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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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必须的运输工具,对提高矿山产量举足轻重。目前世界上只有英美德日等国生产,该厂在中国还是第一家。记者日前采访了未来的厂长柳屏山先生,因柳先生忙于筹策办厂大事,只与记者略谈数语,记者关于该厂的筹备情况是从筹备处的其他成员中得知的……
柳屏山扔下报纸说:
“还没下雨,倒先刮起风来了!”
成铁冷笑道:“有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嘛!”
柳屏山环视宁守成等人郑重地说:
“以后凡是有报社记者来采访,一律不予接待。”
柳屏山忙得常常忘了吃饭,这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觉得肚子饿,才想起没吃早饭。他正在办公室吃早点,听到有人敲门,柳屏山说:“请进。”进来的原来是宁守成,宁守成说:
“有两个洋人要见您。”
“洋人?从哪里来的?”
“上海。”
柳屏山自语:“从上海来?他们来做什么?”他将剩下的小月饼收拾起来,喝了口茶水,说:
“请他们进来。”
两个外国人长得都很高大,都穿着笔挺的西服,打着领带。两个人神气十足,一个上唇带着小胡子的,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你好!”
柳屏山说:“您好!”
小胡子自我介绍:“我是大英帝国上海,万国商会的,叫迈克多纳。这位先生是法国,在华商会会长助理,迪伯凯姆先生。”
…
第十五章精灵(2)
…
迪伯凯姆说:“你好!”
柳屏山回答:“您好!”随后问道:“两位先生光临鄙处,有何贵干?”
小胡子打着手势,笨拙地说:“听说,我们,听说,柳先生要,要办矿车厂,我们万国商会,对此给以密切的关注。”
柳屏山反诘道:“我办我的工厂,竟能引起二位的关注,能说出原因吗?”
“因为这件事情,如果不加制止,一定会影响到,我们英法两国的利益。”
柳屏山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我在我自己的国家办我自己的工厂,和你们的国家远隔重洋,我不明白,怎么会影响到贵国的利益?”
“因为你们的国家,目前所用的矿车,绝大部分,是我们英国和法国制造的。”
“这又怎么样?”
“假如你能够制造出矿车来,很可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我并没有考虑到这些。”
“假如你们能够制造出,制造出矿车来,开始的时候,也许会冲击我们的市场,我说的是开始。不过,”
柳屏山静静地看着迈克多纳,等待下文。
“不过,假如有竞争的话,命运注定你们一定是失败者。”
“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矿车质量绝对不行。”
“你的根据是什么?”
小胡子的汉话忽然流利起来“道理很简单:我们的资金雄厚,技术力量强大,有多年制作经验,矿车成本低,质量好,这一点你们绝难以做到。”
柳屏山略微放低声音问道:“如此说来,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迈克多纳认真地说:“我们认为,柳先生是个有经营头脑的人,我们请您做我们的在华矿车总经销。”
柳屏山略带调侃地说:
“这到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已经晚了,我买了大量土地,而且已经建立起第一个厂房。”
迈克多纳胸有成竹地说:
“这个好办,你的工厂,可以,可以办下去,产品可以转为民用,比如做铁锅、煤炉什么的。如果那样,我们可以供给原材料并给予技术上的支持……”
柳屏山哈哈大笑,笑声打断了迈克多纳的话,柳屏山抓紧时机说:
“先生设想的很浪漫,不过,我不能从命。”柳屏山站起身来,严肃地说:
“送客!”
两个洋人相互对视,耸了耸肩,极不情愿地走出简易办公室。
两个洋人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门外,柳屏山依然对着办公室的门出神,忽然,他看见宁守成急匆匆地走进来,小声对他说:
“少爷……”
“我跟你说了几遍了,不要总是少爷少爷的。”
“是。厂长,西边工地挖地基挖出东西来了?”
柳屏山问:“挖出什么东西来了?”
宁守成说:“还不好说,可能是财宝。”
柳屏山笑道:“哪有什么财宝?”
宁守成说:“您去看看就晓得了。”
柳屏山跟着宁守成来到工地,看到几十人正在挖地基。西面的地基沟,有几个人在将近一人深的沟里往外扬土,一帮人围拢在地沟旁边,边看边议论。柳屏山说:
“请大家快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围观的人们闻言散去,各个去做自己的工作,柳屏山走到近前,看着那几个人有的在沟底下用洋镐刨,有的用铁锹往沟外扔土。那沟已经挖了两米深,掘出的土并不是一种颜色,上面的是黄色的,中间是深褐色的,下面却是紫色的,柳屏山清楚地看见露在下面木箱的两个角。随着工人们不断挖掘,木箱显露得越来越多。后来看到了木箱的全貌。又刨了一个钟头,终于将木箱刨了出来。
沟底的两个工人试图一挪木箱,那东西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这个箱子太重。”工人直起腰,擦了把头上的汗水说。
宁守成说:“快去找绳子来!”
“再拿一个撬杠来!”下面的工人向上扬着脸喊。
过了片刻,工人拿来一根鹅卵粗细的铁撬杠和两条鸡蛋粗细的麻绳,吵着嚷着扔了下去,下面的两个工人用撬杠撬起箱底,看好距离,将麻绳平行穿过箱底,然后大声嚷着,将两条麻绳的四个绳头,分别向沟的两面扔了上去。宁守成喊道:
“大家动手,把它拽上来!”
立即上来十六个人,分别拉着四段绳子,拥戴一个麻脸人指挥。
麻脸人吼道:“大家一齐拉呀!”
众人附和:“嘿哟!”
麻子疾喊道:“眼看起来了啊!”
众人附和:“嘿哟!”
麻子疾喊道:“再加一把劲呀!”
众人附和:“嘿哟!”
麻子又喊道:“已经上来了!”
众人附和:“嘿哟!”
木箱终于弄了上来,因为在地下埋藏多年,难以看出它本来的颜色,黑糊糊地立在地基边上。那箱子大约有二尺五六寸长,一尺三四宽,一尺左右高,八个角原来都包着铜活,现在已经残缺不全。木箱散发着古老腐败的气息。柳屏山说:“撬开看看。”
宁守成立即阻止道:
“不必!”
他转过身,对柳屏山说:
“厂长,将箱子抬进我的办公室吧。”
…
第十五章精灵(3)
…
柳屏山点头说:“可以。”
麻脸拎起绳子,比量一下长短,然后两条麻绳打成死结,穿进两根杠子,说声“来。”四个人抄起杠子,蹲下身,麻脸叫声“抬起来呀!”,四个人勉强抬起来,箱子很重,向前走的步子,迈得很小。箱子放好,宁守成从银柜里拿出一百块大洋,给了麻脸四十块,另外三人每人二十块,说道:
“几位辛苦了,这几个钱,几位买杯茶吃。”
四人连说:“做点活是应该的,其实不敢领这么多赏钱!”
宁守成硬是把钱塞在几个人手里,尔后嘱咐道:
“这件事请诸位不要往外讲。”
麻脸对众人说:“我们几个不要对别人提起这事。”
那几个人说:“请总管放心,我们是不会乱讲的。”
虽然有所承诺,但人嘴是封不住的。矿车厂建厂房从地下挖出了宝贝的事情,像春天的柳絮一样,漫无边际地散布开来,漫天飞舞。此事经过不断传播,不断添枝加叶,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希奇。当消息传到贺人杰的耳朵里时,一个木箱已经变成八个铁箱,四人抬的箱子,变成了十六个人抬的箱子,而且有人说,他亲自看见宁守成撬开铁箱,他还看见里面装满了金光闪闪、黄澄澄的金元宝。
贺人杰听到乔六的讲述之后,激动得几乎发疯。他先是惊讶,惊讶得将眍喽眼瞪得起,一张嘴张得老大,以至于整个脸都变了形状。乔六看到贺人杰的样子有些害怕。贺人杰自从晓得银钱的重要之日起,没有一天不为增加财富而斤斤计较、苦苦算计孜孜追求的。他不断做着发财致富的美梦。可是,他从来没有敢想过要拥有这么多的黄金。一个箱子要八个人抬,去了皮,净重也有一千斤,一千金就是一万两,八大箱子就是八万两!这是富可敌国的数目!想祁西之地,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处,听说明朝时期曾闹过一次八王造反,其中的一个宣王于事败之后逃往长江里下河地区,据说到过上河湾,可能就是那个王爷将八万两黄金埋在洼地。这个天大的数目,差一点将贺人杰击倒,贺人杰眼前一黑,他马上闭上眼睛,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白色的精灵。还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听他爷爷说过:他家的黄辫子长工在洼地看见过白色的精灵!那个男霞子二尺多高,没有穿衣服,只是肚子上戴着大红的兜肚。圆圆的头,小胳膊小腿和真人一样。通体透明,水晶一样纯净,和黄辫子长工面对面站着,瞪着小黑眼珠看人,惊得人那个黄辫子长工像傻了似的,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眨眨眼再看,白色的精灵已经无影无踪。那个白色的精灵还不是一个人看见过。贺人杰的爷爷对他父亲说过:“咱们洼地里有宝。”他的父亲也对他说过:“洼地里有宝。”原来洼地里真的有宝!他现在还弄不清那八大铁箱金元宝是从自己卖给柳屏山的长条地里挖出来的,还是乔成章家地里挖出来的,但是他坚定地认为,这些金元宝应该是他贺人杰的。继而后悔自己为什么和他换地,简直是鬼迷心窍!宝贝也许出在乔成章的那块地里,后悔当初自己没有买了他的那块宝地!也许给他的价钱少了一点,可这个乔成章也太能计较了。自己和他算来算去,最后宝贝落在了柳屏山手里,看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后悔之后,是强烈的嫉妒。这么大的一笔横财,古今中外,绝无仅有,人生在世,百年难遇,无论如何,也绝不应该由柳屏山一个人占有。贺人杰心里说道:你姓柳的小儿,读过几篇子曰诗云?你有何德何才也配占有那么大的一笔财宝?更何况你是一个远方来的人,祖上不在上河湾,根本不应该得到这么多宝贝。
当嫉妒转为愤怒时,他被怒火烧昏了头脑。他认为自己祖籍上河湾,他家的长工黄辫子看到过那个白精灵,这地下的宝贝自然应该属于自己的家族,虽然祖父早已过世,父亲也已过世,但这个白精灵毕竟曾经在我家的长条地出现过,这份巨额财产理所当然应该由我贺人杰继承。何况就在前几天,这块地还在我的名下!?贺人杰越思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便带领乔六,理直气壮地去找柳屏山。他在办公室里见了柳屏山,没等柳屏山说话,他便朗声说道:
“柳屏山,恭喜你发了大财呀!”
柳屏山说:“工厂正在建设,每天都要花钱,谈得上什么发财?”
贺人杰道:“尽管你每天都要花钱,恐怕一辈子也花不完呢!”
柳屏山正色问道:“此话怎讲?”
贺人杰说:“你在长条地挖出八大箱子黄金,瞒得了别人,能瞒得了我?”
柳屏山哈哈大笑:“我什么时候挖出过黄金哪!?而且是八大箱子?”
“你挖出几箱子?”
“在施工工地挖地基,只挖出一个箱子,里面盛的还是白银。”
“白银?我不信!”
“不信,请跟我来看。”
柳屏山将贺人杰领到办公室的套间,指着一个木箱请他看。贺人杰看到在地下深埋的木箱已经散发出腐朽的气味,相信是从地里挖出来的。他弯着腰站在那里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箱子,仿佛要穿过木头透视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柳屏山明白他的意思,揭开盖子,说:
“你看。”
贺人杰看得清楚,里面装的果然是银元宝。
…
第十五章精灵(4)
…
贺人杰冷笑几声,然后问道:“这些银子,柳先生打算怎么用啊?”
“我正要用这些银子换成钱,建筑一座单身职工宿舍楼和职工家属楼。凡是本厂职工居住,一律免费。”
贺人杰用眍喽眼盯着柳屏山说:“那样不太合适吧?”
柳屏山问:“依贺先生的高见?”
贺人杰用力咳嗽一声,大声说道:
“这东西出在我家的土地,先祖曾埋过大量金银……”
柳屏山想说:你家的土地,已经卖给我了,尊祖父是否埋过什么,也无从证明。但当他看到贺人杰的喉头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液,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柳屏山从贺人杰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于是,略一思考,便爽快地回答:
“既然那样,我就完壁归赵。贺先生可以将这些银两运回家去。”
贺人杰厉声对乔六说:“还不快去叫车?”乔六颠颠地走了,柳屏山和贺人杰都沉默着。时间不长,但两个人都觉得时间长得让人尴尬。后来乔六闯进来,打破沉默:“老爷,大车来了。”柳屏山叫人拿绳索杠子,将箱子抬出去,装到大车上,贺人杰与柳屏山拱拱手,说声“告辞了。”高高兴兴押木箱回家,到家之后,找人将木箱从车上卸下来,抬到大厅,然后将所有的人都轰了出去,一个人关在屋里,打开箱子,看元宝。他笑眯眯的,手里拿起一个元宝,掂一掂,看了又看,然后放下,再拿一个……开始时他满心欢喜,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觉得不对,那个柳屏山不是傻子,我只说了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将一箱元宝给我,其中一定有诈。看起来他心虚,不得不给我一箱,而他却留了七箱。贺人杰放下元宝,直起腰来,坐在圈椅上,拿起水烟袋,用火镰打了火,“咕噜咕噜”地抽起来。抽了一阵,又有了更深入的认识:说不定柳屏山用白银换了黄金。
于是贺人杰断定:自己吃了大亏。而且明明吃了亏,却没有办法讨回公道,因为一箱子银元宝已经用大车拉了回来,不能再去找柳屏山要,这叫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贺人杰恨透了柳屏山,看着地板上摆的元宝,贺人杰暗暗下定决心:我姓贺的不将他那该死的矿车厂弄垮了,誓不为人!
眼看着贺人杰将一箱子银元宝用马车拉走,宁守成对柳屏山如此处理这件事颇为不满,他抱怨地说:
“这样平白无故将银子给了贺人杰,也太不值得。”
柳屏山平静地说
“四千两白银数量不算小大,也不算大,关键这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该占有。”
宁守成不满地说:“那也证明不了是他贺人杰的。”
柳屏山说:“像他这种人,我们和他纠缠不起,不如快刀斩乱麻,和他了结了就算了。”
宁守成低头没有说什么,柳屏山又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紧基建,订购设备。”
柳屏山又说:“你去把成铁冷请来。”宁守成来到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在忙碌的人群中找到了成铁冷,成铁冷对身旁的人做了安排,然后匆匆离开工地,进入柳屏山的办公室。成铁冷站在门口对柳屏山说:
“我晓得你找我要说什么。”
柳屏山向他笑一笑,没有说话。
成铁冷说:“是的,我该出国了。”
…
第十六章码头(1)
…
七月十一日,成铁冷乘轮船从欧罗巴洲回到上海,只在上海逗留半天一夜,急忙乘小火轮跑回上河湾。那天,柳屏山的办公室里坐满了人:一个工程队等待结算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