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玉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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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公安员又把背依在靠背上,点了一根烟,说我以为是谁,原来是那个卖煤的。
公安员说人是熟人,可公事得公办,你回去取钱吧。无奈何,大姐就把自行车丢在
派出所,出门去找对象了。
对象还在街口等大姐,他听大姐说了出事前后,先自跺了一下脚,说上个厕所
你还挑挑捡捡,这下你不挑了吧!
大姐指望因出事,能让对象在镇上显露一下本事,那老婆不就孩娃是镇委会的
通信员?可她没想到对象反来埋怨她。
“你难道在派出所就没一个熟人啦?,,
“人家去洛阳拉煤气罐儿烧,我咋能认识人家呀?”
大姐觉得有一厚层失望压在心头上。和对象见面订婚那一天,也是赶在将过年,
大姐本来对婚事不同意,觉得对象丑,个头还没大姐高,人瘦得如同扁担条,还又
少一个手指头。可偏那一会,有三个烧砖窑的想买煤,为开春烧窑作准备,一会一
个提十斤麻
油去了对象家,又一会又来一个夹了两条烟,最后一个到对象家里来,竟用肩
膀扛了半扇红猪肉,到灶房啪一声将肉撂在案桌上。这啪的一声就把大姐惊醒了,
她把媒人叫到另外一间屋里间:
“这都是来送礼?”
“不送礼哪有煤烧呀。”
“天……还得了!°
“人家管着煤,你说谁家烧饭能离了煤?在这个小镇上,没有人家不认识的人,
没有人家办不成的事,你找他就找到福窝了。”
大姐脸红了。
媒人问:“婚事同意吧?”
大姐说:“我不是看上了他管着煤厂的煤,不是看上他没有办不成的事,见天
都有人来送礼,就是我同意,也是看上他人挺厚道的。”
媒人说:“那就成。”
婚事就成了。
成了一年多,大姐真以为他在镇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凡是要烧煤的人家,都得
见他老远点头打招呼,可没想到这镇上居然有人不烧煤,象城市人一样烧煤气。大
姐无可奈何了,瞟了一眼她对象,说:
“咋办?”
“没法儿。”
“白给人家二百块?”
“那通信员还是镇长的干儿子,不赔二百还咋办。”
大姐说:“那就……赔吧。”
对象说:“钱哩?”
大姐说:“你问我要天下哪儿有男人向女人讨钱的,何况我还没嫁到家里。好
意思!”
“钱都不明不白花完啦!”最末,对象丢下这么一句,就骑车回家取钱了。
事情到这完了就完了,但大姐有想法,觉得对象一见面不问自已被撞的咋样儿,
手腕上血还没干,也没拉起手腕看一看,说声快去医院包一包,第一句话就是上个
厕所你还挑挑捡捡,这下你不挑了吧! 说到了赔钱他还变脸改色,赘一句钱都不明
不白花完了! 难道我想撞车呀?我想白白赔人家二百块钱呀?不管怎样,钱是由对象
出了,大姐觉得委屈,也不好说啥儿,只能心里想想。
可到了对象赔完钱,骑着车子回到一道街,同大姐一块到了衣裳贩子家,事情
忽然就全都颠倒过来了。
“赔了二百块? ”贩子说:“镇委会通信员算他妈什么东西,撞他娘一车子就
要二百块,也太他妈仗势欺人了!”
贩子说着,推个车子便走,不一会儿,就从派出所把那二百块钱又给取了回来,
啪一下,扔到了大姐的对象面前。
“公安员也是他妈的一条狗,我说是我表妹骑车撞了通讯员的娘,他立马把钱
退回来,说不知道,说没说透,说透了哪有这么一档凡事。”
这一档儿事本来都是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却使大姐看清了一层理:在这个小镇上,贩子比她对象有能耐的多。
对象算什么?花他三五十块钱就如抽他的筋;不认识派出所的人也不知道人托人地找
熟人,还真地给人家送了二百块。就这么一件事,大姐有些敬重贩子了,有些小瞧
对象了。就这么一败涂地件事,贩子问起他和我二姐的事,大姐竟不好回绝他。
“你妹子……啥态度?”
“她说……再想想。”
“要真不同意就算了。”
“她同意……就是、她没主心骨。”
说这话的时候,大姐的对象瞟大姐一眼,大姐也瞟他一眼,目光都很冷。有一
会贩子出门不知做啥儿,对象说,你不是说你妹子死也不同意? 我没说她死也不同
意,大姐说,我说她有些不同意。对象说,不同意就干脆回绝了。
大姐说,万一妹子回心呢? 结这么一间亲戚你不也跟着沾些光?这时候,贩子
从门外进来了,把一个红纸包摆到大姐面前说:
“让你妹子去洛阳一趟,买两套衣裳。”
第七章
大姐从桂花酒楼出来已是太阳西偏时,满镇都铺着一层透明的浅红。有的临街
铺子都早早关了门。大姐到食品店,买二斤麻糖糕,到街上贩子也就结完帐,从楼
上满险酒红走下来。
“你干啥?”
“我总得到我对象家里去一趟。”
“事情……要抓紧。”
“这号事情急不得。”
“那你去吧……”
“我就去了。”
大姐到对象家里时,她对象正在扫院子,对象娘在给窗台、门路儿上的花草浇
着水。有麻雀就落在浇过水的花盆上,看上去情景极悠闲。然大姐一进门就觉出事
情和往日不一样。往日里,大姐一入门,对象娘老远迎上来,先问饭吃没,再说没
吃我去烧。可今儿,大姐提着糕点到了院中央,对象和他娘还似乎没看见,连句话
都没送出口。
大姐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妥当。
在街上碰见我二姨,大姐说; 我二姨三年五年不上街,我领她到饭店吃了一顿
饭。
对象娘不再浇花了。
“你昨不领你二姨来咱家?”
大姐进屋把糕点放桌上。
“新亲戚……二姨说不合适。”
如此也就和解了,对象说吃中饭时家人等了大半晌。大姐说等不上就吃嘛,别
总把我当成外人看、这话把对象娘感动得没法儿,忽然觉得刚才的冷淡不应该,忙
把屋里大姐买的糕点提出来,无论如何要让大姐提回自己家,让自己娘去吃。大姐
自然知情理,死活不肯提,最后对象娘就把一包糕点份两包,大姐便接了一半儿。
真正大姐和她对象闹翻是在事情的第二天。
农历九月初三娘生日,大姐二姐给娘买了好吃食,两瓶罐头,一斤麻片,花了
五入块钱。这些都是从村头泥屋的商店买回的,一兜儿,摆在桌子上。大姐这时候
已经财大气粗,两千块的存折就装在她那挨着奶子的内衣小兜里,还有五百块现金
塞在她枕头套儿里,所以她买了那么一兜东西,又去割回二斤红瘦肉,要给娘好好
做一顿肉丝捞面条。娘在屋里吃着罐头享受着,大姐二姐在灶房洗肉擀面条,正忙
乎,二姐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姐,我觉得你有花不完的钱。”
大姐的手硬在了面盆上。
“谁让你不找一个好对象。”
二姐洗肉的双手不动了。
“非要找上好对象才能有钱花?”
大姐又开始揉面了。
“自古都是男靠双手,女靠婆家。”
二姐抬起头,怔怔望着大姐。
“你说镇上那衣裳贩子到底比我大几岁?”
大姐的双手重又硬在面盆上。
“不是给你说过了,大八岁。”
二姐移下屁股,端端正正坐下来。
“我和他结婚,人家会说我找个二婚吗?”
大姐扭头望着二姐的脸。
“本来他就是二婚嘛。”
二姐重又低头洗着肉。
“他家真有很多钱?”
大姐的额门上渗出了一层汗。
“妹子。你今儿咋的了?”
二姐把手上的油水摔了摔。
“我和我对象闹翻了。”
大姐猛地转过身。
“真的?”
二姐把腰身坐板正。“真的。”
手上的面泥刮下来。
“为啥儿?”
二姐盯着大姐的脸。
“为啥你还不知道?”
大姐过来蹲在二姐面前。
“晚了,你晚了妹子……”
二姐愣了愣。
“啥晚了?”
第八章
农忙时天大事情也是小,农闲时小事情变成大事情。大姐二姐的终身大事,收
秋时被放到一边,收罢秋立马就又成了家里的天大事。事情重新开始是二姐去村街
泥屋店里油,碰到一个外村姑娘穿了一套新衣裳,跟在一个媒婆后面进了高中生的
家。因为这,二姐酱油也没打,回来趴在床上哭、娘到二姐屋里床边问了大半天,
出来把大姐叫到身边说:
“你再去镇上跑一趟。”
“干啥?”
“老二同意嫁那卖衣裳的贩子了。”
“晚了娘。”
“你是她姐,晚了也再去镇上跑一趟。”
“真的晚了娘。”
“你再跑一趟,也叫你妹子安安心。”
大姐就去了。大姐去了一天,直到吃罢夜饭许久才回来。回来时娘和二姐都没
睡,星星在天上一粒一粒悬挂着,村落里有朦朦亮色。秋后的夜已经开始凉,起先
娘和二姐在院里等大姐,后来就到屋里等。直等到以为大姐不回来,住到她那煤场
的对象家里时,大姐却突然推门进来了。大姐进屋不说话,把一大兜麦乳精、蜂王
浆、香蕉苹果、桔子罐头往桌上一放,说娘你稍等等,就拉着二姐的手腕,进了自
己屋。大姐把二姐按到自己床上坐下来,然后自己坐到二姐对面凳子上,头低着好
象极为难。二姐说,大姐出了什么事?我不去找那贩子你要让我去,大姐说事情全
让你给办坏了!二姐眼睛瞪大了,到底咋回事? 大姐说想也想不到,难死我了。难
死我了,想也想不到。打死也想不到!二姐越发急,到底咋回事?你说呀到底咋回
事?想不到那人嫌你年龄小,大姐终于说,他嫌你年龄小,怕你和她结婚不拿事,
帮不了他做一辈子大生意。二姐默一阵,叹下一口气,说大姐你没给他说烧饭做衣
我都会?说了,说了人家就是不同意。于是二姐坐着弓了一会背,末了突然直起来,
说不同意就不同意,我也不求他,大姐你也别为难。话到这,大姐把凳子朝前拉了
拉,.把膝盖顶在二姐的膝盖上。这事不为难,大姐说妹子你年龄小,模样在三邻
五村都难找,不愁找不到一个比他好的对象来。主要是想也想不到,想不到他胆子
那么大,当着我面就敢说你妹子年龄小,你的年龄大,你要嫁给我,这房子家产就
都成你的了,要啥有啥,有享不完的福。
二姐痴痴地盯着大姐看。
“你咋说?”
大姐把双手搁在二姐的膝盖上。
“你说我咋说?”
二姐眨了一下眼。
大姐正正经经站起来。
“人要有良心。我不能做对不住对象家的事。”
这时候,娘在上房等不及,从外面走,问说咋回事,大姐说人家嫌妹子年龄小。
娘静默稍息想一阵,问说桌上东西谁买的?
姐说我买的。娘说不是你对象买的呀?大姐便深长地叹口气,说
纸包不住火,久过河总要湿脚,实说了吧娘,我对象那人心不好。
一说给咱家买东西,他又摔盘子又摔碗。先前我怕你生气,总把我买回的东西
说成他买的。其实他除了把公家的煤供着咱家烧,别的啥也没买过。
听了这话,娘怔了,站在桌角如一段倚桌立直的干木头。
“睡吧娘,”大姐默一阵子说:“都是命……”
娘就睡了。二姐也睡了。
大姐一夜没睡。
过了半月,到了十月初,大姐又去了一趟镇上,夜里没回来。第二天一早到了
家,一进门就爬在娘的床上哭,如二姐那天见了一个外村姑娘去高中生家回来一模
样,哭的死去活来,把脸埋在娘的被子里,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起,直到最后娘
不劝了,二姐不拉了,大姐才突然直起头。男人们不是好东西,大姐骂着说,我今
儿去镇上才知道那该死的断指头的前几天又和别的闺女订了婚,再过几天就成亲…
…
说到这,娘直直立着没有动,满脸灰白色。
二姐突然说:
“他和别人结婚,你就和那衣裳贩子结婚嘛!”
到年前,大姐果真就和那衣裳贩子结婚了。出嫁那天,大姐把她买的大红羊毛
衫送给二姐穿。二姐说,大姐你有不好日子,把你那金戒指也给我吧。大姐犹豫半
晌,就从箱中取出来给了二姐。那一天,贩子用两辆小车、三辆大车来接新娘子。
小车送客,大车拉嫁妆。嫁妆都是贩子买好拉到村庄里,出嫁这天又排排场场装车
拉回去。大姐上车时,扶着娘的肩膀哭。娘说别哭了,去过你的日子吧,以后一定
要把你妹的亲事记心上。大姐抽抽泣泣说我记到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