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光明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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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能拯救他们——还有我们自己!”
萨姆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样说来倒也有理……但这种事我已有些生疏了。当然,我会挑出几个真理,再加上些虔敬的话语——不过还是给我二十分钟吧。
“那就二十分钟。之后我们整理行装,明天出发去迦波。”
“太快了吧?”塔克问。
阎摩摇摇头:“是太迟了才对。”
僧人们坐在饭厅的地板上。桌子已经移开,靠放在墙边。甲虫全都消失了。屋外,雨依旧下个不停。
人称觉者的圣雄萨姆走进房间,在他们身前坐下。
拉特莉也走了进来,她一身比丘尼的装束,蒙着面纱。
阎摩和拉特莉在众人身后坐下。塔克也在房里的什么地方听着。
萨姆阖着双眼坐在地上,过了好几分钟,他开始讲话,声音轻柔:“我有很多名字,但它们都并不重要。”这时,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不过没有移动头部。他的视线并未聚焦在任何地方。
“名字并不重要。”他说,“说话就是在命名,但言语并不重要。今晚,幻王来到了你们中间,魔罗,一个伟大的梦者——伟大而邪恶。他遭遇了一个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干扰梦境的人。他遇上了法王,一个可以将梦者驱逐出梦境的人。在他们的战斗之后,魔罗大人消失了。一个是死神,一个是幻王,他们为何而战?你们认为他们是神,是不可理解的。但这并不是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的理由,对人和神都同样适用。正与邪,智者们说,都是轮回之中的东西,因而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无疑是对的,这些智者,从人类记忆所能及的时候起就一直在教导我们的人民。他们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不过让我们想想另一件事,一件智者们没有提到过的事。那就是‘美’。这是一个词,是的,但透过这个词,想想无名之道。无名的道是什么?是梦之道。无名为什么要做梦呢?陷于轮回中的任何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们可以问,无名梦见的是什么?“我们都是无名的一部分,无名的确会梦见形式。而一个形式所能具备的最高属性是什么呢?是美。无名是一位艺术家。因此,问题无涉正邪,只关乎美。反抗那些伟大而邪恶——或者说伟大而丑陋的梦者,完全不同于智者们谈到的那种反抗,因为智者们所说的是一种对轮回与涅槃而言毫无意义的反抗,而反抗丑陋却是通过韵律与特质、通过平衡与对照来获得梦境的匀称。智者们从未提到过这些。这道理太过浅显,以至于他们显然认为没有必要再讲。为此,我必须提请你们注意,不要忽略这一局面的审美意义。一个梦者,无论他是人还是神,若是执意编织丑陋的梦境,那么我们就有义务反抗他,这正是无名的意志。这抗争也是一种苦难,因此同忍受丑陋一样,也能减轻罪业;但以智者们时常提到的永恒价值而论,比起忍受的苦难,抗争的苦难属于更高的目的。
“因此,我告诉你们,今晚你们目睹的美属于更高的等级。你们也许会问,‘我怎么能分辨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并以此指导自己的行动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你们必须凭自己的力量来回答。要做到这点,首先忘掉我所说的一切,因为我什么也没有说。现在,到无名中去。”
他抬起右手,低下头。
阎摩站起身来,拉特莉站起身来,塔克出现在一张桌上。
四人一道离开了房间。业报大师们被暂时挫败了。
金色祥云下,一行人正穿行于清晨凌乱的光影中。道旁全是高大的植物,一夜风雨之后,湿漉漉地反射着晨光。树冠与远方的山顶在升腾的蒸气背后起伏着。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晨风轻拂,仍带着些许夜晚的寒意。虫鸣、鸟叫和脚步声陪伴着林中的僧人们。他们身后,神庙在高高的树冠后若隐若现;神庙上空,一缕轻烟盘旋着向天穹飘去。
这是个由僧人、仆役和一小队拉特莉的武士组成的队伍。拉特莉坐在随从抬着的轿子上,处于队伍中部。萨姆和阎摩走在靠近队首的位置。在他们的头顶,塔克隐身于枝叶之间,悄无声息地跟随着。
“柴堆还在燃烧。”阎摩开口道。
“是的。”
“一位流浪者在他们中间稍作停留,结果心力突然衰竭,这是为他而举行的葬礼。”
“的确如此。”
“虽然不过是突发事件,你倒很快拿出了一篇相当动人的布道辞。”
“谢谢。”
“你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吗?”
萨姆大笑起来:“我很容易被自己的言语所蒙蔽。我相信自己说过的每句话,虽然我清楚自己是个骗子。”
阎摩哼了一声,“三神一体的鞭子仍然在人类的后背上挥舞。尼西提在他黑暗的巢穴中蠢蠢欲动,困扰着南方的海域。难道你准备再花上一生的时间沉湎于玄学——再为自己找一个反抗敌人的理由?听了你昨晚的话,我感到你似乎又开始考虑为什么,而不是怎么做。”
“不是的,”萨姆道,“我不过是想试试另一种台词,看看听众会如何反应。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好的,很难鼓动这样的人起来反抗。他们总在遭受着恶的折磨,然而心中却没有恶的位置。刑架上的奴隶知道自己会转世再生——只要他甘心忍耐,也许能变成一个脑满肠肥的商人——他的观点与那些只有一次生命的人全然不同。他什么都能忍受,因为他知道,尽管现在非常痛苦,他今后所能获得的快乐却将远胜于今日之苦。这样的人,如果他选择不相信善与恶,也许用美与丑能够起到相同的作用。只不过是换了名字而已。”
“那么,这个就是我们党派正式的新党纲了?”阎摩问。
“是的。”
阎摩把手伸向袍子上一条看不见的缝隙,他抽出一把匕首,举到空中成致敬的姿势。
“为了美,”他说。“打倒丑恶!”
一片寂静席卷了整个丛林。所有生命的声音都停止了。
阎摩将匕首放回刀鞘中,与另一把匕首藏在一起。
“停下!”他喊道。
他向上望去,头往右偏,在阳光下半眯着眼。
“躲起来!到树丛里去!”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藏红花色的僧袍飞快地从小道上闪开。拉特莉的轿子被抬进树林里。她来到阎摩身边。
“怎么了?”她问。
“听!”
一声巨响,它来了。从天空而下,掠过山颠,经过神庙,向空中喷出滚滚浓烟。爆炸声为它的到来吹响了号角,当它劈开风与光一路前行时,大地陷入震颤。
“毁灭者前来狩猎。”阎摩道。
“雷霆战车!”一个佣兵边喊边做了个手势。
“湿婆大神来了。”说话的僧人眼里满是恐惧,“毁灭者……”
“要是早知道自己的手艺如此高妙,当初我真该为这辆战车设定一个寿命。”阎摩道,“有时,我的天才实在让我自己有些懊悔。”
它从诸神之桥下飞过,在丛林上空盘旋一阵,然后向南飞去。咆哮声随着它的离去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寂静。
一只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另一只回应了它的呼唤。接着,所有生命的声音重又浮出世界,旅行者们也回到小径上。
“它还会回来。”阎摩说。一点不假。
在那天余下的时间里,雷霆战车两次飞过他们的头顶,迫使他们躲入林中。最后那次,它长久地盘旋在神庙上空,也许是在观察正在举行的丧葬仪式。之后,它再次越过群山,消失了踪影。
第三天晚上,他们漂浮在河面上。萨姆脚踩漆黑的甲板,双手搭在船舷上,聆听着河水的声音。
顺着河流向远处望去,明亮的天空起伏不定,繁星似锦。这时,从他身边的什么地方,黑夜开口了,是拉特莉的声音:“你曾走过这条路,如来。”
“很多次。”他答道。
“波涛起伏的谛瓦,在星空下实在美丽。”
“的确。”
“我们正前往迦波的爱神宫殿。到那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花上一些时间来冥想,女神。”
“冥想什么?”
“我过去的无数次生命,以及每次生命中我所犯下的错误。我必须回顾自己的、敌人的策略。”
“阎摩认为金色祥云改变了你。”
“也许吧,所以我更需要一段时间来冥想。”
他回转身,盯着水面。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帆船继续前行。黑夜在他身边叹息着。
萨姆凝望前方,回忆起往昔的岁月。
《光明王》作者:'美' 罗杰·泽拉兹尼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部
萨姆的前世(在摩诃砂的经历):迦毗罗的王子乔达摩·悉达多带领护卫来到摩诃砂——在哈卡拿客栈发生的奇事——悉达多扮作乞丐孤身私访,找到老友让·奥威格了解天庭的近况——悉达多进入神庙,借助可视通讯仪器与梵天讨价还价——被催眠后的依拉贝克国王顶替悉达多进业报宫接受脑波检查——悉达多率护卫血洗业报宫。
摩诃砂,人称南方的门户、黎明之都。曾有一个小国的王子带着扈从来到这里,想要得到一具新的身体。那时。人们仍能靠一己之力把自己的命运之线从社会底层的臭水沟中拉出来。神灵也还没有这么正式。魔物们仍被束缚着,极乐尽善之城偶尔也会对凡人开放。这个故事所讲述的,是王子如何侮辱神庙前的祈祷接收机,以至冒犯天庭,招来诸神的不悦……
转世为人者极罕,
往生他处者实多。
——《增一阿含经》(I,35)
黎明之都,午后三时,迦毗罗的王子踏上了以太阳神苏利耶命名的宽大街道,胯下是一匹白色的牝马,腰带上别着弯刀。百名扈从簇拥在他身后,谋士史芮克骑行在他的左边。一队驮马负着沉甸甸的袋子,里边装着他的部分财富。
凶猛的热浪直落在众人的头巾上,穿过他们,然后又从路面升起。
一辆马车慢吞吞地行驶在路上,与队伍擦肩而过时,车夫瞥了一眼扈从长所持的旗帜;一个女匠人站在自家门口,注视着来往的人流;一队杂种狗尾随在马队之后,咆哮个不停。
王子身材高大,有着烟青色的胡须;深咖啡色的双手上满是突起的血管。他的身形依然挺拔,双眼像暮年的鸣鸟般机敏、清澈。
前方,人们聚集在一起,看着这队人马。马是财富的象征,而这样的富豪委实不多。常见的坐骑是蜥蛇——浑身鳞片、蛇一样的脖子、满口尖牙。
蜥蛇性情暴躁、寿命不长,血统也大有疑点。然而人们别无选择,不知为什么,马在最近几代不常生育,已经日见稀少了。
王子继续前行,深入黎明之都,引起围观者的追随。
一行人从太阳之街转向一条稍窄的大道。路旁是生意人的低楼、大商人华美的店铺、银号、庙宇、旅舍和妓院。他们一路走向商业区的尽头,终于抵达了最完美的主人哈卡拿富丽堂皇的旅舍。众人在大门前勒住马,哈卡拿本人等候在墙外,准备亲自将牝马牵进马厩中。他衣着简单,白白胖胖,脸上满是笑容。
“欢迎,悉达多殿下!”他有意抬高声调,好让周围的人都知道贵客的身份,“欢迎您来到这个夜莺婉转的地方,来到这馥郁的花园和寒舍中的大理石厅堂!也欢迎您的骑手,他们追随您左右,一路跋涉,现在无疑同样需要些精致的饮食和高贵的娱乐好放松放松。我相信,您会发现一切都合乎您的心意,正如过去许多次您赏光在此逗留时一般。
您和诸多王子、贵客都曾对鄙店不吝赞美,人数之多,实在难以尽数,比如——”
“也祝你午安,哈卡拿!”王子大声打断了对方——天气炎热,而旅舍主人的话却像热浪一般流个不停,“让我们赶紧进去吧,你的旅舍优点之多,实在难以尽数,比如里边的确非常凉爽。”
哈卡拿轻快地点点头,牵着牝马的辔头引它通过大门进了院子;随后他扶着马镫请王子下马,把马匹交给马厩照料,并派一个小男孩去打扫马队停在门外时留在街面上的痕迹。
进入旅舍后,众人沐浴净身。他们站在大理石建成的澡堂里,由仆人将水倾倒在肩上。净过身后,再按刹帝利种姓的习俗涂上油,换上干净的衣物,来到用餐的大厅。
这一餐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武士们自己也不记得究竟品尝了多少道美味佳肴。餐桌又长又矮,王子坐在首席,他的右手边是三个舞者。四个蒙面乐师按传统演奏着适合的音乐,乐声中,三人舞姿繁复,指钹发出悦耳的撞击声,面部表情随着舞蹈的进行不断变换。餐桌上铺着一张艳丽的桌布,蓝色、棕色、黄色、红色和绿色编织出一系列狩猎和战斗的场景:骑在蜥蛇和马背上的战士手持长矛和弓箭对抗羽熊、火禽和挂着宝石的植物;绿色的猴子在树冠上格斗;大鹏金翅鸟用爪子抓起一个飞翔的魔物,正以鸟喙和翅膀发起攻击;海底,长着角的鱼组成了一支军队,带关节的鱼鳍抓着尖尖的粉红色珊瑚,与一排手持长矛和火炬的人类对峙,想把这些身穿长袍、头戴钢盔的人赶回陆地。
王子吃得很少。他一边聆听音乐一边摆弄着食物,偶尔为手下人的俏皮话大笑几声。
他抿了口果露,戒指碰到杯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哈卡拿出现在他身旁,“一切都还好吗,殿下?”
“是的,好哈卡拿,一切都好。”
“可您却没有像您的手下一般尽情吃喝,是对食物不满意吗?”
“食物非常好,烹调也完美无瑕,可敬的哈卡拿。问题在我自己,最近我的胃口不佳。”
“啊!”哈卡拿露出会意的神色,“我有办法,完全符合您的需要!只有您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欣赏。它就在我地窖里一个特制的架子上,已经放了很久。伟大的神灵黑天用某种方法使它久藏不坏。多年之前,他把它给了我,因为这里招待并未使他不满。我这就去为您取来。”
他弯下腰,从王子身边退开,出了大厅。
当他回到大厅时,手中拿着一个瓶子。瓶子一侧贴着一张纸,王子不必看上边的内容就已认出了瓶子的形状。
“勃艮第①!”他惊呼道。
【① 位于法国东南部,该地生产高品质的葡萄酒。】
“正是,”哈卡拿说,“很久很久以前,从消失的尤拉斯带来的。”
他闻了闻,微微一笑,然后拿过一个梨状的酒杯,倒出少量葡萄酒,放在他的客人身前。
王子举起酒杯,嗅着酒的芬芳。他缓缓啜了一口,接着闭上双眼。
大厅里一片寂静,无人愿意搅扰他的享受。
他放下酒杯,哈卡拿再次往杯内注入葡萄酒,那是用比诺葡萄酿造的酒,在这个星球上无法种植。
王子并没有碰酒杯,而是转身问哈卡拿:“谁是这里最老的乐师?”
“曼卡拉,这儿,”主人说着指了指一个白发男人。那人正在角落里那张为仆人准备的矮桌边休息。
“不是身体上的老,而是时间上的,”王子道。
“哦,那应该是得勒,”哈卡拿说,“如果他真能算作乐师的话。据他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