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三十年-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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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上海盛大游戏在纳斯达克上市,31岁的陈天桥成为中国首富。同在上海城的史玉柱大为心动,他突然决定转战网络游戏业,按他的说法,他原本就是IT中人,现在是“回归本业”。为了熟悉网络游戏,已经42岁的史玉柱通宵达旦地泡在游戏中,竟成了一个骨灰级的玩家。当时的网络游戏有两大主流趋势,一是陈天桥创造出的点卡销售模式,二是美国游戏业的3D浪潮,几乎所有中国游戏公司都在这两个方向寻求创新和突破。只有史玉柱一眼就看到了第三条道路,他一直深信“市场大于技术”,已经被很多公司抛弃的2D游戏却可能是一块刚刚肥沃起来的土地,所以他收编了一个被陈天桥抛弃了的团队,将一款不被人看好的、几乎没有任何技术优势的2D游戏定名为《征途》。接着,他又颠覆了陈天桥的盈利模式,跟当时的所有网络游戏不同的是,《征途》是一款免费游戏,只有玩家需要添置“装备”的时候才需要出钱。这好比两家游乐园,盛大要买门票才能进入,而征途则免费入内,只是玩游戏的时候才要掏钱。2005年4月,史玉柱在中国第一高楼上海金茂大厦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2亿元豪赌网游”。就跟保健品行业发生的情景一样,当史玉柱出现在网游业的时候,一切顿时变得动荡不已,各类脑白金式的“软文”铺天盖地地出现在国内的各种报刊上,史玉柱第一个在中央电视台投放游戏广告,甚至宣称“玩游戏可以赚工资”。《征途》的玩家数急剧上升,网游的收费模式被彻底颠覆,陈天桥被迫宣布《传奇》游戏永远免费。2007年11月1日,由史玉柱控股的巨人网络在美国纽交所挂牌上市。按招股书披露,2007年1月至6月,巨人网络营收总额为6。87亿元,同期净利润为5。12亿元,除了暴利二字无以形容,巨人网络市值高达50亿美元,超越盛大网络成为中国市值最大的网游厂商。
史玉柱的“征途”模式仍然遭到了极大的质疑。《征途》的典型玩家分为两种,一种是有钱人,花几万元人民币买一套虚拟装备可以连眼睛都不眨;另一类是穷人,没什么志气的穷学生或二三级小镇里无所事事的青年,钱虽不多,但每天有大把时间不知如何消磨,一听有免费游戏玩,甚至还可以从游戏中获取工资,趋之若鹜。财经作家许知远评论说,《征途》贩卖的是希望,那种对滥杀的权力欲、对金钱所带来的随心所欲的“希望”,它像是现实社会推崇的赤裸裸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情绪的扩大,每个游戏者都钟情于那种放纵的快感,并对此规则确信无疑。
史玉柱是这部企业史上最具争议性的人物。毫无疑问,他是这代企业家中市场直觉最好的人之一,他能迅速地找到行业爆发的时间点,并且以最为快捷和高效的方式获得成功,他因此被称为“史大仙”,甚至得到很多高傲的同辈企业家的崇拜。他的起伏经历和永不言败的精神则在万千大学生中产生巨大共鸣,被视为创业偶像和精神领袖。而同时,他在营销手段上的恶俗和对人类贪婪面的利诱,则受到重大的道德质疑。史玉柱自称是“中国最著名的失败者”,因此,为了向世界证明自己,他甚至把这个目标自我崇高化,不择手段,最终蔑视社会的道德底线。这种商业成功,充满了野性的血腥、冷酷和道德麻木。史玉柱的身上,透射出这个商业年代所有的矛盾。
在纽交所上市之后,史玉柱对记者说,“退休前我只会干网游这一件事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他所有行业的中国企业家大概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激荡三十年》:1998 闯地雷阵
不管前面是地雷阵
还是万丈深渊
我都将一往无前
义无反顾
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 朱镕基,1998年
1998年3月19日,北京两会。清晨7点,香港凤凰卫视的主播吴小莉就早早地来到人民大会堂找位置,希望得到举手提问的机会。上午10时30分,新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率新政府成员走进记者招待会现场。主持人话音刚落,记者们的手臂就争先恐后地举起来。吴小莉多次举手,都未被会议主持人注意到。在这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朱总理在回答完几名记者的提问后,突然说,“请你们照顾一下香港凤凰卫视的吴小莉小姐好吗?我非常喜欢她主持的节目。”朱镕基亲民、幽默的表现,让人耳目一新。香港股市当天上涨了三百多个点。
吴小莉的问题是:“外界称你是经济沙皇,你喜欢这个称呼吗?”朱镕基答:“我不喜欢这个称呼。”紧接着,他讲了一番慷慨激昂、日后常常被人品味的话。他说,“这次九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对我委以重任,我感到任务艰巨,怕辜负人民对我的期望。但是,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据凌志军的记录,在过去的两年里,针对国有企业改革的争论一直余音不绝,北京曾经出现过几封反对产权改革的《万言书》。朱容基对改革前途的慷慨情怀第一次表露在公众面前,是1996年12月。他在北京观看话剧《商鞅》,商鞅以惊人的勇气掀起秦国的改革,终为顽固派羁绊,车裂而死。据报纸描写,朱镕基为剧情所动,潸然泪下。
“闯地雷阵”和“万丈深渊”的形容,将中国改革推向深入的艰巨性表露无遗。朱镕基将任满一届总理,他承诺在这四年内完成三件事情,一是力保人民币不贬值,二是激活经济,启动内需,三是用三年时间让国有企业摆脱困境。
力保人民币不贬值是当务之急。自上一年起,金融大鳄索罗斯袭遍东南亚,全无对手,接着他把目光瞄准了中国,中国作为亚洲地区最重要的经济大国,人民币如果“失陷”,将让已经陷入绝境的各国雪上加霜。1997年10月底,世界银行在香港举办年会,索罗斯、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俄罗斯总理丘拜斯等都受邀与会,人民币是否贬值成为年会最敏感而重大的话题。世界银行专门为朱镕基举办了一个专场演讲会。在22日的演讲中,朱镕基郑重表示,“中国将坚持人民币不贬值的立场,承担稳定亚洲金融环境的历史责任。”此言一出,在场的亚洲各国领袖大松了一口气。《远东经济评论》说,“中国第一次在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中展现了经济大国的风范。”
战意正酣的索罗斯怎肯罢手。由于中国对国际资本实施了金融管制,所以他决定袭击与人民币关联度最高的港币。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年里,主流的欧美媒体都对香港回归的前途忧心忡忡。早在1995年6月26日,一向对中国颇为友好的美国《财富》杂志甚至出人意料地刊出一篇题为《香港已死》的报道。老资格的亚洲问题报道专家路易预言,“回归后,英文重要性减弱;外国人纷纷离港;自由进一步受威胁;香港国际商业及金融中心的地位消失,外资撤走……”这篇报道引发了强烈反响,一个“意外”的效果是,它引起了香港执政团队的长期警觉,财务司司长曾荫权把这篇报道装裱在一个镜框内,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十多年后,当选特首的他又把这个镜框带进入了特首官邸。他对记者说,“这是鞭策我不断前进的动力。”
1998年1月,香港爆发禽流感,有18人感染,其中6人死亡,全港陷入一片恐慌,特区政府扑杀130万只鸡,疫情前后持续半年。就是在这样的动荡背景下,索罗斯对港币的狙击战在8月5日打响,国际炒家们一天之内抛售200多亿港元。香港金融管理局运用财政储备如数吸纳,将汇市强行稳定在1美元兑换7。75港元的水平上。第二天,炒家又抛售200亿港元,金融管理局再次咬紧牙关照单全收。其后6天,炒家继续疯狂出货,多空激战空前惨烈,恒生指数一路狂泄到6600点,比一年前几乎下跌了10000点,总市值蒸发2万亿港元。
8月13日,香港政府在朱镕基总理的支持下,携巨额外汇基金进入股票市场和期货市场,与炒家直接对抗,并十分强悍地宣布将“不惜一切成本,一定要将8月的股指抬高600点”。量子基金也不示弱,索罗斯在《华尔街日报》上公然叫嚣:“港府必败”。当时的全球局势对索罗斯似乎更为有利,各地股市哀鸿一片,美国道琼斯股指连连重幅下挫,欧洲、拉美股市受连累,都相继跌下3%~8%。香港一役举世瞩目,如果恒生指数失守,港府的数百亿元将付之东流,反之,炒家们将损失20亿美元以上。时任香港特区财务司司长、后来当选第二任特首的曾荫权回忆说,“在决定政府入市干预的前一晚,我把同事们都遣散了,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默默流下了眼泪。政府参与市场是个两难的决定。我既做了这决定,便要坚守原则,接受批评。我们的日子是十分艰难的。但我不相信我们香港市民会输。”
8月28日,多空双方到了决战之日。这一天是香港恒生指数期货8月合约的结算日,国际炒家们手里有大批期货单子到期必须出手。当日,炒家抛盘疯狂,港府照单全收,港市动荡如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成交额创下日成交量的历史最高纪录。下午4点整,收市钟声响起,恒生指数和期货指数分别稳坐7829点和7851点,索罗斯集团一败涂地。曾荫权当晚宣布:在打击国际炒家、保卫香港股市和港币的战斗中,香港政府已经获胜。在两星期的托市行动中,中方投入资金1637亿港元。张五常教授用他惯有的语气评论说:“做衍生工具交易的,没有一家背后有无穷资本支持。假如是那样,你就肯定赢,但也没人敢和你做对家。中国政府在金融大鳄阻击港币汇率时放话力挺,最后那些投机的炒家被吓跑了。”
为了捍卫人民币不贬值,朱镕基其实承担了空前的风险和压力。受金融风暴影响,一向形势不错的出口增长率出现下降,国内商品库存猛增,消费需求严重不振。6月份,长江流域又遭受百年一遇的大洪水,29个省市受灾,死亡4150人,直接损失2551亿元。当时,全球舆论几乎异口同声地宣称:人民币如果不贬值,中国经济将举步维艰。然而,朱镕基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中国经济的独立性和独特性。
在当时的局势下,欲扭转经济的下行趋势和消费过冷现状,唯一的出路是目光向内,启动内需。当时全国居民储蓄已高达5万亿元,只要把这部分消费能力释放出来,经济复苏或可迎刃而解。于是,朱镕基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策——催热房地产。在过去的几年里,为了防止通货膨胀,他一直对房地产市场有可能出现的投机行为颇为警惕,采取了抑制发展的政策,而如今在他看来,能够让老百姓大把大把地掏出钱来购买的商品,唯有房子了。1998年1月,地产业的标志性人物王石突然接到通知,让他从深圳速赴北京,有中央领导人想要接见他。当他赶到北京的时候,才知道那个人居然是朱镕基总理。王石后来回忆说,“朱总理向我询问了对房地产的市场走势和看法。”日后看,这是一个很有意味的细节。
早从上年开始,国务院已经开始对房地产“松闸”。开春,国家计委和财政部取消建筑行业的48项“不合理收费”。4月28日,中国人民银行以“特急件”的方式将《个人住房担保贷款管理试行办法》发往各商业银行,宣布即日起执行:贷款期限最长可达20年,贷款额度最高可达房价的70%。7月份,又将原来的6%契税、3%典契税和6%赠与契税,合并为3%…5%的契税。这些措施已经逐渐在唤暖市场。到1998年7月,国务院做出重大决定,党政机关一律停止实行了四十多年的实物分配福利房的做法,推行住房分配货币化。福利分房政策的取缔,让住房市场化的空间大大拓宽。几乎就在同时,国务院出台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明确要求“加快建立和完善以经济适用住房为主的住房供应体系”。中国人民银行则颁布了《个人住房贷款管理办法》,规定了住房贷款有等额本息和等额本金两种还款方法,允许商业银行开展住房按揭贷款的服务。为了表示鼓励,央行还特意安排了规模为1000亿元的住房贷款指导性计划。
这一系列配套政策的出台,特别是允许按揭贷款和取消福利分房两大措施,直接刺激了房地产业的复苏,中国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地产热,无数财富故事在这个领域中演绎。由于房地产业有广泛的关联度,特别对钢铁、水泥等资源性行业有很大的带动性,因而也确实起到了复苏经济的作用。复旦大学教授张军日后评论说,“这个政策是亚洲金融危机之后改善市场需求的转折点,其效应持续10年。消费信贷刺激了家庭的住房需求,而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则释放着持续的投资品需求。大量的企业也就是在这之后开始进入投资扩张时期的。由于投资旺盛,整个经济对于上游基础部门的能源和原材料的需求保持了持续的增长,这为大量地处上游的国有企业提供了有利的市场环境。”
在1998年,政策的大拐弯对房地产消费的启动效应竟是那么明显。
上一年,“万通六兄弟”之一的潘石屹搞“单飞”,他买下位于北京东三环口的红星二锅头厂老厂址,想要开发一个名叫现代城的商住楼盘。他很有创意地想出了一个SOHO的新地产概念,意思是“小型办公,居家办公”,楼盘设计得也很时尚,是当时京城少有的简约风格。为了贷款,他想尽办法找到一家大型国有银行的当地支行行长,酒酣耳热间,行长对他说:“我们有政策,规定不能与私人企业家见面。我们支行在1954年时给私人农户借钱去买驴,结果你知道怎样吗?他们没有还钱。”潘石屹听到这里也明白行长的态度了,一时头大如斗。楼市清淡,SOHO现代城推出后一直销售委靡,潘石屹特意请来曾经创办过香港最大房地产代理公司利达行,并已转战北京楼市多年的邓智仁出任项目的总策划。邓智仁使尽了百般手段,SOHO现代城的广告和新闻日日见报,但是消费者的心就是热不起来。到1998年11月,邓智仁终于失去了耐心,跟潘石屹大吵一场后,心灰意冷地弃“城”而去。这个月,正是北京房地产销售的淡季,潘石屹在公司内部除了天天喊口号,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新招来。就在这时,“风水”突然变了。从11月20日开始,现代城的销售嗖嗖地上去了,最高的一天,卖了17套,成交额一下子就是3000万元。这离邓智仁弃现代城而去还不到20天。
潘石屹们的好日子就这样凭空而降了。
在朱镕基提出的施政承诺中,“用三年时间让国有企业摆脱困境”是最让人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亦年,财政部的新闻发言人曾在一次情况通报中公布了一个让人不无绝望的现实:国有企业不得不通过财务报表作假的方式来掩盖现实的窘境。该部对100家重点国有企业1997年…1998年的年度会计报表进行了抽查,结果81%的企业存在资产不实和虚列利润的情况。发言人没有解释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所有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然而,出乎所有观察者意料的是,朱镕基竟如期总现了他的承诺,他动用的办法就是“改革、改组、改造和加强管理”,而实施的战略就是坚决地“国退民进”。
最能体现朱镕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