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歌-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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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雪?”
李世民叹了口气:“唉,群氓徒有一腔热血,能够洞观全局识得大体的人又有几个?”范鑫道:“请皇上切勿责怪百姓,毕竟还有这么多人想着这个国家,民气可用呀!臣恳请皇上非但不要晋升臣,还应贬谪臣,这样才能不损天子的威信,激扬民心士气,迟早有一天,咱们将打败强敌,使国家强盛起来。”一番话说得李世民万分感动,他一把搀起范鑫,让他坐到一张团凳上。接着范鑫又向李世民进谏,此次颉利引兵退去完全是因为草原各部统一不久,人心未齐。不过,此人胸有大志,一定不会甘心的。上天留给大唐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自今日始就卧薪尝胆,用不了多久,当一支真正统一了的草原骑兵再次倾巢南下时,大唐就再也不会有起死回生的机会了!
李世民一脸震撼之色,久久地看着范鑫,良久才开口道:“朕知道你这双眼睛看得很远,却没想到会看这么远!”
颉利退兵了,心里最不痛快的当然要数泾州城里的李艺。他一直期待着李世民与颉利拼个你死我活,但这个局面却没有出现。李艺与部将们分析了形势,大家都认为颉利已经退走,李世民可以腾出手来对付他了,再在泾州困守下去,形势会越来越对他们不利,因此劝李艺趁朝中的局面还没有安定下来,撤回燕辽。
李艺接受了将领们的建议,悄悄地拔营东进了,因为手里捏着一张王牌——皇长子李承乾,他一路上心里倒很踏实。此时的李艺名义上已经受抚,泾州属于他的防地,未上报朝廷就擅离防地,分明没有把天子放在眼里,李世民甚为震怒,一度想调集重兵围堵,但儿子在对方手里,让他实在是投鼠忌器,只好令程知节统兵以驰援柴绍之名一路监视着他。
临行前,程知节去拜望了封德彝。原来,他这一段正暗地里巴结着这位右仆射大人,希望对方能替自己的儿子攀一个公主。程知节出身贫寒,不得不上瓦岗山落草为寇,后世的人给他加了个“混世魔王”程咬金的名头,民间流传的各种话本都将他描绘成一个大大咧咧的莽汉。其实,在正史的记载中,程知节是个很有心计的人,特别是唐朝建立后,他这个出身贫贱的角色居然能在重视门庭的朝廷里混得如鱼得水,官越做越大,跟他有较高的“情商”有关。
到了封府,见得封德彝,程知节一口一个相爷喊得封德彝心里格外舒坦。封德彝是见过世面的老官僚,程知节要起兵了还来向他辞行,心里的想法不言自明。封德彝也不转弯子,直截了当地告诉程知节,杨妃娘娘已经答应把清河公主许给程家长子程怀亮。这着实让程知节心花怒放了一番。杨妃的女儿身上流着两朝皇帝的血脉,这可是给程家挣了个天大的面子!程知节不住地向封德彝作揖道谢,二人的交情又近了一层,话也多了起来,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前方的战事上。
封德彝叮嘱程知节:“皇上派你监视李艺,这可不是一件轻省差使,此人素来反复无常,你可一定要小心呀。”程知节咧嘴一笑:“这个大人放心,我程咬金是什么人,别人怕他李艺,我会怕他吗?他要胆敢对朝廷不利,我这把板斧可不是吃素的。”封德彝一摆手:“可别使你那瓦岗寨混世魔王的性子,主动挑起什么事儿来,那还不害了在李艺营中为质的中山郡王呀。将来令郎一娶清河公主,就成了皇三子的亲姐夫,在这立储的节骨眼上,万一皇长子出了什么岔子,人家会议论你有私心的!”
程知节看着封德彝,琢磨着这话语中的含义,封大人的话说得很正,但那口气却让程知节品出了相反的味道——自己要挑点什么事儿,李承乾说不定就被李艺杀了,这么一来东宫就该归长沙郡王了,他娶回的这个儿媳妇可就不是一般的公主,而是国储的胞姐了。想到这儿他对封德彝一拱手:“大人的意思,知节明白!”心中已暗暗打定主意,要和李艺好好纠缠一番。
四天后,程知节的部下和李艺的左营发生争执打了起来。消息传到长安,李世民立即召群臣商量对策。封德彝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连声骂道:“这个李艺!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实乃士族的败类。”长孙无忌看了封德彝一眼,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皇上,程知节只有三万人,只怕挡不住李艺呀。”李世民略一犹豫:“速传朕旨意火速调李靖北上围击李艺!”封德彝急忙阻止:“皇上,万万不可呀,中山郡王还在李艺营中呢,这么做,岂不是要置皇长子于死地吗!”
长孙无忌在一旁道:“封大人,那也不能就这么由着李艺呀。好在他现在离开了泾州,要是让他回到燕辽,这一仗还不知得打多少年呢。”长孙无忌的话打动了李世民,虽然想起长子承乾,他实在于心不忍,但眼下除了打,又没有别的办法,他咬了咬牙下令道:“就这么定了!朕不能因为一人的性命而弃天下千万人的性命!德彝,你的笔快,去起草一道讨李艺的檄文吧!”
封德彝扑通跪倒在地,佯装出一脸悲痛,泣道:“皇上,是臣把中山郡王送入李艺军中的,此文一出,皇长子断难生还,臣将何地自容呀!”李世民悲伤地道:“朕不怪你,这都是朕自己拿的主意,谁让他是皇长子呢!”
回到弘文殿,封德彝花了一个上午的功夫,精心炮制了一篇檄文。他的文章书法素来有名,加上身居右仆射的高位,在朝中举足轻重,因此,等他放下手中的笔,围在身后的众臣便发出一片谄声。他们齐声赞扬封德彝不愧是文章泰斗,洋洋千言的宏文,竟然一气呵成!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让我也拜读拜读。”众人回头一看,是长孙无忌走了过来。长孙无忌凑上前瞟了一眼,连连点头:“嗯,真是不错,难怪连皇上的登位诏书也得请封大人来写!大人的手笔就是不同凡响呀!用不了两天,只怕朝廷就要立太子了,这诏告少不了也得请大人您出马呀。”封德彝看着长孙无忌,琢磨着他话中的含义,口中说道:“长孙大人,当务之急是救下中山郡王呀,其他都留待以后再说。”
长孙无忌点点头,又赞道:“封大人真是把中山郡王放在了心坎上呀。”接着他一指檄文道:“我刚从承庆殿来,皇上让我跟您说说这檄文的事儿呢。”封德彝双手捧起檄文:“皇上是让大人来催要檄文的吧,我这就给他送去。”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道:“可惜呀,这样的锦绣文章,却用不着了!”众人均是一愣,望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说:“李靖军还没回到潼关,那头已经有人把李艺的脑袋送过来了。唉,可惜呀,这么好的文章!”说着长孙无忌转身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中书内省里顿时响起一片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封德彝心头一阵发紧,忙疾步出弘文殿暗派自己的心腹去打听事情的原委,过了半个时辰,心腹回来了,告诉他说,原来是长孙无忌早就买通了李艺的部将杨岌,突然起事杀了李艺,燕辽军已经平了。封德彝着急地问:“那中山郡王呢?”那个心腹说道:“饿得还剩一口气,叫杨岌抬进宫门了,皇上见到皇长子这副模样,动了慈念,当即就下旨,立他为太子。”
封德彝如遭雷击,他这才明白,自己提着脑袋去李艺军中做说客,为的是算计长孙无忌的外甥,到头来自己却着着实实地被长孙无忌给算计了一回。他的精神遭到了一次沉重的打击,不久就患病倒下,拖了半年,便一命呜呼,封德彝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很快就从大唐的权力舞台上消失了。
芳草连天,李世民领着长孙无忌等人将范鑫送到郊外。范鑫一拱手:“皇上、长孙大人,你们请回吧,已经出城十里了。”众人停下来,李世民拉着范鑫的手道:“范鑫呀,朕真是舍不得你走呀,没有你的奇计良谋,现在长安只怕早就是一片瓦砾了。可是这么个大功臣,却还要受到谪贬,唉,朕这心里呀——不说这些了,你在云中、马邑已经和胡寇打过多年交道,如果再在绥州待一阵子,该可以想出一个破解颉利铁骑的法子了吧?”
范鑫扑通跪倒:“皇上!臣一定会记住您的嘱托的。”接着他站起身来跃上马,正要扬鞭离去,李世民突然喊了一声:“范鑫,在朕的心里,你可不是什么绥州刺史,你是大唐的兵部侍郎!”
范鑫怔住了,扬起的马鞭停在了半空中,一颗硕大的泪珠从这个汉子深陷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人声,一群百姓正扶老携幼地从南边的野径走了过来。李世民问:“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去的?”有人说道:“回皇上,都是到口外讨活计的。”李世民脸一变,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长孙无忌看出李世民的痛苦,他厉声对那群百姓斥道:“大胆,不知道朝廷明令人丁私自北迁是要充军的吗?来呀,将他们统统抓起来送到京兆尹官署去!”随行的侍卫们拔刀欲动手,众百姓一齐跪倒一片哭声:“大人饶命呀。”
范鑫在马上说道:“长孙大人,这些百姓好生可怜,您就放过他们吧!”长孙无忌怒言:“今天放了一村,明天岂不会走上一县!”接着,他再次对侍卫们发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众侍卫上前拿人,百姓们连连央告,李世民再也看不下去了,喝止了侍卫,让百姓只管离去。长孙无忌还想说什么,李世民止住了他,叹了口气道:“百姓何罪之有?要论罪只能怪朕这个天子养活不了他们呀!”
百姓们哭号着离去,风吹起满天的树叶,李世民脸上满是惆怅,他的目光落在旁边一个巨大的土堆上,那是汉武帝的陵寝,陵前立着一根石柱。李世民脸一变,说道:“这是根拴马桩,是新立的,只有胡骑会这么干!他们居然将栓马桩立在武帝陵前!武帝驱甲三十万,宣威朔漠,封狼居胥,将匈奴逐得无处藏身,朕呢,却要向颉利纳贡,眼看着自己的臣民四处流落——朕真是无颜面对他呀!”
这时众人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有谁天生是佛呢,佛都是修来的呀!”李世民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僧人,带着三个弟子。
僧人接着说道:“很久以前,终南山中有一棵树被风刮倒,寺里的僧人将树抬回来,锯成两截,一截请人雕成一尊佛像,剩下的做了地板。有一天啊,地板很不高兴地对佛像说了,我们本是同一棵树,为什么你成了万人景仰的佛,我却被人踩来踩去?你知道佛像怎么回答?它说了,你只见到我今天被万人景仰,没见到我当年浑身上下挨了多少刀斧呀!”
李世民似有所悟,他问道:“大师是——”僧人回答道:“贫僧玄奘。”
李世民反复玩味着这个寓言,目光久久停在玄奘的脸上。突然,他跪了下来,向玄奘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李世民已经大步走向战马。
长孙无忌跟在李世民后面,一头差点儿撞在那根拴马桩上,他对一个侍卫下令道:“回头跟京兆尹说一声,差人把这根拴马桩搬走,立在这里辱及先人,成何体统?”李世民一回头道:“不,留着它!这样好提醒朕不要忘今日之耻,总有一天朕要将它立到颉利的大帐前!”
从这一天开始,这块记载着耻辱的石头就一直压在李世民的心头,他励精图治,推行了一系列强国方略,唐朝开始了被后人称作“贞观之治”的一代治世,国家渐渐从长期战乱的阴影中走出。而怀着一统宇内抱负的颉利也没有闲着,他用尽心机清除异己,加强自己的统治。南北的两个巨人都在苦苦砺剑,等待着一剑刺向对方咽喉的那一刻。到了贞观三年,他们的剑又一次撞出了火花。
春天的一个夜晚,李世民正在承庆殿里批阅文牍,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竖起耳朵道:“承天门外怎么好像有马蹄声?”在一旁侍候的宦官王德惊讶地说道:“奴才可什么也没有听见呀。”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岑文本的声音:“皇上,有紧急军情。”王德看了李世民一眼,露出吃惊的神情。李世民说道:“你进来吧!”
身着紫袍的岑文本走进殿来,三年时间里,他随侍在皇帝的身边,青云直上,已经是正三品中书侍郎,与位列宰相的中书令只差一级,与六部尚书平级,但身处要津,地位远比六部尚书显赫。走到皇帝的书案前,岑文本低头躬身行了个礼,口中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道八百里加急的边报上说,我军打下云中了,梁师都死于乱军,只走了他的大将孙达。三年了,整整三年呀,北边这十几家叛臣,这最后的一块硬骨头,到底叫咱们啃下来啦!”
李世民脸色一变,这个消息着实让他高兴,梁师都是雄踞北方的枭雄,这几年唐朝的各种反叛势力差不多都荡平了,只有这梁师都一直不肯降服。这次李世民几乎尽遣朝中的精锐,由尉迟敬德等几个大将统带,一直把梁师都打到了云中,围攻了三个多月,总算是将他平定了。不过,孙达漏网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此人是李建成的侍卫,玄武门之变后逃出长安,一直与李唐做对,建成遗党中,他把反帜打到了最后。李世民看罢奏章,让岑文本起草一道明诏,敕令各地守备一定设法捉拿孙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岑文本走后,李世民走到一张地图旁,仔细查看着地图。他的目光从云中北移,落向阴山方向,那里是颉利汗帐所在之地定襄。原来,唐军围攻梁师都以后,梁师都派人向颉利求援,颉利带着大军东进,摆出了一副增援梁师都的架势,却一直在离云中还有二百里的地方停着不出手。李世民原以为颉利是在等唐军和梁师都拼到筋疲力尽时再说,可现在梁师都已经败亡了,他却依然没有一点动静。李世民自言自语道:“奇怪,颉利是想干什么呢?”
不光李世民有这个疑问,连颉利的部将们也十分困惑。云中被唐军攻陷后的一天,颉利正在巡营,跟在他身后的执矢思力问道:“大汗,唐军主力都在云中,他们和梁师都打了三个月,已拼得精疲力竭,正是咱们收渔翁之利的时候,您怎么突然下令停止前进了呢?”颉利看了一眼执矢思力问道:“你在云中打过仗吗?”执矢思力回答说:“十多年前臣跟着老可汗在雁门关围住隋炀帝时,曾经到过那一带。”颉利说道:“既然到过那里,就应该知道云中的地形。那里到处都是高山峻岭,关隘相连,咱们的骑兵杀过去就像一条龙到了浅滩中,优势无法得到发挥。既然唐军已经拿下梁师都的人头,我们又何必在这样的地方与他们争锋?”
执矢思力问:“那大汗的意思是——”颉利用马鞭一指西面:“我要在那里和李世民下一盘大棋。”
颉利手指的方向是绥州,十多天之后,阿史那氏二汗突利的三万多精骑和执矢思力、还有颉利世子施罗叠等人统率的两万人马,突然出现在绥州城下,将这座城邑围困起来。守将正是曾经颇受李世民赏识的范鑫。在敌人合围之前,他派出快马,将敌情火速向长安报告。绥州的守军不多,只有五千人,范鑫领着这五千人和突利苦战了五天,损失很大。突利的人马也折损了不少,却一筹莫展。
突利的部将花里儿看着城墙下数不清的尸体,一脸悲愤地对突利道:“可汗,不能再这么打了,几天下来,咱们已经打光了两个千人队,他颉利明摆着是要借刀杀人呀!咱们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