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堂 作者:花想容-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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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次来,叶琴告诉她的。叶琴当时神秘兮兮地说:“那场火是山神发怒时放的呢。上一年果树丰收,人们采摘前,忘记祭拜山神了。山神没有吃到一个果子,所以一发火,整个山上的果树都被烧死了。”
画笛虽然不信这种说法,却对黑山有了一种敬畏。所以昨天晚上她跟踪那个白袍人的时候,没有踏上那条去黑山的路。
可是,当画笛问小伶黑湖是不是也是黑的时,小伶却笑了。小伶说,黑湖的水倒是不黑,非但不黑,相反非常清澈。黑湖就在黑山脚上,那个地方,上面是地狱,下面是天堂。
画笛忽然问:“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段千文,他住在哪里。”
小伶说:“几年前,他来到天堂谷,在黑湖边买下一块地,盖了座房子。他就住在那里。”
画笛正想再问什么的时候,叶琴已经站到了她们后面:“你们这么慢,还是我来吧。”
画笛一惊,忙说:“叶阿姨,就好,就好。”说着匆忙将洗干净的碗筷放进碗橱里,然后将手擦干。
离开红木村的时,画笛没有让小伶去送她。她说想一个人走走,收集一下小说的灵感。
走路确实是画笛灵感最多的时候。画笛喜欢一个人在都市汹涌的人流里走,身边的人群似乎已经不存在了,自己也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漫天飞舞的思绪。这个时候,灵感就会一闪而来,从一个虚无的世界来到人间。
可现在画笛的思维一点儿也没有在小说上,她只想着黑山,黑湖,段千文。
她跟房东告别时,叶琴拉住她的手,神色紧张地对她说:“孩子,你呆在那个木屋里写书就好,千万别一个人离开太远。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我真不放心,你还是住到小伶的房间里吧,小伶跟我挤一张床就行。”
画笛摇摇头说:“不用了叶阿姨,我喜欢那个小木屋。我第一眼见到木屋就喜欢那里了。”
叶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担忧的神色看着她,看着她走出家门。
画笛能感受到叶琴的不安,而这种不安更激起了她的欲望,对未知的神秘事物探究的欲望。画笛回到木屋却没有进去,而是继续走,走上通往黑湖的那条路。
来到那个岔路口,虽然是白昼,画笛还是觉得有阴冷阴冷的气息蹿进心房。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僵尸人僵直着身体向她扑过来,甚至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而此刻不再有什么白袍人或者僵尸人。放眼望去,远山含黛,一派秋日的山色。黑山被隐没在山峦后,遥不可及,而黑湖呢,顺着这条路走,就可以到黑湖吗?
拐了几道弯,顺山势而下,果然远远见到碧波荡漾。那水,仿佛一条绿色的绸缎在阳光下闪动,湛蓝的天空如洗,悬浮着洁白的云朵,如梦似幻。湖边古树参天,花团锦簇,恰似人间仙境。
画笛看得有些痴了。她才知道,比起自己的小木屋,这里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那个段千文可真有眼光,选择在这里落脚。
再往前走,湖畔真有一间屋舍。
这间屋舍是一座砖瓦房,屋顶是三角形的,瓦片被涂成红色,墙壁则被涂成橘红色,远远看去,竟似仙境中有一座童话式的小屋!
屋后停着一辆乳白色的“沙漠王子”越野车。画笛看到那辆车,忽然觉得那车有种整装待发的意味。
来天堂谷有两条路,一条旱路,一条水路。画笛是从水路来的,看样子,段千文是开着“沙漠王子”去天堂谷的。
段千文说,下午要送女友回城,是真的吗?
画笛默默地站在一棵大树后,望着房子与汽车。窥视别人的感觉有些不安,更有些兴奋。在这美若仙境的山谷湖边,在这童话般的房屋后面,竟暗藏着一种悸动。
画笛还没有来得及体会这种感觉,那辆“沙漠王子”竟突然发动了!
很快,车就向画笛这边开来。画笛一阵惊慌失措,她没有想到汽车里居然已经有人了。她刚才并没有看到汽车里的人,而汽车里的人是否看到她了呢?现在汽车正缓缓开来。
画笛躲在树后,心惊胆战地听着汽车从树边驶过。而汽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向前开去。画笛忍不住悄悄望去,透过汽车的后玻璃窗,她看到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头发稍长,正是段千文。而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看样子段千文是只身离开的!
他不是告诉自己,要送女友离开吗?怎么自己走了呢?
汽车消失在山路尽头,卷起的尘土飞扬开来。
画笛在原地愣了很久,她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趁段千文不在的时候,潜入那座童话式的房子!
但她转念一想,那个女人会不会还呆在房子里呢?自己还是不要贸然行事为好。再说,以她的能力,也未必能打开小屋的门窗。
正在这时,画笛的手机响了,原来这一处也是能够收到手机信号的,通信网络如今真是无处不在呀。
她感叹地掏出手机,看到一条短信息,是通过QQ软件发送到她的手机上的。
是牡丹公子!
牡丹公子说:“笛,你好吗?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不上线?”
画笛想了一下回复:“公子稍等,马上登录QQ。”
画笛决定先听牡丹公子讲述曲折离奇的往事,她对那件事的万分好奇。
是什么原因让她对这件事如此好奇?画笛说不出理由。而许多事情都是毫无缘由的。
第二章 牡丹园
1
牡丹公子的本名叫穆萧。
三年前的一天,注定是穆萧一生命运转折的开始。
那天晚上,他所在的昆曲团,将在青城进行首场演出。而他将出演一段压轴的折子戏——《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
与他对戏的是他的师妹凌云儿。为了这场戏能够演出成功,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一次家了,除了吃饭睡觉,全呆在一起排练。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因为共同的追求、共同的梦想而越来越融洽。
在戏校他们是同窗,那个时候两人便已互相倾心。只是他们都年轻气盛,不愿先向对方表白。因此,两人只是表面上的金童玉女,只有同窗之情,情纯若雪。
而随着第一场演出即将拉开序幕,两人都能确信他们已经是一条路上的人了。而且,也许会一直走下去。这让穆萧感到幸福的同时,也磨灭了对爱情的憧憬。
为什么爱情会这么平实,没有小说里电影里那些荡气回肠、惊心动魄呢?他看着凌云儿的一双眼睛,看了很久,两人的目光却没有那么热切,甚至没有在舞台上排练时热切,只有在舞台上,凌云儿饰演的杜丽娘看着穆萧饰演的柳梦梅时,目光里才有那种水样的波动与柔情。
是假戏真做吗?还是逢场作戏?假作真时真亦假,每每令他惘然。
而决定他们事业开端的首场演出还有十二个小时就要开始的时候,命运之神戏弄了他们,凌云儿早上起来,万分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喉咙忽然失声!
她本来想喊同屋的方媛媛起床,方媛媛是个贪睡的女孩,每天早上凌云儿都要叫她至少三遍。
可是当凌云儿张开口,想用正旦的韵白说“媛媛啊,起床了!”,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只发出了难听的嘶哑声,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婉转甜润。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只穿着内衣便跳下床,站到了镜前。她看到自己的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惊恐。更恐怖的是,往日水灵灵的眸子,此刻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似水草般张牙舞爪。
她再想张口说话时,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一般。她一下跳到了方媛媛的床前,猛地掀起了方媛媛的被子。
方媛媛被惊醒,大声叫起来:“冷死了!冷死了!死云儿,快把被子还给我!”
凌云儿一把将被子扔回去,也不说话,当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看着方媛媛,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方媛媛本来还要继续数落凌云儿的,但她看到凌云儿这般表情,吓了一跳,怒气顿消,急忙问:“云儿,你怎么了?快把衣服穿上,会着凉的。”
此时已近中秋,清晨的气温有些低,凌云儿只穿了粉蓝色的蕾丝内衣站在床边。虽然她的面孔有些扭曲,但身姿依然很美,只是,肌肤因为冷而起了细细的疙瘩。
方媛媛知道凌云儿一定是出事了,便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自己的被窝里。她搂着凌云儿冰冷的身体问:“云儿,快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
凌云儿的喉咙已经不像刚起床时那样难受了,她很勉强地说了四个字:“嗓子哑了。”那声音粗哑黯淡。方缓缓看着凌云儿眼里被泪水浸泡着的血丝,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叫:“云儿,你生病了,病得还不轻呢!”
凌云儿苦着一张脸说:“怎么办啊,今晚就要登台了!”
方媛媛说:“别急云儿,你先躺着,我这就去团长那里拿药。他那里应该有灵丹妙药救急的。”
可是,一直到中午,凌云儿吞下了大把大把各式各样的药物之后,还是金口难开。团长急得真成了团长——只会团团转了。
还有一个更急的人,便是穆萧了。他看着愁眉苦脸的凌云儿,真想将她的喉咙掏出来,在水龙头下将病毒火气什么的冲洗干净,再还给她。
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团长唐天已经彻底绝望了。在一阵摇头叹气之后,他忽然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有救兵了!”
穆萧原以为团长这么说是想到了一个神医,有妙手可治好凌云儿的病。事实上,他已经带凌云儿去了青城最好的医院挂了专家号,专家也对今晚演出之前恢复她的嗓音无能为力。
而出乎穆萧的意料,唐天说的救兵是云城昆曲团。他想从那里火速借调一名女演员来临时顶替凌云儿,完成最后的压轴戏《游园惊梦》。
尽管大家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为了剧团的利益,只能听从唐天的安排。
从唐天敲定了那个替补的女演员之后,凌云儿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不全是因为喉咙难受,而是她觉得有一块巨石忽然从天而降,砸在原本宽阔光明的道路上,挡住了她的梦想,她的希冀。天空忽然坍塌,暗无天日。
穆萧一直默默地陪着她。他没有说任何安慰她的话,因为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穆萧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对外演出要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搭挡,不是朝夕相处的凌云儿,只觉得极度的无奈与迷惘。
他没有任何把握演出成功。
他要凌云儿在家里休息,不要去剧场了。他害怕那种气氛会刺激她的神经。--那曾经梦想了多年的舞台,如今就近在眼前了,上场的却不是自己。
还有,一想到是另外一个女子演杜丽娘,跟穆萧唱那段恩爱缠绵的戏,凌云儿就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可是凌云儿还是固执地要求去看演出。穆萧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一直到团长亲自去后台催促,穆萧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凌云儿,去化妆间化妆。
这个时候,那个云城的女演员还没有赶来。
穆萧化好妆,穿上戏服从化妆间走出来之后,才听到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团长陪着一个女子走进化妆间。
他只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紫色的长风衣,就像一朵云彩轻柔地飘了进去。
穆萧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猜想那一定就是来救场的女演员了。本该去跟她打个招呼的,怎么说一会儿要同台共演,也得临时抱佛脚,沟通一下感情。
这时,扮演《游园惊梦》里丫鬟春香的方媛媛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方媛媛问:“她来了吗?”
穆萧知道“她”指的就是刚到的女演员,他木然地答:“在化妆间。”
方媛媛穿着一条月白色的罗裙,一件翠绿色的坎肩,说不出的娇俏。她伸出手来,整了一下穆萧的戏装,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长叹一声向化妆间走去。
穆萧想跟着她走,穿着戏靴的双脚却似钉在地上一般。
团长急匆匆去后台找他,要他与女演员见上一面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说:“不用了。上场之后我会处理好的。”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底气。
他只是想在临上场之前,再陪陪可怜的凌云儿。
最后一场折子戏终于拉开序幕。
悠扬婉转的笛子吹响,杜丽娘上场了。穆萧站在幕布旁边候场,却心神不定。
他甚至没有听杜丽娘都唱了些什么,那些他已经烂熟于胸的唱词他充耳不闻,即使是那段最美的《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他听不进去,因为他固执地认为,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跟他的云儿媲美。
直到他听到那几句幽怨的“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之后,悠扬悦耳的琵琶带出欢快的笛声时,才如梦初醒。
穆萧戴着藏蓝色的戏帽,穿着白色的苏绣戏装,手持一根柳枝,玉树临风般登场。那一瞬间,他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一下子就饱满起来。
舞台上,他第一次看到扮做杜丽娘的女演员苏紫。
2
台上一人,台下千人。
台上那个着了戏装的女子,正飘飘然向穆萧迎来。水袖挥舞,那袖上的苏绣蝴蝶便展翅翻飞。
台下千人,台上一人。台上的女子宛如一朵天边的流云坠落于凡间。
穆萧便在那一刻身临其境了。他一上台,便成了翩翩绝代佳公子,玉树临风,风雅俊秀。捏着柳枝的兰花指微颤,手臂轻轻一甩,那四只水袖便轻盈地糅合在一处,纠缠,流连。她水袖上的蝴蝶便落在了他水袖上的点点梅花上。落下,复又飞离。
四目相投,秋波荡漾,朱唇未启先有声。那声音便是发自心底之音。
奇妙的音律,便宛如这场春梦。
这场戏,讲的是杜丽娘游玩后花园,感春伤怀之时做的一场梦。梦中,她邂逅了书生柳梦梅。二人在湖山石边、牡丹亭畔、芍药栏前情投意合,云雨畅欢。
而此刻,穆萧觉得做梦的并非杜丽娘,而是柳梦梅。柳梦梅便是自己。是他自己在做梦。
“姐姐,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穆萧的这句念白张口便来。抑扬顿挫间,含情几许。那是初见佳人,一见钟情的独白——早一分太早,晚一分太迟,而此刻,原来你也在这里!
却见苏紫饰演的杜丽娘,背转过曼妙身姿,双颊嫣红,眉睫低垂。那姿态的娇羞柔媚,恰似落霞时分,园中一朵初开的牡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穆萧完全入戏了。他右手轻轻托起苏紫低垂的水袖,苏紫袖上的蝶翅与穆萧袖上的梅花叠在一处,分不清哪是蝶,哪是花。
穆萧边将左手里那枝翠柳轻轻放在苏紫衣袖边,边说念白:“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
苏紫双目似两潭春水,碧波荡漾。她轻启朱唇:“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