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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贞观长歌-第42章

小说: 贞观长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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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脯是李恪派人送到大德法师那里的。虽然秘密杀死了程蕴良,但他心头的恐惧却与日俱增,几次梦见在海棠怂恿下,侯君集带着成千上万的兵将把他的蜀王府围住,他拼命想逃走,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样的恐惧纠缠着他,让他甚至动起过轻生的念头。可是有一天,一只苍鹰突然从王府上空飞过,让他想起阿史那云和他关于鹰的精神的对话,一种挣扎的勇气从心底里升起。

  “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死!你不是还有那么多梦想吗?现在一个梦都还没有做成呢!”他心中想道。于是,他做出一个决定,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好好地赌上一把。

  他并不能确信正等着成为皇后的海棠看到这封信后会不会到杏园来,可以说,这次等待是他这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次等待。他也不能确信当外面的脚步声响起时,门一推开,进来的会是一个女人还是几十把刀剑,所以这也是他经历的最惊险的一次等待。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任光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流走,终于,脚步声响起,门咯吱一声开了。

  李恪慢慢抬起头来,门口出现了海棠黑纱遮面的脸。李恪先是一怔,继而说道:“看来,你还是没忘记这杏园呀,太子妃殿下!”海棠用一种俯瞰的目光看着他说道:“本妃不是专门来的,我不过是到会昌寺进香路过这里,我还要急着去感谢菩萨,因为他的眷顾,我很快就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女主人了。”

  李恪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尽量沉住气道:“是吗,那我该怎么祝贺你呢?”

  海棠看着这个在她的心里如同魔鬼般可憎的男人,用仇恨的语气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只是无耻,没想到比你的无耻更出类拔萃的是你的疯狂。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和三个月前的情形不同了,那时候我不能失去的两个男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里,而今天,连这个国家的命运也掌握在了那两个人的手里。你走吧,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不然——”

  李恪双眼看着她道:“不然什么?你好像很得意嘛。你以为他们掌了权,我就没棋下了吗?你错了!”——尽管海棠的气焰与从前大不相同,但是李恪恰恰从她这种夺人的气势中做出了她色厉内荏的判断,他决定出手了,站起身来,一脸傲然地说道:“我怕什么,我是一个庶出的皇子,本来就是个陪衬,可有可无的角色,我没有一个把我视作惟一的父亲,也没有一个温暖的家,而你呢,都快当上皇后了!我和你赌,什么时候都是赢!”

  李恪的疯狂表情让海棠感到骇然,她强作镇定,然后刷地拔出一把刀来:“我不活了,跟你拼了!一个决定要拼命的人,你还可以拿什么来和我赌?”李恪先是一愣,心中暗想,到底是将军的女儿,性子够烈,继而仰天一阵狂笑,笑完,指着那把刀说:“你以为你以命相搏,我就没得赌了吗?你看看这张床,你把贞操留在这里的同时,也就已经把自己的命运钉在了这张床上。只要我把你的丑事张扬出去,你即便死了,也要背着一个荡妇的骂名走进坟墓。”说着,他向前逼了一步,贴近海棠的脸道:“你押上你的命,我押上你的名节,你敢赌吗?”李恪的话让海棠万分恐惧,她接连后退,眼睛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李恪已经看出,海棠彻底溃败了,他以胜利者的姿态问道:“害怕了吧?”海棠苦笑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无赖!”李恪一脸冷酷地道:“收起你的诅咒吧,乖乖地到这里来,让我享受一下一个即将成为皇后的女人!哼!当太子大哥在他的皇帝梦里抱着玉玺快活的时候,我就不能在这里抱着他的女人笑一笑吗?记住,你可以成为皇后,但不管你在众人面前如何尊贵,在这杏园里,你就是我的奴隶!”在李恪疯狂的笑声中,海棠的身体瑟瑟发抖。

  岑文本坐在棋枰前自己和自己下着棋,他的子落得很慢,在安静的书房中,声音显得格外地响。幕僚徐承先站在一边,几次想开言都忍住了。

  这时东宫方向传来一阵鼓声,徐承先再也忍不住了,上前说道:“大人,您听这鼓声,百官们已经开始往东宫去了。”岑文本落下一枚子,“哦”了一声。徐承先又说道:“大人,昨儿个百官的劝进表就都已经到了弘文殿,由弘文殿转往东宫去了,在下替您也拟了一份,是不是也呈上去呀。”岑文本回过头来说道:“拿过来我看看吧。”徐承先忙不迭地取过那纸劝进表来,岑文本展读之后往桌上一放:“嗯,写得不错,先放在这儿,让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徐承先退下,岑文本又拿起那纸劝进表,一行眼泪突然从眼中夺眶而出。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先生,你怎么了?”岑文本听出是李恪的声音,忙抹了抹眼泪说道:“是殿下呀。”李恪走到岑文本前面,眼睛看着他,伸手从桌上拿起那纸劝进表问道:“先生,您也打算向太子劝进吗?”岑文本叹道:“唉,大势所趋,不这么做又能如何?”

  李恪满脸阴霾地说道:“先生,您不是常说,大丈夫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吗?您是士族领袖,难道甘心和侯君集之流为伍吗?”岑文本一怔,久久地看着李恪,说道:“臣当然不想和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可是,你性情孤傲,侯君集手段又是如此之狠辣,臣若不能苟存于朝,往后谁来照应殿下你呀?”说完,岑文本拿起劝进表向外走去。李恪惊呆了,他这才明白岑文本的心意,冲着他的背影一揖跪倒,嚎哭着大喊了一声:“先生!我今日才明白您是真心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的呀!”

  岑文本心中悲苦,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岑文本走向绮云宫时,长孙皇后正和李承乾、侯君集激烈地争执着。侯君集劝皇后道:“娘娘,殿下是皇储又是监国,皇上既然已经大行,由他来承继大统,这上合祖宗法度,下合亿兆民心,您就让太子接受了群臣的劝进吧。”皇后仍在固执地坚持道:“不行,不见圣上的灵柩,监国不能登基。”侯君集着急地说:“臣等也想见到陛下的灵柩再让太子登基,可是颉利已经将陛下埋在了阴山之下,要迎回来,须得打败胡寇之后,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如果十年打败不了颉利,难道还要让太子等十年不成?”

  长孙皇后一脸悲伤地说:“可我总觉得你们的皇帝没走,他一定会回来的,今早上我连卜了三卦,都是这个结果呀。”侯君集又争辩道:“太子请会昌寺的大法师在菩萨面前卜了三卦,还都说太子应该登基呢。这鬼神的事,有时信得有时信不得。真正的神是什么,是人心呀!现在人心向着太子,在朝的百官都上了劝进表,这人心是世上最娇贵的东西,冷不得呀!”

  长孙皇后看了他一眼诘问道:“谁说百官都上了劝进表?岑大人上了吗?”侯君集有些不在乎地道:“不就他一人吗?”长孙皇后用紧定的语气说道:“但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人,他读遍经史,见识深远,当初陛下在便桥与颉利会盟前,还向他问过计呢。好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照着去办吧。”侯君集还想争取:“娘娘——”长孙皇后有些不耐烦地道:“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娘,就什么也别说了!”

  侯君集面色怏怏地正想退下,景明喘着气跑了进来:“娘娘、殿下、潞国公,岑大人来上劝进表了!”宫中诸人均是一愣,侯君集看着长孙皇后,脸色松弛下来,他一拱手道:“既然岑大人也是这个意思,您就不要再坚持了吧。”长孙皇后见自己再也没有理由阻止了,只得用极其沉重的语气道:“让他进来吧。”

  岑文本的劝进,最终使事情确定下来,三日后李承乾将在显德殿召见百官,共议是否该宣布皇帝已经大行,同时由新君继位。既然众人多已上了劝进表,那这场所谓的共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等于是李承乾登基的最后一道程序。

  听到这个消息,李恪的心中再也没有了彻底击溃海棠的快乐。过去的这些年,虽然李承乾太子的身份和其他皇子的亲王身份有很大差别,但在心理上毕竟还站在一个平面上,可是一旦太子变成了天子,情势就发生了质的变化,那个让李恪打心眼里瞧不起的人就会变成整个国家的主宰。一想到这一点,李恪就愤愤难平,他召来权万纪、程怀亮等人,一顿闷酒喝到了次日天亮。

  权万纪不断劝他不要灰心。李恪差不多要掉泪了,他一边灌着黄汤一边怨叹道:“我能不灰心吗,从此以后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像景仰天一样地景仰他了。你们知道我现在想起了什么吗?我想起了楚霸王在垓下的那个无比凄凉的夜晚——虞兮虞兮奈若何?”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殿下想做落难的楚霸王,可是没有人愿意做这虞姬呀!”李恪抬起头来,露出吃惊的神色:“云妹!”阿史那云笑着说道:“或许你听了我带来的消息,就不会那么沮丧了。你父皇没有遇难,应该快到长安了!”

  李恪直愣愣地看着阿史那云:“你不会在骗我吧?”阿史那云一脸认真地道:“怎么会呢,他们从阴山小道一路秘密西行,都走了快一个月了。我就是他派来送信的,我走的是南边的捷径,本该早半个月把消息传给你的,谁知颉利那个老滑头在长城沿线布置了好几道岗哨,对南下的胡人也严加盘查,我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来到长安,一算时间,只怕和皇帝陛下也差不了多少了。”李恪顿时满脸惊喜,他站起身来道:“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我看他东宫如何收场!云妹,有认识的人看见你进城吗?”

  阿史那云摇了摇头。李恪一拍桌子:“那就好,我让安黑虎送你马上悄悄地出城去,什么时候父皇回来了,你再进城,我要让东宫把这出戏好好唱下去,让父皇好好看看这一幕丑剧!”阿史那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李恪,这个在辽阔的草原上长大的少女,还很难懂得汉人式的尔虞我诈。

  三天后的清晨,东宫门外站满了华服盛装的百官,大家都明白,今天的会议意味着什么。每一次改朝换代,新君都会施舍下重重的赏赐以收买人心。所以,那些渴望攀升的人对这一时刻的来临真是迫不及待,就像等待着一个盛大的节日。

  侯君集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武官,人群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身材高大的他如鹤立鸡群,所有的人都用谄媚的眼光看着这位马上要成为国丈和大将军的权贵,笑脸绽得像花朵一样。大门咯吱一声开了,众人都拿眼睛瞅着侯君集,没有谁敢迈步进去,侯君集有些奇怪地问道:“各位大人,你们怎么都不走呀?”一个大臣满脸堆笑地说道:“在等您呢,您不迈过这道门槛,谁也不敢进去呀。”侯君集一抬脚,百官跟着他鱼贯而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侯君集这才感觉到,做国丈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正在这时,从不远处的左卫军行辕传来一阵鼓声。侯君集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朝那里望了望,没有自己的命令,谁敢击鼓升帐?他朝旁边的一个将军使了个眼色,那个将军忙朝后跑去,几步就走出了东宫大门,向左卫军大营跑去。不一会,他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回来了,走到侯君集跟前耳语了几句,侯君集神情大变,带着那几个武官来到宫墙一角,登上一个高台朝外望了一眼,外面已经有一队队士兵在移动,侯君集的脸色变得铁青,急匆匆转身朝东宫书房走去。扔下一大堆官员迷茫地看着他的背影,都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东宫书房的几上摆着一件龙袍,一顶皇冠。李承乾怔怔地坐着,恒连站在他的身旁,李承乾看着那龙袍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父皇没有走远,只要我不穿上这身龙袍,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恒连说道:“殿下,不是说陛下已经不在了吗!颉利都给他老人家造了坟了。”李承乾说:“最亲的亲人之间,常常会有一种隐隐的感应。这几天我总梦见父皇的眼睛盯着我的手,不让我去碰那皇冠!”

  恒连惊异地看着李承乾,正要说什么,门咯吱一声开了,侯君集和海棠一起急匆匆走了进来道:“殿下,出大事儿了,李世的人突然拿着陛下的手谕掌控了左屯卫军!”

  李承乾脸色大变:“什么?这么说父皇没有遇难?”侯君集点点头道:“既然见着了手谕,应该是这样。”李承乾的视线移向皇冠,目光一碰到它,顿时像触电了一般,身子连退几步,撞得一个花架倒了下来,花盆的碎片四散,地上一片狼藉。

  侯君集一脸歉疚地道:“殿下,都是臣鬼迷心窍害了你,臣这就去向陛下负荆请罪,你们把事情只管推到臣的头上!海棠往后就全靠殿下照应了。”他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了一会,眼睛有些发潮,一扭头向外走去。

  海棠喊了一声:“站住!”侯君集停了下来看着女儿问:“海棠,你还有什么事儿?”海棠说道:“就算您去找陛下请罪,太子就逃得脱吗?要登基的终究是他,这天大的罪过,您想一个人担就能担待得起来吗?”

  侯君集垂头丧气地道:“唉,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然还能怎么办?”海棠看着父亲,突然咬着牙说:“眼下还有一条路可走!终南山不是还有一柄你亲自打造的无敌宝剑吗!眼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只要爹爹带着这支劲旅突然杀回城来,夺下十六卫军的兵权,逼陛下禅位,局势还是可以逆转的!爹爹,凭着这柄宝剑,您一定能做得到。”

  从海棠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嘴里迸出这番话,令李承乾和侯君集都感到震惊不已,侯君集颤声道:“你,你是想让爹爹谋逆?不,我侯君集绝不能做这骂名千古的事情!”海棠把乞援的目光投向李承乾:“太子殿下!你呢?你怎么想?”李承乾的眼睛躲避着妻子,嗫嚅着道:“父皇对我一直宠信有加,寄予厚望,我已经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怎么还能再继续往这泥潭里走呢?海棠,你快收回这句话,向老天乞罪。”

  海棠一脸失望地说:“你们都是男人,骨头却这么软!难道,你们还想让大唐再出现一个隐太子妃吗?”侯君集几乎被这句话击倒,倒退几步,坐在椅子上。海棠流着泪接着说道:“宫廷是一个冰冷的地方,在至高无上的权柄面前,还有什么父子兄弟之情。一念仁心,换来的将是杀身之祸。太子殿下!爹爹!你们不要让我一个女人家来承受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痛苦好吗?我真的承受不起!”

  海棠的目光逼得侯君集无法再退缩,他看了看浑身发抖的太子一眼,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要是对陛下动手,别说太子,就是我也没这个脸呀。这样吧,咱们带着飞虎军到襄阳去,那里到处都是我的旧部,咱们至少可以求得自保。”海棠像是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也好,只要能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去哪里都行!”

  侯君集喊了一声:“恒连,备马——”没有人应声,刚才还在殿中的恒连不见了踪影。李承乾推开门喊来外面的侍卫一问,才知道就在片刻之前恒连像是拿着封信出了宫门。李承乾脸色大变,难道东宫里又出了一个常胜?他急忙召来几个东宫侍卫,命他们赶紧去追。不一会儿,那几个侍卫领着恒连走了进来。

  李承乾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送了封信出去?”恒连脸色一变,李承乾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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