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一岁的小鹿-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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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想法使他太高兴了。那些一岁的小兽,一定是很容易驯养的。
“我从来没有什么宠物给我抚养,也不曾和它玩过。”贝尼说。“我们家的情况如此糟糕。农作和《圣经》都没有使我爸爸宽裕些。我爸爸和你妈妈一样,他是决不肯耗费粮食来养动物的。他努力使我们吃饱肚子。后来他生病死了。从此我就成了谷仓里最大的老鼠,我必须照顾其余兄弟,直到他们长大了能够自立为止。”
“那么一只小熊也能够自立,不是吗?”
“是的,但会伤害你妈的鸡群。”
裘弟叹了口气,跟着他爸爸努力找寻公鹿的足迹。那一对公鹿的足迹紧靠在一起。这是很稀奇的,他想,公鹿们可以这样友善地度过春天和夏天。但到了秋天,当它们的角长成后,它们就开始追求母鹿,它们会把母鹿身边的幼鹿赶开,开始恶斗。看来这两只鹿一只要比另一只大。
“那只鹿大得可以给人骑哩。”贝尼说。
一小片硬木林连接着松林。这里浪毒乌头高举着它们黄色的小铃,密密地生长着。贝尼研究着增多的足迹。
“孩子,”他说。“你不是想看小鹿吗?我和裘利亚再上前面去兜一圈,你爬上这株大栎树,躲在枝叶里,我相信你会看到些有趣的东西。把你的枪藏在这儿灌木丛中。你用不着它。”
裘弟躲在那棵大栎树一半高的枝叶丛中。贝尼和裘利亚消失了。树荫里很凉快。一阵微风从树叶中吹过。裘弟那乱蓬蓬的头发汗湿了。他把它们从眼前掠开,用他的蓝布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悄悄地藏好自己。寂静统治着丛莽。远处一只鹞鹰失声啼叫着飞走了。没有鸟儿在枝叶间骚动。没有动物活动和觅食。没有蜜蜂嗡嗡或昆虫的鸣叫。时当正午。各种生物都被正午的毒日头慑伏了,除了贝尼和老裘利亚,他们现在正在某处的丛莽橡树和桃金攘树之间奔波。下面的灌木丛里僻僻啪啪地响了起来。他以为他爸爸回来了。他猛一动弹,差点儿暴露了自己。一阵哟哟的鸣声叫唤着。一只小鹿离开一丛低矮的扇棕榈的掩护露头了。它一定是一直躲在那儿。贝尼早就知道。裘弟屏住了呼吸。
一只母鹿跳过扇棕榈丛。小鹿迈动站立不稳的腿,摇晃着向母鹿奔去。母鹿低头相迎,发出了一阵问候的低鸣。它放着小鹿那小小的急切的脸,那脸上好象只见到眼睛和耳朵。小鹿是带斑点的。裘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只幼小的鹿。那母鹿抬起头来,用它那宽大的鼻孔唤着空气。那里有着它的人类敌人的气息。它高踢着后蹄,对栎树周围进行了一次突击,发现了猎犬和人的踪迹。它跟着那踪迹前后移动,几步一抬头。它停下来倾听,它的耳朵在那大而发亮的眼睛上方高高地竖立着。
小鹿哟哟地叫起来。母鹿安静下来。它似乎因为威胁来而复去而感到满意。那小鹿啜着母鹿那丰满的乳房开始吃奶。它用那峥嵘的小头撞着乳房,在一阵贪食的狂喜中摆动着它的短尾巴。母康还不放心,它甩开小鹿,一直走到大栎树下。虽然裘弟身下的树枝遮断了它的视线,可是他知道它已嗅得了他上树的踪迹。它抬起头,探寻着他的位置。它的鼻子跟踪他手的气味,鞋子的皮,衣服上的汗,就象人类的眼睛认出刻出指路标记的林路一样确定无疑。那小鹿贪吃温暖的乳汁,紧紧地跟随着它。突然那母鹿旋转着,将小鹿连滚带爬地踢进灌木丛里,然后高高一跃,越过了那灌木丛,疾驰着逃去。
裘弟从他的栖息处爬下来,跑到他看见那小鹿滚进去的地方。它不在那儿了。他在地上仔细地搜寻。那微小的蹄印纵横交叉,他已不能区别它们了。他闷闷不乐地坐下来等他爸爸。贝尼回来了,脸红红的,浑身汗湿。
“啊,孩子。”他叫道。“你看到什么了?”
“一只母鹿和一只小鹿。那小鹿始终就是在这儿的。它吃它妈咪的奶,但它妈咪嗅到我就逃走了。可我现在却找不到这小鹿了。你想裘利亚能找到它吗?”
贝尼往地上一坐。
“裘利亚能追寻任何留下足迹的东西。但我们不要去折磨那小东西。此刻它一定就在附近,大概怕得要死哩。”
“它蚂咪不该扔下它逃走的。”
“这正是它机警的地方。大多数别的动物就会带着幼兽逃出去。母鹿却知道让小鹿静静地躺着,那是不会受到注意的。”
“爸,它身上的斑点真可爱。”
“那斑点是一行行的,还是乱七八糟的呢?”
“它们是一行行的。”
“那么这是一只小公鹿。你能这样近的看到它觉得高兴吗?”
“我很高兴。可是,我当然更喜欢捉住它,驯养它。”
贝尼笑起来。他打开他的背包,拿出午饭。裘弟抗议了。他认为打猎比吃饭更为紧迫重要。
贝尼说:“我们得在什么地方吃午饭,一只公鹿可能会在此地从我们前面跑过。当你吃午饭时,最好在猎物经过的地方吃。”
裘弟从藏枪处拿出了他的枪,坐下来吃东西。裘弟心不在焉地吃着,只有那新鲜刺莓果酱的香味,才把他带回到吃东西的意识中来。果酱是稀薄的,因为糖少,不够甜。老裘利亚还是有些虚弱。它伸展四肢侧卧着。那战斗留下的伤疤在黑色毛皮的映衬下显得更自。贝尼仰天躺在地上。
他懒洋洋地说:“倘若风向不变,那两只会鹿大约不久就得绕回到这儿来歇晌。如果你能够爬上离这儿四分之一哩远的那些高大松树中的任何一株,那倒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射击位置哩。”
裘弟拿起枪就跑。他一心想独自打死一只公鹿。
贝尼在后面喊道:“不要老远就打,要看准时机。不要让枪把你震下树来。”
一些高大的松树稀稀落落地在前面耸立着。周围是一片长满了光滑冬青的荒凉平原。裘弟选择了一株能俯瞰得最远的松树。不论什么东西经过他都能看到。一手拿着枪爬那笔直的松树干是很困难的。当他爬到最低的桠枝上时,小腿和膝盖的皮都已经擦破了。他歇了一会儿,然后直爬到树顶上他敢于到达的高处。松树在一阵几乎难以觉察的微风中摇动。它象是活的,正由于它自己的呼吸而在微微晃动。
他回想着小熊摇晃那小松树的情景,他也开始晃动那树梢。可是由于枪和他本身的重量,使树枝失去了平衡。它们不祥地发出将要折裂的响声,吓得他连忙停下来。他向四周环视。他现在知道了鹰从高处打量地面世界时的感觉是怎样的。当他低头向下看时,一只苍鹰也又高又狡诈又凶猛又敏捷地向下注视着。他慢慢地转动脑袋环视了一周,第一次相信了地球是圆的。他只要把头迅速一转,就几乎一下子能看到全部地平线。
他以为他的视线控制着整个区域。即使有一点儿骚动,他也会警觉的。他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向他走近。忽然,一只巨大的公鹿一面觅食一面朝他走过来。早熟的美洲越桔给它提供了食物。鹿还在射程之外。他盘算着爬下松树潜行着接近它,但又知道那野兽比他敏捷得多,不等他举枪早就跑了。他只能等待着,盼望那公鹿一面觅食,一面能到他的有效射程中来。但它却移动得非常缓慢,慢得使人发狂。
有一阵子,裘弟觉得它就要离开他上南面去觅食了。后来,它开始径直向他走来。他在掩蔽着他的树枝后面把枪举起。他的心怦怦跳动。无论如何他也分不清那鹿究竟是近还是远。那鹿隐约地似乎很大,但他觉得诸如那鹿的耳目这一类细节还不太明显。他等候了好象无穷无尽的一段时间。那鹿终于抬起头来。裘弟瞄准它强壮的脖子。
他扣动了扳机。在击发的一瞬间,他意识到他对猎物瞄得太高,没有留下充分的余地。这一枪偏高了。可是他觉得似乎已打中了那鹿,因它跳到空中的情形,似乎比害怕还要厉害。它高高跃起,越过光滑冬青丛,划了一条长长的摇篮底似的弧线,直接从他藏身的松树底下疾驰而过。假若他有他爸爸的新双筒猎枪,他就可以再补上一枪。几秒钟之内,他听见了贝尼的枪声。他颤抖了。他爬下松树,顺着来路跑回到那小片硬木林去。公鹿在那大栎树的树荫下躺着。贝尼已在开始剥皮了。
裘弟喊道:“我打中它了吗?”
“你打中它了,打得很好。但它还没有倒下。当它经过时,我又打了它一枪,正中要害。你打得稍微偏高一些啦。”
“我知道。我一开枪,就知道我打高了。”
“好,知道了毛病,下一次你就明白了。你看,这是你的弹痕,这儿,那儿是我的。”
裘弟跪下来审视这优美的躯体。一看到那呆滞的目光和流血的咽喉,他又一次感到恶心。
他说:“我想最好我们不打死它就能有肉。”
“不错,是很遗憾。可是我们总得吃啊。”
贝尼熟练地工作着。他的那把猪刀仅装着一个玉米瓤子做的刀柄,一边已象用平的锯齿似地磨钝了,并不十分锋利。但他已剖开鹿肉,割下那沉重的鹿头。他把它膝盖以下的皮剥起,四腿交叉地缚住了,再将双臂从结扣那儿穿过去,熟练稳妥地把尸体掮在背上站了起来。
“当我们到伏留西亚镇上把鹿皮剥下。鲍尔斯一定会要这张皮的。”他说。“但假如你喜欢拿它作为送给赫妥婆婆的礼物,那我们可以不答应他。”
“我想她一定高兴用它来做一块地毯的。我希望我能单独打死那只鹿,把皮送给她。”
“很好,那次是你的。我将送给她一只前腿,作为我的一份。奥利佛出海去了,除了我们以外,她再也没有会替她打猎的人了。那个缠扰着她的笨拙的北佬①是不善于打猎的。”贝尼开玩笑地说道。“也许你会将皮拿去给你的爱人。”
①北佬是当时美国南部各州对北方人带有敌意而又轻蔑的称呼。那时正值南北战争之后。
裘弟阴沉地皱起了眉头。
“爸,你知道我没有爱人。”
“我曾见你们在一起搀着手玩呢。你不惦念龙曹莉娅①吗?”
①伏留西亚镇杂货店主鲍尔斯的侄女。
“我没有和她搀手。那是他们玩的游戏呀。爸,要是你再说一句,我就死掉。”
贝尼很少打趣他的儿子,但有时在某种场合,却禁不住这样做。
“婆婆才是我的爱人。”裘弟说。
“好的,这正是我要搞清楚的。”
沙路又长又热。贝尼出汗了。但他还是掮着鹿,从容不迫地走着。
裘弟说:“我来掮一段路好吗?”但贝尼摇摇头。
“这些家伙只适合大人的肩膀。”他说。
他们涉过裘尼泊溪,又走了两哩小路,然后上了那条通向大河及伏晋西亚镇的大道。贝尼停下来歇了会儿。天快傍晚时,他们经过了麦克唐纳部长的屋子,裘弟知道他们已在勃特勒堡附近。在路的拐弯处,松树、丛莽橡树等耐旱的生长物消失了,出现二片新绿。这里生长着香胶树和月桂树,还有柏树,象路标似地指示着那大河。迟开的野鹘鵳正在低处怒放,那多情的花朵沿路张开了它那淡紫色的花冠。
他们到了圣约翰河。那河显得又黑又孤独。它似乎对在它两岸来口横渡或是使用着它的人们毫无兴趣,冷漠地流向海洋。裘弟注视着它。这是通向外面世界的途径。贝尼向对岸呼喊,招呼伏晋西亚镇那面的渡船。一个人撑着粗糙的木筏过来了。他们注视着那河流缓缓的流水,渡了过去。贝尼付了渡钱。他们踏着那弯曲的鹅卵石铺的路,进入伏留西亚镇的一家店铺中。
贝尼向店主打着招呼:“你好,鲍尔斯先生。你看这家伙如何?”
“卖给轮船上真太好了,船长一定要的。”
“现在鹿肉卖什么价钱?”
“老价钱。一挂肉一块半钱。我敢发誓,那些在河里上下旅行的城里人,最爱吃鹿肉。可是鹿肉,你、我心里有数,实在没有猪肉的一半味道。”
贝尼将鹿举上大自砧,开始剥皮。
“是的,”他同意道。“但如果一个大肚子的家伙不能出门给自己打猎,我想鹿肉对他是极有滋味的。”
他们一起大笑起来。贝尼是这店中深受欢迎的老主顾,他的那些风趣话和故事,象他的公乎交易一样受人欢迎。鲍尔斯本人在这个小镇上是一个公断人,也可说是法官,而且是“万宝全书”。他现在站在他那幽暗狭小、有各种气味的店铺里,伊然象是一位正在驾驶着航船的船长。他的货物包括日常必需品和整个乡下都少有的奢侈品,从犁、大车、手推车、工具直到常用食品和威士忌,还有五金、干货、杂货和药物。
“一只前腿,明天我做客回来,要带回家去给我老婆的。另一只前腿带去给赫妥婆婆。”贝尼说。
“祝福她的老灵魂,”鲍尔斯说。“为什么我要说‘老灵魂’我也不知道。如果一个人的妻子有赫妥婆婆那样年青的心灵,那么,活着就算有福气了。”
裘弟顺着柜台下面的玻璃橱柜走过去。那里面放着甜饼干和各式糖果,勃罗牌的和崭新的罗吉土牌小刀。还有鞋带、钮扣和针线。较粗的货物放在沿墙的木架上。木桶和水罐,脸盆和点猪油的灯,新的煤油灯,咖啡壶,熟铁长柄锅和荷兰灶象奇异的初生雏鸟一般,挤在一个窝里。用具的那面是衣料:细布和奥士那堡布、斜纹布和次等绒布、上市和家织布。几匹驼绒、混纺呢和绒面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因为这种奢侈品是难得有人买的,特别是在夏天。店的后部是杂货、火腿、干酪和熏肉。还有一桶桶糖、面粉、粗粉、谷物和青咖啡豆;成袋的土豆、小桶的糖浆、成桶的威士忌。这儿没有诱人的东西,裘弟折回到玻璃柜那儿去。一只生锈的口琴放在一堆甘草纲梗上。他顿时被吸引着想用他那鹿皮换这口琴。那么,他就可以吹给赫妥婆婆听,或者和福列斯特兄弟们合奏了。但是赫妥婆婆大概是喜欢鹿皮的。鲍尔斯叫住他。
“小朋友,你爸爸很久没有来做交易了。我愿意送给你一角钱的货物,随便你想要什么。”
他用渴望的眼光察看着各种货物。
“我想那口琴不止一角钱吧?”
“唔,是的。但它放在那儿已经很久了。带拿去玩吧。”
裘弟对糖果看了最后一眼。赫妥婆婆大概会有糖给他吃的。
他说:“谢谢您,先生。”
鲍尔斯说:“你的孩子很有礼貌。巴克斯特先生。”
“他对我是很大的安慰。”贝尼说。“我们已死去了那么多小孩。但我想有时候我对他也过于宠爱了。”
裘弟心里洋溢着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他很想表现得更善良和更高尚。他带着他的好名声离开了柜台。他一眼看见门旁有人影晃动,鲍尔斯的侄女尤曹莉娅站在那儿,正傻乎乎地凝视着他。他的血顿时恨恨地沸腾起来。他恨她,因为他爸爸曾取笑过他。他很她象绷紧的猪尾巴一般挂着的头发。他恨她比他自己还要多的雀斑。他恨她那松鼠般细小的牙齿。她的手,她的脚,以至她那瘦小身躯上的每一块骨头。他迅速地俯身从袋子中拣起一个小土豆并把它举了起来。她恶意地看着他,然后象一条黄颔蛇似地朝他慢慢吐着舌头。她又用两个手指扶住鼻子做出憎恶臭味的姿势。他把土豆猛掷过去,它刚巧打在她的肩膀上。她发出痛苦的尖叫声朝后退去。
贝尼叫道:“干什么,裘弟?”
鲍尔斯走近来,皱着眉头。
贝尼严厉地说道:“马上给我出去!鲍尔斯先生,你不能给他口琴。”
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