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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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张金标,就是山东临沂县张家庄那个要饭的张四,领着他的老婆水丽花去上海投奔柳屏山,陈掌柜接待了他,因为陈掌柜当年在柳屏山的婚礼上见过张四,告诉张四到上河湾去找柳屏山。
张四与水丽花的结合,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原来,一年多以前,水丽花遭了一场大祸,几乎丧命。
话说水丽花在南京秦淮河河房接客,每日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就是为了两个字:银圆。她从男人手中弄来银圆,除去给大脚婆进贡之外,几年之中积攒两三千两银子和一些金银首饰。银子换成了银票,和首饰包成一包,交给大脚婆替她保管,她经常要拿过来看看,然后再交给大脚婆,她有多少银圆,多少首饰心里有数,大脚婆对她从来未有欺瞒。奈何水丽花天生爱财成性,永远不知满足。她本想靠着那个猪嘴胖子唐团长,没想到那个军官得暴病死了。有一天,唐团长在兵营喝酒后和人打牌,突然,他头上冒汗,做出一脸怪像,下家说:“你快出牌。”他瞪着眼睛看他的下家,然后大叫一声,“咕咚”倒在牌桌上,口吐鲜血身亡。猪嘴胖子死后不久,水丽花结识了绰号叫作瘦龙的地痞余化鱼,余化鱼长了个长条个子,一张丝瓜脸,眉毛黑重短粗,有如在眼眶上贴了两块油亮的黑膏药。一双斗鸡眼,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发狠时黑眼珠往上翻,剩下两个大白眼珠子,让人望而生畏。他的头上脸上带着几块发亮的伤疤,最明显的是左脸上那一长条:从眼角经颧骨直到腮帮,红红的,宛如一条虫子。水丽花从看到瘦龙那天起,就有些怕他。
余化龙穿着黑色的褂子,敞着怀,一边一排十三太保的扣子。两个袖子挽着,露着白色的袖头。腰里系着板带,脚下穿着雪白的千层底布鞋。他独自来到河房,叫道:
“快叫婊子出来,陪老子玩玩。”
大脚婆出来,面对瘦龙理直气壮地说: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瘦龙将黑眼珠往上一翻,劈手揪住大脚婆的脖领子,往前轻轻一带,然后往后一搡,撒手道:“去你妈的。”大老婆摔了一个仰八叉,在墙角挣扎半天没有爬起来。
水丽花见这人野蛮,晓得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忙靠上去,用身子蹭那人的大腿:
“大哥来了,请坐。”
瘦龙坐下,水丽花说:“来,妹妹给你唱一个小曲。”
瘦龙无言,翻着斗鸡眼看着水丽花,水丽花笑问:
“你会操琴吗?”
瘦龙冷冷地说:“不会。”
水丽花又说:“我给你唱一个小曲。”
瘦龙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
水丽花只好自弹自唱,其辞曰:
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上花一丛
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浇花花不红
瘦龙听得不耐烦,冷笑道:
“谁耐心听你这酸曲子?快脱了裤子来实惠的!”
水丽花看见大脚婆费力地滚起来,一瘸一拐地去关大门,觉得很可笑。水丽花只顾看她,冷不防瘦龙一把拽下她的裤子,裤带还系在腰上,裤子已经脱落在脚上。水丽花看了瘦龙一眼,双手提着裤子上楼。瘦龙在后面跟了上来。一进卧室的门,瘦龙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把水丽花身上的衣服全都扒掉,像提小鸡一样提起,扔在床上。自己随后褪下裤子,一脚甩出老远;脱掉上衣,右手抓着褂子,飞快地抡了两圈,团成一个布团,随手扔在一边,水丽花看在眼里,竟然觉得他很潇洒。赤条条的瘦龙瘦骨嶙峋,活像一只大虾米。他也不言语,俯下身来,马上开始行动。水丽花可算经的多见的广,却从来没见过这么直接,这么粗鲁的,这么凶猛的人。水丽花开始对如此粗暴地做法极其反感,嘴里不断发出咒骂的声音,随着瘦龙的动作,咒骂声逐渐变调了,后来纯粹变成了一种有节奏的呻吟声,再后来变成了强烈的呼唤声。令水丽花惊奇的是,瘦龙绝不为她的强烈变化所动。不管她悲也好,喜也好,瘦龙决不吭一声,决不放慢速度,也绝不亲她一口。瘦龙就是瘦龙,他一直那么猛烈,那么粗暴地我行我素。水丽花猛地想到一句话: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瘦龙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水丽花在他身下变成了一滩稀泥。
水丽花满面潮红,微张着嘴,闭着眼睛想:
真正的男人就应该这样!
水丽花在瘦龙身下,使出周身解数,配合身上的瘦龙,其实她自己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
瘦龙将事情做得痛快淋漓,完事之后,也不休息,也不说话,默默地穿衣服。穿好衣服,连看也不看水丽花一眼,直接下楼。水丽花像喝醉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一边喘息,一边回味。她将瘦龙的每一个动作都细细地想了一遍。她全神贯注,不但没听到瘦龙出去的开门声,就连大脚婆上楼来她都没有听见。
大脚婆说:“拿来。”
冷丁听见人说话,水丽花吓了一跳,她看着大脚婆伸过来的手朦胧地问道:
“你要什么?”
“银圆。”
“什么银圆?”水丽花还是没有反映过来。
…
第十七章圣水(2)
…
大脚婆急了:“瘦龙那个王八蛋的银圆!”
水丽花明白了,平静地回答:
“他没给我银圆!”
“没给银圆,凭什么让那王八蛋白操?”
水丽花拽过一条被单,盖上下腹,看着大脚婆的眼睛没有说话。她想:白操也要看让谁白操,让瘦龙白操我就愿意!
“我们这一行,没有让人白磨×的!”
水丽花听了,觉得刺耳,往下拉了拉床单,顶撞大脚婆:
“你在下边,为什么不收他的银圆?”
大脚婆站在那里,揉腰扭屁股,水丽花晓得她刚才被瘦龙弄了那一跤,也够她受的,心下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大脚婆骂了半晌,水丽花用被单蒙上头,不去理她,大脚婆觉得没趣,一瘸一拐,蹭下楼梯。
从那时以后,水丽花心里一直想着瘦龙。
隔了五天,瘦龙又来了。这期间水丽花接待了两个本地的商人,两个看似魁梧,却缺乏实力的商人和瘦龙比较起来,显得寡然无味。所以,瘦龙来了,水丽花脸上带着笑容,眼睛里放射着光辉。大脚婆见瘦龙来了,一头钻进小屋不敢出来。瘦龙也不言语,示意水丽花上楼。这回,水丽花主动脱下衣裤,瘦龙和上回一样,褪下裤子,一脚甩出老远;脱掉上衣,右手抓着褂子,飞快地抡了两圈,团成一个布团,随手扔在一边,水丽花看在眼里,竟然觉得他很潇洒。两个棋逢对手,痛痛快快地干在床上折腾了一回,水丽花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舒畅。
做完事情之后,水丽花忽然想起,上次大脚婆埋怨她没有和瘦龙要银圆,她想要,又觉得不好开口。等瘦龙穿好衣服,刚要说话,只见瘦龙从衣兜里摸出几快银圆来,往床上一扔,回头就走。他下楼的脚步声很大,很急。这次瘦龙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从那以后,瘦龙经常到河房来。每次来了也不说话,直接上楼,脱了衣服就干,水丽花每次都大呼小叫,他却不动声色。完事之后,穿好衣服,随意从兜里掏出大洋来,或三块,或五块,有时一把掏出十块八块,也不看上一眼,扔下就走。
最后这一次,瘦龙身上没有带着银圆。水丽花和他索要,瘦龙狠狠打了水丽花,水丽花竟然不知她为什么会遭到那样惨烈的毒打。
原来瘦龙出身贫贱,从小受尽凌辱,几经磨难,走上黑道之后,最忌讳、最痛恨人家说他没钱。谁要是当面说他没有钱,就等于揭露他过去贫困的老底,触痛他最隐秘的创伤,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为了显示阔绰,和朋友在一起吃酒全是他花钱。只要手里有了银圆,几天便挥霍得一文不名,他却毫不后悔。瘦龙手里没有银圆,照样到饭店吃喝,吃完就走,没有人敢向他要钱。认识他的人都晓得,只要有人敢当面说瘦龙没有钱,那就等于找死。说他一声没钱,他脸上那条长长的伤疤就要变得通红,像一条弯曲的虫子,在皮下蠕动。他说他两声没钱,他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黑眼珠翻到眼眶里,出手就伤人。要是哪个敢说他三声没钱,他就像野兽一样大吼一声,双手卡住那人的脖子,能活活把人掐死。
水丽花恰恰不晓得瘦龙的底细,又仰仗自己年轻有姿色,经多见广,况且这一段和瘦龙混熟了,做了几夜的露水夫妻,瘦龙怎么能忍心凶狠地暴打她。因而便将事情办砸了。那天下午瘦龙来了,和往次一样,做事情完全不动声色。水丽花给他弄得神魂颠倒,在他身下闭着眼睛大叫:“妹妹好不好啊?”“哥你倒是说话啊!”水丽花渴望瘦龙说话,而瘦龙只顾动作,并不言语。他越是无声,水丽花就越想让他说话。水丽花内心承认,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瘦龙,可是瘦龙来了几次,只有第一次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如果没有那几句话,水丽花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水丽花觉得自己认识的人里边,只有瘦龙最可爱,从前的人有如落花流水自不必说,近期认识的人,成铁冷是个穷书呆子;唐团长是个臭猪……水丽花想着,紧紧搂着瘦龙。瘦龙大起大落,将近一个钟点才办完那件事,水丽花觉得满足,又稍感遗憾:那就是瘦龙从头到尾,没有和她说一句话。水丽花躺在床上,乜斜着眼睛,看着瘦龙穿衣服。她想,瘦龙一定又是扔下一把银圆,扭头便走,那样太让她伤心了。她看到瘦龙穿好,一边系扣子,一边往外走,并不掏银圆,水丽花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了,她娇滴滴地问道:
“还没给钱就走了?龙哥没有钱哪?”
瘦龙脸上的长疤,变成了一根能动的长虫子,他喃喃地说:
“明天我还来。”说着这话,瘦龙脸上的长虫子更红更粗了,水丽花一直期待着瘦龙说话,瘦龙终于说话了,她觉得很有趣,于是故意逗他:
“明天没有钱可别来啊!”
瘦龙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黑眼珠翻到眼眶里,水丽花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变化,此刻她正在欣赏自己白嫩的手指,瘦龙问道:
“你敢说我没有钱?”
水丽花撒娇地反问:
“说了怎么样?”
“再说老子打你个婊子!”
瘦龙骂得粗鲁,水丽花听了却觉得畅快,好似炎热的暑天喝了一杯冰水。她当时没有看见瘦龙眼睛的变化,她觉得很好玩,于是就任性地尖叫:
…
第十七章圣水(3)
…
“我就说你没有钱!”
“我就说你没有钱!”
瘦龙大吼一声,出手就打。第一拳将水丽花的门牙打掉,第二拳将她的鼻子打歪了,水丽花看到鼻血流了满衣裳,只觉得麻木,却不知道痛。第三拳将她的一只眼睛打出血,再也睁不开了。瘦龙本想罢手,此时的水丽花疼痛难忍,对凶残的瘦龙痛恨至极,不顾一切破口大骂:
“瘦龙你个王八蛋,你个没钱的穷鬼!”
“没钱!”
“穷鬼!”
瘦龙完全狂怒了,他像野兽一样朴向水丽花,楼下的大脚婆听见水丽花杀猪一样嚎叫,吓得跺进小屋里不敢出来。瘦龙揪着水丽花的头发,将她放倒在地,用力踢她的胸部,水丽花听见了肋骨的断裂声,就像折一根干树枝一样,尔后她便昏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瘦龙用脚猛踢水丽花的阴部,看到她像一只褪了毛的死猪,没有一点反应,这才一步一步走下楼去。
水丽花被瘦龙一顿毒打,不但皮开肉绽,而且受了内伤。一连四天昏迷不醒,黑天白日躺在床上。第五天早晨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说:
“水,水。”
大脚婆见她没有死,就给她喂水。
水丽花的头肿得像竹篮子大,头发蓬乱,粘着污血,脸上带着血痂,眼睛像个没有熟的青桃子,她虚弱地说:
“干娘,我怕是不行了。”
说完就哭,大脚婆半晌没有言语,看着水丽花满脸血痕,心里翻腾:这个女子恐怕再不能给我挣钱了。嘴里却说:
“你不要急,养上一个月,说不定还能接客。”
水丽花听到“接客”二字,心里一阵辛酸,想哭哭不出声来,甚至没有泪水涌上来,她已经变成一个没有泪水的人了。
又过了七天,水丽花肿胀的脸消退了,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目光呆滞,门牙掉了两颗,张嘴说话十分丑陋,看她越来越丑,大脚婆越来越烦。大脚婆不但要给她喂水喂饭,更让她恶心的是水丽花大小便失禁,弄得屋子里臭气熏天。水丽花见大脚婆不理她,自己又饥又渴,小心翼翼地哀求大脚婆:
“干娘,我饿。”
一句话,引来大脚婆的尖声臭骂:
“一天到晚捣嗓子,拉出的狗屎熏死人!”
水丽花再不敢言语,又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水丽花不但不见好转,反倒加重了。
大脚婆见往日的摇钱树而今变成一个废人,不能为她接客挣钱,还要掏出钱来给她吃喝。明显的是一个赔本买卖。况且,这人能不能治好还说不定。她不想陪着她受罪。又过了两天,大脚婆觉得水丽花的病是不能好了,就算能好,凭她这副龌龊模样,也不会有人大把给她银圆了。左思右想,决定扔下她,自己再买一个姑娘调教,换一个地方另谋出路。主意既定,每日偷偷往外拿东西去当铺换钱:今天一张琴,明天一个香炉,后天一包水丽花的衣服。凡是能变钱的东西全弄出去了。
最后,大脚婆悄悄将自己的银票、首饰、银圆用一个蜡染的蓝布包袱皮包好,准备一走了之。但是,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把水丽花的首饰、银圆弄到手里带走,可是她却找不到开她柜子的钥匙。
躺在床上的水丽花听见房门不断地响,大脚婆不断出出进进,心里纳闷。这天,大脚婆上楼,水丽花就大着胆子问她:
“干娘,你……”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大脚婆说:“干娘去红云寺给你烧香,请菩萨保佑你早日好了。”
水丽花问:“真的?”
大脚婆说:“真的。”
水丽花有气无力地说:“干娘对我好,等我好了,早点接客。”水丽花停顿一下,积攒气力接着又说,“钱,钱都给干娘。”
大老婆乘机说:“我到庙里求师傅给你祷告,师傅说他要给你烧上一炷香,还要你头上戴过的首饰,放在供桌上,这样才能灵验。”
“我的首饰都在柜子里,钥匙在装围棋的漆盒里。”
大脚婆闻言大惊:“在漆盒里?”
水丽花无力地点一点头。大脚婆心想坏了:围棋早已送到当铺里去了。大脚婆心里焦急,她想我必须立即到当铺去寻钥匙,为了稳住水丽花,她说:“你先喝口茶水。”说完,先到楼下,端了一杯茶水上来,递给水丽花:
水丽花喝了,眼巴巴地看着大脚婆说:
“干娘,我要吃黄金糕。”
“好,我这就给你买黄金糕。”
大脚婆说完,匆匆下楼,拿了当票,慌忙跑到当铺。大脚婆和当铺的掌柜熟悉,和当铺的掌柜说了,幸亏那副围棋还在。大脚婆将剔红棋盒里的黑色棋子倒出来,真的看到一个黄灿灿的钥匙,大脚婆取了钥匙放进怀里,告别当铺掌柜,走上街头,给水丽花买了一块黄金糕。水丽花忍着饥饿,躺在床上等着,听见楼下门响,大脚婆终于回来了,给她带回黄金糕,水丽花大受感动。
次日早晨,大脚婆开了水丽花的柜门,背着水丽花,拿出所有的银票和首饰,送到楼下。临走又走上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