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胥出奔-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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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无极说:“接她来时虽然说是给世子的,但现在又没有送到东宫,根本还没有当世子的妻子,大王自己娶她过来,谁敢说三道四的?”
熊居说:“别人不敢说三道四,但世子他……怎么甘心?”
费无极笑着说:“放心,我早就打算好了。我看见孟嬴的侍女中,有一个齐女,她爸爸是齐国人,在秦国当官,身份也不低,而且她才貌也很不错,虽然比不上……比不上孟嬴,”他想此刻孟嬴还不是大王的老婆,叫一下名字也无所谓,“可是也不会辱没了世子。我虽然对大王忠心耿耿,但身为世子的少傅,对世子也不能委屈了。所以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先把孟嬴接进宫来,再把齐女冒充孟嬴,送到东宫,来一个调包计,可不是皆大欢喜?”
熊居不放心,说:“秦国派了公子嬴蒲来,怎么对他说呢?”
费无极故意沉吟了一下说:“这个虽然也不容易,但我也已经想了一个办法,不知道大王觉得怎么样。我们告诉他,楚国的习俗是这样的,要入宫先见公公婆婆,然后再举行婚礼,我想,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又知道什么?”
像公公与媳妇不干不净的事,过去也曾有过,与楚国有关的,就是蔡景公之死。蔡景公当年给世子娶了楚国芈氏,自己却与她私通,结果儿子借口外出打猎,偷偷躲回家里,捉奸在床,将他一刀杀了。这种事情再机密,也早晚要发作,这谁都知道。可是熊居这小子色迷心窍,听到这样的计策,高兴得坐不住,跺着脚叫费无极快快去办,当然他也没忘了叫他保密。
费无极肯保密吗?当然不会。因为他用美人计的目的可不是讨好熊居那么简单,他要间离熊居父子的关系,让世子芈建当不成世子。所以他一边用心操办,一边通过各种渠道把内幕悄悄地泄露了出去。
他知道,从此孟嬴成了他的护身符,在楚王熊居的有生之年,芈建再也害他不得。他此后要做的是,靠着孟嬴这个名字,除掉世子芈建。这事现在已不是很难了,首先,以后如果要往芈建头上栽脏嫁祸,一提起孟嬴,什么事情都容易解决――只要说芈建为了孟嬴心存怨望,芈建是没有办法为自己辩白,连熊居自己也不得不相信。其次,熊居对芈建内心有愧,只好把他从身边赶走,免得每天看见他脸上尴尴尬尬的。有的人对谁心里有愧,就会痛恨谁,费无极自己是这样的人,而且他知道熊居恰好也是这样的人。
所以楚王娶媳的事,在郢都很快就传遍街巷。
费无极继续按计划行事,接下去是要让芈建离开郢都。他对熊居说,晋国之所以能称霸天下那么长时间,是因为地处中原,占有地利,所以楚国北疆的城父对楚国来说,是一个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重镇,要派得力的人去守。这个人选当然非世子芈建莫属,他能力强,又是世子,不可能生异心。
熊居说:“城父这个地方虽然重要,但不过是偏远小镇,怎么能让世子亲自把守?”
费无极悄悄对熊居说:“大王和夫人生活幸福美满,是楚人的福气;世子到了城父,生活也许也会更加幸福美满呢。大家都方便了。”
熊居这才恍然大悟:可不能让世子知道了调包计,把他远远打发了才好。这样,世子芈建出朝坐镇城父,让东宫司马奋扬还是跟世子去城父做司马。临行前,熊居对奋扬说:“你给世子当差,要像给我当差一样。”
这事传到我父亲的耳朵里,父亲很生气对我和我哥哥说:“一定是费无极这狗贼捣的鬼,天下哪有让世子去边境守门的事?我得去向大王说明白。”
不过费无极料事如神,知道我父亲身为世子太师,一定不会甘心让世子受这样的窝囊气的,他就抢先对熊居说:“伍奢这个人是世子太师,对世子非常忠心,所以让他一起去城父,大王也可以放心些。”
就这样,我父亲带着我和哥哥一起来到了城父。
其实心存怨恨的人并不是世子芈建,我听说心里最不满的是孟嬴。宫闱秘闻和朝廷争斗陆陆续续传出来,这些传闻传得风快,人们津津乐道,我在城父、在逃亡路上、在所有停留的地方,到处都能够听到。
孟嬴起初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早已中了费无极的调包计,兴冲冲来到楚国,一心以为会嫁个小伙子,没想到嫁了个糟老头,而且是一个当了很久太平王、酒色过度缺乏活力的熊居,因此,她生活过得就很失色,整日不高兴。过了一年,孟嬴生了个儿子,熊居十分开心,把这个儿子当作了珍宝,就取名叫芈珍。直到芈珍周岁那天,熊居才对孟嬴说:“你嫁给我,我也对你不错,封你为夫人,我还把原来宠幸的蔡姬打发走,一心一意对你好,可你却每天愁眉苦脸的,脸上连笑影儿也从来没有过。”
孟嬴可不敢说她想嫁的是小伙子,只好说:“我哥哥叫我嫁到楚国来,本来我以为秦楚两个国家也一样强大,你跟我自然也年岁相当的。来了以后,见大王年富力强,只是我命不够好,生得太晚了。”
熊居大笑着说:“婚姻的事是前世注定了的,我年纪大了,你嫁给我虽然有些晚,但你当王后可已不知早了多少年呢!”
孟嬴听得这句话十分蹊跷,不敢问熊居,只好偷偷盘问宫女,才弄明白,她原先应该是嫁给世子的,如果她嫁给了世子,自然要等到熊居死后世子即位,她才能当上王后,现在她嫁给了现任楚王熊居,直接当上了王后,可不是早了好多年么。
弄明白其中的曲折,孟嬴想想自己青春年华白白浪费在一个老头身上,真是冤枉,可是她想不出什么办法改变处境,只好每天偷偷哭泣。熊居知道对不起她,想尽办法讨好不了她,最后使出一招:答应以后立芈珍为世子。孟嬴这才感到心里有些平衡。
世子芈建心存怨望的消息却不断从费无极的口中传入熊居的耳朵。费无极口才好,知道怎样编织长长的故事,一步步演进,让熊居慢慢相信。所以渐渐地,芈建心存怨望的程度似乎越来越深,变成有谋反之心,变成已里通外国,勾结齐国晋国等等。
在熊居听来事情是这样的:世子芈建因为老婆被自己的父亲抢走,恨恨地离开郢都到了城父,终日诅咒自己的父亲,处心积虑想办法报复夺妻之恨,最后连爱国之心也全部丧失,堕落成为卖国贼、楚奸,要借外国的兵马来夺回妻子,顺便争抢楚国的王位。
在费无极编织的谎言中,我的父亲是世子芈建的同谋,是策划者,在北方边境手握重兵,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杀奔郢都。费无极见熊居将信将疑,最后哭着跪在熊居脚边,请求辞职,说:“大王如果不先下手为强,我先告别大王,逃到别的国家去,免得到时候玉石俱焚,也被世子杀了!”
熊居见他说得真切,好像世子的兵马已到了宫廷门外似的,害怕起来,而且本来就答应过孟嬴,要立芈珍为世子的,就扶起费无极说:“唉,想不到这小子一向老实,却会为了一个女子,对父亲也这样心狠手辣!我马上传令下去,废了他的世子再说。”
费无极说:“世子在外手握兵权,这样传令下去,只会激得他早日反叛,大王又没作好应战准备,只怕不妥当。我的想法是,既然太师伍奢是主谋,先召他来捉拿了,然后再暗暗派兵去抓世子,这样,一场大祸就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听说要召见我父亲,我就觉得这是个阴谋,理由有三点:一,如果楚王熊居想要了解城父的防务和治理百姓的情形,可以让我父亲写报告,也可以派人来查看;二,如果熊居想要了解世子芈建的生活和身体情况,应该召见世子本人;三,世子芈建和齐女结婚后,生了个儿子叫芈胜,熊居作为爷爷,一面也没见过,如果不是心怀恶意,怎么也得带上芈胜,让孩子去认认爷爷吧。所以我劝父亲还是别去郢都自投罗网了。
可是我父亲认为做臣子的,要杀要剐也得听大王的,所以没有犹豫,向我们诀别后匆匆走了。我爷爷有直谏的名声,遗传到我父亲身上,也是草包脾气,见到楚王熊居,听熊居问起世子芈建有反叛之心,他也不考虑后果,大声说:“大王,你做扒灰佬,把儿子的老婆抢来给自己,已经十分可耻了,现在又听奸人的谣言,竟想对骨肉下毒手,你胸腔里长的究竟是不是人心?”
熊居恼羞成怒,命人将我父亲按倒在地。费无极在边上叹息说:“伍奢,连你也这样说了,可见世子怨恨大王之心,一定更深了。事情闹到这地步,只怕再也难以收拾。世子听到伍奢被逮捕,知道机密败露,还能不发动叛乱吗。听说世子已偷偷与晋国齐国勾结,这两个大国的兵马,怎么抵挡啊!”
我父亲连看也不想看费无极一眼,对熊居说:“可笑啊可笑,老话说疏不间亲,大王倒宁可相信小人嚼舌头,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了!”
熊居内心慌乱,对费无极说:“得派人去杀掉小畜生,得派人去杀掉小畜生!”
费无极对熊居说:“如果派人带兵去袭击,世子一定会听到风声,一样是激得他反叛,所以还不如让城父司马奋扬趁其不备一刀杀了,干净利落。”
6、奋扬
杀世子芈建的任务,落到了城父司马奋扬的肩上。
那天傍晚,我在奋扬的官邸,一边喝酒,一边谈论兵法。奋扬很有点军事才能,又有点傻气,所以才当了司马,我觉得他用兵也比较拘谨,少了些杀气。我们正在争论时,下人急急通报,郢都有人快马来到,带来大王的旨意。
我理当回避,但父亲去了郢都,算日程也刚到不久,就有人从郢都来,想必发生什么变故了,不能不关心,所以就躲入屏风后面去偷听。我听到的话让我目瞪口呆,想不到熊居这小子手段那么狠毒,竟对自己的儿子也不肯放过。郢都来人说:“大王有令,乘世子没提防,快快杀了世子,受上赏,如果世子逃走,你就是死罪!”
我的心怦怦直跳,脸上发烫。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到这地步,我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连世子都要杀掉,我父亲自然性命难保,说不定此时他的脑袋就已不在脖子上了。我想成为白袍将军、扬威疆场、建功立业什么什么的都成了泡影。
奋扬问:“太师伍奢已杀掉了吗?”
“大王还没决定呢,也许就这两天吧。”
奋扬说:“好吧,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带人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奋扬的官邸的,好像是从边门溜出去的。我在街上乱走,脑袋里一片蜜蜂和蚂蚁。等我清醒过来时,天已黑了,我发觉自己绕着我家的围墙在兜圈子,伸着两根手指,划着墙壁的砖头,像一个百无聊赖的孩子,手指已经磨得发麻。
我得赶快作出决定,我想我应该马上逃走,又想应该再等等消息,又想是不是通知哥哥一起逃走,又想星夜赶到郢都去营救父亲。在我的一生中,这是我第一次真正遭遇变故,是我最心乱的时刻。
忽然我想到世子芈建,他的处境最危险,奋扬随时会带人来杀他,应该先通知他赶快逃走。
有一个比较实在的想法,让我心神有些安定下来。可是我赶到世子芈建的府第外,却看见一大群士兵举着火把吵吵嚷嚷,也刚刚到达,最前面那个骑马的人,在火光中看来正是奋扬。我想我身材魁梧,从门口混进去目标太大,不容易成功,只好绕到后院去翻墙。
世子府第是城父最高大的房子,不过围墙不算太高,但要跳上去还得有一个助跑的过程。我退了十来步,昏暗中看准灰白的墙头冲过去,刚刚起跳,就看见墙上冒出一颗黑乎乎的头颅。我心里一慌,差点摔倒,急切中攀墙头的手马上变成抓,揪住那颗脑袋,结果是将一个大活人揪出了墙。他的怀里掉出了一些什么东西,是一把青铜酒壶和几块玉,还有一小袋珍珠。
这个人我认识,他是奋扬的家奴。
我以为他是听说楚王要派奋扬杀世子,所以抢先来世子府上偷东西的。其实他是奋扬派来通知世子逃走的,趁世子家忙乱,顺手偷了点东西。他说,世子已坐着马车,带着妻子和儿子,连夜逃走了。
“逃到哪儿去了?”
“去吴国了,他们说要去吴国的。”
“你不用骗我了,你的眼睛贼忒兮兮的乱转,就是在说谎!”
“不敢说谎……”
“你认识我是谁吗?”我用力捏住他的肩,听到骨头喀的一声响,紧接着听到他一声惨叫,大概肩胛骨已被我捏断了。我不禁对自己的手劲感到满意。
这样,他告诉我世子其实逃去宋国了。他还努力要我明白,因为我是伍子胥,跟他的主人奋扬是好朋友,所以他才决定告诉我的,并不是看在我手劲大能捏断他的肩胛骨的份上,换作别人,把他的肋骨全部捏断,他也不会说的。
奋扬对世子倒也忠心,我想,他宁可断送自己在楚国的前程,也要私自放世子逃走,我说他傻气是没有错的。可是我想不到他傻的程度会那么深:让他手下的士兵把自己绑起来,用囚车将自己押送到郢都。我想,这还不如自杀来得干脆呢。可是奋扬傻人有傻法子,傻人也有傻福气,竟有办法让熊居免去他的罪,仍旧官复原职,回城父来当司马。
奋扬放走世子,楚王熊居当然勃然大怒:“话从我的口中出,从你的耳朵进,难道那句话自己长了翅膀会飞,飞到世子的耳朵里去了?”
奋扬说:“我自己跟他说的。大王曾对我说过,‘你给世子当差,要像给我当差一样。’我当然要听大王的话了。我想如果有人叫我来对大王不利,我一定会向大王告密,大王叫我对世子像对大王一样,所以有人要对世子不利,我也得报告世子。后来想想,是大王要杀世子的,我没做到,罪不可恕,只有死路一条,后悔也来不及了。”
熊居说:“你私自放掉世子,还敢来见我,胆子真够大的!你不怕死吗?”
奋扬在关键时刻是不傻的,他想熊居既然问他怕不怕死,那就是还有活着的可能,所以必须装孙子,逃过一劫。他说:“不能执行大王第二个命令,是一条罪;如果怕死不来向大王请罪,是两条罪了。而且世子现在也没有反叛的迹象,实在没有什么罪名可以杀他,如果大王的儿子能够活下来,我死了……我死了也就罢了。”
熊居听他说得可怜,心软下来,说:“算了算了。反正那小畜生逃也逃了,世子的位置总算空了出来,可以让我的宝贝儿子阿珍来顶这个缺,你办事不力我也不追究了。”
7、送死
不追究奋扬,不等于不追究我父亲。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我哥哥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懒得回答他,只是说:“如果大王杀了父亲,你打算怎么办?”
哥哥黑着脸说:“你这乌鸦嘴,从来说不出吉利话!父亲好好的,大王怎么会杀他?”
我叹了口气,说:“世子已经逃走了。大王让奋扬杀他,他听到风声,已经连夜走了。”
哥哥一愣,说:“那奋扬呢?他是不是一起逃了?”
“不知道,奋扬没那么聪明吧。”
奋扬获得赦免的消息传来,我哥哥还挺高兴的,以为我父亲也可以逃过杀身之祸。可是过了几天,鄢将师驾着驷马送来了我父亲的亲笔信。
鄢将师在朝中当右领,又是费无极推荐给楚王的人,我父亲别说身在狱中,就是还在当世子的太师,也不可能差得动他,所以这信当然是楚王熊居派他送来的。鄢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