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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康熙大帝-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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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至此,廉熙才舒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姓查的怎地又入了狱呢?” 

  “吴六一发迹之后不忘查伊璜的大恩,派长差至海宁寻找查孝廉,才知道查伊璜家遭了兵灾,穷病潦倒,以卖字为生。吴六一当即赠金三千两,帮助查孝廉恢复家业。那查孝廉在铁丐花园游赏时,偶然夸了一句园中的假山,第二天铁丐就命人拆掉,用兵舰直送海宁。万岁爷想想,这是何等的情分!” 

  “他是一个知府哪来那么多钱?”康熙惊奇地问道。 

  苏麻喇姑笑道:“主子偏爱盘根问底儿——羊毛出在羊身上,打仗年头,哪个带兵将军不是金山银海!” 

  康熙点头道:“你且说说姓查的入狱这件事。” 

  苏麻喇姑笑道:“‘也是命里该当,有个叫庄廷龙的人,闲着没事弄来一本前明的什么《朱相国史概》的书。写序的人想着查孝廉的名气大,不言声地把他的名字也署了进去,顺治爷查究这本书时,就将他抓了起来。” 

  “哦!” 

  “吴六一听说这事就慌了手脚,请了一个姓何的先生,是个大手笔,给他写奏折。一个月连上了七折,非要用自己的官职换查孝廉一命不可。瞧着洪老头的面子和这吴六一的功劳情分,顺治爷才免了查伊璜一死。”说至此,苏麻喇姑一笑,“万岁爷您若把查伊璜放出来,吴六一能不感激报恩么?” 

  听完这个故事,康熙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十九 结同心矢忠保君主 邀挚友大义除奸佞



     

  魏东亭从索额图府议完事出来,已是子夜时分,此时风停雨住,偶尔月亮从云缝中洒下一片清光,照着阒无人声的街巷,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三人密议结果,组织布库少年、动手擒鳌拜的差使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想到自己就要为圣上效忠,顿觉得浑身是劲。可是想到鳌拜的势力遍布京华,心里又是一沉:究竟该挑选些什么样的人?他心果正在从认识的熟人中一个个掂量着想想他们的人品才能,长处、短处,一下子列了好多人,有孙殿臣、张万强、赵逢春、狼谭、明珠……不知不觉,竟放辔来到了西直门东北的苇子巷,他忽然想到此地离悦朋店不远了,倒不如去会会何桂柱,连夜将他带走。他如不肯,也只好灭口了事。 

  他不敢多想,拨转马头猛加一鞭向悦朋店急驰。刚穿过巷边一大片苇子坑,迎面来了一队巡夜的,打着灯笼远远喊道:“前面谁在骑马?下来!”说话不及,那群人已打马赶了过来。 

  见魏东亭穿着三等侍卫服色,那群人倒也不敢怠慢。为首的走上前来扎了一个千说道:“标下给大人请安,敢问大人深夜何往?” 

  魏东亭正待要答话,却多了一个心眼儿,说道:“兄弟是内廷侍卫,刚从鳌中堂府上议事出来,随便走走。”那巡夜的笑道:“对不住大人,兄弟公事在身,请大人明示执照,才好放行。”魏东亭听来人口音似有几分熟悉,越发警觉,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到鳌中堂府办差,你等竟敢如此无礼么?” 

  那人冷笑道:“此京城乃是天子的。就是鳌中堂亲自来,也须要验明执照才好放行!” 

  魏东亭正待发作,借着灯光一看,站在前头不是别人竟是自己昔年在喀喇沁左旗结拜的兄弟穆子煦,忙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要拿我!莫非要请我吃狗肉呀?” 

  穆子煦诧异地走上前来,闪眼诣是魏东亭,将马鞭子一扔,翻身就拜:“原来竞是大哥!你叫我们想得好苦。”魏东亭忙抢上一步挽起,问道:“犟驴子和老四呢?”人丛中那两个听到问及自己,早已扑了过来,拉着手又笑又跳。 

  原来在喀喇沁时,这穆子煦是当地有名的马贼头几,因带着几个无赖偷吃了魏东亭的爱犬,魏东亭寻上门去,几个豪客正大嚼狗肉,却都不认识他,还请他同坐共享。魏东亭喜爱他们豪爽,便索性出钱沽了一大坛子酒,长夜共饮,后来便结拜为义兄弟。因魏东亭身份贵重,谁也不好意思居他的长,就共同推他做了“大哥”。 

  这一别多年,魏东亭乍见了他们,心中如何不喜!乐了一阵子,便问道:“你们几个怎么也到京里来了?” 

  郝老四笑道。”大哥是知道的,咱兄弟没家,哪有饭吃便上哪儿去。那年你到热河不久,喀喇沁圈起地来,老百姓逃得个精光,咱哥们留着喝西北风,赶到热河投奔你呢,又听说你已来到京里。我们一商量,又赶到京里来了……” 

  “难为你们这么远来。”魏东亭心里很受感动,“怕有三千多里罢?” 

  犟驴子笑道:“咱们专做没本钱的生意,怕什么路远!”魏东亭听了不觉失声大笑。 

  穆子煦笑问:“大哥前头不是在内务府当差。怎就这么得意,又是皇上的侍卫,又是鳌中堂府里的?”魏东亭嘻嘻笑道:“给皇上当差是真的,说鳌中堂是想抬个大门头儿吓你们一下呀!” 

  “喏,差点误会了!”犟驴子道,“岂知你越说是从鳌拜那里来,越要难为你一下呢!别瞧着兄弟们寒碜,一朝权在手,便要收拾人!” 

  魏东亭心里猛地一动:“正愁寻不来人呢!这倒是几个好手,都是无家无业的亡命之徒,”遂笑道:“这里满共几位兄弟?哥哥我请客!” 

  穆子煦笑道:“总共十二——兄弟们,来见过魏大人!” 

  那九个兵见是他们头领的结义哥哥,又是如此人物,忙一齐过来请安:“要魏大人破费了!”魏东亭笑道:“那也未必就是我破费。悦朋店老板是我朋友,咱们趁夜搅他去!” 

  一行人方进胡同,远远瞧见七八个人打着灯笼,架着一个人。这些人见他们过来,犹豫了一下,便拐进小巷向东去了。魏东亭心里有事,格外留神,急忙把穆子煦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穆子煦转脸大喝一声:“前面什么人,站住!”那伙人慌乱着走得更快了。 

  穆子煦吩咐道:“三弟、四弟,你两个骑马从北面绕过去堵住那头,我们从这边两头挤,看他狗日的跑到哪里去!”魏东亭说声:“我也去堵。”便与犟驴子郝老四打马而去。 

  那伙人听得马蹄声急,赶忙拔腿飞奔。刚刚来到得巷口,魏东亭三骑也到,横马拦住去路。犟驴子不由分说,朝前头一个兜头就是一马鞭子,口里骂道:“畜牲!聋啦!”魏东亭闪眼瞧时,不禁暗叫一声:“糟糕!”那被麻绳绑得结结实实、口里塞着抹布的正是何桂柱。 

  为首的是个黑大个子,发辫盘在脖于上,腰间悬着刀。其余一色都是海青衫,走在前头的人被一鞭打得血流满面,黑大个子顿时大怒,正要发作,却听魏东亭在马上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绑了人哪里去?” 

  黑大个于见魏东亭一身侍卫服色,又瞧穆子煦等从后头赶了上来,情知来硬的不成,急趋上前打了个千儿道:“在下刘金标,现在班布尔善门下当差——这人名叫钱子奇,是班府奴才,因偷了东西私奔,主子让我们出来查访,不防正撞上了……” 

  魏东亭见他信口雌黄,便知也是个江湖老手,冷笑一声道:“有执照吗,”黑大个于忙道:“出来太急,没带。大人如不相信,请随小的到班大人那里一问便知;再不然,小的派人回去取来也成!” 

  “没有顺天府执照,就是犯夜!”魏东亭大声喝道:“弟兄们,拿下!” 

  “扎——”穆子煦一声答应,一摆手,十几个人掣出刀来呼啦一声围了过去便要动手。刘金标一凉之下,倒变得强硬起来,双手一拱说道:“标下斗胆,请教大人尊姓台甫。这人实在是我府家奴……”魏东亭断喝一声:“我们是奉谕行事,谁听信你胡言乱语!明儿你自去巡防衙门分说!” 

  刘金标“刷”地抽出腰刀,恶狠狠地道:“那就休怪小人无礼了——”却不料,穆子煦已抄至身后。他做贼出身,脚步奇轻,刘金标竟毫无知觉,他只觉膀子电击般一麻,已被穆子煦摘脱了臼,穆子煦一手反拧住他的手臂,另一手将匕首在他脖子前来回比试着:“还敢无礼么?”郝老四、犟驴子抢前一步,推开绑架何桂柱的人,一把将店老板拉了过来,却不知魏东亭要这人做什么,也不松绑。 

  刘金标被解除了武装,嘴却依旧很硬,梗着脖子叫道:“你有种就杀了老子!” 

  犟驴子气火了,大声道:“老子杀的人还少了,就再添你一个王八蛋也没关系——”说着,上前一把揪住刘金前胸,笑道:”天儿热,让你祛祛火气!”夺过穆子煦手中匕首就要往他胸膛上扎。 

  “兄弟!”魏东亭夺得何桂柱,无心把事情弄大,忙止住道,“别弄脏了你的手!” 

  刘金标见他不敢杀人,索性放泼:“你是哪个庙的神,比班大人还大?” 

  犟驴子怒极,将匕首朝腰里一插,二指如锥,直插进刘金标右眼里,活生生地把个眼珠子抠了出来。“不给你点颜色,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那刘金标像猪似地嚎叫了一声,挣了一下,被穆子煦在后紧紧卡住,哪里动得!跟来的人见这五官不正的矮个子生性如此残忍,一个个吓得闭目摇头,噤若寒蝉。犟驴子把眼珠子扔给郝老四说:“接着,下酒最好!”又问道:“刘金标,这只眼也送兄弟罢,”刘金标痛得浑身直颤,一句话也说不上,只是闭着血肉模糊的眼睛一个劲地摇头。 

  魏东亭“哼”地一声说道:“今儿给你点教训,好教你知道,北京城还轮不到姓班的!”将头一摆,押着何桂柱便扬长而去。 

  魏东亭一行急走了半个时辰方才站往,下马来给何桂柱松了绑,笑着给他掏出嘴里的抹桌布道:“老板,这一次擦干净了嘴,十年不用漱口……” 

  何桂柱长长透了一口气,跺脚埋怨道:“好魏爷,你闷死我了:怎么不早点给我掏出来,”魏东亭道:“你一嗓子喊出我的名字,那不惹麻烦了,哈哈哈哈。” 

  穆子煦吃凉地问:“大哥,你们认识?” 

  “岂只是认识,老朋友了。各位兄弟,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悦朋店老板,姓何名桂柱,何老板我们本想吃你的东道来着,不料今夜竞吃我的了!走吧,都到我那去,咱们吃个痛快!” 

  返回虎疯魏东亭宅上,已是四更时分。史龙彪和明珠两个因各怀心事,在床上翻来复去正睡不着。老门子上了年纪熬不过困;坐在堂屋角的春凳上睡了。家里仆人给魏东亭开了门进来,也不惊动人,一干人没声儿穿过客厅来到后院,明珠、史龙彪早已起身迎了出来。魏东亭便关照穆子煦说:“这几位兄弟住东厢房。咱们这边来,今夜睡不成了,大家吃酒闲谈吧!”当下便引着他们进了西屋。 

  明珠见魏东亭身着崭新的三品武官服色,在灯下耀得眼亮,钦羡地道:“哥哥一夜便连升三级,小弟合当祝贺。”众人这才瞧见魏东亭今夜装束端地鲜亮——红珊瑚顶大帽子,补褂下金线宫制江牙海水,石青袍子后面悬着搂金嵌玉的一柄长剑,浑身上下一崭新,煞是英武。 

  魏东亭给大家瞧得不好意思,双手解下宝剑说道:“这是圣上亲赐小弟的,不敢独享,诸位也开开眼。”犟驴子性急,上前便要拔出观赏。魏东亭却庄重地将剑举过头顶,然后放在桌上,退后一步,又躬身一揖。众人见他如此恭谨,不禁肃然。 

  明珠上前捧起宝剑端详,便抽了出来,刚出鞘便觉寒气逼人,晃一晃,照得满屋亮闪闪的。明珠失惊道:“此乃太祖身佩之剑,如何有缘到哥哥手中,此乃非常之恩遇也!”魏东亭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将文华殿康熙赠剑的情形详细告诉了大家,说到最后己是泪光晶滢:“圣上今以此剑赐我。正是要我建勋立功。圣上以国士待我,我即以国士报之。魏东亭纵碎尸万段,也要报答此知遇之恩!” 

  “一将功成万骨枯!”史龙彪叹了口气,弦外有音地道:“你们求功名的人,心思究竟和百姓不一样。” 

  大家正沉浸在一种虔诚、肃谨、感恩的心情中,听得此言不禁愕然。 

  魏东亭想,这倒是试探史龙彪的极好机会,遂笑道:“老伯,您瞧着我是见利忘义之辈么?” 

  史龙彪心情十分复杂,打火点烟抽了一口,半晌叹道:“倒不能这样说,满州人入关,老百姓日子一点也不见好,你这里讲大丈夫遭际不凡。可京西人市上头插草标卖儿鬻女的有多少!真可叹哪!” 

  “老伯说的是实情,”魏东亭心情沉重他说道,“但谁使他们抛井离乡落到这般下场呢,皇上今年还不足十五岁!” 

  史龙彪没有出声,魏东亭心知这话已经点到穴位,接着道:“从顺治四年圈地,到康熙这几年又圈又换,天下苍生冻饿而死的不知有多少,老伯您不说我也知道。去年我随皇上去木兰围猎,一路上收了几十具饿殍尸体,皇上难过得掉泪,命人收葬。说:‘这都是朕失政所致……,”他瞥了一眼史龙彪,接着道,“我们还看见一父一女,那孩子饿得面色青白,头上插着草标,见我们走近,以为是买主,又惊又怕,浑身抖着扑到老人怀里,嘶哑着声儿哭‘爹呀,别卖我,我会织草席、会烧饭,我讨饭、当童养媳都……行……爹呀……你不心疼我啦……,一边哭一边抓打老人……皇上当即拿了二十两银子赏了他们,眼睛看都不敢看他们……这能说皇上不恤民,心地不仁么?”听到此处,史龙彪也不禁动容,旋又勉强问道: 

  一边下诏禁止圈地换地,一边朝臣又在大圈大换,这算个什么意思?” 

  “对,是这样的。”魏东亭道:“这便是今夜皇上召我的真旨,皇上说归说,臣于仍照老样做。天下哪能太平,” 

  魏东亭瞧准了史龙彪外刚内柔的耕,一点也不客气地痛下针贬:“老伯任侠仗义,纵横江湖几十载,号称铁罗汉,是顶尖儿的好汉子,恕小侄冒犯,不知老伯到底曾救过几万人?” 

  这句话说得很重,众人正担心史龙彪受不了,魏东亭却提高了嗓门:“这不是杀几个贪官的事,也不是复辟明室的事。现皇上决意更新政治,夏苏民生,而内有权臣,外有藩镇竭力阻挠,皇位都坐不稳,性命也无保障——”说至此,魏东亭忽向史龙彪一揖拜倒,扬声问道:“即以小侄如今的处境看,敢问老伯当何以处之,是助皇上?还是鳌拜?吴三桂?或是别人?” 

  史龙彪早又愧又窘,忙双手挽起魏东亭:“贤侄不必说了。我枉自活了五十年,并不明理!”红着脸坐下叹道:“实不相瞒,我与鉴梅进京寻你,原为做一番复明的事业。如今人事俱非,鉴梅在鳌府做了丫头,与我也常常见面……只是……” 

  “哦!”明珠忽然失口叫道:“我明白了,老伯原是为南明永历入京来的——” 

  “禁声!”魏东亭低声喝止,“哪有这话,永历早死了!” 

  “明珠说的不假,你也不必掩饰。”史龙彪苦笑道,“说难听点,算他一个坐探。今夜听了你一番理论,我才明白,永历比起康熙,连条蚯蚓也不如!” 

  “咱们不说这些了。”魏东亭道,“老伯英风盖世,如遇明主,一生事业还长呢!” 

  穆子煦,郝老四、犟驴子和史龙彪几个聚在灯下赏剑,明珠心里仍激动不已,端起不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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