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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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本营的副政治委员丰。维津和一个身材矮小。须发斑白的将军一同走进来。
鲁科姆斯基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听见科尔尼洛夫对丰。维津提出的问题,生气地回答说:“现在我没有工夫复查米勒将军的案件。什么?……是,我要出去。”
鲁科姆斯基从科尔尼洛夫那里回来以后,在窗户边站了半天。他抚摸着斑白的山羊胡子,若有所思地望着花园里被风吹拂着的浓密的栗树梢和像波浪起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青草。
一个小时后,骑兵第三军团司令部就收到最高统帅部参谋长发来的准备调防的命令。曾按照科尔尼洛夫的意愿拒绝担任步兵第十一军军长的军团司令官克雷莫夫也在当天被密电召来大本营。
八月九日,科尔尼洛夫在一个由帕金人组成的骑兵连保护下,乘专列去彼得格勒。
第二天,大本营里就盛传起最高统帅被撤换的消息,甚至说他已被捕,但是十一日早晨,科尔尼洛夫回到了莫吉廖夫。
回来之后,他立刻邀请鲁科姆斯基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他看完了电报和军事情报,细心地整了整洁白的使橄榄色瘦削的手腕子显得更加水灵的袖口,又摸了摸领于。这些匆忙的、心不在焉的动作说明他的心。情异常激动。
“现在咱们可以把那天没谈完的话谈完啦,”他低声说道。“我想接着谈谈使我不得不把第三军团向彼得格勒调动的想法,以及与此有关的我还没有跟您谈过的其他想法。您知道吗,八月三日,我在彼得格勒参加政府会议时、克伦斯基和萨温科夫提醒我,叫我不要过多涉及国防上的重要问题,因为,照他们的说法,阁员中有些不可靠的人物。我作为最高统帅,向政府报告时,却不能谈作战计划问题,因为不能保证我说的话,过几天以后,不被德国司令部知道!这还算个政府吗?试问在此以后,我还会相信它能拯救国家吗?”科尔尼洛夫迅速坚定地走到门边,把门锁上,转回身来,激动地在桌子前面来回踱着,说:“由这么一伙可怜虫来管理国家,实在令人伤心、憋气。优柔寡断,意志薄弱,一无所长,踌躇不决,常常简直是卑鄙无耻——请准许我这样说。就是这么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在指导这个‘政府’的一切行动。在诸如切尔诺夫之流和其他一些人的热心参与下,布尔什维克就会把克伦斯基搞掉……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您看俄罗斯就是处在这样的危境中。
我奉行的是您熟知的那些原则,我想使祖国不再经受任何新的动乱。我调动骑兵第三军团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八月底把它用到彼得格勒去,如果布尔什维克发动进攻,就彻底地镇压这伙祖国的叛逆。我要把直接领导作战的任务交给克雷莫夫将军。我确信,在必要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工人和士兵代表苏维埃的那些家伙全都绞死。
临时政府……,哼,咱们还要看一看……我没有任何个人目的。只为拯救俄罗斯…
…赴汤蹈火,不惜任何代价!……“
科尔尼洛夫突然停下来,站在鲁科姆斯基对面,猛地问道:“只有采取这样的断然措施,才能保证国家和军队的前途,您同意我的意见?能和我共同奋斗到底吗?”
鲁科姆斯基感动地紧握着科尔尼洛夫于瘦的热手,站起身来。
“我完全同意您的观点!我要奋斗到底。应当周密计划、慎度局势——择机而行。您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拉夫尔。格奥尔吉耶维奇。”
“行动计划我已经拟好。行动的细节可由列别杰夫上校和罗仁科大尉去制定,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要知道您的工作已经够多啦。请相信我,我们还会有时间来讨论一切问题,如有必要,再做相应的修改。”
这些天大本营里的生活过得简直像发疟疾一样,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穿着落满尘土的保护色军便服,经风吹日晒,面色黝黑的军官从前线各个部队来到莫吉廖夫的省长公馆,请缨效命;军官联合会和哥萨克军人联合会的衣冠楚楚的代表来晋见;从顿河卡列金——政府任命的第一位哥萨克顿河军区的军司令官——那里派来了几位急使。也出现了一些形迹可疑的文职官员。确有些人是诚心诚意想来帮助科尔尼洛夫振兴在二月里崩溃的、老朽的俄罗斯帝国,但是也有些工鹰,他们嗅觉灵敏,闻到了大残杀的血腥气味,预见到谁的强有力的手将切开国家的血管,满怀希望,云集到莫吉廖夫,想乘机抢到点儿什么。像大地主、黑帮、冒险分子、靠投机发了大财的扎沃伊科和铁杆保皇党徒阿拉金、多布雷恩斯基等人的名字在大本营里,就像是些与最高统帅关系密切的人似的,挂在人们的嘴上。在大本营和顿河军行军司令部里,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说科尔尼洛夫对人太轻信,因而被一群冒险家们包围了。但同时在广大的军官圈子里却普遍认为:科尔尼洛夫是俄罗斯复兴的旗帜。狂热的复辟者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面旗帜下来。
八月十三日,科尔尼洛夫到莫斯科去参加国务会议。
这是个温暖、阴暗的日子。整个无空仿佛是浅蓝色的铝铸成的,地平线上是一片镶着淡紫色毛皮边的仔羊毛似的云彩。从云层中向田野、向奔驰在铁轨上的列车、向蒙上神话般秋色的树林、向远处水彩画似的朦胧的白烨树、向穿了一身寡妇素装的初秋大地——斜洒下映在虹霓的折光中喜人的细雨。
列车在飞驰,身后甩下茫茫平野,拖着红色长裙般的烟雾,敞开的车窗边,坐着一位矮小的、穿着保护色军服、戴着乔治十字勋章的将军。他稍稍眯缝起黑亮的眼睛,把头探出窗外,冒着热气的雨点毫不吝啬地打湿了他那日久天长晒黑的脸和下垂的黑胡须;风把垂在前额上小孩刘海似的一缕头发向后吹去。
第四卷 第十四章
在科尔尼洛夫达到莫斯科的前一无,利斯特尼茨基大尉也到了莫斯科,他是来执行哥萨克军人联合会的特别重要使命的。把文件交给驻扎在莫斯科的一个哥萨克团的团部以后,他得知科尔尼洛夫明天就要到了。
利斯特尼茨基来到亚历山大车站。在头二等候车室和餐厅里——欢迎的人群人山人海;大部分是军人。亚历山大军官学校①组成的仪仗队排列在月台上,天桥边排列着莫斯科妇女敢死突击营②。将近下午三点钟,专车抵达。谈话声立即就沉寂下来。军乐队高奏悠扬悦耳的音乐,一片杂沓的脚步声。疯狂的人群拥夹着利斯特尼茨基,把他挤向月台。他从人潮中冲出来,看到帕金人正在最高统帅的车厢边两列排开。车厢上的油漆闪闪发光,映照着他们的鲜红的长袍。科尔尼洛夫由几个军人陪同走下车来,开始检阅仪仗队,检阅乔治章佩戴者联合会、陆军、海军军官联合会和哥萨克军人联合会的代表团。
在被介绍给最高统帅的人们中,利斯特尼茨基认出了顿河军司令官卡列金和扎伊翁科夫斯基将军,围在他身旁的军官们把其余的人的名字也逐一叫了出来:“这是基斯利亚科夫——交通部次长。”
“这是市长鲁德涅夫。”
“这是特鲁别茨科伊公爵——大本营的外事处长。”
“这是国事会议的成员穆辛一普希金。”
“那是法兰西大使馆的武官凯奥上校。”
“那是戈利岑公爵。”
“那是曼瑟列夫公爵……”一片奴颠婢膝的赞赏声。
利斯特尼茨基看到,密密层层地站在月台上的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们把鲜花掷向走近他的科尔尼洛夫。一朵玫瑰花的花冠挂在科尔尼洛夫的制服肩章上,垂了下来。
科尔尼洛夫有点儿难为情地、犹豫地把小花抖了下去。一个蓄着连鬓胡子的乌拉尔老头子,开始结结巴巴地宣读十二个哥萨克军区的欢迎词。利斯特尼茨基未能听完欢迎词,——他被挤到墙边去了,马刀的皮带几乎都被挤断。在国家杜马议员罗季切夫致词以后,科尔尼洛夫在人群簇拥下又向前走去。军官们手拉着手,结成了一个保卫圈,但是人们把他们挤散了。几十只手都奴颜婢膝地向科尔尼洛夫伸去。有一个头发散乱的胖太太,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旁走,拼命想去亲吻他的浅绿色军服的袖子。月台出口处欢声雷动,科尔尼洛夫被抬起来,向前走去。利斯特尼茨基晃了一下肩膀,把一位仪表堂堂的绅士挤到一旁去,——居然抓住了在他眼前闪动的科尔尼洛夫的漆皮靴子。他麻利地抱住那只脚,放到肩膀上,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这只非常轻的腿有什么压力,只是竭力保持着平衡和脚步的节奏,在人群的缓缓推动下往前走,吼叫声和乐队的喇叭声震耳欲聋。在车站门口,他匆匆整理了一下拥挤时从腰带里松出来的衬衣上的折子,顺着台阶走到广场门前面是一片人海和军队绿色的行列,一连哥萨克骑兵在进行分列式。利斯特尼茨基把手掌举到军帽檐上,眨着湿润的眼睛,竭力抑制嘴唇的颤抖,但是却无济于事。他只是模糊地记得:照相机嚓嚓的响声,疯狂的人群,士官生的分列式,身材矮小、生着一张蒙古人的脸和两只黑色斜眼睛的将军仁立在那里,让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过了一天。利斯特尼茨基坐火车回彼得格勒、他在一个上铺上安顿好铺上军大衣,抽着烟,想着科尔尼洛夫:“冒着生命危险逃出了俘虏营,好像知道,祖国将要这样需要他他的仪容大好啦!就像用天然的石头雕成的——一点多余。庸俗的东西也没有……性格也是这样的、大概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清清楚楚,都已同密考虑过。一旦时机来到——他就会领导我们前进_奇怪的是,我竟不知道他的政治面目、——保皇党?君主立宪派……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像他这样,有坚定的信心就好啦。”
大概也正是这个时候,在莫斯科,正当莫斯科国事会议的成员会间休息时,大剧院的走廊里有两位将军——一位身体瘦小。生着一张蒙古人的脸,另外一位是个身强力壮、肩膀上结实地长着一颗留着平头的四方脑袋,略微有些斑白的鬓角梳得平平正正,耳轮紧贴在鬓发上,——他们离开众人,一面在细木块铺的地板上来回踱着,一面在低声交谈。
“宣言的这一条将要规定取消军队里的各种委员会吗?”
“是的。”
“统一战线,紧密团结是绝对必要的。如果不实施我提出的那些措施是无法挽回局势的。陆军已经根本不能打仗啦。这样的军队不仅不能赢得这场战争,甚至连稍微像样点的迸攻都顶不住_而巨有些部队已经被布尔什维克的宣传瓦解了。那么这里,后方的情况呢?您看,工人对任何企图使他们就范的措施的反应是什么呢?
——罢工和示威。我们会议的成员只能步行来开会……这简直是耻辱!!后方必须实行军事化,必须规定严厉的惩戒措施,无情地消灭所有的布尔什维克,这些害人精——这一切就是我们的最迫切的任务。将来我也可以继续得到您的支待吗,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
“我是无条件支持您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谢谢您。您看到了吧,已经到了必须坚定不移地采取行动的紧急关头,而政府却只限于敷衍塞责和说漂亮话——什么要用‘铁和血来镇压那些企图像七月那样推翻人民政权的人’啦一不,我们向来是先做后说。而他们却恰恰相反。好吧……有他们吞食自己敷衍政策恶果的时候。但是我不想参与这种不诚实的游戏Z 不论过去和现在,我都主张公开的斗,我不喜欢说空话。”
身材矮小的将军停下来,站在跟他谈话的人的对面,旋转着他的深保护色军服上的铜钮扣,由于激动,讲话有些结巴:“他们自己给这些恶棍摘下笼头,现在自己却被革命民主政治吓得发抖啦,要求把可靠的军队从前线调到首都来,而同时又为讨好这种民主政治,不敢采取什么实际行动。进一步,退一步……只有把我们的力量完全团结起来的时候,我们才能用强大的精神压力迫使政府让步,如果他们不让步,——那么咱们就走着瞧吧!我将毫不犹豫开放前线,叫德国人来教训教训他们!”
“我们已经和杜托夫谈过。哥萨克会全力支持您的,拉夫尔。格奥尔吉耶维奇。
咱们需要商量的是如何协调将来的共同行动。“
“开完会以后,我在驻地恭候您和其他诸位光临。你们顿河那儿的情绪怎么样!”
那位身强力壮的将军把刮得发光的四方下巴紧靠在胸前,忧郁地皱起眉头,直瞅着自己的前方。大胡子下面的嘴角哆嗦着,回答说:“我对于哥萨克已经没有从前那种信心了……而且现在根本就很难判断他们的情绪。必须作出一些让步:哥萨克应该做些什么,使外来户拥护自己。在这方面我们正在采取一些措施,但是效果如何,却不敢担保。我担心,当哥萨克和外来户在双方利益冲突时,会各走极端…
…土地问题……双方的思想都在围着这个轴心打转转儿。“
“您手里要掌握一些可靠的哥萨克部队,一旦内部发生意外事件时保证自身的安全。等我回大本营后,跟鲁科姆斯基研究一下,大概我们还可以想办法从前线抽调几个团到顿河地区去。”
“那我就太感谢您啦。”
“那么,今天咱们就谈谈快调我们将来共同行动的问题。我坚信拟定的计划会胜利实现,但是幸运也常常是不可靠的,将军……万一时运不济,它背弃了我,——我可以期望在你们顿河地区找到栖身之地吗!”
“不仅可以找到栖身之地,还可以受到保护。要知道哥萨克自古以来就是以好客闻名的呀。”
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中,卡列金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那忧郁的目光中的倦意减掉了几分。
一小时后,顿河军区司令官卡列金在会场向安静下来的听众宣读了《十二个哥萨克军区宣言》。
从那无起,在顿河地区,在库班地区,在捷列克地区,在乌拉尔地区,在乌苏里江地区,在所有的哥萨克的土地上,从这边到那边,从这个市镇到那个市镇,撒下了一张像黑色的蜘蛛网一样的大阴谋网。
第四卷 第十五章
距离被六月战役的炮火抹掉的市镇废墟一俄里的地方,弯弯曲曲的战壕像蛇一样横在树林边。紧靠林边的一带地区由哥萨克特别连防守。
战壕后面,在一道茂密、难以通行的赤杨和小白桦绿树丛那面,是一片战前开采过的、闪着铁锈色亮光的泥炭沼泽;野蔷薇开出了像红莓果似的。喜人的花朵。
右面一点。在一块突出的树林边,横着一杀被炮弹炸得坑坑洼洼的公路,使人觉得像是一条荒僻的、还没有人走过的道路;树林的边沿,长满枯萎的、被枪弹扫射过的艾蒿,烧焦的树桩像驼背似的弓了起来,一带黄褐色的胸墙,弯弯曲曲的战壕沿着光秃秃的田野伸向远方一战场后面,就是开采过的。高低不平的泥炭沼泽和被炸得满目疮痍的道路——也还都使人感觉到生活的痕迹,人类劳动的痕迹,可是树林边上的土地却呈现出一幅凄凉、悲伤的画面,令人神伤。
从前在莫霍夫蒸气磨坊里当机器匠的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这一天到附近一个驻扎着一类辎重队的小镇上去。直到傍晚才回来。他往自己土屋走的时候,遇上了扎哈尔。科罗廖夫。扎哈尔几乎是在跑,马刀乱碰着装满沙土的麻袋,胡乱挥舞着双手。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躲到一边给他让路,但是扎哈尔抓住他的军服扣子,转动着发黄的病态的白眼珠,低声说道:“你听说了吗?我们右面的步兵正在开拔!
他们要放弃阵地吧?“
扎哈尔那像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