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大妞在北京-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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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高潮;时不时地就有一个民工说自己是Z大学的学生。只要三十块钱;比办暂住证便宜得多。后来还真派上了用场;有一次在清河的家里有人来查;我就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了;说自己是成教的。他们看了看我满屋子里的书;很相信地走了。
周一上班的时候;我约了那个高校管事的出去喝茶;就在知春路的〃晴耕雨读〃。我喜欢这个名字;好听;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北京人讲究这些;还有一个楼盘叫〃锦秋知春〃;也起得非常漂亮。就凭这名字;得争来多少客人呀!
到了那个地方;闲聊了一会儿;告诉他我们公司对优秀客户有出去旅游的奖励。可以去香港、新马泰;或韩日;对有重大贡献的客户还可以到欧洲。 这就是瞎说;刚开始大家不熟悉;不好直接谈钱。用一个别的堂而皇之的好处引诱更能消除隔膜;也显得公司背景很厚;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小门面。
我大致说了一下;如何才算是我们公司的优秀客户;比如对公司市场的支持力度;有没有市场培养前景。这些都是废话;可是又是不能少的废话;最后才告诉他这些奖励大概相当于多少的回扣点。
他一直在听;黑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他慢条斯理地说;他大概只有一栋教学楼;只有六个左右阶梯教室要上多媒体;可能离优秀客户的要求相差太远。我算了一下;也不错;总比没有强。
我赶紧告诉他我会为他在公司尽量争取优秀客户名额。如果他不方便旅游;也可把这项费用换成现金发给他。
这种说法;一般人都能接受并且也愿意接受;钱总比不能预测的旅游来得实际。只可惜他不是一个大客户;他要是还有潜力;我还会用送红股诱惑他;虽然最后都要变成钱兑现。可是这么绕了一下;不就比直接给钱来得更容易接受吗?
人呀;真是很奇怪的动物。谁能把直接的买卖关系变成各种各样的互惠互利关系;而又显得温情脉脉、冠冕堂皇;谁就是所谓世俗成功的人呀。比如说老客户;比如说老领导;比如说是老情人;比如说夫妻。
单子最后成了;回款的时候是我送的信封。接过信封;他的脸依然很平静。
出门的时候;我叹了一口气;这就算是来京后第一个小捷吧。
工作上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人却越来越感到寂寞、难受。颐和园那儿比较偏僻;到了晚上同农村没什么区别。刚来的时候是秋天;现在树叶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黑咕隆咚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颐和园门口总是有两个人守门;冬季根本就没什么游客;这两个人就显得分外的多余。也许是领导要求;他们每天像酒楼的迎宾小姐一样;天天站在那;神情凝重;目视前方;像 两个多余的门神;又可笑又可怜。
每天上班时看见他们;不禁从心底升出一种怜悯。从他们的长相上看很明显就是北京人。这些北京人一般都做着如开公交车、商场售货等体力工作。
我来到北京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件事儿;我除了在这种场合能看到北京人;偌大的北京我就很少能碰到北京人了。北京人都上哪儿去了?
如果推断得没错;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一部分人神通广大;在高处生活;不是我这个阶级所能接触到的;一部分人出去了;北京人不都是在纽约嘛;一部分人在家等着吃房租;啥也不想干;其实也是啥也干不了;剩下的没有法力也没有文凭的就是我所能见到的这些底层的北京人了。
也就是说整个北京轰轰隆隆的全是我们这批外地人与底层市民在拼命地忙着。何勇的《钟鼓楼》里说:
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边
这里的人们有着那么多的时间
他们正在说着谁家的三长两短
他们正在看着你掏出什么牌的烟
小饭馆里面辛勤的是外地的老乡们
他们的脸色也像我一样……
我就是一个辛勤的外地老乡;我天天夹个包;跑来跑去为了生计。但这在报纸上可能被称为〃全民建设北京〃;要是《满汉全席》里的那个四川妇女看见我;她一定会说:〃大妞同志;建设国家?〃
在这样的冬天我感到彻头彻尾的孤独。我是这样的年轻;正是怒放的季节;却在这偏僻的颐和园里无人理会。
本来以为到了北京;这个所谓的文化城;朋友一定不会少;来了才发现;我这样的处境能交到朋友真是难上加难。周围是一大群的人;能说上话的却没几个。曲扬与林元倒是好朋友;但那也是因为我对他俩的美貌发生了很大的兴趣;喜欢这两个漂亮朋友;至于所谓思想 灵魂之类的沟通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明白我在想什么。
收支平衡才是不久以前的事;衣服基本都没买;穿的都是以前的旧东西。不会舍得钱去什么酒吧歌厅消费;更别提有时间看什么高雅演出了;基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到京之后;生活质量很明显地下降了一个档次;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
我需要温暖;需要交流;需要有一个话语圈的朋友说说话。我需要干净的厕所;而不是天天戴上墨镜鼓起勇气冲向公厕;或者在夜深人静时;跑到颐和园边上的荒林里丢野屎。我更需要爱情;需要一个像样的男人像样地爱我一次。我需要拥抱;需要亲吻;需要男的大块肌肉压在我身上;然后在我耳旁轻声地叹息。
这些要求多吗?这不过都是些正常的要求;可是这些想起来好像就是天上的月亮;离我那么遥远。这样的生活让我很自卑;毫无乐趣可言。如果再这样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好久没有同男人做过了;甚至都忘了做是怎么回事。脸上的雀斑很明显;用一个朋友的解释就是〃骚斑〃;就是女人长期没人干;发骚时长的斑。她当时说的是她自己;被男友甩掉之后;她已经三年没有性生活了;满脸是雀斑。
我可不想变成她那样;我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找一个〃祛斑霜〃。
快下雪的一天;我出去买东西;在巴沟村的长椅上见到两个小孩;一个三四岁;一个两岁左右;都是男孩;一瞅就是来京农民的孩子;脸蛋皴红;旁边放着几包方便面。
很多农村孩子的零食就是方便面。我特别讨厌这样的农村父母;不行就别生;生了就别让孩子遭这份罪。方便面能有什么营养?并且还是那种杂牌的方便面。阜阳农村大头婴儿的事多多少少也要怨他们父母贪便宜。没钱就别生孩子;自己都是这个社会的奴隶了;被命运 摆布得像牲口一样;还要生出那么多小奴隶。这两个孩子一瞅就是哥俩;天;生活都那样了;他们的父母还要生。阜阳;那地方的特产就是光屁股娃;据说每到下雨天一个泥坑里站着一个光屁股娃玩。农村每家人家有三四个娃正常得就像天上下雨;那能不穷吗?于是就有贫穷、愚昧、贪污、官本位;于是就有上访和《中国农民调查》。
等我一个小时回来之后;发现这俩孩子还坐在长椅上吃他们的方便面;旁边没有大人;我觉得这事有点儿不对。这么冷的天;小孩子的脸都冻红了。我走上去问话;小孩子太小;话还说不明白。
〃妈妈呢?〃
〃妈妈买东西去了。〃
〃妈妈去了多久了?〃
〃·#¥*¥#*〃(方言;听不懂)
〃你们什么时候来这的?〃
〃早上。〃这么冷的天;早上就来了;到现在还在等妈妈;这事绝对不对。
〃爸爸打妈妈了。〃哥哥好像知道我想听什么;说了这一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两个孩子被遗弃了;小哥俩还在这等着他们的妈妈呢。
忽然;我鼻子一酸;这两个小孩太可怜了;妈妈临走时可能是狠不下心;特意给小哥俩买了方便面。几包方便面;就是小哥俩被遗弃的补偿。
理智告诉我最好不要管这事;我一个外地打工的;连暂住证都没有;报警都可能有麻烦。再说警察要是认为孩子与我有关;自己都脱不了干系。万一孩子他妈真是去买东西有事没回来;我领走了孩子不是帮倒忙嘛!
旁边来来往往的人没人注意这两个孩子;大概是谁也不愿意注意吧。
我想我还是走吧;天下可怜的人多着呢;我又不是救世主。我只不过一个穷打工的;总会有人管的。
狠狠心走了几步;忽然间于心不忍;给曲扬打了一个电话。
〃糊涂!〃曲扬在电话里骂我;〃怎么能走?要是让人贩子领走怎么办?〃。
这我没想到;心里一惊。
不一会儿;曲扬与林元都赶到了。我们报了警;人家说情况不明;让我们先看着。
我们只好帮他俩找爸爸。我问那个哥哥爸爸在不在家;他说在家。又问还记不记得家;他说不记得;只说爸爸是卖菜的。我们只好抱着小哥俩上附近的万泉河农贸市场打听。后来有一个摊主说他认得这两个孩子的爸爸;帮我们找到了孩子的家。
孩子的家破败不堪;孩子的爸爸对我们很冷漠;满身劣质白酒味;两眼通红;嘴里骂着孩子:〃不如冻死也必(罢)!〃——不知哪儿的方言。
回去的时候;我们都不说话;孩子是送回去了;可是那样的情景无论如何不能让人高兴起来。好在给曲扬打了一个电话;要不这两个孩子现在还在外面冻着呢。他们刚才要是被人贩子领走;也许就会是北京过街天桥上被打残的乞讨小孩了。
这件事给我的震动特别大;是什么让这些底层的人如此冷漠;能遗弃自己的亲骨肉呢?而又是什么能让那些人贩子丧尽天良;凶狠到了把小孩子打残的地步呢?人性的恶呀!那个父亲的眼睛简直就不是人的眼睛;那两个小哥俩长大之后会是正常的人吗?
工作还算进入状态;新来的同事有几个因为没有业绩已经被炒了。我加紧步伐;天天跑学校;像一头苍蝇;到处闻味。感觉很累;这个行业是一个没落的行业;价格早就透明了;只要你往中关村打几个电话询问一下;价格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好在各个高校的大爷们还没有那么敬业;任由我们这群人花说柳说。
跑的高校多了;发现各个学校都非常富有;里面建设相当豪华。并且每个学校简直就是 一个小社会;你在里面足不出户就可以生活得很好。银行、邮局、超市、酒楼、网球馆、专卖店、游泳馆真是配套齐全;就差设有夜总会了。校园里面停着各种各样的车;说明靠着高校这块肥肉;大家油水都很足;〃大树下面好乘凉〃;大学老师真的是一种很不错的职业。不用坐班的好处就不用说了;关键是他们拉项目这个特长真是让自己受益匪浅。有的老师已有千万的身价;他们纵向的能从国家拉到项目;横向能从民间公司找来生意。使用学生成本极低;连校外相同行业人员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有的研究生导师一个月只给学生一两百块钱;一个项目下来;就赚得钵满盆溢。可气的是他们还有社会地位。一个大学老师碰女生的胸脯可能被认为是无意撞碰;女生回去可能还会沾沾自喜、悠然出神;而一个私营老板碰女生的胸脯就会让这个女生写就一部社会受骗史。
正在羡慕这些大学老师的时候;我及时地遇到了一个傻逼。
那天;我去一个高校回二期款;走得晚了就顺便在那个学校食堂吃晚饭。这时;坐在我对面的人问我〃孜然羊肉〃是在哪打的;我告诉了他。然后他就非常热情地同我说话。说他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我听了很感兴趣。这个学校还是不错的;不然怎么能从上边骗来十几个亿呢?
这个家伙长了双小猪眯眼;穿着一件化纤方领夹克衫;头发是老土的〃转头〃;就是有人用手插进头发里从左向右或从右向左(依各人习惯而定)一抿的那种发式。这个动作一般农民不会做;时髦健康的年轻人不会做。只有发了酸的、自以为是的县城小职员喜欢做。
几句话我就知道了他的大概。王建国;男;三十五岁;安徽蚌埠人。清华本科;清华博士;清华老师;刚从清华来这个学校。听到这;我肃然起敬。清华在我心中可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呀。清华给人印象很好;很踏实的感觉;不像北大那么烧包。这是我头一次接触清华的人;我急于想知道一个清华的老师对事物的高明看法。
我问他为什么从清华来这个学校;他说这个学校答应给他一套房子;来了才发现房子不是在校园里;而是在西三旗。中国的大学就那样;学校里面一半是学习区;一半是家属区;总有多得是的老头、老太太、小孩在校园闲逛;沆瀣一气;很不清爽。不知何时才能像外国那样;学校就是学校;可不是让人吃喝拉撒、养老送终的社区。大家都在拼命往学校里挤;终于挤不下了;挪到西三旗了。
他说他是被请来的;说这话的时候满是优越感。我还知道他现在意欲取得一个实验室主任的位子;还知道他离了婚;和小时候学习有多好;以及回安徽老家时曾有县长陪同过……总而言之;他自我感觉不错。
他对我发生了莫大的兴趣;因为他发现我懂得比他多;从他老家的穷到官本位到这个学校的腐败再到他的实验室主任问题。纠缠他多天的实验室主任问题被我一句话就问住了。我问他:〃你给请你来的那位校领导送礼了吗?〃
他愣住了;两只猪眯眼在镜片后闪闪发光。我觉得这个人可真傻;三十五岁的人了;还不懂规则。
不过我又想;也许他在别的方面很高明呢;比如对自然科学、哲学、美学、人类本身的认识。毕竟他是一个清华人呀!我总是对陌生的人做出最美好的期待。
他说话的时候经常会做出一些很妩媚的神情和忸怩的手势;让我想起《围城》里的一段关于老男人有小女儿态的描写。后来我在《编辑部的故事里》看到了张国立客串一傻逼征婚青年的表演;简直与他如出一辙。因而非常佩服张国立的演技并没来由地开始讨厌张国立;下意识里我可能把张国立当成了王建国。
还有;他在大声说话的时候把他嘴里的饭菜喷到我的食品盘上了;让我觉得很恶心。不过;我很快就宽容了;毕竟他是清华的呀。这是我们头一次谈话;我想了解清华人有哪些高明的想法。时间短;话题俗;没听出来;当时我还这么想。
我曾打着友谊的幌子摸过林元的胸肌。当时他正在锻炼身体;双手轮番举哑铃;汗流浃背。我推门而进;一下子看呆。〃哇!施瓦辛格!〃摸了一下他的胸肌;〃噫!好大呀!〃嘴角下咧;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胸肌真好;用劲的时候腹部上也绷出了四块腹肌;这样的身体如果搂进怀里;辣手摧花一番;得爽死啊。
林元给我带来了不少弊端。自从与他交往之后;我对男人相貌的要求就越来越高;长相 一般的根本就看不到眼里。好几次上网都找好了〃祛斑霜〃;见了面顿时性欲全消。雀斑一直在脸上挂着;再摸几下胸肌也不能补偿我的损失。
最懊恼的是有一次与一个叫〃北京帅哥〃的人见面;在网上我问了又问他是不是真的很帅;他一个劲地说自己好看;还说别人都说自己长得帅。我觉得配起这个名字人想来总还不至于长得太差;就约好了出来见面。他是北京机械工程学院的;学生们简称为〃北机院〃。故意说快;让你听成〃北妓院〃。那个学校我去过;傻有钱;从门口到教学楼整齐地排着各种好车。由于学校不大;建校时间不长;没有什么大树与古老建筑让他们大动工程;他们就只好把建设热情都宣泄在了校园里那块绿草坪上。所以每次去都见有人在那块草坪大动干戈;铺上;卷起;再铺上;再卷起;排成太极形;排成椭圆形;排成不规则图形。我想起网上有人回帖:〃楼主来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排成个‘S’字;一会排成个‘B’字;啊;SB来了!〃我想这个帖子一定原产于这个学校;灵感则来自于那块绿草坪。
那个〃北京帅哥〃对我约他在麦当劳见面颇有微词;让我在他们学校门口等他;放屁!我还得到他们学校卖东西呢。我说你爱来不来;他又在电话里说:〃我不习惯上麦当劳那种地方。〃妈的!麦当劳什么破地方?洋快餐!还真有人拿那当高级场所了。我越来越直觉这个人可能不是什么〃北京帅哥〃;可能是哪个贫困省性压抑的〃大土憋〃。等见了面;〃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把我胸膛气破!〃
那个〃北京帅哥〃;不仅是一个〃大土憋〃;长得简直让人都想揍他。就这样的人;就这样一个连上麦当劳都不敢的丑鬼;还要在网上找一夜情!就在宿舍里DIY得了吧;还出来冒充什么〃北京帅哥〃。
我对他说:〃今天