱纹,多擦两盒引见胰,再用几匣玉容粉,也能遮掩,这都是赶考的旧套。并且那些老童生,每每拄了拐杖还去小考,我又不用拐杖,岂不更觉藏拙?若非贪图赴试,这样迢迢远路,老身又何必前去?倘无门路可想,就是小女此行也只好中止了。”闺臣听了,为难半晌道:“将来伯母如赴县考,或赴郡考,还可弄些手脚敷衍进去,至于部试、殿试,法令森严,侄女何敢冒昧应承!”缁氏道:“老身闻得郡考中式,可得‘文学淑女’匾额。倘能如此,老身心愿已足,那里还去部试。”闺臣只得含糊答应:“俟到彼时,自当替伯母谋干此事。”
    缁氏听了,这才应允同到岭南。亭亭命两个女童各自收拾回去,将房屋田产及一切什物都托亲戚照应。天已日暮,林之洋把行李雇人挑了,一齐上船。吕氏出来,彼此拜见。船上众人自从吃了清肠稻,腹中并不觉饿;闺臣姊妹只顾谈文,更把此事忘了,亭亭却足足饿了一日。幸亏多九公把米买来,当时收拾晚饭,给他母女吃了。闲话间,姊妹五个,复又结拜:序起年齿,仍是红红居长,亭亭居次,其余照旧。从此红红、亭亭同缁氏一舱居住,闺臣仍同若花、婉如作伴。一
    路顺风前进。转眼已交季夏。
    这日,林之洋同闺臣众姊妹闲谈,偶然谈到考期。若花道:“请问阿父:此去岭南,再走几日就可到了?”林之洋笑道:“‘再走几日’?这句说的倒也容易!寄女真是好大口气!”红红道:“若据叔叔之旨,难道还须两三月才能到么?”
    林之洋道:“两三月也还不够。”婉如听了,不党鼻中哼了一声道:“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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