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红楼梦未竟稿-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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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到了暮春,宝钗因天气暖了,勉强出房来,各处走了一起。王夫人等见他身子尚未复元,仍旧劝他养着,不要出来。宝玉又将黛玉墓上的诗刻取出,与大家看。又要大家和他。正值贾母大祥,忙着脱孝,亦未能即和。
饼了残春,即选择宝玉、贾兰迎娶日期。周家又选了巧姐出嫁吉期,遣媒送来。择了八月二十四日宝玉结亲“。贾兰迎娶在九月中。巧姐也是九月。于是大家又忙碌起来。平儿一人,恐来不及,回了王夫人,请岫烟、香菱过来相帮,并接李绮、李纹、宝琴。探春因家中有事,要到七月才能回来。门客詹光又与贾环说媒,说的就是从前替宝'玉'说过的张家的姑娘。王夫人遣人访了,又看过姑娘,也还合式,遂定了。宝玉道:“不如请他们先生们看看这日子,要是用得,不如就在这一日,也省了多少应酬,又热闹些。”王夫人道:“这倒也好。”遂将日子命外间看过,说甚是合式,就请媒人到张家去说,张家也允了。于是更加忙碌。
偏偏周姨娘又五月生了一女。王夫人见贾政无人伺候,即派“玉钏去伺候老爷。玉钏急得无法,又不敢驳回,只得来找彩云。彩云道:“这怎么样呢?这也是大喜的事,你何必一定不愿意呢。”玉钏道:“你为什么不去?”彩云道:“我是不去的。”玉钏道:“可又来!要去,我们回了太太,两个都去。”彩云道:“这何苦来呢!又不是我的主意,你拉扯我做什么!拉扯了我,于你何益呢!”玉钏。道:“你不替人家想个主意,倒拿人开心,我怎么不拉扯你哩!”彩云道:“这叫我怎样呢!我们且去同琏二奶奶商量商量。”遂同玉钏来找平儿。平儿见他神色慌张,面有泪痕,不晓得有什么事,忙,道:“你们两位姊姊想是有事,坐下来说。”彩云把玉钏的事说了一遍,说道:“二奶奶替他想个法儿,解了这个结罢。不然又要送一条性命了,那才是亲姊妹一样的命哩。”平儿亦恻然,道:“你且莫慌。但是太太房中现在并无大丫头,除了你们两个,还有那个可以伺候老爷!难道叫老爷干着没得个人伺候么?这要先斟酌了才好说哩”彩云道:“还有新进来的彩文、翠钿两个,都十五六岁了,老太太屋里玻璃、琥珀,也大了,部可以的。”平儿道:“你晓得他们都愿意?”彩云道:“玻璃、琥珀不晓得;这两个必是愿意的。”平儿道:“我姑且替你们碰一下子去。”说着,即起身到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正先要告诉他这事,平儿道:“老爷这回子没人伺候,自己又不肯说。太太!这事好得很,必不可缓的。这回子且不必说别的,等老爷收用了,再开脸就是了。”王夫人道:“原是这么,要说明了,老爷必不肯。还要告诉他们,明日叫他们用心伺候,不要躲躲闪闪的才好。”平/L道:“这人还要请太太斟酌。这玉钏是伺候太太惯的人,这回子宝兄弟又把双钏交给他。叫他去伺候老爷,太太这里未免不便了。·再者,双钏跟着也不方便。依我的意思,不如把彩文、翠钿两个叫去,等老爷喜欢那个,挑那个。”王夫人道:“你这话想来也有个意思,大约是玉钏不愿意。”平儿笑道:“太太的明鉴,真是神仙。”王夫人道:“我倒不晓得他不愿意。也罢,就这么着。不过他们两个年纪小些。”平儿道:“老太太屋里还有琥珀、玻璃两个,也还使得。”王夫人道:“从前大老爷要鸳鸯,鸳鸯不肯,这回子不知他们愿意不?也罢,就这么着,不过他要不愿意哩?如今的事,各人定了一个主意,谁都拗不过,我也只好由他们。再不,你去问问他。”
平儿答应着,来找琥珀、玻璃。见玻璃在屋里,问道:“琥珀姊姊呢?”玻璃道:“宝二爷屋里去:了,二奶奶找他做什么?”平儿道:“太太叫我问他一句话。”遂将这话告诉了玻璃。玻璃摇手道:“不必问他,他是第二个鸳鸯。”平儿道。:“既如此,你去了罢。”玻璃道:“太太叫的是他?与我什么相干!”平儿道:“大喜,大喜!你快跟我来!”一把拉了玻璃“来至王夫人跟前道:“快谢了太太!”玻璃心中明白,只得磕了个头。王夫人道:“你是老太太的大,若把你打发出去,就疏远了。所以,我想要你伺候老爷。我把彩文给你带着去,好好的用心伺候,我断不薄待你的。这回子并没与老窖说明。因为周姨娘生产了,房里没人招呼,所以急要派人去。将来等老爷起复了,再替你们开脸。”又叫彩文,吩咐了几句,一同去了。玻璃姓明,彩文姓魏,后来便称明姨娘,魏姨娘。
此时天气正炎,宝玉陪着宝钗,总不肯向外间睡。宝钗嘱秋纹、麝月两人,百般引逗他。他也一样玩笑,却无沾染。此时宝钗虽未复原,却已大好,见宝玉温雅俊洁,偎傍已久,意中不能无动。又想若再一味矜持,必致为驱鱼之獭。因想宝玉温存体贴之际,亦复缱绻缠绵。那知宝玉虽极意温存,而并无一毫戏狎。宝钗反猜摸不着。一夜,宝钗醒来,斜月横窗,天气尚热。见宝玉穿着白纱小衣、纱小衫,卧在身后,自己忙坐起来取扇扑凉。宝玉开口道:“姊姊醒了,要吃茶不要?”宝钗道:“倒不渴,就是热得慌。”宝玉道:“:这天本太热了,姊姊何不把衣服宽了,这天是不怕着凉的。””宝钗低低的笑道:“你为甚么不宽?”宝玉道:“我见姊姊穿着,我若脱了,姊姊不怪我么?”宝钗又觉心动,凑到耳边,说道:“我们一块脱。”遂将小衫脱了。宝玉也早脱了,道:“姊姊,把小衣也脱了才凉快。”宝钗笑着摇摇头。宝玉道:“这怕什么!”遂替宝钗解带脱下。宝钗道:“也不见得很凉。”遂躺下了。宝玉亦躺下。
一回儿,听得宝钗梦中呻吟,忙问道:“姊姊为什么?”宝钗睁眼道:“忽然胃脘里隐隐的有些疼,想是今日。吃的晚饭没有消化。”宝玉道:“我替姊姊摸摸。”忙过来,坐在身旁,替宝钗细细的捶。宝钗道:“你不要乏了,你也躺着;到底好些。”宝玉即同宝钗并枕而卧,一面捶着,紧紧相偎。宝钗心中想道:“这人真变了,竟无。所动心。要是这么着,倒又是个闷葫芦。难道林黛玉是喜欢这么着的!”想起从前伺梦,虽然不多几回,也甚觉兴浓情逸,怎么这回半年之久,竟是这个光景。一面想着,胸中真觉闷痛起来,又复呻吟不止。宝玉道:“明儿只怕要打发人去改改药方了。”宝玉捶了一夜,宝钗亦终夜未能睡着。次日,心中,仍是纳闷,又复恹恹。自此半眠半起,又觉比前差了。
倏忽交秋,探春回来。吉期渐近,荣府甚是忙乱。看看到了八月,先吉期几日,将敕命大装送了过去。新房在潇湘馆中。因新屋里宝钗在内,“不便叫他搬移,又不便叫黛玉竟居下首,因潇湘馆已经收拾过,又是黛玉所爱,遂将旨意供于省亲别墅正殿中,就在那里结亲,送人潇湘馆。此时荣府光景不比从前,一切拮据;这回喜事,王夫人因林家局面宽展,不得不稍饰外观。贾琏因闻琼玉有数百万之富,宝玉圣眷方隆,,即日可望飞腾,遂竭力打起精神,挪移着办理。·平儿因从前都是凤姐经手办事,自己初遇这一件要紧的事,怎好不十分出力办理周到!偏偏这件喜事,因奉有谕旨,无人不知,凡向有来往的,自王公百官无不备礼致贺。八月望前,已陆续送礼;即向无往来的,也备了礼来,想来看个热闹。琼玉的同年、故旧、同官等,亦纷纷致送添妆,也到贾府致贺。
琼玉早与舒姨娘商量,替黛玉置备衣饰奁具。把京中二处当铺,两处银号,作为黛玉奁赠。原来黛玉起身后,到了年下,程忠查算那年盐务最旺,共得利银捌拾七万有零。遂提了五十万,分派四人,领着到京,将十万留供京中用度,其余开设典铺银号各二座。禀知琼玉、黛玉,盐务仍照旧办理,并具禀请示,是否尚须扩充。黛玉即命相机择利办理。春间禀来,又扩充一倍,共资本三百余万。除将各铺余利及田租等凑人外,又添会银九十余万,俟明年提出利银,再添设淮安、山东、直隶、河南各典铺。琼玉又手谕程忠道:“所有产业,乃先老爷遗资,小姐调度,尔等四人出力,方能成此巨资。我无独享之理。着将盐务、田租及各铺等每年所得利息,提取二成,你等四人分用。其余我与小姐各,半。永著为例。”并不向黛玉说知。后来程忠四人联名禀辞的禀帖到了,黛玉方才晓得,再三辞让。琼玉执意不肯;只得依他,此是后话。
且说到了吉日将近,舒姨娘方将奁簿与黛玉过目,又将四铺册账折子图书等物交与。黛玉道:“这个断使不得。我一个女孩儿,姨娘、兄弟替我做些衣裳、首饰等物,我不敢辞。若说这铺子,从前原是我的主意:为着兄弟在京做官支银便当,省得南中往返。要是这么着,我不是自私自利了!况且兄弟怎么便当呢!”舒姨娘道:“这是你兄弟一点至诚,小姐还当领他的意思才好。况且自小姐回家,家中顿长十倍。这铺子原是小姐经营的。”黛玉道:“去请少爷来。””
一回儿,琼玉来至房中。姊弟二人又苦苦推让,至相对而泣。琼玉道:“姊姊;这一点子尚且如此,将来怎样呢!这产业本是姊姊手中起的,姊姊要肯分用,兄弟还可腼颜衣租食税。姊姊若是如此,兄弟宁可弃如敝屣,断不能独享的。”又道:“姊姊是绝世的人,何必也效世俗之态,,想是看着兄弟还未能免俗尘。”青棠在傍道:“我倒有个调停。小姐为着少爷在京用度便当,故而叫开这铺子。这回子尽遍小姐,少爷仍旧不便。依我的意思,少爷留两个,将两个与小姐,如何?”琼玉道:“也罢!姐姐爱我的意思,我也体贴。但是姊姊以后断不可再作世俗之态了。”黛玉叹息道:“银钱原是小事,我岂拘拘为此!原为你这一行至性,教我感愧。也罢,我竟有这么一个兄弟,不枉人生一世。我就遂你的至性便了。”琼玉方才喜欢,说道:“兄弟托姊姊的事,不要忘了。”黛玉道:“你放心,尽我本领做去。,必有佳音奉报。”
到了吉期,宝玉、贾环各自奠雁行亲迎礼回来。只见贺客盈门,将紧要如北静王等应酬了一回,.余者都是贾珍、贾环、贾蓉、,贾兰及族中的入,并亲戚如周姑爷、薛蟠、薛蝌;好友如柳湘莲等,分头迎送陪坐,都忙不过来。宝玉的吉时在前,喜舆到门,一切烦文热闹不必细表。迎人园中省亲别墅阶下下舆,先行礼谢恩,然后结亲,皆按金陵规矩。两行红烛彩灯拥导,”送人潇湘馆中。不多时,吉时又到,贾环在荣禧堂结亲,新房在王夫人正室内边。
宝玉看着贾环结亲后,见无甚要紧的客,便躲了进来,到宝钗屋里。见宝钗亦盛妆端坐。宝玉道:“那里这些客,把人都闹昏了。姊姊今儿大好,倒不觉乏么?”宝钗道:“正是俗语说的“人逢吉气精神爽”呢!”宝玉道:“姊姊吃药没有?”宝钗道:“我药也吃得太多了。这两天你们喜事,我叫他们不要弄这个,过了这几日再看。要是好了,就不吃了。”又道:“天快晚了,你这一天也该歇歇了。”宝玉道:“客还未散呢。”两人又说了一回话。内外的客都渐渐散了。
已自初更。贾政进来了,宝玉过去,王夫人叫他回房歇息。宝玉退了出来,又到宝钗屋里,道:“姊姊!今儿暂且失陪。”宝钗笑道:“快去罢!”宝玉一迳来至潇湘馆,秋纹、麝月送到了,依旧回宝钗处。—宝玉进了潇湘馆,即命掩了门,进入房中。不知宝、黛二人如何相会?且听下回细表。
第十三回
单说宝玉进至房中,见紫鹃站在傍边,黛玉盛妆端坐。忙上前作了一揖,道:“妹妹”刚说了两个字,已咽住了。黛玉立起回礼。见宝玉光景,忙笑道:“请坐!”宝玉坐下,正要开言。黛玉道:“我们数年之别,不啻千年一时,也无从叙起。现有二句要紧的话……”宝玉一见黛玉,满腔悲喜,.正是茫无头绪,所以叫了一声“妹妹”几乎要放声一哭。又想:“今日似乎不可。”故勉泪咽下,那神色已十分惨淡。
但见黛玉笑容可掬,也绝无羞涩之态。又见丰神艳逸,比从前更加了几分,不觉心中欣喜。又听黛玉说有要紧的话,连忙敛容道:“妹妹!请说。”黛玉道:“你晓得救我的是何人?”宝玉道:“我正不知道,听说是个女仙,想来就是警幻仙姑。”黛玉道:“正是仙姑留了一个侍女与我,我已与他约为姊妹。我意欲留他尘世多些时,又怕唐突了他。踌躇了两年,才敢与他说及。那知他与你早有因缘,也是为你谪降的。因仙姑体恤他,不令他转入轮回,致遭堕落。今日同我来的,你须要先见他一见。”宝玉道:“这时候怕不恭呢。黛玉道:“这,时候本好,明日见他便觉简亵了。”便叫;”紫鹃!你不见了二爷。”紫鹃道:“姑娘说要紧话,我怎敢打岔哩。说着,与宝玉行礼;宝玉连忙拉住,说道:“姊姊!,那眼泪又要下来,紫鹃连忙岔道:“二爷!你丰采比从前大不相同了,身子是大好了。”宝玉道:“多谢姊姊,好了。”黛玉道:“紫鹃!你把这蜡挪到门口去,把红毡铺上,快去拉了青棠来。”紫鹃一回儿携着青棠的手来至中间。
宝玉见'他'云裳月袂,飘飘然若欲'乘'风而去,色不艳而丽,态不浓而腴,一种秀逸之气,不可名状。惟有黛玉足与相敌,宝钗便觉不如。回顾紫鹃,竟觉粗蠢。心想:“这面貌好像见过。的。”不觉呆了。黛玉忙携了青棠,叫紫鹃扶了宝玉,双双拜下。拜毕,起来对立。紫鹃又叫宝玉作揖,宝玉作了一揖。青棠回礼,回身向黛玉叩头,黛玉连忙拉住。黛玉替宝玉道喜,紫鹃又与宝玉道喜,宝玉此时大有迷离之意。黛玉携了青棠,紫鹃招呼宝玉,向后边屋里来。黛玉悄悄向青棠道:“烦妹妹替我陪他一夜。”青棠道:“这个不能;小姐!这是世法,不可乱来的。”向宝玉道:“二爷!快请奶奶回房罢。”黛玉道:,“好妹妹!今儿我实在有些乏了,明儿还要起早,让我歇歇。”青棠道:“这百岁良辰,世间最重的,如何使得呢。小姐!你向来听我的话的,快请回房。小姐乏了,二爷自然能体贴。”
黛玉见他执意不肯,只得同宝玉回,房。向宝玉道:“怎么一言.不发!到像害羞似的。”宝玉道:“我这回子恍惚,竟不知怎么样才好。”黛玉笑道:“真个我乏了;我们歇着罢,有话再谈罢。”紫鹃与黛玉卸装,宝玉亦宽去礼服,紫鹃退出。宝玉又与黛玉宽了外衣,只剩小衫,进入帏中,同人纱衾。黛玉将通灵宝玉摘下来,亲与宝玉带上。
只看帐中忽然明朗如月光一般,略带些红色。宝玉道:“这玉更比前亮了,竟把灯光多盖过了。”忽低头,见黛玉短衫衩里闪闪有光,说道:“妹妹带了什么?”忙将衣解开,见光在抹胸里。又把抹胸解下,只见当心一颗珠,如鸡头大小,闪出光来,微带绿色。原来黛玉心前天生有一颗红珠,非痣非疣,色如琥珀,佛家所谓智珠,与宝玉的通灵宝玉皆从夙世而来。一刚一柔,一动一静,所谓珠玉因缘者也。平时除父母之外,惟紫鹃侍浴得见,亦绝不敢语人,故而无知者。人但知”宝玉有玉,而不知黛玉有珠,故造作金锁为以金配玉之说,以动元妃、贾母、王夫人众人之听,结下幻缘,将珠玉因缘弄得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