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六辑)-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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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右舷的值勤人员向星期一到星期五各根桅杆涌去,听到水手长的哨音以后,他们又沿着各系缆柱涌过来——
狂风袭来了。
风呼啸着向他卷来:船长张开双臂,死命抱住一根缆桩,大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船开始缓缓地大幅度地自左向右颠簸。他听见身后有一声金属声,铜网开始向两侧和尾部移动。
突如其来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涌到绳索边的人群一下子看不见了。但是,他通过他的脚底板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都在干些什么。夹着冰珠的风雨使人耳目失灵,他们只能凭借落帆训练去摸索自己的位置。这下子乱了套了,谁也顾不得把各根桅杆上的帆下降到相同的高度,他们只想把事情赶快了结就退下来。风在他身旁呼啸,他只好转过身去,抱住柱子。现在,星期一、星期二桅上的活干得快一点,而星期四、星期五桅上的人动作太慢。
因此,船开始前后摇晃。风力不均衡,它像祷告似地跪下去,船头扎进几噚深的水中,仿佛在虔诚地打躬作揖,船尾慢慢地掀起来,笨拙地指向天空。从舵轴上淌下的海水形成了一个百明高的小瀑布,直泻到尾浪里。
这才是前后摇晃的半个周期。事情终于发生了。船长抱住缆柱,大叫一声。在呼啸的狂风中,他听见松动的机件与甲板摩擦的声音,沿斜坡往前撞击;他听见船尾发出一声沉闷的断裂声,他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鲜血流了出来,冰人心肌的雨水沿着他的下颏哗哗流淌。
向前摇晃达到了极限,有那么一会儿,船成5度角,仿佛永远被固定住似的,然后,向后摆的半个周期开始了。船头在抬起,抬起,抬起,船首斜桅遮住了水平面上的星星,松动的机件一股脑儿朝着船尾冲去,货包、绞盘曲柄、水桶、蒸馏管、钢制的太阳反射镜、钢索具——像不可抵挡的潮水冲到网堆上。船尾有两根系缆柱,与400%以下的龙骨相连,把网缚在缆柱上的钢索已经绷得紧紧的,前后摇晃的冲力一下子把阿口部分掀开,她进了海里,系缆柱支撑了一会儿。
一根钢索在嘎嘎作响,嘭地一声像人的脊背折断一样,接着,第二根钢索又断了,铜网轰隆隆地往下滑,像打雷似的震撼着全船。
狂风聚然停息,与来时一样突然。乌云还在奔跑,月亮又露出脸来,照在甲板上,甲板像扫过一样的干净。网丢了。
索尔塔船长从乌鸦窝的边缘朝50呎以下的甲板望去,他想:我应该跳下去,那样更快一些。
可是,他没有跳。他沿着扶梯爬下,来到空荡荡的甲板上。
船上没有电气设备,只好实行共和代表制而不是民主制。两万人在一起讨论决定事务,非得有麦克风、扩音器不可,得用快速计数器来统计赞成与反对。靠嗓音来联系,靠事务员的算盘来计数。合情合理地在一起商讨的人数当然不能超过50人,悲观一点的人甚至觉得这数目不应该是50而更接近于5。黎明时分在船尾平台聚会的全船议会的人数是50人。
多么美好的黎明,橙红色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海上泛起一片彩晕,船队的张张白帆沿着一条长曲线洒在60海里蓝色的海面上。
这正是人们为之倾倒的黎明——捕获物都腌制完毕,水箱灌得满满的,蒸于器的上千根管子每天从日出到日落滴出9加仑蒸馏液,微风正好使船自如地航行,让船帆显出优美的弧线。这些就是报酬。141年以前,格伦维尔船队从弗吉尼亚的纽斯新港下水的时候,就是为了得到它们。
啊,下水这个冒险的壮举!当时登船的男人和妇女们都认为自己是英雄,是大自然的征服者,是为了尼迈特①的光荣作出自我牺牲的人们!尼迈特是东北行政区的缩写,这是一块鱼群集中的渔场,从波斯顿到新港,经过扩建深挖,一直向西延伸,把匹茨堡也包括在内,过了辛辛纳提才逐渐消失。
【① 尼迈特(NEMET)是NortheasternMetropolitanArea前两字头的缩合。——译者注】
下海的第一代依恋着尼迈特文化,常常以爱国主义的牺牲安慰自己,能得到某种慰藉总比没有要好。格伦维尔船队从纷乱中撤出了125万人口。他们是从大陆来到海上的移民。与所有移民一样,他们怀念故乡。第二代出世了。与所有第二代人一样,他们不再对老一辈人以及他们的往事感兴趣。这就是真实,这海,这风,这缆!到了第三代,与其他第三代一样,它突然感到一种恼人的空虚和缺乏自我。什么是真实?我们是谁?我们失去的尼迈特是什么?那时候,祖父祖母们只能嗫嚅唠叨着,经过三代人糟踏的文化遗产已经丧失殆尽。而第四代人从来是满不在乎的。
坐在船尾商议对策的是第五、第六代的成员。他们对生活有全面的了解。生活就是船体与桅杆,船帆与索具,鱼网与蒸干器。就是这些,不多也不少。没有桅杆就没有生命。没有鱼网也就没有生命。
全船议会没有命令权,那是船长和他的驾驶员们的事。议会是执法的,必要时审理案情。80年前那个阴郁的一无所获的冬天,议会曾经作出决定,全船63岁以上的老人以及年轻人中的二十分之一必须自行结束生命。议会对皮勒叛乱的首犯们作出了处死的判决。他们被投进尾浪,皮勒本人被缚在船首斜桅上示众,这相当于海上的十字架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亡命徒愿意为他的船友开心了。显然,对皮勒的责罚达到了目的。
50个人代表着全船的各个部门和各种年龄的人。船上的智慧都集中在船尾平台上了。可是,这里却是一片沉默。
他们中间最年长的主持会议,他叫霍金斯,是退休制帆工,他的胡须令人肃然起敬,他的嗓音浑厚,他对大伙儿说:
“同船的伙伴们,出事故了。我们的生命危在旦夕。礼节要求我们不要再拖延挣扎、陷入非法的争食;理智告诉大家死亡已经断然不能幸免。我建议,我们大家作出光荣的自我牺牲,我们全船的遗产将由总指挥慎重考虑以后在整个船队中分配。”
他并不希望他这种代表老人的意见占上风。检查长忽地站了起来。她只说了六个字:“除了我的孩子。”
妇女们愁眉不展地点点头,男人们也顺从地赞同。你在撞墙自尽以前总懂得礼节和常理吧。除了我的孩子。
一位年轻漂亮的牧师问道:“整个船队能不能给我们拼凑出一张网来?”
索尔塔船长应该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现在一身系两万人的生命安全,他什么也说不出。他向信号官痉挛性地点了点头。
兹温格里上尉顺从地拿出他的信号记录,摆出一副回忆的样子,说:“今日0035向格伦维尔发出灯光信号,询问对我丢网一事的建议。格伦维尔答复如下:‘你船已不属于船队,即刻生效。无可奉告。深表同情和遗憾。总指挥签字。”
索尔塔船长开口说话了:“我还向格伦维尔以及我们的邻船多次发出信号,他们不予回答。这是可想而知的。我们已经不属于船队。由于我们的过失——我们已成为船队的包袱,我们不能指望它帮忙了。我不责怪任何人,生活就是这样。”
牧师双手交叉,默默地祈祷。
又一个人起来发言,塔尔塔船长却了解她的另一重身份。她叫朱厄尔·弗赖特,这个颀长、白晰的姑娘两年前是他的情妇。他想她大概是个候补议员,不由得用一种新的目光打量着她。他过去一直避开她,所以,她是否是候补议员也不清楚。啊,她还没有结婚;她没有戴戒指。而且,她的头发也没有往后拢成那种独特的发型,那些公认的自愿独身者,那些过分爱国的(或者对性害羞,或者讨厌孩子)都是这般装束。她们为了全船的利益(或为自己的方便)放弃了生儿育女的权利。她只是一个穿制服的姑娘——什么制服呢?他苦苦思索着,想把她的工作部门与她的胸前挂的牌记对应起来。那交叉着的钥匙与羽笔表示她是船上的档案员,一个很不引人注目的职员,掸橱扫架,在民政书记科长之下好几级呢!她的职务毫无前途,那些公民们一定出于对她的一时同情才选她当候补议员的。
她语调平稳地说:“在记载不平常的事件时,人们一时想不起应该如何存录,我的工作就是帮助找出前例的。这种工作必须有人去做,而干这事儿的人是很清闲的,而且,我至今还没有结婚,也没有体育运动的爱好。我对大家说这些,是请你们相信我在过去两年中把全船的日志都读过了。”
营营的交头接耳声。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简直毫无意义!141年的风、天气、暴雨、平静、通讯、会议、调查、案件、审讯、判决,多么枯燥乏味!
她继续说:“我发现有一件事与我们的处境有相似之外。”她从衣袋中掏出一本记录念道:“摘自船队纪元72年6月30日的日志:‘莎士比亚——乔埃斯——麦尔维尔一行乘小艇于天黑后返回。没有完成使命。6人伤重死去;尸体均找到。剩余6人神志模糊,服用我们的最新镇静剂后有疗效。他们特别提到岸上的某种新教及其对人们的影响。我只好相信我们海上人与陆地人再也不能有来往,秘密登陆的行动应该停止。’记录由‘斯科勒船长’签署。”
一位名叫斯科勒的自豪地一笑。他的祖先!他与大家一同等待着这段摘录会引起什么反响。可是,谁也不知道它包含着什么意思。
索尔塔船长想说话,又不知怎样称呼她。她过去叫“朱厄尔”,大家都知道;他也可以喊她“弗赖特公民”,这样是否会被人认为冒傻气呢?既然他已经傻得把网也丢了、他就可以继续傻下去,一本正经地对待他的前情妇。“弗赖特公民,”他说,“摘录告诉我们什么呢?”
她稳当地说:“透过若干含混不清的字眼,这段摘录说明:在船队纪元72年以前,只要得到船长们的默许,宪章是经常违反的。我建议,为了生存,我们可以再违反一次。”
宪章。宪章是震撼他们的道德生活根基的涌浪,他们从小就习诵,每个礼拜日都宣誓效忠。各条船的星期一桅杆上都有一块磷铜铭板,上面搞刻着字句统一的宪章。
为了报答海洋与它的恩典,我们发誓世世代代与我们繁衍生存的陆地
断绝交往,为了人类的共同利益,我们将永远扬帆海上。
至少有一半人在情不自禁地默诵着。
退休制帆工霍金斯颤抖着站起来说:“亵渎神圣!这女人应该被吊到船首桅杆上示众!”
牧师体贴地说:“关于如何构成亵渎神圣,我比制帆工霍金斯更有发言权。我敢向诸位担保说他弄错了。认为宪章经过了宗教核准是迷信导致的错误,它不是上帝的训令,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契约。”
“它是天启录!”霍金斯嚷道。“天启录!是最新的圣经!是上帝的手指指出了我们在海上纯洁而艰苦的生活道路,远离翻上掘地与污秽,远离人口过剩与疾病!”
这是人所共知的。
“我的孩子怎么办?”检查长责问道,“上帝希望他们挨饿呢,还是——还是——”她问不下去了,可是最后一个没有说出的词儿在所有人的头脑中回响:
被吃掉。
有的船上恰巧老年人占优势,或者,在若干年以前,一些血气方刚的人把宪章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时很可能来投票决定是否自杀。而在另一些船上,六代人中没有发生异常事件,一切顺利,因而,这种生硬作出决定的传统和办法被遗忘了。这时往往出现混乱、呆滞,以及难以避免的野蛮残杀。在索尔塔的船上,议会投票决定派出一小股人上岸侦察。他们用尽了委婉的词句来描述这次行动,用了6个小时才作出了决定,然后,大家都坐在船尾平台上,一个个诚惶诚恐,仿佛在等待晴天霹雳一样。
登陆队由船长索尔塔、档案员弗赖特、牧师彭伯顿、检查长格雷夫斯组成。
索尔塔登上星期五桅杆上的指挥台,在档案中查阅了一张海图,通过通话管道向舵工们发出命令:“红航线改变4度。”
舵工重复了命令,语调中充满怀疑。
“执行。”他说。80个人搬动舵柄,船发出叽叽嘎嘎的响声,尾浪以肉眼不易觉察的速度逐渐形成了弧线。
右船队30号船离开了它长期活动的区域;行驶一海里以后,右船队31号升帆靠拢过来,那船上水手长的笛声清晰可闻。
“他们可能发出了什么信号,”索尔塔想。他终于还是放下了望远镜。右船队31号船的桅顶除了挂着它执行任务的信号旗以外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吹了一声口哨,叫来信号官。他指了指他们自己的信号旗说,“把那东西取下。”说话时,他的嗓音略带嘶哑,说完,走下自己的客舱。
沿着新航线,他们最终将经过地图上标着纽约市的地方。
索尔塔向兹温格里上尉下达了他的命令,这大概是他最后的一道命令;捕鲸艇已经就位,另外三人已经坐在艇内。
“你们尽量保持现在的船位,”船长说:“如果我们活着,几个月内我们一定回来。如果不回来,那不用说,你们就不要冲滩了,也别指望在大陆附近生活……可是,这将是你们的问题,我是管不着了。”
他们相互致意。索尔塔一纵身跳进捕鲸艇,向站在绳索边的甲板水手做了个手势,小艇叽叽嘎嘎地开始下降。
索尔塔,船长,40岁;由于任职而未婚;父:克莱顿·索尔塔,器械维修工长,母:伊娃·罗马诺,饮食总调配师;10岁从小学选拔进行甲级训练;16岁取得水手学校证书,20岁取得航海证书,24岁人中尉学校,同年被任命为海军少尉,30岁授予上尉,32岁授予中校,同年被任命为船长,授予右船队30号船的指挥权。
弗赖特,档案员,25岁;未婚;父:约瑟夫·弗赖特,招待员,母:杰西·瓦戈纳,招待员;14岁小学毕业,乙级训练;16岁取得公民学校证书,18岁取得高级公民学校证书;工效:3.5。
彭伯顿,牧师,30岁;与护士里瓦·希尔兹结婚;自愿绝育;父:威尔·彭伯顿,蒸馏器看水工长,母:艾格尼丝·亨特,制毡机技师助手;12岁小学毕业,乙级训练,20岁取得神学校证书;任中右舷值勤组副牧师,后任前右舷牧师。
格雷夫斯,检查长,34岁;与3级铁匠乔治·奥曼尼结婚;子女2人;15岁小学毕业,16岁取得检查员学校证书;3级检查员,2级检查员;回级检查员,检查员领班,检查长。工效:4.0;3次受奖。
与北阿美利亚大陆已经遥遥相望。
他们共同划了一个小时;风开始向岸上吹去,索尔塔支起桅杆。“把桨装上桨架,”他说。话一出口,他顿时又想撤回这道命令。现在,他们希望的是再斟酌一番他们干的事情。
这里海面的颜色与他们熟悉的深水区不一样,海水的运动也不一样。海中的生物——
“上帝啊!”格雷夫斯夫人指着船尾惊叫一声。
一条大鱼,有小艇的一半那么长。它懒洋洋地浮出水面,又钻入水底,划出一条不间断的弧线。它的皮呈铁灰色,没有鳞,长着一张阔扁的大口。
索尔塔惊呆了。“真是不可思议。看来,在沿海的非渔区仍然有一些大家伙残存下来,那些中等个儿的被他们捕食——”那一英尺大小的就喂他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