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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养心的妙药-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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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升到主管之后会怎样?
  女孩说,我还要升到部门经理,然后是总经理……
  然后呢?我问。
  然后就是旅游了……旅游是为了开心,是为了快乐。对啊,我最终的目的让自己快乐。那么我如果因为害怕,抢先丧失了快乐,我就太傻了,就是本末倒置,就是一个大笨蛋……她自言自语,眼珠飞快地转动着。
  那一天的结尾,是这个姑娘把那张像大字报一样的恐怖清单撕掉了。关于80年代出生的年轻人,在此次非典流行的过程中,交出了形形色色的答卷。比如我在电视里,就看到20岁刚出头的女护士,英勇的如同身经百战的士兵,穿戴着把人憋的眼冒金星的三重隔离服,给年纪足够当她伯父的病人做治疗和宽慰疏导。
  这就是泥沙俱下的生活,这就是新的一代人。报章上有人管他们叫〃跑了的一代〃,我觉得在他们如此年轻的时候,就遭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严重的灾难,是不幸也是大幸。恐惧可以接纳,却不能长时间的沉溺,逃跑更是懦夫退缩的行径。当你有能力直面灾难,细细将它们剖析,在灾难中看到鲜花依旧在不远处开放,那就有了不再惧怕不会逃跑的气概。

假如我是毒王
  非典流行,世界卫生组织的官员承认:〃对这种病毒我们知之甚少。〃但有个术语,估计从权威专家到平头百姓都谨记在心,那就是〃毒王〃。
  毒王的意思就是某些患者的传染性特别强,比如一位26岁的香港男子,直接感染了112人,其中69名是护理过他的医务人员。大陆更有传说某毒王感染了180人。这项毒涎编织的桂冠,大陆有,香港有,台湾也有……不知将来创下最高记录的王中王由哪厢人士胜出。
   在电视里听过某女毒王的声音,碎碎的,惴惴的,气虚,更兼心虚。她说出院后才知自己成了毒王,有若干人因她而不幸。她很内疚,只有待身体全面恢复后做义工来报答社会。
  非典的病死率并不是很高。和冷血的享有90%以上病死率的埃博拉病毒相比,是小巫见大巫。纵是有红霉素做特效药的军团菌感染,病死率也在5~20%间浮动。几害相较,非典还算手软。
  然而我们无法安心,因为有毒王。毒王嗜血成性,有一副撑竿跳的好身手,从甲躯体到乙躯体,蜻蜓点水就输出了死亡。
  假如没有现代科技,没有医务人员的拼死救助,没有气管切开,没有呼吸机,毒王们早就驾鹤西行了。一部微生物史告诉我们,如果某个毒株的毒力太过凶猛,须臾之间便取了宿主性命,等于疯癫地撕了自己的餐票,只能和猎物同归于尽了。
  假如我得了非典不幸又成了毒王,我将如何?
  大自然是公平的。狡猾从容的毒株,比如乙肝,假阴险的绅士,循序渐进地危害着宿主。中招的叶子并不立时凋落,毛毛虫才可缓缓受用。如果毒性太强,烈到见血封喉,便也只剩一剑的威风。大树倒了,再凶顽的猢狲也只得散了。
  那么,如果没有最后的抢救,我这个画着骷髅头的毒罐子,就会在窒息中死亡。对我个人来说,自然是无与伦比的大悲剧,但对广大健康的人群来说,却未必不是好事。倘做气管切开插入呼吸机,刀锋旋下,皮肉嘎然崩裂的那一瞬,蓄势已久的毒液,必会飚射而出。那扩散和污染的威力,恰如轰爆的生化武器。
  于是,之后,你会听到太多的护士和医生感染的例子,甚至在严密的防护之下,仅仅由于眼球结膜在我吁出的空气中眨动,也能把他或她漆黑的双眸漂白。
  如果我是毒王,请不要过度抢救。不是我大义凛然舍身饲虎,而是搏斗的代价太过悬殊。我固然痛惜一己死生,我也同样珍爱他人的性命。非典时期非常办法,重疫之下无戏言。山火熊熊定要尽力扑救,如若狂风漫卷,就只能在远处挖深壕防范,而不可在红舌中群舞。既然现代科技尚未研发出剿杀超强毒株的药物,就让我遵循大自然的严厉法则凶残的肇事者理应和它的宿主同生同灭,不适当的溺救就是放虎归山。医生,你不要太柔情。医学,你不要太浅视。倘手无利器,切不要鲁莽撕去所罗门王的封印,放妖怪逸出魔瓶。春瘟横扫,僵硬地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那就是对全局的反叛和对职责的误读。
  如果抢救了,如果成功了,在各方付出巨大代价之后,保全了我的性命,我希望世人与我同喜同庆。我何德何能享此殊荣?只因胸膛中吸附了太多同类的牺牲,每一滴血都不再独属于我。犹如软弱的石墨经历高压,在聚变中镶嵌了众人的光芒,已璀璨为极品的钻石。这躯壳脱出了我的私有,盛满了感激和义务。我会尽可能多地捐出血清,以助更多人走出绝境。我会不断地接受各种检查,为疾病的研究提供第一手资料。我会无怨无悔地在观察中度日,这是幸存者的责任。
  可是,我能感受到从角落中刺出的冰冷目光,好像我恩将仇报是个连环杀手。我甚至都无法祈求原谅,因为有资格谴责我的人多已无声。这不是我的过失,而是非典病毒假我之手布下的滔天罪行。我被它改造成了人体盾牌,我是它第一个受害者,也是它的终结者。我见证了它的猖獗和流传,也见证了它的退败和消亡。人们啊,有那么多科技成果在我身上流淌,请格外珍惜我的每一分反应。如果你轻慢我,你就轻慢了一架精敏仪器的回声。有那么多鲜活生灵曾被我溶解,请格外尊重我的每一种感受。如果你漠视我,你就漠视了那些英勇卓绝的付出。
  人们啊,毒王是瘟疫的舍利子,你可要慎重!

生命之序
  一位患非典的香港心脏科医生住进了医院的〃深切治疗部〃。〃深切治疗〃这个词是温煦的,但缝隙间有幽幽的冷风散了出来,让人感到病情的重笃。医生脱险后接受采访,记者问,一个人孤独地住在病房里,想了些什么?医生沉吟了一会儿说,想的最多的是,要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和一般的事儿分开,先做那些重要的事情。记者当然追问,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呢?医生答,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几天后,我又见到一位脚夫老人。大家都熟悉的陕北民歌〃赶牲灵〃,就是脚夫们走沟穿壑在高原上吼出的。他说〃活着做遍,死了无怨〃。意思是人活着时候,把你想做的事都做了,就一生完满,活的够本,可以安然就死了。
  医生是留洋博士,脚夫满面黄尘苍凉。不同层面的人,异曲同工的话,于是在突如其来的瘟疫背后,就有了哲学的味道。人是脆弱的,种种意外的蛰伏,使得能上天入地能让电脑每秒钟运算若干亿次的现代人,却无法估算出每人大限到来的时刻。面对永恒困境,只剩下一个可行的方法,就是把那些我们以为最重要的事,抓紧做完。简言之,你要给生命排一个序。
  什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呢?夜深人静月朗星稀之时,每个人心平气和地想想:也许是事业有成,也许是周游世界,也许是孝顺父母,也许是舍己为人,也许是永远探索,也许是安分守己……我相信都会得出自己的答案。
  寻找最重要的事情,其实就是寻找生命的价值它是我们立下的宏愿,是你选定的主牌。有了它,一应事务的顺序就排出来了。现代人陷入日常的忙碌,无数细小而琐碎的事件,缭乱了我们的双眼,模糊了我们的视线,凝滞了我们的脚步,壅塞了我们的襟怀……现在,非典这个小小但却凶狠的病毒,抑缓了陀螺转动的速度,让我们被迫停止眺望。于是无数人像那位香港医生,在病榻的阴影下,情不自禁地思考起了顺序和意义。
  无论非典还将肆虐多久,相信它必被遏制。但人类对于自己生存状态的判断,却永不会终结。把你杂乱的牌阵理出顺序,把你最重要的事情放在首位,那就无论怎样邪恶的病毒,也扰乱不了我们澄清的心。

非典附送的风铃
  那天刚要进医院的大门,冲过来一位被无防纤维布隔离衣包裹的人,掏出一柄酷似枪械的体温扫描仪,在我的双眉中心画圈晃动。确信我无烧之后,把〃枪〃放下,放我进入了半隔离区。
  医院走廊,一位男子正对着日光灯端详X光胸片。清晰透明的肺叶消失了,代之僵冷的垩白,半张肺好像被石灰水刷过。问过才知片子的主人已没了体温,那男子喃喃道,真没想到 真没……
  〃没想到〃的是什么呢?是亲人没想到那片子的主人逝去?还是片子的主人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死?得了非典是要死人的,这是一个常识。这个常识被冻凝在一个特定的名称里,叫做非典致死率。截至近日,据广东的统计,致死率是3。6%,北京是5。5%,香港是10%,加拿大还要高些。一系列的数字组成下滑的幽冷附梯,吓坏了至今还手足温暖的我们。
  假如非典致死率是零,将会怎样?我就这个问题做了小小的调查,朋友们都说:哈!如果死不了人,那当然云开雾散,再无什么可怕了。隔离观察,简直如同休了半个月带薪长假。发烧或许是减肥的好方法。一个女孩居然说,只要不死,非典就是过节,权当到医院公费旅游,顺便斩获若干堆巧克力外加鲜花……
  我们恐惧非典,核心原来是死亡。非典之所以可怕,不在那些鸡零狗碎的发烧咳嗽,不在那些孤独难耐的隔离卧床,而是不可逆转的永远的消失。摘去了致死率这枚毒牙,非典立变温柔,狰狞之相大有收敛。
  很多人从没有想过死,特别是年轻人。他们以为死亡专属老年人和癌症病患顶多再加上交通事故的冤魂。非典这个传染病连锁店派来的美容师,给死亡戴了黑发涂了腮红,让死亡生机勃勃地年轻化了,老少咸宜。
  不长眼睛的非典蛰伏在空气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翻你我的脚后跟。
  什么人最怕死呢?我以为一个真正生活着的人是不怕死的。因为他已把生命这匹白棉布一寸寸很仔细地丈量过了,剪裁过了。他明白自己是谁,确知自己想干什么,清楚自己的爱好和憎恶。他用生命去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如同一个老谋深算的园丁,每一粒花种都精心播撒出去了。他注入社会花坛和人生草坪的心血,就是他兴趣和快乐所在。虽然由于死亡的突然叩门,等不到柳绿花红的那一天,但他已在想像中耸动鼻翼,闻到了蓓蕾的芬芳。
  我以为醉生梦死的人大多也不很怕死。因为他们不曾真正地活过,他们甚至不配怕死。年轮早已枯萎,活着和死亡无甚区别。喘气时是一群行尸走肉,闭了眼是一个酒囊饭袋。没有真正优雅内容的零质量生存,乘以再长的活命年限,所得也是一个空零。
  最怕死的多半是在纷扰中忙碌的人。他们埋头于琐细的杂事,忘了张望远处的目标。他们以为还有很长时间可容挥霍,不承想那捆扎剩余日子的黑绳已游蛇般挽过来了。当死亡将你陀螺似的奔波化为青烟一缕,害怕就直接转为了飘缈的叹息。这种人若想不怕死,就需爬山,就需攀塔,就需登楼,到高处去极目搜寻,眺望你生存的终极意义。
  最怕死的人多半还有很多未完结的事务。孩子还没有长大,期望尚未达成,宏愿不曾落实,你欠谁的钱谁欠你的钱……凡此种种,死亡都随意在上面盖个〃过时不候〃的章子,让它们半路蒸发了。于是你人生断裂,成了一宗半成品。虎头蛇尾的一辈子多遗憾啊,应对之策就是不妨把人生缩写为一个整天。古话说今日事今日毕,该致谢的人要送上感激,该反抗的事要拍案而起。喜欢看的书就马上打开扉页,喜欢亲近的人就绞尽脑汁向他表达。孩子不能在一天长大,就教他存个爱心以不变应万变。宏愿不能在一天落实,就分解成有机的部件逐一组合。事情做完对我们是如此重要,半途而废就滋生人生无常的恐惧。人生是大的完成,活在此时此刻就是N次小完成。完成感是生命圆满的重要粘结剂,是心理平衡的强大支点。
  非典是一张不期而至的海报,把一个必然的问题用恐吓的形式张贴出来。1918年的流感,据说融合了猪身上的病毒,骁勇异常,但终究也未曾将人类杀绝。今日抗击非典,兵多将广武器精良,就算病毒融有来自孙悟空的基因,相信也能转危为安。关于致死率的惊惧,是非典附送的午夜风铃。即使非典远去了,那铃声还会余声袅袅。

假如我得了非典
  北京的春天今年没有沙尘,没有沙尘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个陌生的名词非典。非典是微小的病毒,人的体积比它庞大亿万倍。一只病毒的分量较之一个人的体重,像是一滴水向整个太平洋宣战。然而,这滴邪恶而沸腾的水,在春天的早晨烧起恐怖的荒火。
  假如我明天得了非典,我该如何?实在不愿这样设想,生怕轻声的诵念也会把那魔鬼引入家门。我逼迫自己认真筹划,既然有那么多人已悄然倒下,既然我不想在懵懂无备中浸入 灾难。
  假如我得了非典,我不会怨天尤人。人是一种生物,病毒也是一种生物。根据科学家考证,这一古老种系在地球上至少已经滋生了20亿年,而人类满打满算也只有区区百万年史。如果病毒国度有一位新闻发言人,我猜它会理直气壮地说,世界原本就是我们的辖地,人类不过是刚刚诞生的小弟。你们侵占了我们的地盘,比如热带雨林;你们围剿了我们的伙伴,比如天花和麻疹。想想看,大哥岂能束手待毙?你们大规模地改变了地球的生态,我们当然要反扑。你们破坏了物种之链,我们当然要报复。这次的非典和以前的爱滋病毒,都还只是我们派出的先头部队牛刀小试。等着吧,战斗未有穷期……人类和病毒的博弈,永无止息。如果我在这厮杀中被击中,那不是个人的过失,而是人类面临大困境的小证据。
  假如我得了非典,我会遵从隔离的法律。尽管我一直坚定地主张人应该在亲人的环抱中离世,让死亡回归家庭。但面对大疫,为了我所挚爱的亲人,为了我的邻里和社区,我会独自登上呼啸的救护车,一如海员挥手离开港湾,驶向雾气笼罩的深洋。
  假如我得了非典,即使在高烧中,即使在呼吸窘迫中,面对防疫人员,我也会驱动疲惫的大脑殚精竭虑,回顾我最近所走过的所有场所,把和我面谈过的朋友名单一一报出,祈请他们保持高度警惕。原谅我,这是此时此地我能向他们表达歉意和关爱的惟一方式。
  假如我得了非典,我会接纳自己最初的恐惧。这毕竟是一种崭新的病毒变种,人类对它所知甚少,至今还没有特效的药物,战胜它的曙光还在阴霾中栖息。那个戴着荆棘冠冕的小家伙,凶残而强韧。但是,我不会长久沉溺于孤独的恐惧,因为它不是健康的朋友,而是衰朽的帮凶。我珍爱我的生命,当它遭遇重大威胁之时,我必将集结起每一分活力,狙击森冷的风暴。无数专家告诫,在病毒的大举攻伐中,机体的免疫力,是我们赤胆忠心的卫士。只有平稳坚强必胜的心理,才能让身体处于最良好的抗击姿态,才是战胜病毒的不二法门。我不会唉声叹息,那是鼓敌方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蠢举。我不会噤若寒蝉,既然此病有九成人员可以逃脱魔爪,我激励自己相信概率。
  如果我的病情不断恶化,到了需要气管切开的时候,我衷心希望医护人员做好防护,千万不要为了争取那一分钟半分钟的时间而仓促操作,威胁自身安危。致命的感染常常在这时发生。如果因此推延了抢救,我无怨无悔。医生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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