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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六辑)-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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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哈罗德,她那聪敏而又可爱的儿子,使她有可能一直住在这里。……当时,她已经明显地无力把房子维持下去。当她不得不把房子卖掉的时候,哈罗德说服了他的公司把房子买下来。他告诉他妈妈,他们公司也像其它的买主一样,感兴趣的是房屋的地址,而不是房子本身。这所房子本身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但它所处的位置却很合适。作为出售的一个条件,向阳的四间被改成一个单元,作为她终身居住的地方。其它的房间被改成宿舍,供二十多个在北边马棚附近的办公室和实验室里工作的年轻人居住。她知道,这座老房子总有一天要被推倒,因为她看到过公司的计划。但是现在,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这座房子和房子南边、西边的花园暂时都不会遭到破坏。哈罗德曾经肯定地告诉她,在十五年至二十年的时间里,房子和花园都不会被征用——比她预想需要的时间长得多。
  多尔德尔森夫人静静地想着:即使离开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遗憾。已经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了,现在不得不靠轮椅行动,成了别人的累赘。她甚至好像感到她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好像她已经成了阴曹地府一个新去的人。整个事情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首先是进入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地方;接着又变得这样复杂,使人们也不想理解。她想,难怪老人们总是对事物迷恋不舍,固守着把他们和他们习惯的环境相联的事物。
  哈罗德是个可爱的孩子。为了他,多尔德尔森夫人尽力克制自己,不使自己显得过于固执——但常常难以做到……
  比如,今天午饭时,他对今天下午要进行的实验显得异常激动。他实在忍不住要说,尽管他知道他所谈的事情他母亲一无所知。多尔德尔森夫人只知道儿子谈的又是关于四维空间的问题;她点点头,但并不想进一步了解。上次他们也谈论过这个问题。她说她年轻时只有三维空间,不知怎么这种发展在世界上竟能增加成四维空间。这使哈罗德开始研究一篇关于数学家世界观的论文。通过研究,就能发现多元多维空间的存在。甚至与时间相关的时空存在也像是属于多元多维的一种。哈罗德试着用哲学来进行解释——但就在那一时刻,他母亲就再也听不懂了。他越讲越玄。他母亲认为,她年轻时的哲学、数学和玄学都是分开研究的,——现在他们似乎已经不可理解地综合在一块。因此,这次她静静地听着,不时发出轻轻的赞许声,一直听到最后。讲完后,哈罗德苦笑了一下,对母亲如此耐心地听他讲述感到十分亲切。他来到桌子旁边,拉着母亲的手,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而她则预祝他下午的神秘实验获得成功。接着,詹妮走进来收拾桌子,把多尔德尔森夫人又往窗户近处推了推……。
  下午的温暖使人困倦,多尔德尔森夫人半睡半梦,回到了五十年前这样的一个下午。当时她也是坐在这个窗户的前面——当然那时还没有想到用这把轮椅——等待着阿瑟。她忐忑不安地等着阿瑟,可阿瑟一直没有来……。
  事情的结果非常奇怪。如果那天阿瑟真的来了,她一定会和他结婚,那么她现在的两个孩子哈德罗和辛西娅也就不会存在。当然,她也会有孩子,但不会是哈罗德和辛西娅。一个人的存在多么奇怪、多么偶然啊!仅仅通过对一个男人说“不”,对另一个说“是”,一个女人就可以使一个潜在的杀人凶手存在……。现在他们多么愚蠢——想把一切都隐藏起来,让生活变得安全舒适;然而在这背后,在每一个人的过去,伸延着一条靠机会连接的道路,它是由女人们说的“不”或“是”决定的,好像她们被幻想蛊惑了一样。
  奇怪的是多少年来她没有再想到阿瑟,而现在却又突然想起他来。
  多尔德尔森夫人曾经确信那天下午阿瑟是一定会来向她求婚的。那是在她认识克林·多尔德尔森之前。她一定会同意,并一定会嫁给他。
  但是,阿瑟从那次走了以后,就一直没再回来。他没有给她写信,也没有向她解释过什么。她无从探悉其中的原因。直到大约十几天以后,她从阿瑟母亲那里收到一张有些缺乏感情的便条,告诉她阿瑟病了,医生建议把他送到国外去。但从那以后,沓无音讯——直到过了两年多,有一天她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女孩子的那种自尊心,使她感到心灵受到了伤害,有一段时间她非常生气。可是谁又能知道那不是最好的结局呢?——他的孩子会像哈罗德和辛西娅那样聪敏和善吗?会对她那么亲吗?
  如此大量的偶然性……所有他们现在谈论的那些遗传基因一类的事情……
  网球场上击球的声音渐渐地停了。打球的人们已经散去,也许是回去于他们那神秘的工作。蜜蜂仍在花丛中嗡嗡地忙碌;六七只蝴蝶也在花间飞舞,尽管它们飞得并不艺术。温度逐渐上升,远处树木的枝叶闪闪发光。下午的困乏劲儿使人难以忍受。多尔德尔森夫人感到睡意昏沉。她把头靠在后边,好像听到什么地方有种嗡嗡声,比蜜蜂嗡嗡的调子还高,但并没有高到烦人的地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几码远之外,从小路上传来了脚步声。由于她坐着,她谁也没有看见。那声音来得非常突然,好像有人刚刚从草地上走出来踏到小路上一样——然而任何人经过草地她都应该看见……与此同时,又传来了愉快感人的男中音的歌唱声,但声音本身并不响亮。这声音也来得非常突然。歌词中间只能隐约听到:
  人人都在做,都在做……
  突然,歌声中断了,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多尔德尔森夫人睁大了眼睛——确实睁得很大。她用纤细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她回忆着刚才听到的歌声;她越发确信她熟悉那个声音——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一场痴梦,她自己对自己说……就在她睡着之前几分钟,她还一直想到他……多么愚蠢!
  然而奇怪的是这并不像梦境。一切是那么真实清晰,那么合情合理。她手指下面椅子的扶手还是那样坚固。
  她脑子里浮现出另一种想法。她已经死了。因此它并不像一般的梦。她一定是坐在太阳底下时静静地死了。医生曾经说过,那种情况很可能预想不到地突然发生。现在或许是已经发生了!她一时感到相当轻松——并不是她对死亡感到恐惧,而是眼前有一种磨难之感。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痛苦,简直就像睡觉一样。她对此却又突然感到幸福;她相当兴奋……虽然她仍然奇怪的是她还把手紧贴在椅子上面。
  不一会儿,小路上的石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那脚步声又出现了。一种迷人的声音说道:
  “真怪!太奇怪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多尔德尔森夫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管怎样,那声音毫无疑问。
  停了一下,脚步声换了方向,好像有些犹豫。接着又折了回来,但是很慢,有些踌躇。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啊!他看起来这么年轻。她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揪了一下。
  那个年轻人穿着有条纹的运动夹克,白色法兰绒的裤子,脖子上围着一条丝领带,系着有彩色带子的草帽向后倾斜着,露出了他的前额。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左胳臂下挟着一付网球拍。
  多尔德尔森夫人起先只能看到他的侧面,没有看得非常清楚。他好像迷了路似的,嘴微微张着,两眼盯着远处粉红房子那里的树林。
  “阿瑟!”多尔德尔森夫人轻轻地说道。
  青年人吃了一惊。网球拍从他的胳膊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想把拍子抬起来,于是就摘掉帽子,同时借此使自己冷静一下。但他根本没能做到,当他又站直的时候,他两颊排红,仍然显得局促不安。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她的膝盖上盖着一条毛毡,两只纤纤细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他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向整个房间看去,更加感到不安,甚至有些惊恐、然后,他又把视线移到老妇人身上。她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可能是谁——然而在她的眼神里,有某种模模糊糊的东西并不陌生。
  多尔德尔森夫人低头望着自己的右手。她端详了一番,好像它使她有些吃惊,接着,她又抬起头来,看着阿瑟的眼睛。
  “你不认识我了吗?阿瑟!”她平静地问道。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悲伤的情调。阿瑟认为那是失望和责备的口气。但他尽力克制自己。
  “我——恐怕我不认识你,”阿瑟承认说。“你看我——呃你——呃——”他的咽喉像被什么堵了似的,接着他不顾一切地说道,“你也许是塞尔玛的——基尔德尔小姐的——姑妈吧?”
  有好大一会儿,她死死地盯着他。他不理解她为什么那样。后来,她告诉他说:“不,我不是塞尔玛的姑妈。”
  阿瑟又一次瞅着她背后的房间。这一次,他迷惑地摇了摇头。
  “一切都不一样了——不,好像有一半不一样,”他悲哀地说。“我想,我不会找错地方吧。”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去,再一次观察花园。“不,这肯定不是那个花园了。”他对自己肯定地说。“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不再单单感到惊奇;他好像全身都在颤抖。他那困惑的眼睛又转到她的身上。
  “我真不明白——请告诉我你怎么认识我的?”他问。
  他那不断增加的苦闷使她深感不安,而且也使她谨慎起来。
  “我认得你,阿瑟。你知道,我们以前见过。”
  “是吗?我不记得了。真对不起。”
  “看来你有些不舒服,阿瑟。把那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
  “谢谢您。嗯,您是……”
  “多尔德尔森夫人。”她告诉他。
  “谢谢您,多尔德尔森夫人。”他皱了皱眉,竭力追忆这个名字。
  她看着他把椅子拉过来。每一个举动都很熟悉,甚至那漂亮的头发也好像见过——每当他弯腰时总有一绺头发散落到前额上。他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凝视花园的远方。
  多尔德尔森夫人也静静地坐着。她的困惑并不亚于阿瑟,尽管她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显然,她已经死了的想法非常愚蠢。她跟平常完全一样,仍然坐在轮椅里,仍然感到背上的疼痛,仍然能够抓住椅子的扶手抚摸它们。这绝不是一场梦——一切都太明显、大实在、大真实,决不是梦中的事情。她太敏感了——倘若年轻人不是阿瑟,那他又会是谁呢?
  难道这单单是一种幻觉吗?——还是她思想上的错觉,把阿瑟的相貌完全安在了另一个年轻人身上?
  她扫了他一眼。不,那是不可能的。刚才叫他阿瑟他已经答应了。无疑他就是阿瑟——而且,他穿的也是阿瑟的运动服——现在这种样式的运动衣已经不时兴了,而且好多年她都没看见过年青人戴草帽了。
  是一种鬼魂?但不可能——他实实在在地在那儿;他坐下时椅子还发出了响声;他的鞋踏得石子路咋咋作响。另外,有谁听说一个鬼魂以陷入困惑的年轻人的形式出现呢?而且这个年轻人刮胡子时把脸都刮破了……
  阿瑟扭过头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原想塞尔玛会在这儿,”他告诉她。“她说她要在这儿的。请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呢?”
  真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她想。她想安慰他,不再让他害怕。但是,她想不出说什么好。
  因此她只说道:
  “塞尔玛离这儿并不远。”
  “我一定要找到她。她能够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着,站了起来。
  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温和地让他坐下。
  “等一会儿。”她说。“你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使你那么不安?”
  “这个,”他说,一边挥动着他的手,指着周围的每一样东西。“全都不一样了——但又都和原来的相像——然而又不一样。我觉得好像——好像我有点疯了似的。”
  她呆呆地盯着他,然后摇摇头。
  “我想你并没有疯。告诉我,究竟有什么不同?”
  “我是到这里来打网球的——但说真的,是来看塞尔玛的。”他把自己的话修正了一下。“那时一切都很好——跟平常一样。我骑车到这里来,把车子靠在路口的那棵大冷杉树上。我沿着小路走进来,接着,就在我刚刚走到屋子拐角的时候,一切都好像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奇异的变化?”多尔德尔森夫人问。“什么发生了变化?”
  “噢,差不多每一样东西。太阳好像在天上晃动。那些树似乎一下子就变大了,和以前大不一样。那边花坛里的花,颜色也大有变化。从前满墙都是长春藤,现在只长了半墙——看起来似乎成了另外一个品种。另外,那边有了房子。可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灌木林的那边就只有一片旷野。甚至小路上的石子也比我想像的更黄了一些。至于这个房间……它确实是原来的同一个房间。我认得那张书桌、壁炉——还有那两幅画,可是纸都不大一样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个——但它又不是新的。请告诉我塞尔玛在什么地方?我要她解释一下,我一定是有点神经病了。”
  多尔德尔森夫人紧紧地握住阿瑟的手。
  “不!”她肯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事情都不像你想的那样。”
  “那又是什么呢?”他突然停下来,侧耳倾听。声音越来越响。“那是什么呢?”他不安地问道。
  多尔德尔森夫人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没什么。”她说,好像在安慰一个孩子。“没什么事,阿瑟。”’
  她觉得随着响声的增大阿瑟越来越显得紧张。在不到1000英尺的上空,那声音正好从他们头顶掠过:喷气机呼啸着,机后震荡的空气发出隆隆的响声,然后渐渐地在空中消失。
  阿瑟看着它,直到它在空中消逝。当他把头转向她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惊骇不已。他用一种古怪的声调问道:
  “那,那是什么东西?”
  她非常平静,也好像要强迫他安静下来似地说道:
  “只不过是一架飞机呀!阿瑟。这东西真有些烦人。”
  阿瑟凝视着飞机消逝的天空,摇了摇头。
  “但我以前看见过飞机,也听到过它的声音。跟这个可不一样。它的声音就跟摩托车差不多,只是稍微大一点。可刚才那声音那么可怕!我真不明白——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很忧郁。
  多尔德尔森夫人好像刚要回答,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她回忆起哈罗德谈到的关于时间和空间的情况,想起不同平面不同速度和时间也不同的说法……。凭着直观的感觉,她知道——不,“知道”这个词大肯定了,——应该说她观察到;但她观察的时候,却陷入了迷津。惶惑中,她又看了看那个年轻人。他仍然很紧张,微微地颤抖着。他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失去了理智。她知道必须消除那种情况。没有什么慈善的办法——但怎样才能使他尽量少受些打击呢?
  “阿瑟,”她突然说。
  阿瑟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她。
  考虑了一会儿,她故意提高了嗓门:
  “在那个柜橱里,有一瓶白兰地。请把它拿来——带两个杯子。”她命令似地说。
  他服从了,梦游般走到柜子那里去。把酒取来后,她给他斟了三分之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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