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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儿童]一岁的小鹿-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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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翅膀!是我!”
  可是没有回答。他闯入那打扫过的沙土院子。
  “草翅膀!”
  屋子里早就点起了灯。一缕炊烟从烟囱里袅袅上升。门和百叶窗都紧闭着,以抵御那蚊子和暮色。门开了。在灯光中,他看见那些福列斯特汉子们一个个站起身来,就象林中的大树自己连根拔起一般,乱轰轰地向他逼近。他一下子站住了。雷姆·福列斯特走到门廊前,低下头,朝两边探视了一会儿,直到认出了这位闯入者。
  “你这小杂种,到这儿来干什么?”
  裘弟支支吾吾地说道:“草翅膀……”
  “他正病着呢,不准你看他。”
  这就够受了。他失声痛哭起来。
  他抽咽着说:“爸……他给蛇咬了。”
  福列斯特兄弟们走下台阶,团团围住了他。
  他可怜着自己,可怜着他爸爸,不由得大声抽泣起来;而且因为他终于到达了这儿,他出发时开始做的事情现在已经完成了。那些汉子们中间起了一阵骚动,象酵母在一碗面浆中急速地发酵。
  “他在什么地方?是什么蛇!”
  “一条响尾蛇。很大的一条。他现在正朝家里走,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走到。”
  “他身上肿了吗?它咬在他什么地方?”
  “咬在臂上。他已经肿得很厉害了。求求你们骑马去请威尔逊大夫。求求你们快些骑马去找我爸,我再也不帮着奥利佛打你们了。求求你们。”
  雷姆·福列斯特大笑起来。
  “一只蚊子答应它不再叮人。”
  勃克说:“现在大低已无济于事了。一个人被响尾蛇咬在臂上,是立刻要死的。在威尔逊大夫赶到之前他恐怕就要死了。”
  “可是他打死了一头母鹿,用肝吸去了毒液。求求你们骑马去请大夫。”
  密尔惠尔说;“我骑马去请他。”
  就象见到了太阳一样,他浑身一阵轻松。
  “我实在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即使是狗被蛇咬了,我也会帮助它的。’
  勃克说:“我骑马去找贝尼。一个遭到蛇咬的人走路是最不好的。我的天,伙伴们,我们竟没有一滴威士忌剩下来给他。”
  葛培说。“老大夫会有的。假使他还没有喝糊涂,他就会有酒剩下来。假使他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他就可以呼他的气,而那效力也足够了。”
  勃克和密尔惠尔转身走开,带着苦恼的沉思到畜栏里去备马。他们从容不迫的样子急坏了裘弟,因为这样就不能很快地去救他爸爸了。假使他爸爸还有希望,他们就应该赶紧呀。他们不象是要骑马去救贝尼,而是象准备去埋葬他似的那样慢腾腾和漠不关心。他凄凉地站在那儿。他很想在他离开前很快的去看一下草翅膀。其余的福列斯特兄弟们扔下他转身走上了台阶。
  雷姆走到门口叫道:“去你的,你这小蚊子。”
  埃克说:“不要干涉那孩子,不要再折磨他了,他的爸爸大概快要死了。”
  雷姆说:“死了倒干净。夸口的矮脚鸡。”
  他们走进屋子,关上了门。一阵恐怖掠过裘弟。他们所有的人,恐怕根本不想帮助他吧。勃克和密尔惠尔跑开到马厩里去,恐怕是寻个开心,他们现在也许正在那儿偷偷地笑他哩。他被抛弃了,他爸爸也被抛弃了。后来,两个人终于骑马跑了出来,而且勃克还善意地朝他举起了手。
  “着急也没有用,孩子。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当人家遭到危难时,我们是不会再记仇的。”
  他们用脚跟踢着马肚子飞驰而去。裘弟船一样沉重的心情轻松了。这时,只有那雷姆依然还是一个敌人。他满意地决定只去恨雷姆一个。他倾听着,直到马蹄声消失在他的耳畔,才开始顺着大路往家里走去。
  现在,他轻松地接受着这样的现实:一条响尾蛇咬了他爸爸,他爸爸可能因此而死去;但是去帮助他爸爸的人已经在途中了,而他也做完了他应该做的事。他的恐惧已经有了一个着落,不象以前恐惧得那么厉害了。他决定不再试图奔跑,而是从容镇定地走着。他本来很想替自己借一匹马,但是他不敢。
  一阵阵滴滴答答的雨点从他上面掠过,随着是一阵寂静。象时常发生的情况一样,暴风雨也许就要下遍整个丛葬了。空气中有一种隐约的光亮包围着他。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带着他爸爸的枪。他将它挂到肩膀上,挑那路上坚实的地方急速地走去。他很想知道密尔惠尔跑到白兰溪要多长时间。他想知道的。不是老大夫有没有喝醉,因为那是不用说的,而仅仅是他醉到什么程度。假使他能在床上坐起来,那么他就可以出诊了。
  当他非常年幼的时候,曾到过老大夫的住所一次。他依旧记得在一片密林的中央,那建造得杂乱无章的带有宽阔阳台的房子。它正在朽败,就象老医生正在衰老一样。他记得在那住宅里,蟑螂和壁虎多得象在外面浓密的葡萄藤里一样。他也记起了老大夫烂醉如泥,躺在一顶蚊帐中,凝视着天花板。当人家来请他时,他爬着站起来,拖着摇晃不定的两腿去给人诊病配药,但他的心和手都还是柔软的。不论他喝醉或者没有喝醉,他都是个远近闻名的好医生。如果他能及时赶到,裘弟想,他爸爸的性命就一定可以得救了。
  他从福列斯特家的狭路转入了通向东方他父亲那片垦地的大道。前面还有四哩路。在硬地上,他用一个多钟头就能走完它。沙地是松软的,极度的黑暗似乎也在阻拦他。使他脚步不稳。他能在一个半小时内到家已算不错了,也许要用两个小时。他不时地小跑起来。空中的闪光射入黑暗的丛莽,如同一只蛇鹈钻入河里一般。路两旁的生长物逼得更近了,因此路也变得更狭窄了。
  他听到了东方的雷声。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夜空。他想他听到丛莽橡树林中有脚步声,但这不过是雨点象铅粒似地打着树叶。以前,因为贝尼总是走在他前面,他从来不怕夜晚和黑暗。但现在他孤独了。他厌恶地想到,是不是他那中毒肿胀的爸爸现在正在他前面的路上躺着;也可能已经横躺在勃克的马鞍上了,如果勃克能赶上和找着他的话。电光又问了一下。在栎树下,他曾和他爸爸坐在一起避过许多次暴雨。那时候的雨是友好的,因为把他和他爸爸拥抱在一起。
  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咆哮。什么东西在他前面的路上以难以置信的迅捷悄然无声地闪过,一股麝香似的气味飘浮在空中。他不怕猞猁狲和野猫,但是早就清楚一只豹是怎样袭击马的。他的心怦怦直跳。他摸索着他爸爸那枪的枪膛,它已没用了。因为贝尼把两个枪筒都打空了,一枪打响尾蛇,一枪打母鹿。他有他爸爸的猎刀在腰带上,可是还希望奥利佛送他的那把长猎刀也在身边。他没有给它配上刀鞘,贝尼说,那样带在身边太锋利了。当他安然留在家中,躺在葡萄架下或四穴底时,他曾经想象着自己只要用那刀一刺,就能准确地刺进一头熊、狼或豹的心脏。现在他已失却了想象中的那股骄傲劲头。一头豹的利爪要比他迅速得多。
  不管是什么野兽,它已经走它的路去了。他加快了脚步,在匆忙中不断绊跌。他好象听到了狼曝,但它是那么遥远,也许仅仅是风声。风势在慢慢地大起来。他听到它在远处呜呜地越过。好象它正在另一个世界中猛吹,横扫着那黑沉沉的地狱_忽然风声更大起来,他听到它正在逼近,象一堵移动的大墙。大树向前面猛烈地撼动它们的树枝。灌木丛嘈杂乱响,倒伏在地。只听到一声巨大的怒吼,那暴风雨劈头盖脑地向他打来。
  他低下头来抵抗。一霎时,他浑身都被雨浇透了。大雨倾注到他的后颈,冲下去流过他的裤子。他的衣服沉甸甸地直往下坠,使他难以前进。他停下来,背着风,把枪靠在路边。他脱下衬衣和裤子,把它们卷成一捆,然后拿起枪,光着身子在暴风雨中继续赶路。那雨打在他赤裸的皮肤上使他感到既利索又痛快。电光一闪,看到他自己身上的白净皮肤他吃了一惊。他忽然感到身上毫无保护。他是孤独的,而且光着身于在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被人遗弃在黑暗和暴风雨中。什么东西一会儿在他前面,一会儿在他后面跑,象一头豹似地在丛莽中潜行。它是巨大的、无形的,但却是他的敌人。老死神正在丛莽中游荡。
  他想到他爸爸已经死了,或者快要死了。那思想负担是不堪忍受的。他跑得更快,想摆脱它。贝尼是不能死的。狗可以死;熊,鹿,甚至其他人都可以死。那是能够容忍的,因为它们离得很远。他的爸爸可不能死。即使他脚下的大地会陷成一个大凹穴。他也能忍受。但是失去了贝尼,就没有了大地。失去了贝尼,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从来不曾这样惊慌。他开始啜泣起来。他的眼泪流到嘴里发出了咸味。
  他哀求着黑夜,就象他哀求着福列斯特兄弟们一样。
  “求求你……”
  他的咽喉作痛,他的腹股为象灼热的铅弹打进去一般。闪电照亮了他前面的一片旷地。他已到达那荒废的星地了。他冲进去,贴着那旧栅栏,蜷起身子暂时避避雨。风吹到他身上比雨还要寒冷。他哆嗦着站起来继续向前走。这一停留使他更冷了。他想奔跑一阵来暖和一下自己,可他只剩下了慢慢行走的力量。大雨把沙地夯实了,因而走在上面稳当和轻松了些。风势减弱下去。倾盆大雨变成了连绵雨。他在一种麻本的哀愁中向前走着。他觉得他得这样走上一生一世。但忽然,他已走过那凹穴,到达了自家的垦地。
  巴克斯特的茅屋中烛光闪亮。一匹匹马在低声嘶鸣,用蹄子刨着沙地。有三匹马拴在栅栏板上。他穿过栅门,进入屋内。不管什么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没有欢迎他的喧嚷。勃克和密尔惠尔坐在空荡荡的壁炉旁。他们向后斜靠在椅子上,正在随随便便地交谈。他们曾见他,说了声“嗨,孩子”,然后又继续他们的谈话。
  “当图威士特老头被蛇咬死时,勃克,你没在这儿。贝尼就是喝威士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当图威士特老头踏着响尾蛇时,他正醉得象个老傻瓜呢。”
  “是啊。当我被蛇咬的时候,我可得把酒灌饱以求吉利。不论哪一天,我宁可醉死也不愿清醒着。”
  密尔惠尔向壁炉中唾了一口。
  “不用担心,”他说。“你会醉死的。”
  裘弟很胆怯。他不敢问他们问题。他经过他们走进他爸爸的卧房。他妈妈坐在床的一边,威尔逊大夫坐在另一边。老大夫头也没回。他妈妈看到他,默默地站了起来。她走到一个衣柜边,拿出一套干净衣服递给他。他丢下他的湿衣捆,把枪靠墙一立,慢慢地走到床边。
  他想:“假如他现在还没有死,他大概不会死了。”
  床上,贝尼正在折腾。裘弟的心象一只兔子般地跳个不停。贝尼呻吟着呕吐起来。大夫赶紧俯下身去,给他拿了个脸盆,一边扶住他的脑袋。贝尼的脸又黑又肿。他极其痛苦地象没有东西吐,却非得吐的人一样干呕了一阵。他喘息着躺了回去。大夫将手伸到被子下面,抽出一块用法兰绒裹着的砖头,把它递给巴克斯特妈妈。她把裘弟的衣服撂在床脚边,再到厨房里去烧那块砖头。
  裘弟俏声道;“他很危险吗?”
  “他确实很危险。看看好象他已经熬过去了,可是一会儿,似乎又不行了。”
  贝尼睁开肿胀的两眼。瞳孔扩张得很大,以至于两个眼珠几乎整个成了黑色。他移动一下他那臂膀。它已经肿得象阉牛的大腿一般粗了。
  他嘶哑地前南道:“孩子,你要着凉了。”
  裘弟摸索着穿上衣服。大夫点点头。
  “这是好现象,他还知道你。这是他第一次讲话哩。”
  一股柔情涌上裘弟心头,掺杂着一半痛苦,一半甜蜜。他爸爸在这样的极度痛苦中还在关心他。贝尼不会死了。贝尼决不会死。
  他说:“他在挣扎着讲话哩。大夫先生。”他又象曾听他爸爸说过的那样补充道:“我们巴克斯特都是矮小而坚韧的。”
  大夫点点头。
  老大夫向厨房喊道:“现在让我们给他些热牛奶试试。”
  由于有了希望,巴克斯特妈妈开始连连抽起了鼻子。
  裘弟上炉灶那儿去帮她的忙。
  她呜咽着:“不知为什么我们要受这个惩罚,假如他真的死了……”
  他说:“不会的,妈。”可是他自己的脊梁骨也直发凉。
  他上外面去拿木柴来烧旺炉火。暴风雨正移向西方去。乌云滚滚,象整营的西班牙人列队行进。在东方,露出了一块缀满繁星的明亮夜空。风儿吹来,又清新又凉快。他抱了一抱好烧的木柴进去。。
  他说;“明天是好天。妈。”
  “要是天亮了他还活着,那才是好天呢。”她的泪珠夺眶而出,滴到灶上,咝咝作声。她提起围裙擦擦她的眼睛。“你把牛奶端进去,”她说。“我要替大夭和我自己弄杯茶。当勃克带他进来时,我还没有吃过东西,正在等你们俩回来呢。”
  他想起他只吃过很少的一点东西。他想不出什么东西是好吃的。吃东西的念头变成了一个枯燥乏味的念头,对他来说,既不会有滋味也不会有营养。他小心地把这杯热牛奶端稳了送进房去。大夫从他手中接过去,坐近了躺在床上的贝尼。
  “现在,孩子,扶起你爸爸的头,让我用汤匙来喂他。”
  贝尼的头在枕头上很沉重。裘弟的手臂托着它,紧张得直发疼。他爸爸的呼吸也是沉重的,就和福列斯特兄弟们喝醉时一样。他的脸已经变了颜色,又绿,又苍白,活象一只青蛙的肚子。起初,他的牙齿在抵拒那插进去的汤匙。
  大夫说:“张开你的嘴,要不我去叫福列斯特兄弟们来播开。”
  肿胀的嘴唇分开了。贝尼咽了下去。杯里的牛奶下去一半。他把头掉开了。
  大夫说;“好了。如果你吐了它,我还要再去多拿些来。”
  贝尼出了一身大汗。
  大夫说:“好极了。中毒出汗是好的。樫鸟的上帝,虽然我们都没有威士忌,我也要让你出汗。”
  巴克斯特妈妈走进卧室里。她端着两个盘子,上面各摆着一杯茶和一些饼干。大夫拿了他的一盘,把它在膝上放稳了。他喝着它,象是很有味道,又象是很乏味。
  他说:“这茶不错,但是不如威士忌。”
  从裘弟听他说话以来,他现在算是最清醒了。
  “一个好人竟遭蛇咬,”他惋惜地说。“而且全乡都喝光了威士忌。”
  巴克斯特妈妈麻木地说道:“裘弟。你要吃些东西吗?”
  “我不饿。”
  他的胃也象他爸爸一样的想呕吐。在他看来,他似乎也感到那蛇毒正在他自己的血管中发作,侵害着他的心脏,在他的胃里翻搅。
  大夫说:“谢天谢地,他没有把牛奶吐出来。”
  贝尼已熟睡了。
  巴克斯特妈妈摇着椅子,啜着茶,啃着饼干。
  她说:“洞察万物的上帝连麻雀的死亡都能看到,也许他会来援助巴克斯特一家的。”
  裘弟走进前屋。勃克和密尔惠尔已在鹿皮地毯上躺下了。
  裘弟说:“妈和大夫在吃东西。你们饿吗?”
  勃克说:一你来时,我们刚用过晚餐。你不用来管我们,我们就躺在这儿等候事情的结果。”
  裘弟蹲了下来。他很喜欢和他们谈谈,谈谈狗、枪和打猎等。所有这一切人们所能谈到的事情都是很有意思的。但勃克已打起鼾来。裘弟踮着脚尖又回到他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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